这会儿苏沐瑶也明白了,以允_为核心的八王党,主要是准备靠舆论来击倒年羹尧了。
第一,年羹尧姓年,手握大权,所有的满人贵族都会对他不放心;
第二,雍正任用一个汉人为西北军将领,违拗了太宗皇帝的遗旨;
这一招,乍一琢磨,是挺毒。
毕竟,允_他们想的很符合常理。
整个满人贵族啊,雍正一个初即位的皇帝,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年羹尧,跟所有满人对着干?
但偏偏苏沐瑶知道,雍正是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皇帝。
苏沐瑶眼神一闪,别说得罪满人贵族了,等过了今年,雍正还要把原来圈给八旗子弟的地收回来,分给汉人种呢。
现在这些满人贵族觉得自己很重要,还在飘呢,殊不知啊,倒霉的事还在后头。
苏沐瑶可没那么好心,没有提醒允_的意思。
她想到自己接下来的事,状似担忧道:“可是,年羹尧是包衣出身,从小受满人的教育,可以说是半个满人……”
“还有,年羹尧军功卓著,受兵士信服,又是个武将……常言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文官擅长的那一套口水仗,恐怕对他不会起作用……”
她这话,正好说到了允_最担心的点上。
他站在廊柱旁,抱着臂,凝望着外头摇曳的柳枝,沉默不语。
身影被月光拉的极长,沉重莫名。
一时,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过头,问道:“瑶瑶,你刚才说,有更好的办法……”
苏沐瑶轻轻翘起唇角,似有些不好意思道:“王爷,我只是一点浅见,也不知能不能行。”
允_静静的看着她,等她继续往下说。
苏沐瑶道:“我听宫人说,今年二三月份的时候,皇上放出话来,说要一改天下贪腐之风,凡是贪官,一概不用,一概不取。”
“之后,皇上还让十三王爷去户部清查旧账,查出了好些个涉嫌贪污受贿的官员,抄家的抄家、革职的革职、流放的流放……”
允_点点头,叹了口气,补充解释道:“怡亲王查处的那些官员,都是我们的人。”
但当时他们都没想到,只以为雍正是要翻查旧案,所以被他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苏沐瑶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道:“可据我所知,年羹尧也不清白。”
“你说真的?”
允_一楞,声音带上了几分急迫。
如果消息属实的话,那雍正就是不想办年羹尧也得办了,否则那就是在打自己的脸。
前脚才说容不得官员贪污,后脚亲自任用的人,就给他整了一波大的。
苏沐瑶定定道:“王爷派人去甘肃查查就知道了,上个月,国库拨给甘肃用来赈灾的粮款,根本就没到甘肃灾民的手里。”
“甘肃?”
那似乎应该是甘肃巡抚出的问题。
苏沐瑶分析道:“我也不能确定,但我想,甘肃离四川那么近,甘肃的灾民没了吃食,必然会往其他地区迁移,四川是必经之道,年羹尧见那么多的灾民,不可能没有丝毫反应……”
要么就是他也参与了,要么就是他知情不报。
允_经她这么一点拨,顿时豁然开朗。
再看苏沐瑶的时候,他的眼神已经变了。
他一个王爷,在这方面的敏锐度,还不如一个女子。
不对,是他们几个王爷和一众谋士加起来,在这方面的敏锐度,还不如一个女子!
他们都往年羹尧身上去想了。
像今年的甘肃旱灾,竟无一人注意到。
就是注意到了,他们也想不到。
要多细心多敏锐,才能想到,甘肃旱灾居然能和在四川带兵打仗的年羹尧扯上关系?
太不可思议了。
要不是经她提醒,凭他再看再想,也会觉得,扳倒年羹尧和甘肃旱灾,根本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件事。
苏沐瑶被他看的心里发毛,暗忖:难道自己暴露了?
也不会呀。
她是想借着允_想扳倒年羹尧的心,顺势查清楚甘肃那边赈灾粮被克扣的事……
虽然有私心,但说的话,可都是大实话。
一点儿水分都没掺。
甘肃出事,要说年羹尧不知道,那不可能。
正想着怎么描补一下,忽然听到十四王说:“瑶瑶,谢谢你。”
苏沐瑶对上允_郑重的眼神:“……”
可别,当不起。
将来你倒霉的时候,别拉我下水就行了。
第92章
苏沐瑶给十四王出这个主意,主要目的有两个:
一是暂时稳住十四王及太后党的人;
二是借十四王之手,将甘肃赈灾粮款被吞的事,捅到明面上,逼着朝廷查清楚。
这对于她来说很重要。
她可以用三十万两银子解自家叔父一时之急,但以后呢?
