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在一节数学课,她提前完成了练习。老师让她给女学生会主席带话。米娅沿着一楼走廊,好奇地走到管弦乐社团教室门口。
那是学校最大的社团。正值休息,社团成员正在打扫教室,工作似乎即将收尾。金发主席和几个女孩坐在角落,轻声说着什么。还有几名女孩在擦洗窗台,一个矮女孩踩在室外的窗槛上,一只手扶窗,一只手拿抹布擦玻璃。窗台的笑声越发猛烈,矮个女孩困惑地看向一窗之隔的室内。
米娅看到了——她的内衣扣在背后崩开了。半截内衣从衬衣中耷拉下来,像一截不雅的肉色尾巴。
其实没什么不雅的——这是米娅脑海中的第二个想法。她也有这样的内衣,朴素的棉质面料。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在猛兽眼里,这足够精彩了。女孩们交头接耳,最终把笑料传到主席耳边。金发女孩只是冲身旁挑挑眉。米娅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她深呼气,摆出一份怯生生的模样进门:“安德森小姐,数学老师让我通知您去办公室找她。”
“谢谢。”主席矜持地说,接着招呼自己的跟班离开教室。
笑声随着人群消失,矮个女孩似乎从他们的手势中看懂了什么,面色苍白地摸到内衣带。
米娅飞速跑开了。她既为女孩尴尬,也为光鲜亮丽的恶人尴尬。
幸好一年级不能加入社团。在这之后,她像个过分谨慎的小兽,唯独看中了象棋社。
首先,那可是国际象棋。她妈妈曾教给她基础,家人都陪她练过手。那时他们都视其为某种必须的素质教育。
在塞德说他是一名巫师后,他拿出了魔法象棋:“规则和之前一样,但是你指挥棋子不需要动手。它们被吃掉后会自行粉碎,就像这样。”小兵被击成碎块,其余棋叫嚣着自己的意见。一周后,塞德的棋子就倒戈了。米娅像个真正的将军一样,收复了16个小棋子。
她得到了更多。圣诞假期时,她和塞德从宿舍回家。他迫不及待地拿出礼物:“你先打开看看。”米娅连忙和他交换,她送了一副黄色手套。
她拆开包装纸,抚摸着厚重的木盒:“塞德,这是——”
他掀开盒盖,黑白两色的棋子排列整齐,闪着玉质的莹润光泽:“别让其他人看见——魔法象棋。”
米娅发出尖叫,牢牢抱住了木盒与塞德。
她偷偷把棋带回学校——她才不会暴露呢。米娅只是打算在宿舍里摆弄下棋子,解一些残局;接着她在图书馆借到了《基础国际象棋开局》,指挥棋子排布;最终,宿舍里的演练变为日常。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上阵啊?”她的象不耐烦地嚷嚷。
“等到暑假吧,塞德回家之后。”米娅的视线从书本挪开,“马到f3。”
“后翼要暴露了。”王后的语气一向高傲。米娅继续指挥:“没关系,后去c2。”
她决定加入象棋社。那是一个平和又有点冷肃的群体。社长是个高额头女孩,讲起话来语速飞快,但看到米娅时会露出一个不甚熟练的笑脸。
课外活动也不止于此。她们在体育课上还学了板球、袋棍球、网球、游泳等等等等。夏洛特学过网球,她正打算把米娅培养成搭档。于是夏季的每个周六,她们都泡在了网球场训练。等到米娅回家时,父母发现她长高了2英寸,还获得了修长的小腿肌肉。
暑假本应是一成不变的。但米娅再次看向梳妆台,发现身躯开始抽条。肩膀处显出骨骼的轮廓。她的额头没那么显眼了,脸开始变窄。天生的金发泛起棕色。她试着微笑,呵,门牙还是那么大。
她不再需要看护。她习惯了自己整理床铺、做三明治和饮料。塞德也变高了,花园的树洞已经不便于通行了。他还得到了一把崭新的飞天扫帚,试图给米娅传染上魁地奇热。
“我是不会当陪练的。”两人坐在门廊下,米娅拨弄着红色的鬼飞球,“我又不会飞。”
“我们不是非要练这个的。”塞德稍稍沉思,“我可以陪你去练网球。”
米娅差点没抓住球:“真的?你愿意和我去俱乐部报名?”现在反倒是她不好意思了:“那你想去哪里骑扫帚?”
“东边的森林。其实…我们家搬到这里,不只因为这是我妈妈的故乡。”
隔天塞德带她来到森林的边缘。高耸的橡树抵足而生,头顶上是毛茸茸的绿云。米娅跟着他走向山坡的阴面。塞德指着某块粗糙的树皮,用口型说“看到了吗”
米娅屏住呼吸上前,看到一段细小的嫩枝——树枝动了下,那仿佛是…两只胳膊?她瞪大双眼,一只树形小人正缓缓攀爬。
塞德扶着她靠后,两人走到开阔的空地。“这是护树罗锅,它们在英国很稀有。我父亲的工作之一就是保护它们。”
“它在干什么呢?”
