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许多事都身不由己,尤其是嫁妆、礼仪之类。再加上她高嫁,家中未婚的姐妹对她又排挤,在家中受了不少气。这些郑云淑都不担心,她只担心,往后姨娘、主母,还有兄弟姐妹因为她嫁入翁家,拿许多事出来为难她。
听郑云淑讲了一些,众人都唉声叹气,为她的遭遇忧心。尤其颜姝,因为她了解得最多,对郑云淑的处境也最能理解。
不过郑云淑对这些倒是很乐观,她面上挂着笑意:“其实这都是小事,待嫁出去后,自己好好经营,往后都是好日子。我是经历过的,所以我知道,最最关键的,还是未来要嫁的那位郎君的态度。七公子待我大度,也包容,只要夫妻二人同心,不管什么难事都只是暂时的。我这样都尚且很好,更别提阿姝你,我看国公爷和国公夫人都很面善,你肯定比我要顺利。”
颜姝点点头,冲郑云淑感激一笑。其实她忐忑不安,并非担心有什么难事,她多数是在紧张。是因为心里对奚元钧在意,所以才会牵动情绪不得安宁。
几人说着话,忽然有人看见远处月洞门后立着的奚元钧,示意颜姝看去,你一眼我一语的说话声霎时就安静了下来。
翁荣她们低低笑着,小声催促颜姝:“快去吧。”
颜姝转眸望去,见奚元钧一身矜贵气派,却唇角微弯,安静立着,少见的温和让人陌生,却又忍不住心生欢愉。
她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站起身,朝他走近。
这两三个月间,其实颜姝见奚元钧的次数不多。本来就没多少场合相见,奚元钧在审刑院的差事又忙。没怎么见着人,只有他派人来颜家送东西的举动源源不断。
且在那一两回碰面的场合,颜姝也没与他私下接触过,当着别人的面,她的反应平平,待奚元钧淡淡的。这样下来久了,再让她与奚元钧单独相处,颜姝都有些浑身不对劲。
她已经找不到,当初厚着脸皮在他面前行各式手段时洒脱的感觉,这也让颜姝意识到,一名女子若对男子动了情,是什么样的。
从以前见到他心情会愉悦,知道他不愿意娶自己会生气开始,她的心就已经向他倾斜。经过奚元钧一番公然示好的行为之后,她更加把持不住自己的内心波澜。
颜姝走近后,奚元钧走在前面,带着她去往偏僻无人处。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颜家一处不常开的小门旁,这里是小道,小门不开,没人从这边经过。
奚元钧的小厮在远处等着,颜姝也没带丫鬟,两人这是私会。
颜姝没去看奚元钧的眼睛,视线只平放在他大袖中段的刺绣上。她表面一派平淡,其实暗暗在想,她心跳声这么大,会不会给奚元钧听见呢?
奚元钧没有能看穿人心的本事,他以为颜姝还是之前几次那样,对他淡淡的。因为已经习惯了,所以奚元钧并不介意。反而她这样,让他更想多对她好一些,想找回曾经两人私下里的轻松愉快的相处氛围。
在奚元钧心里,他有错在先,是他不作为让颜姝伤了心,所以想要恢复两人的关系,合该他主动些,多做努力。所以颜姝对他冷脸,他并不介意。颜家既然给奚家递了请帖,就说明颜姝还是愿意嫁他的,有这一点便足够了。
他低声对她说:“待会儿不必紧张,我父亲和母亲不会为难你。”
颜姝没想到,奚元钧找她私会,首要为的是这件事。她心中熨帖,十分舒心。不过,话到嘴边,也只有一个温软的“好”字。
随后,两人各自无话,安静的气息里是各自躁动的心跳,可越是这样谁也不说话的僵持,越让人心中臊得厉害。想开口,但唇瓣像是黏着了什么,迟迟张不开嘴。并且也不知道说什么。
颜姝手指绕衣袖,奚元钧手握拳,两人都在对方看不见的地方默默纾解着慌乱的内心。
颜姝看着奚元钧的衣袖,没看他的脸,却能感觉到他的视线始终落在她身上,沉甸甸的,看得她心慌意乱。
“没什么事,我先走了。”颜姝想逃,转身要走,可她为了避开奚元钧的身体,从另一侧转身,因为动作太匆忙,人朝墙边横生的树枝撞去。
奚元钧眼尖发现,为了避免树枝刮到她的脸伤到她,他迅速出手去拦,揽住她的肩把她往回带。
颜姝没站稳,身子向后撞进奚元钧怀中,树枝只挂住了她的衣裳。