甘肃多山,地势复杂,气候又干燥,一到夏季,接连几天不下雨,很容易发生旱灾。
李绳武为人正直,能为百姓挪一次备用粮饷,难保不会挪用第二次。
到时候,她从哪里凑银子救他?
何况,赈灾是朝廷的事,不应该被他一个驻边将军包揽。
不然,满朝文武都是干什么吃的。
至于其他的,年羹尧被爆贪污后,雍正该怎么保年羹尧,以及那些贪官要怎么处置……
那是雍正一个皇帝该操心的事,苏沐瑶管不了那么多。
她自保尚且费力,还是心疼心疼自己吧。
苏沐瑶想的比较简单,属于正常老百姓的想法。
她认为大概率就是地方小官贪污赈灾银子,上面的官员也跟着吃了回扣,保护伞往下一罩,所以甘肃的事才捅不到朝堂上。
但实际上,这件事的情由却复杂的多。
养心殿议事厅中,雍正坐在炕沿上,允祥、允T、张廷玉、马齐等几个朝中重臣排成一列站在前方
雍正旁边是一个案桌,上面正摆着两份折子。
一份是喜报,是甘肃巡抚石文焯呈上来的,说甘肃灾情已经控制住了,灾民都得到了妥善的安置,请皇上放心。
一份是参本,是年羹尧呈上来的,参的人是甘州道负责押运军饷的参领李绳武,他命他押送备用军饷至巴山,他却居心叵测,借故推脱,足足耽搁了十几天才到,差点延误军机大事。
雍正端起面前茶杯抿了一口,道:“你们看看这个。”
一旁侍立的苏培盛双手捧着,取过折子,走过来,捧给中间的允祥,允祥打开看了,又传给身边的允T,没多久,两份折子就在几人手里转了一圈。
“看完了?”
雍正放下茶盏,吩咐道:“你们都说说吧。”
他一发话,半晌,底下一片静默。
允祥皱了皱眉,暗中瞄了眼张廷玉和马齐,见他俩人把头埋的很低,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犹豫了一下,他也没有选择贸然开口。
这个场面就尴尬了。
允T心里暗乐,皇上让发表意见,一众臣子都不说话,这算怎么回事?
他心里是有点幸灾乐祸,但他跟老九不同,要搁允搪,看到这副场面,就算不说几句惊世之言,唇角洋洋得意的笑容也掩盖不住。
他素来八面玲珑,很会做人做事。
遇到这种情况,他不但没有露出分毫喜色,反而贴心的开口,主动给雍正递了一个台阶。
“皇上,臣以为甘肃灾情得到控制,是一件大好事,甘肃一众官员这阵子必定过得很辛苦,您应该表彰他们,至于第二份折子,派人去甘肃查一查,按着正常程序办就行了。”
“哦?”
雍正不说好,也不说不好,手指轻敲着桌面,道:“你们以为呢?”
顿了顿,淡淡道:“张廷玉。”
张廷玉:“……”
这个倒霉的大冤种为什么又是他?
两份折子,一好一坏,一份是关于甘肃灾情的,一份是关于甘州道参领李绳武的。
看似没什么关联,但皇上把两份折子摆在一起让他们看,必然是其中有事。
张廷玉凭着几十年处理政务的经验,很快就发现了里面的不寻常之处。
年羹尧参李绳武,参的是他押送粮饷押迟了,但具体为什么押迟了,里头却只是含糊其辞。
年羹尧是四川总督,他不清楚也不管甘肃的事,可以理解。
但他们这些人,不得不往深处想一想。
现在正值甘肃旱灾,缺粮之际……
李绳武的事又和“粮”有关。
如果说,李绳武押送粮饷延迟,是因为这场旱灾呢?
可是,甘肃巡抚石文焯呈上来的第一份折子上,分明清楚的着,当地已将灾情控制住了。
张廷玉基本上将雍正把他们召到这里议事的原因,分析的八九不离十。
但分析完了,心里便有些忐忑。
倘若事情真如他分析的那样,那石文焯可是犯了欺君罔上、瞒报灾情两桩大罪。
问题是,石文焯是皇上一手提拔上来的……
他现在摸不准皇上的态度,贸然开口,万一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皇上秋后算账,他岂不是自己把自己给坑了?
