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出头的青年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西装,脸上明显带有几分尚未褪去的少年气,苦恼的垂下视线。
“小鬼,我可养不好你们哦。”
沈却唇瓣绷直,没有说话。
姜且也在他身边沉默。
管家见状忍不住提醒:“少爷,这个时候您要做的是安慰!”
“哦。”沈随安半垂下眸子,看着两个眉眼有些肖似大哥的孩子,心底终是软了软。
这两孩子……是这世上最后与他拥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了。
“放心,我会照顾好你们的。”
“以后你们就叫我爸爸吧。”
他会代他哥,好好照顾他们的。
管家:“……?”
少爷!是让你安慰,不是让你直接当他们爸啊!
***
记忆链接到这里便被暂停。
姜且现在还能想起,初接手他们二人,沈随安慌慌张张当爹的模样。
因为只有一个亲人了,所以那时处于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他们俩,有意无意地争宠。
争夺沈随安的注意力。
那以后,他俩的关系就更不好了。
说起来,沈却患有的幽闭恐惧症与他脱不了关系。
他害怕雷声也与他有关。
他们俩半斤八两。
“说啊,怎么不说了?”沈却吊儿郎当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打断了姜且的思路。
姜且回神,长腿绕开沙发,走到沙发前面,大刀阔斧的坐在两人中间。
沙发很长,三人之间都留有距离。
沈却:“?你有病?”
顾听也隐隐好奇。
{怎么不说了?}
姜且黑眸微滞,简单扯开话题,替沈却说出他遮掩的东西:“他患有幽闭。”
沈却愣了愣。
他完全没有想到,这家伙就这么轻易说出口了,顿时气急:“跟你有什么关系?”
“难道不是吗?”姜且反问,“那件事我们都经历过。”
提及那件事,下一秒沈却变换了神色,“姜且你要是再说一句,我会忍不住——”
“揍你的!”
姜且侧过头,嘴上无辜,“好。”
实际上,仗着顾听看不见,无声的对沈却比口型——你-来-呀!
沈却:“……”
拳头硬了。
顾听眉毛稍拧,被吵的耳朵疼。
她简直低估了两崽在家里的战斗力,哪怕她看不见姜且表情,也能约莫他现在一定气定神闲的激怒沈却。
算了。
还是先不问了,反正她早晚能知道。
现在最重要并非是搞清楚当年发生了什么,而是调解他们。
想通这点,顾听淡漠的视线掠过一丝思考。
她最近正在看一本书,书上教给了她九个解决家庭成员不睦的方法。
第五点为定期进行家庭会议。让每个家庭成员都有机会表达自己的观点和感受,讨论家庭事务、计划未来的活动或解决遇到的问题。
第六点是学会有效地解决冲突。这包括诚实地表达自己的感受,寻求共同的解决方案,以及在必要时妥协。
面对现在这种状况,她觉得第五点和第六点或许会适用。
那么问题来了。
如果是第六点的话,现在她要让谁妥协?
第045章
亚麻棕与米白色搭配的沙发是弧形设计, 原木底座,它不似传统布局呈品字形摆放,占据客厅的一隅。
沙发很长, 容纳七八个人不成问题。
沈却坐在最边上, 斜着身子, 嘴上不饶人的跟姜且吵。
姜且侧对着她,嘴上示弱,眉眼却不服输。
顾听抬眸, 看了眼姜且, 又看了眼沈却。
{妥协?}
{他俩谁都不像妥协的样子。}
顾听觉得她妥协都比他俩妥协要简单。
听见心声,沈却下意识觑了姜且一眼, 黑发少年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装的像是完全没有听见心音的样子。
沈却知道, 他肯定是听见了。
少年打量了他一会儿, 没多久又立即收回视线。
他撇了撇嘴, 漫无目的的想着:等姜且妥协?他怕是这辈子都等不到。
小时候也不是没幻想过,姜且给他当跟班,对着他委曲求全的模样,但他哥好像从来不知道低头是什么意思。
更不知道寄人篱下是种什么样的滋味。
当然,小时候的他并不知道寄人篱下这个词,他那时只是觉得这是他的家, 姜且凭什么这么心安理得的住了下来。
还住的十分理直气壮!
