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秦少珩轻飘飘地说着转折,话到关键处,心一横,一股脑说了出来,“元钧你若是对颜姑娘有意,但一时半会没法迎娶她,两人也没必要这样生疏了。何不从别的地方给她些好处,先笼络着。你对她好,她还能看上别人不成?”
他这话,说到了奚元钧意外之处。他这些天想的,只是如何与双亲周旋,让他们同意这门亲事。并且因为尚无把握,无法给颜姝答案,只能先不得已地晾着她。秦少珩的意思,是让他先不论结果,好好把人笼络着,让颜姝舍不得走。
这话倒是说到了关键上,让迟迟心有不安,身处一片迷雾中的奚元钧有了曙光。
他之所以没有对颜姝坦白,是因为担心没有结果,白白耗她期待。可不说大话,与对她好并不冲突。他这样什么都不说,颜姝也会心寒,失望,伤心攒够了,她不想等了,他只会追悔莫及。
奚元钧茅塞顿开,一扫之前阴霾。他并未注意到秦少珩心虚的神态,眼里有了光彩,还对他道谢。
秦少珩松一口气,迟迟漂浮不定的心终于安放了。他能不心虚吗?曾因为误会“背叛”了好友,对他的心上人有了男女之意,还瞒着他,用撺掇他的方式促进他们关系缓和。要是让奚元钧知道,恐怕要说他吃里扒外。
不过,秦少珩这法子确实好,既能让颜姝满意,也能让奚元钧不会因为毫无作为而进退两难。
见奚元钧听进了他的话,并且没有怀疑他,秦少珩庆幸之余,免不了还是有几分遗憾。可世上的事,尤其男女之事,本就没有道理可言。
既然他得不到,不妨撮合他们二人都能如愿以偿。
此时,颜姝与诸多友人在一处看蹴鞠。早得知她今日领舞,柳姑娘她们全都来给她捧场。自然也都看到了刚才献球的那一幕。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半月没见,进展出人意料。在观席台看着的,都夸颜姝女中豪杰,竟还有能让奚元钧吃瘪的一日。更意外的是,奚元钧派人来请她,颜姝也拒绝不去。
这下,可给这些等着看奚元钧热闹的姑娘们好大一个震撼。
不过颜姝其实没有众人想得那样洒脱,她又非稳操胜券,也没有不想再搭理奚元钧的意思,之所以敢这样对他,是因为有秦少珩托着。
她想解释,可这事却不能和其她人说。就连秦相宜这样大大咧咧的人都没有乱说话,知道什么事该说,什么事该瞒着。所以颜姝并未对大家解释。
甚至连翁荣都不知道秦少珩和颜姝的事。众人都以为颜姝手段了得,十拿九稳了,将奚元钧哄得团团转,所以才敢这样对他。颜姝越不解释,在其她人的想象中,她越是厉害。
翁荣还偷偷与她耳语:“臻臻,奚世子真的不会生气吗?”
这问题要把颜姝难倒了,她也拿不准。按照奚元钧那人的作风,生气倒不至于。可是她如此不给他面子,他究竟会不会介意,她也拿不准。她能依赖的,只有奚元钧的喜欢。
可他对她的这份情究竟有多深呢?颜姝并无把握。她只能告诉翁荣她的自我安慰:“他要是这都生气同我生疏,恐怕也没几分认真。”
翁荣眼睛圆睁,暗暗佩服好友的智慧和手腕,有这样的心态和气概,难怪臻臻能办到常人办不到的事呢。
在种种误会中,颜姝俨然已成了众位姑娘心中多智近妖的存在。她越话少不解释,反倒越神秘,显得心思缜密深沉。不知道惹了多少人钦佩赞叹。
时间推移,下午约莫申时末时,蹴鞠大会结束,骋天球社大败其它三个球社,夺得今日魁首,拿下彩头。
观赛席散时,诸位姑娘起身离开,商议着去哪里用晚膳。看了一天蹴鞠,哪怕吃了些糕点,大家还是有些饿了。
她们说着话离去,没走几步,忽闻身后有一道声音,清冷克制,唤着颜姝的名字。
众人齐齐转头,就见奚元钧端着一个锦盒走近,谁也没看,只专心走到颜姝身前,将锦盒递给她:“今日夺的彩头,我选了这个月光珠,赠你留个好寓意。”
除了颜姝,其余姑娘包括她们各自的丫鬟,全都屏息静气,内心翻江倒海,感慨万千。
果然,奚世子果然被颜姝的手段治得服服帖帖的,适才她刚拒绝过他,可人非但没生气,反而还巴巴地过来,把蹴鞠赢的彩头给她送来。
虽然只是一枚月光珠,可是意义特殊,非一般的珠宝能比的。
颜姝也很意外,她余光不经意瞟了一眼秦少珩,看他一副轻松笑意,便明了。秦少珩果然办到了。他不仅劝住了奚元钧,还开导他为挽回她而主动。