夏日衣料纤薄,颜姝背贴上奚元钧胸膛的一刹那,就感触到了他结实起伏的身躯,还有滚烫的热度。二人都心惊胆颤,一触既分。
颜姝面色嫣红没敢回身,保持着背朝奚元钧的姿势。奚元钧同样火速收回手,不再碰她。
“当心点。”他说出口的关心之词,声音沙哑发颤,根本掩藏不住情绪的颤抖和翻滚。
颜姝整了整衣衫平整,一摸脸颊,热得让人心虚。她仍没回身去看,眼珠转了转,临离去之前,揶揄奚元钧说:“你的心跳得怎么那么快?”说完,她就快步走了。
奚元钧原本只有耳根微红,听她明目张胆地取笑,那片粉红霎时蔓延至明晰的下颚,而后攀上脸颊。
只这一句话,颜姝又变回了从前那个时不时招惹他,他却毫无招架之力的小克星。
奚元钧望着她离去的窈窕背影,想到今日过后,离向颜家提亲又近了一步,心跳迟迟慢不下来,不降反升。
第49章 盛装
颜姝双颊温热, 迟迟冷静不下。和奚元钧撞在一起的那一刹感受与心情,久久在心中反复回味。
桑荷见姑娘走出来,迎上来为她用团扇遮阳, 见颜姝双颊粉如荷瓣,担心道:“姑娘可是晒热了?快寻个阴凉处歇一歇,我去取些冰来。”
颜姝没直言是为什么,索性将错就错默认了桑荷的说法。然而她回到姑娘们在的地方,秦相宜她们见她面染红晕,眼含春波,离去时还是个骄矜利索的姑娘,回来时, 竟变得含苞一般内敛的了。
柳姑娘打趣道:“哟,臻臻, 发生什么了, 脸怎么红了呢?”其余人纷纷笑了起来,笑意暧昧。
颜姝拿桑荷的话嘴硬说:“就是晒热了。”
“热?我怎么不觉得呢?这都十月了, 今天太阳好像没那么烈呢。”秦相宜伸了只手越过廊顶,翻覆手心手背,感受着灿阳的温度, 刻意大声说, “真的不热。”
颜姝一个脸皮没那么薄的人, 生生被几人臊得不知怎么办是好。她抿着唇进亭子里坐下,可怎么忍, 面上都还有驱之不散的笑意。
柳姑娘她们聚到她身边来,你一句我一句, 笑声不停,颜姝不说是因为什么, 结果几人反而猜得离谱起来。
颜姝听了羞,和姑娘们用扇子玩闹起来,冷不丁见到奚元钧从月洞门穿过来,刻意路过她们。她才被逗红了脸,想也不想,转身背对着他。
奚元钧也在强行假装。方才他在小门旁冷静了好一会儿才若无其事地走出来,想到顺路经过,再看她一眼。
谁成想,只是看一眼她的背影,竟也挑拨得他胸口重重一跳。看姑娘们在取笑,奚元钧也挪开视线,目不斜视地走远。
他们两人都成这模样了还要装互相无意,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作态,看得秦相宜她们都要笑破了天去。
翁荣慢慢悠悠地感慨:“难怪人都道,最怕儿女情长废思量,人都要变成傻一双。现在一看,还真是一傻傻一双呢。”
“阿荣,怎么连你也笑我?”颜姝丢开翁荣的手,又被翁荣笑着牵了回去。
在一片好意的起哄调笑中,颜姝又扭头去看已走远了的奚元钧。她没想到,两人淡着两三个月,却只几句话,碰一下,就急速地激化出了深埋于心底的悸动。
好像是干燥时憋屈了许久的一丛植物,下一场大雨水喝饱了,再晒一晒,顿时爆了花满枝。
见过奚元钧后,颜姝之前担心与国公爷夫妇见面的心情,不知不觉中缓解了许多。好像见了他一面,给了她许多底气。她不用再担心礼节失仪,或者哪句话说错。
因为有他,最重要是有他坚定选择,她只需要做她自己平时的模样就好。
颜姝不纠结了,暂时放下这事,把朋友们都陪好了。待送客后,只剩奚元钧一家留在颜家,谢氏派人来请,颜姝才整理了发髻衣裳,仪态从容地前去长辈们面前见礼。
见客的地方在正厅,招待人最正式处,颜姝走进屋内,上首两张交椅分别坐着颜父和晋国公,两位母亲坐在左边,奚元钧在右侧。
其实寻常人家相看没有这样直接的,今天正好借颜姝生辰,才有了这样私下里坦诚相见的机会。对于两家差距悬殊,平时没有什么交情来往的人家来说,还是需要有这样的环节,互相见一见,关起门来说些更深层的话。
颜姝依次给四位长辈见过礼,亦规矩地给奚元钧也行了个浅浅的礼。
国公爷没什么架子,只慈和道:“今日是你生辰,可别这么多礼节,坐罢,坐下说。”
“是。”颜姝温声应了,大大方方在奚元钧旁边落座。