不过……沈却隐隐记得,刚来的时候姜且还会对他露出一点笑容,他好像真的有把他当弟弟。
但不知道为什么后来, 姜且像是完全不惧怕他了一般。每当他白天当着爸爸妈妈的面整他, 一到晚上他就会再整回去。
难道……他是像妈妈说的那样,觊觎他的东西、他的玩具吗?
幼年时期的沈却搞不懂。
青春期的沈却依旧没搞明白姜且的想法。
“书上说, 定期进行家庭会议,让每个家庭成员都有机会表达自己的观点和感受,能够促进家庭成员们之间的相处。”
顾听手中端着咖啡,语气不咸不淡地说着。
等她说完,姜且侧过眸子,从善如流道:“顾女士说的是,刚才是我的错,身为哥哥,要让着弟弟。”
他没有正面赞同家庭会议的说法,而是从侧面扯开话题,说到最后,他的嗓音明显带着几分自嘲。
沈却一听就火大:“谁要你让了?”
姜且张嘴正要说个什么,旁边的顾听叹了口气,少年一怔,将话语咽回肚中,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顾听将咖啡放在右侧的小茶几上,拿过遥控器按下暂停键,电视机里吵闹的声音顿时消失。
客厅骤然安静。
“我们需要谈谈。”顾听起身,没有用商量的语气,站在两人面前,居高临下的望着他们。
“不,准确来说,是召开家庭会议。”
她眼皮一掀,直接堵住了某人想要开口说的话,“不可以拒绝。”
顾听打开手机给沈随安发了条消息,就简单二字。
【LOVE薰衣草】:下来。
【观】:好。
——
客厅内聚集了四个人。
管家为两人搬了把 椅子后,就悄悄离开。
今夜,这个别墅里只有他们四人。
“爸爸,晚上好。”
沈却恹巴道:“爸爸。”
灯光冷白淡漠,沈随安坐在单人椅上,将身边的单人沙发让给了顾听。
他少见戴着副金框眼镜,白衬衣下的肌肉紧实而有力,线条流畅利落。
顾听几乎没见过他穿白衬衣的样子,看了一眼,又看一眼,然后淡定地收回视线。
沈随安不做拆穿,看向对面两个少年,声音平稳:“听说今晚主题是家庭会议。”
沈却懒洋洋点头:“是吧。”
“听起来不错。”沈随安眸光深邃锋利,偏头看向顾听,“那现在是开始?”
顾听嗯了一声,视线落在前方二人身上。
两个少年之间的距离隔得极远,顾听离开沙发之后,他俩就分别坐在了两头。
想到今晚的主题,顾听心里其实也止不住的发慌。
她远远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那般淡定。
她也在紧张。
但没办法,他俩的矛盾必须要有一个逐渐开始解决的过程。她需要起个头。
按照她最开始的想法,是一切都慢慢来。
可现在好像不行了,两个崽什么事情都不愿意说,什么事都往心里憋。
他们二人与她的关系缓和了许多,但面对对方始终是一个针锋对决的状态。
她有点担心,再这样下去会不会再次走上原著的老路。
原著里,姜且十年如一日的受到精神病的折磨,到后期精神已经疲惫不堪,只能靠药物勉强维持。
偏偏那个时候,原主散播他的身世,沈却换了他的药。
【小三的儿子也能出道?现在明星门槛这么低了吗?】
【什么人都能来插一脚?】
【恶心!】
【那些为你们哥哥说好话的粉丝们,都三观不正吧??】
【还有人同情私生子?那些同情私生子的人,希望你们家里也会多出一个弟弟或者妹妹哦(微笑/微笑)】
【不理解有些人是怎么想的,小孩子并不能决定出身啊,难不成是他想当小三的儿子?】
【前段时间新闻热议不知道大家看没看,有一个凭实力考上某华的女孩子,因为她妈当过小三,所以从小到大围绕在她耳边最多的话就是‘小三的孩子’。不过她也争气,不如用亮眼来形容,成绩好,报送名额,省状元培养……我说这些就是想说挺好的一女孩子,结果被上代恩怨拖累了。】
【??不懂楼上在说什么。】
【私生子就该死!】