“它们会保护自己栖息的树,那些树通常是做魔杖的好材料。”
“哇——”米娅发出一种见到小猫小狗时的轻叹。“话说回来,那你该怎么练习?”
据说塞德高分通过了学校的飞行课,但这还远远不够,他想在下学期就加入魁地奇队。这意味他需要接住米娅无序抛出的网球,并练好三种假动作。
塞德练够了就会坐在树荫下,他崭新的扫帚被放在一旁。米娅笑吟吟地走过来——她想起塞德讲的飞行课。她伸出手,虚张声势地喊:“上来!”
扫帚滚了一圈,“光轮1700”的篆刻字样折射着金光。
她愣住了,脑内供血被泵到最大量:“你看到了吗——”
“当然!”塞德敏捷地站起来,“再试一次,米娅,你需要相信你能成功!”
“我不明白……”
“这是个魔法装置,你也可以驾驭的。现在,多点信心,再试一次。”
她又试了三次,扫帚纹丝不动。米娅最后平静地喊了句“上来”,光轮立刻跳到她手里。
塞德发出欢呼,可她不敢尖叫,生怕自己又被嫌弃。她双手握住扫帚把,感觉自己的内脏即将随四肢错位:“我该做什么?我能上去?”
塞德里克想起课上不幸的学生:“先不要。我们今天学习手的握法。我有个好主意。”
第二天,他拿出一把从仓库里找出的闲置——矢车菊牌飞天扫帚。它比光轮大了一个型号,全身闪烁着蓝色光芒,尾翼蓬松,使米娅联想起猫头鹰的翅膀。
塞德率先骑上矢车菊:“来吧,它有两个座椅。”
米娅小心地跨上去,一个柔软的座椅托住她。“只能有一个人操控,所以,”他顿了下,“你需要抱住我的腰。”
幸好他看不到她脸红,米娅抱住他的肩膀——这感觉更糟了,就像她抱着一颗小杨树。她嗫嚅道:“我觉得这样就行。”
他点点头。无声的恐惧盖过尴尬,米娅抱紧塞德。他温柔地说:“别害怕,”接着双脚用力瞪向地面。
压力猛地冲向耳膜,她闭上眼,气流吹散了头发。世界上唯一坚实的只剩塞德的肩膀——“米娅!”他大声说,“快睁眼。”
她看到无尽的原野,像地球崭新的阶梯。森林在他们脚下,米娅低头,仿佛掠过一片绿色海洋。群鸟被惊扰,跃向薰衣草色的天空,米娅开始畅快地大笑。
第3章 达西先生
13岁那年,一件足以影响米娅人生的大事发生了。
首先,不是她学会飞行这件事。这倒挺重要的,在塞德近于保护的指导下,她终于能独自驾驶矢车菊在低空飞行——她还不习惯光轮的速度,尽管塞德坚持两人轮换扫帚,但光轮对一个麻瓜来说过于刺激了。
也不是她疏于练习网球这件事,夏洛特在开学后着实叹了好几口气。但她表扬米娅的反应变敏捷了——多半归功于魁地奇训练。
加入象棋社也只是还好——在米娅打败了所有低年级和两个四年级后,最终折戟于社长手下,成功加入校队。这意味她们能坐车参加联赛,打败隔壁公学里洋洋得意的男生。离开学校的特权让她成为二年级供应商,米娅每次回来都会把书包塞满零食和杂志,她自己也买过一堆占卜小报。
这件事发生在图书馆。那时夏洛特还没写完作业,她只得在书架间徘徊。米娅溜达到文学区,一排排“名家巨著”摆放齐整,让她心生厌烦。
她不恨文学。她爸爸就是文学教授,妈妈是小说的忠实爱好者。但书房里被垒到天花板的文学氛围没能打动她。米娅尤为讨厌严肃文学。一个老头打败鲨鱼的故事有什么特别的?她知道它很有名,但需要半个世纪后代代传颂吗?她也不明白莎士比亚的精妙之处,背诵十四行诗只为显示自己优越的精英主义——原谅她吧,愤世嫉俗是少女的特权。
书架上有一列简·奥斯汀,集体包着深蓝色封面,仿佛在说“我足够重要到不需要包装”。她拿下最著名的那本,打开第一页。
半个小时后,米娅几乎以为自己弄错了。它和杂志小故事没什么区别,沉闷的封皮似乎只是一种伪装。
就像大多英国女孩一样,米娅爱上了达西。她没什么选择余地,当作者推出一位年收入一万镑、拥有半个肯特郡的英俊乡绅,所有人都为之倾倒,更别提他之后还变谦逊了。
在现实里可找不到达西,她也不是伊丽莎白。她没那么漂亮——米娅仔细照了照镜子,她眼睛的形状长而圆,只有在特定的光线中才泛蓝。它们还达不到打动人心的程度。她所有的五官都呈现了这种趋势——规整但不惊艳,唯一突出的是一对大门牙。