这还是国公夫人贺氏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见到颜姝,她含着淡淡的笑意,将颜姝从头看到脚,审视的目光明露在外。
颜姝知道这场合意味着什么,坐得正,笑得甜,乖乖任人打量。其实心里还是有些紧张,比面见长公主和昱王妃都要无措。但她知道她必须端出得体的仪态,绝不能让国公府的主母看轻。
贺氏看过后,赞了她一句“婉约可人”,虽不是多热烈的一句话,但颜姝是很满意的。这说明贺氏不仅认可了她的外貌,对她的品行气质也有几分认可。
随即,两位母亲说了几句话,谈及养儿育女、操持家务,间或带着颜姝说几句。颜姝一直听着,不到她说话时微笑安静,若让她说,她就详详细细地把心中所想都说出来,也不怕多说多错。
谈及颜家的生意,颜姝大方地介绍了一番,自己也经手了哪些事,不光是首饰样子,包含定价、修整,还有宝臻阁许多琐事安排都是她的主意。
贺氏听着,见颜姝并不遮掩参与行商的一些事迹,看出她心宽坦荡,小小年纪也是个有主意的,虽没跟着母亲学过管家,有这些经历,也能算是经了事,不只是困在闺阁里没经历过风雨的娇小姐。
其实,在奚元钧不曾下定决心选择颜姝之前,贺氏对于世子夫人的要求,首要希望是个有能耐有手腕的,有格局识大体,将来好掌家。最好是高门大户里为做主母自幼养育栽培的嫡女。
如今奚元钧自己对正妻有了人选,贺氏知道颜姝不符合她之前预想的要求,原本有些遗憾。但听她今天侃侃而谈,口齿清晰有趣,年纪轻轻想法却不少,心里那股遗憾又被慢慢填补了回来。
没学过掌家不要紧,年纪轻,只要肯学,往后嫁入府中,接触过慢慢地就立起来了。
其实今天来颜家之前,对于奚元钧想要的这门亲事,国公夫妇都已经接受了七八成。不接受也没有办法,奚元钧一意孤行,虽强硬但理智清醒且态度端正,做父母的,除了妥协别无他法。
是他自己娶妻,难道还非要违背他的意愿,给他娶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回去?依奚元钧的行事做派,不至于与父亲母亲闹成什么样,但他决不会与没有感情的妻子将就相处。
所以,只要这位颜姑娘没什么大缺陷,她已经算是半只脚踏进了国公府。
两家人见过面,这一番话谈完之后,国公爷满意,贺氏也挑不出不足之处。
从颜家告辞回府后,奚元钧坐在马车里就已等不住,想要双亲明确的态度。
贺氏以为儿子只会问,他们觉得颜姑娘如何,能否同意他想要的这门亲事。
然而奚元钧问的是:“父亲,母亲,预计何时请官媒人上门?”
国公爷和夫人对视一眼,都哭笑不得,这小子,平时看着沉稳正派,怎么在这事上这么心急,生怕他们反悔似的。看来,他对那颜姑娘是真有了十成的满满心意,估计不到把人迎进门那一天,心里都不得踏实。
贺氏笑着摇了摇头:“这等大事,要请个老师傅好好地算一算,挑个顶好的日子。我们奚家世子的亲事,哪一环都必要尽善尽美才好。”
听母亲如此说,奚元钧一颗心这才得以安定。
国公府对待议亲此事慎重,就连上门纳采都选了好日子,定了十一月下旬。这中间近乎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圆满近在眼前,只需等待一段不长不短的时间即可。
为了让颜姝安心,奚元钧写了书信给她,因此两家人都知道亲事可以算已经定下了,只待吉日到来走一走流程。
在这期间,不到备嫁的时候,颜姝还能和奚元钧见几面。
如今正是菊花盛开的季节,菊花作为四君子其一,到了菊花的季节,京中重视程度不比牡丹盛开时低。
尤其是翁荣的母亲翁夫人,最爱菊花。据翁荣说,翁夫人每年都会养育菊花,办些大大小小的花会诗会。今年她得了几盆品相完美的珍稀名种,便预备在家中举办一场热闹的赏菊会。
颜姝和翁荣那么好,请帖自然少不了她一份的。而翁荣为了撮合好友与未来郎君在婚前能多见几面,特地嘱咐翁夫人,给国公府也要送一份请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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