【现在的问题是姜且家里不是豪门么,那他作为私生子,享有继承权,能够继承到亲生父母当中父亲那部分的利益。那这原配不是挺可怜的,本来属于自己孩子的钱,流向了没有关系的外人……】
【这属于分割了原配的利益吧?评论区站姜且的粉丝们狗叫什么呢?你敢说,这么多年他爸爸没有在他身上花钱?姜且家里可是豪门啊,你们也不想想这个问题。】
【评论区里为私生子说话的人,身为原配孩子的我也来发发言。曾经我也是这么想的,但被私生子栽赃嫁祸后,我才知道一堆不知礼义廉耻的父母教出来的孩子也不是什么好货。】
【姜且就该死。】
【因为,他是小三的儿子!】
盖棺定论。
在无止境的网暴之下,姜且从二十三层的高楼一跃而下,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死在了他的二十六岁。
彼时,全网震动。
他们都不相信姜且会做出这个举动,但更令人惊讶的是,姜且将自己的遗产全部留给了一个人。
——他的弟弟。
姜且出道早,自从出道后凭借超高的颜值,跃入顶流。可以说历经十年,他的身价财产已经算是他们这一代人里的翘楚,怀有的财富数不胜数。
所以当这个消息传出来的时候,大家都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他们关系不是不好吗?
不对,私生子和婚生子之间本来就隔着无法跨越的鸿沟!
姜且是疯了吗?
但那个时候人已逝,哪怕她们有太多问题,也无从可问。
事情就此平息了一段时间,直到不久后,有关姜且的消息再度传来——
位于京都某地的一座私家庄园突然起火,消防人员赶到后,家宅已烧毁了一半,消防员从火中抢救出两具尸体。
男尸在火灾发生前已经死亡,女尸死于窒息。
直到这个时候,才有人爆料出死去的人是姜且的弟弟。
也直到这个时候,大家才知道……原来这么多年,姜且一直陷入精神病的折磨当中。
还有人扒出,沈家在二十多年前还发生了一场大火。
那场火死了三个人,两具女尸,一具男尸。
姜且和沈却是那场大火唯一幸存下来的人。
【所以……他们二人对彼此来说,是这世上仅存的亲人了吗?】
【这算什么?我不理解。】
【他们就没有其他亲戚了吗?……不,就算有其他亲戚,但对二人来说,从血缘的角度,他俩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亲人啊。】
【血脉相连,同父异母。】
【新闻上说他们从小由小叔抚养长大,那小叔也应该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啊!】
【不懂。可惜,人死不能复生啊。】
【那姜且把遗产留给弟弟的原因就显而易见了。】
【不论他们关系怎么样,这都是他的弟弟。】
【哪怕他们彼此讨厌,互相憎恶,也无法否认,他们是这世界上血脉最亲的人了。】
有人问,沈家是不是有诅咒?
还有人说,是不是沈家当家那位天煞孤星,命太硬?
不然,他身边的人怎么都被他克死了,就只有他好好的?
可惜,尘埃落定,逝者已逝。
任凭她们怎么猜测,也无法得知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但这个问题,不止是旁观者在这样想,就连当事人也是这样的想法。
沈家陵园里。
沈随安一身黑西装,单手撑着一把黑伞。
他似乎运气不太好,每次来看他们,总会下雨。
攀岩于墙壁上的藤蔓被大雨冲刷,摇摇欲坠。潮湿的空气混合泥土的味道,滂沱的湿润的、还有泥泞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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