圣诞节后,米娅在父母的陪同下戴上牙套。幸好她人气不差,只收获了朋友善意的调侃。
回到达西先生。在她的推广下,所有朋友都读了简·奥斯汀。青春期几乎同时被唤醒,她们开始讨论男孩、电影明星、或是联谊会上的男生。每个人都被大肆评判了一番。曾经神秘的联谊变得诱人,几乎每个女孩都渴望长大。
“你是天秤上升射手。这意味你的未来伴侣是一个与你缘分深厚的人,他性格开朗,具有浪漫气质…怎么样?”夏洛特从占卜手册里抬起头。
“完全没见过。”米娅散漫地坐在床头,打开另一本杂志:
“哦!他们写了俘获你心爱之人的方法:首先准备两个番茄,然后——”米娅笑得丢开杂志。
女孩们争先夺过来,一字一顿地大声读出来:然后榨番茄汁,把26枚白色珠子浸泡在番茄汁里,把番茄汁摆在满月的月光下,默念你心爱之人的名字……
“你怎么会喜欢看这些?”另个女孩颇为不解。
“我不喜欢这些,好吧”米娅辩解道,“我只是…好奇而已。”
真实原因要更复杂,米娅喜欢有秩序可循。在一个纯白的平面或棋盘上,规则是她唯一的伙伴——这就是为什么她擅长数学和象棋。但生活是一片混沌,连带着一个更混沌的巫师世界,她只好转向占卜寻求秩序。
她的达西会是谁?一个现代版德比郡继承人?一个傲慢俊美的男人?她又该如何遇见他呢。她听说过学姐们的八卦,据说体育馆是情侣幽会的胜地…会有一个人是她的命中注定吗,如果有,那么她该怎么认出他?
十二点了,米娅毫无睡意。她在床上翻身,遇到一抹淡蓝色的风华。
她希望他们能在伦敦相撞,在地铁站或者一个拥挤的派对。她希望他英俊但没那么英俊,高个子,最好是棕发。他们会出于一时兴趣搭话,两周后便陷入热恋。她希望他亲吻她,天啊,接吻到底是什么感觉。
米娅还是没睡着。她闭上眼,在昏黄的梦里,一个模糊的人影走向她。他无法开口,因为米娅还没决定好他是谁。
她确定他爱自己。他的手指会触到她,吻她时像在吻一朵云。
她才不会说出这样羞耻的幻想。自己仿佛在过双面人生:在现实中是规矩的女学生,在幻想里是罗曼小说的主角。
巫师来信——她现实生活中的另一重幻想——又随着长耳鸮光临了。波比站在窗外歪头。米娅熟练地摆出猫头鹰坚果,打开塞德的信:复活节假期到了,巫师也要开始选课。对米娅来说,她刚选完化学、生物和一大堆自选科目,还没意识到生物即将给她的未来蒙上阴翳。她拿出信纸,恳请塞德选择占卜——她太羡慕他了。
“课怎么样?”这是暑假重逢时她问的第一个问题。
“什么怎么样?”塞德愣住了。
“占卜啊。你们没见到新老师吗?”
塞德摇头。米娅阻止了自己下意识的笑——她还戴着牙套呢。“我在一份杂志上看到过占卜方法,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塞德皱着眉看完了杂志。他记得他家书架上放着一本《卡珊德拉和她的猫古斯塔夫斯》,只是……父母从不邀请麻瓜来做客,一旦麦克黑尔家冒出拜访邻居的注意,他们的思路就会被立即打乱。
“不过——你想去对角巷吗?”他无端紧张起来。
米娅没有立刻反驳,她有时聪明得像只狐狸:“为什么?”
“因为那里有不少占卜书…还会买水晶球、塔罗牌之类…”塞德的音量随着底气逐渐消失。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为什么他想要邀请她——米娅在想这个。这是一个巫师对麻瓜无私的慷慨吗?她咽下了疑虑。塞德的脸被晒得红彤彤的,眼睛亮得像灰水晶。米娅对着那双灰眼说了好。
塞德里克在面对父母时展现了不一般的固执:米娅绝对值得信任,她已经为他保密8年了。她是他最好的朋友,他一定要邀请她去对角巷……最终,迪戈里夫妇妥协了。他们邀请麦克黑尔家的女孩去伦敦玩耍,实际把孩子们带到一个壁炉前。
米娅盯着被熏得漆黑的炉膛,不安地搓了搓裙角。她今天特意穿了件海军蓝的制服裙,看上去格外乖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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