所以,还是保持沉默的好。
显然,他旁边的其他几位跟他都是一样的想法。
可皇上偏偏点了他的名……
唉。
张廷玉心里暗叹一声,斟酌道:“启禀皇上,微臣以为,关于年将军所奏甘州道参领李绳武之事,还是派人探查清楚的好。”
他说话滴水不漏,连石文焯提都没提。
雍正又点了其他几人的名,话术也都跟张廷玉差不多。
伴君如伴虎,都怕一提石文焯,皇上翻脸。
他们心里那些小九九自然瞒不过雍正,他的目光一转,看向允祥。
允祥默默的,眼观鼻鼻观心,大庭广众之下,他也不好这么不给皇上面子,说皇上有可能用错了人。
雍正见状,叹了口气,心里忽然觉得没意思起来,他们不敢直言进谏,也不是他们的错。
是他这个当皇帝的,没能让臣子放心。
雍正道:“派个人去查查石文焯吧,”顿了顿,道:“允祥,这件事朕就交给你了。”
“是,臣弟领旨。”
虽然允祥在他面前变得毕恭毕敬,但允祥的办案效率很快,再加上有粘杆处的密报,很快,甘肃的事就查了一个水落石出。
石文焯欺上瞒下,贪污赈灾银两,本就在意料之中,就不用说了。
问题是在年羹尧。
允祥查出来的,他似乎才是这件事情的主谋。
雍正慢慢的转动着拇指处的扳指,眼里划过一抹令人毛骨悚然的冷意。
允祥看的心惊,想到年羹尧建下的累累军功,以及目前朝中的局势,抿了抿唇,忍不住道:“四哥,水至清则无鱼。”
石文焯一个甘肃巡抚,还没那么大胃口,敢将甘肃赈灾的银子全部吞下。
根本查出来的结果,他只贪了三成,底下的小官贪了一成。
剩下的六成里,年羹尧独吞五成,留给灾民们的,只剩下一成银子。
一成银子,能救多少灾民?
年羹尧这次,把事犯大了。
但话又说回来,天下的贪官是除不尽的。
雍正闻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如果仅仅是贪,倒也罢了,可是,年羹尧已经触犯到了他能容忍的底线。
允祥大概一时没想到,所以才会这样说,
雍正并不喜欢解释,但因为对方是允祥,想了想,提醒道:“你再往前几天年羹尧呈上来的参本上想想。”
允祥一愣,半晌,皱紧眉头道:“他是为了权?”
事情也确实够巧的。
李绳武前脚才将备用军饷挪去赈济灾民,年羹尧后脚就命他运送备用军饷至巴山……
可见,李绳武的情况,年羹尧是知情的。
而且,年羹尧早不参李绳武,晚不参李绳武,直到十来天后,李绳武终于想出了办法,将自家的银两拿来填补军饷,年羹尧才生了气,上折子参奏,还要请皇上罢免他?
可见,对于李绳武有办法解决这件事,年羹尧是不满的。
也就是说,年羹尧要的,并不是要除掉李绳武,而是抓到李绳武的把柄,从而让他听命于自己?
也许,李绳武只是其中之一。
如果年羹尧对于其他的武官,都是这样做的呢?
那岂不是天下的兵马,都要受他的控制了?
结党营私,可比贪污受贿要严重多了。
一旦成了气候,皇上都有可能被架空。
允祥倒吸了一口冷气,道:“幸好。”
幸好提早发现了这件事,不然……后果难以想象啊。
雍正叹道:“人的胃口,都是养大的。”
允祥默了半晌,问道:“四哥准备怎么做?”
现在西北战事未平,朝廷暂无其他可用之人,留着年羹尧,对制衡老十四来说,还有用处。
但怕就怕在养虎为患。
雍正沉吟道:“这件事,先不要走漏风声,尤其不能让年羹尧以及甘肃一干涉案官员知道。”
“等将来……再找个机会,一网打尽。”
允祥道:“那李绳武呢?”
这个人,爱民如子,倒是个可用的人才。
说到李绳武,雍正又想起了一件事,不免怀疑道:“李家是做什么的?能一下子拿出三十多万两银子?”
该不会也是靠贪污受贿吧?
经历了石文焯的事,他现在对一干官员的清白都产生了怀疑。
允祥看向雍正,眼中光芒一闪。
奇奇怪怪的。
“四哥不知道吗?”
雍正敏锐的捕捉到他这个异样的眼神,纳闷道:“朕该知道什么?”
这就奇怪了。
允祥诧异道:“您养在宫里那位惠音禅师,没跟您说?”
雍正一怔,怎么又跟瓜尔佳氏扯上关系了。
允祥见状,似乎四哥真不知情,一时,有些不可置信。
也就是说,瓜尔佳氏没跟四哥打过商量,就给甘肃捐了三十五万两银子?
他原以为,是四哥想给瓜尔佳氏做做身份呢。
雍正没好气道:“朕要是知道,还要你去查什么?快说。”
他是真的不知情。
允祥越想越觉得,瓜尔佳氏这个女子着实惊人。
将李绳武怎么解决备用军饷的事说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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