颜姝心里怦怦直跳,抿唇拼命忍着没让自己流露出什么意外或喜悦的反应来。她强行镇定,云淡风轻地接下锦盒,语调没有波澜:“多谢奚世子好意。”
其实颜姝心里是开怀的,正如同她对翁荣说的,奚元钧对她到底有多在意,全都映射在他的态度中。他这样主动并且不记仇,证明他很在意她。
颜姝费了一番力气忍耐,才没把心思摆在脸上。众人看她这样浑不在意的态度,再看奚元钧因为她接了赠礼而安心,还做主相邀,请她们这群姑娘一起与球社的人共庆宴饮,内心都震撼极了。
果真一物降一物,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奚世子这尊大佛,终于是败在了颜姝手里。
对于奚元钧的邀请,颜姝欣然同意了,反正大伙也计划着要去酒楼饱餐一顿,有奚元钧做主,何乐不为?从前她为了接近他,宴请了他和他一干朋友,如今反过来了,也到了奚元钧为了讨好她,宴请她与诸位姐妹的时候。
一群人前后相连,离开鞠场,前往停了马车处。奚元钧和秦少珩商议着去哪处,人数众多,二十多人该怎么安排更合适。颜姝在一旁听着,忽然有了主意。
她装作漫不经心提及:“能不能去听泊筑用饭?我听闻那处景色不错。”
颜家刚来京城那时,宴请舅父一家,起初选的就是听泊筑,但当时因为酒楼接待了国公府,不再接纳其余客人,颜姝一直记得此事。她此时忽然想起这回事,有了几分微妙的心思。
当初国公府在里面,颜家连门都进不去。如今,她作为奚元钧的客人,和他一同入席。这感觉,应该是很有趣的。
她主动要求,奚元钧自然满足,他应声后,便嘱咐思远,派人先快马去听泊筑预定。那处环境是雅致,不过内里不算宽敞,只有三间雅间。今天这么多人,恐怕要包下整个酒楼才够的。
颜姝提的要求得到满足,心情愉悦。不过她没看奚元钧,目视前方,和翁荣说了几句话,告诉了她缘由。
然而哪怕没看,颜姝也能感觉到,有一道视线一直追随着她,在意着她的情绪。
颜姝很想回头与他对视,看一看他的眼睛,可眼下,她只能先端着,矜持着,等待一段时间。她心里,其实已经放下了另寻出路的打算,只静待奚元钧的好消息。不过在这期间,得先瞒着他,让世子爷紧张着,免得他懈怠进展。
待启程前往听泊筑后,颜姝和姑娘们坐进马车里,与球社的公子们分开,这才有了能说悄悄话的机会。
一个车厢里挤了六个人,五双眼睛直勾勾盯着颜姝,看得她无地自容。为了防止外面的人听见,大家压低了声音问,你一言我一语,把颜姝夸到了天上。
唯一知情的秦相宜假装不知道,配合其她人一起凑热闹,让颜姝分享秘诀。
可这让颜姝怎么回答是好,她没有她们想得那种通天手段,只不过是翁霁的存在,和秦少珩的掺和,让奚元钧有了危机感。这些事她不方便说出口,就只能告诉她们,大概是因为她能和奚元钧合奏,所以打动了他。
这个回答在大家看来也是好的,起码证明奚元钧之所以动心退让,是因为合奏的事,将颜姝纳为知己。知己难求,有这层心理垫着,他待颜姝的真情远比其它要更坚定,也更稳固。
众位姑娘都一脸欣慰地望着颜姝,面含笑容,她们都希望她好,看到奚世子那样一个孤傲的人,如今也知道哄人,知道讨好,令人感慨,又羡慕。
看大家都如此真诚地呵护她,颜姝心有愧疚,她一向是不喜欢撒谎欺瞒的,可这事关系到的人太多,不得不隐瞒。不过,不能说的事只是瞒了下去,她说的那原因倒不是错,奚元钧真正意识到动心,的确是因为昱王府合奏的事。不论谁去问也是一样的。
中间有其他男子的阻碍,只是促进他心态转变的一个缘由。并不是他本来不喜欢颜姝,一看有人抢,就喜欢上了。动心在前,吃醋在后。
一行人来到听泊筑,因为提前派了人来把大堂并雅间都包了下来,酒楼内没有外人,几位姑娘能更自在些。
颜姝和翁荣她们携手走进内部,见听泊筑里面挖了水池种睡莲,搭建了亲水露台,雅间有高有底,地方不大,但实在雅兴。颜姝点点头,总算是圆了一个小小的遗憾。
没外人,就无需坐雅间分隔开来了,姑娘与公子们沿着窗边的桌椅落座,分隔两侧,距离并不远。
秦相宜带着柳姑娘她们把沿着窗边的内侧全都占了,只留了外面的座位给颜姝。奚元钧也坐了外面,如此一来,两人就算不对视,彼此也都始终在对方的余光之中。
听泊筑的菜席与其它酒楼不同,不是点菜一类。这里有五类已经搭配好了的席面,奚元钧选的是最昂贵的“金玉满堂”。店小二在一旁,先是殷勤为客人们介绍了一番金玉满堂宴的特别之处。
众人腹中空空,都听得认真。
“金玉满堂宴,主要以海味为主,包含八种菜系的海味做法,有清香鲜甜,亦有鲜香爽辣,无论是爱哪一种口味的贵客,都能找到适口的料理佳肴。”
经店小二这么一介绍,众人更饥肠辘辘,只盼菜肴能快些呈上来,一饱口福。
颜姝也很是期待,她是个挑剔的人,喜欢品味海味的鲜甜和口感,可能够将海味做得好的可不多,连食材好不好都是个大问题。因此颜姝虽然喜欢,却没吃到什么印象深刻的好菜。
没想到奚元钧选菜选到她心坎了来了。
她和姑娘们说着话,没注意到奚元钧关注到她期待满满的神情。她眼眸有着润亮的光芒,笑容甜美,有几分天真的稚气。这样的表情,显然是饿着了在期待美食的心情。
店小二说后厨早就在准备了,因此上菜并未让几桌客人等待多久。不多时,众人闻到阵阵香味,端着菜肴的娘子们鱼贯而来,很快把众人面前的空荡摆满。店小二说八种菜席都有,果然这些菜各式各样,色泽、烹饪方式与摆盘都各不相同。
颜姝看着这些菜色,眼花缭乱被迷了眼,只觉得无论是甜是辣是炖还是烤,都各有千秋。怪道府邸在城东的国公府会大老远来城西用饭,原来听泊筑的菜肴是这样包罗万象的美味。
颜姝试了一道脂油膏包烤海参,外酥脆内弹嫩,咸香无穷。她被惊艳到眼前一亮,神态掩饰不住的开怀。
奚元钧忍不住在看她,看她这样满足,他也不禁跟着心情愉悦。
整个席间,奚元钧都没怎么动筷,他在看颜姝吃到每一道菜的表情,再看她下筷的次数,默默记下了她的喜好。不过今天不怎么需要记忆,因为这金玉满堂宴一共十六道菜,几乎没有她用过之后面露不喜的。
她表现得这么明显,并不难猜,颜姝喜欢吃海味。
看她既喜欢,又真饿了,奚元钧又让店小二看着加了菜。但其实菜分量不少,另外还有两道汤品和一道干贝鱼米粥,加了的菜反而剩了不少。
颜姝因为用膳时吃得太专注,忘记观察奚元钧,并没发觉他中途看了她多少眼。可在场其他人都看得一清二楚,颜姝专心用饭,奚元钧频频看她,若不是知道她们二人的纠葛,恐怕还会以为奚元钧只是单相思。
不论是男子还是女子,这一席晚膳下来,都看到了从前无论如何也意料不到的情景。
尤其球社众人,无论是常与秦少珩他们在一处玩乐的,还是只有蹴鞠才见的友人,看到奚世子好像变了一个人,都不敢置信。
昔日崖上雪,如今汇溪流。
让众人更想不到的是,其实这才只是开始,更让人想不到的,还在后面。
隔了几日,一名慈眉善目的老师傅领着一个年轻学徒,下了驴车,来到颜家门前。
看门老阍见来人是生面孔,少不得细细盘问。那来人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从包袱里取出一张信件递给老阍:“我乃国公府世子聘了来颜家做海味的厨子,你且将这信递给你家主人即可。”
老阍一听国公府的名头,眼睛立刻瞪大了,双手捧着信,直送到正房颜夫人处。
颜夫人谢氏看到信中内容时,同样不敢置信,忙唤宝瓶去把颜姝请过来问话。
颜姝也没听说奚元钧要给她家送厨子,因此同样一脸迷茫。她来到谢氏身边,看到信中奚元钧亲自写的字。他说,知道她喜欢吃海味,特地把听泊筑的一位厨子买了来,送到她家,往后常常可以吃到。
颜姝捧着信,久久回不过神来。
奚元钧这么大手笔,又这么费事,就为了让她能常常吃上好手艺的菜?令她意外的,不是这细心又折腾的做法,而是这做法是由奚元钧做出来的。他竟是这么细致的人,从前可没看出来过。
谢氏掩帕笑了许久,为年轻人之间的情义讶异又高兴,她还同女儿说:“奚世子送了个人来做海味,可海味最大的问题啊,可不是做法,而是食材去哪里得。”
干货诸如海参、鱼胶之类的好说,淡水的水产也易得,但是海里的可远非寻常人家能买到的。尤其是送到京城的海货。有的数量稀少的,即便多给些银钱,恐怕也难买到。
谢氏只是临时想到,说了一嘴,不过对于奚元钧送厨子这件事,颜家自然是感激的。奚世子如此有心,对颜姝诚心实意,当然是好事一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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