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担心,”迪戈里夫人扶住米娅,她是个亲切的女巫,“你可以再观察一遍塞德的做法。”
塞德里克抓了把绿莹莹的粉末,把飞路粉撒入壁炉,火焰一下子窜得与他同高。他迈入壁炉,大声喊出“对角巷”,与灰烬一同消失在空间中。
米娅屏住呼吸,不自觉回忆起网球赛前的恐惧。她僵硬地做下每个步骤,浓烟舔舐胸腔,她忍住了咳嗽——叽叽喳喳的说话声从远处传来,浓烟不见了,她的嗓子从未如此清爽。
“睁眼,”塞德听上去在尽力忍笑。他牵过她汗津津的手,把米娅拉出壁炉:“欢迎来到破斧酒吧。”
现在她是真的后悔穿裙子了。酒吧里实在是太黑太脏,巫师们戴着尖礼帽聊天,几个老太婆在斗篷下蜷缩身躯——只有她和塞德穿着普通的夏装。这才不是飞路网呢,这分明是两个小孩闯进一部中世纪舞台剧。
迪戈里夫人出现在身后,替她用魔法卷走裙上的灰尘。米娅轻声道谢,跟着塞德一家穿过酒吧,来到室外的小天井里。
迪戈里先生用魔杖敲了下某块砖,后者随即抖动起来,紧接着挪出一个小洞。洞口越变越大。他们面前出现了一条鹅卵石铺就的街道。
塞德转过头——在他开口前,米娅就明白了——这就是对角巷。
仿佛她闯进了疯帽子高烧时的梦境,米娅梦游般走进街道。街道及其狭窄蜿蜒,每家店铺挤压着生在两侧,一切阁楼和门框有生命似地歪斜。猫头鹰翅膀掠过一块招牌,米娅抬起眼,上面写着:
铜质——黄铜质——锡镴质——银质坩埚,型号齐全,自动搅拌——可折叠。
“…我们应该分头行动,我去给你买药材,你爸爸要去古灵阁…你带米娅先去书店,然后…”
米娅完全忽略了迪戈里夫人的嘱托,就像一块海绵拼命从四周汲取——在所有巫师与猫头鹰与坩埚前,她才是那个穿制服和长袜的怪人。
塞德牵着米娅路过新款的光轮2000,他们来到丽痕书店。这里的书一直摆到天花板上,既有昂贵的皮面精装书,也有薄薄的小册子,甚至还有无字书。米娅走到占卜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星辰预言》《你的水晶球在说什么:占卜艺术探索》《梦境解码新编》《茶杯底的世界》《魔杖轻挥·未来显现》……她随手抽出一本。
“你喜欢吗?”塞德期待地靠过来,两具身躯传染上热度。
“当然。”她逐字阅读,找不到有关番茄与爱情的启示。
这次对角巷之旅格外圆满。迪戈里夫妇贴心地带米娅游览了所有店铺,他们送了她一个小水晶球(尽管米娅什么都没占卜出来),请孩子们吃了两杯独角兽可可冰淇淋。在米娅的牙齿被冻得打颤时,塞德偷偷往她手里塞了什么——她低头——是一个石英吊坠。
“据说能带来好运。”他摸摸鼻子,面带腼腆。
米娅把礼物同魔法象棋放在一起,再埋进柜子深处。暑假的每个晚上,她都会端详礼物,仿佛在看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世界。
“你拿着番茄干嘛?”某个周末,父亲朝厨房里探头。
“没什么。”她慌乱地放下红色证物,“我就是无聊。”
青春期而已——麦克黑尔先生耸肩:“好吧,如果你没事做,可以陪我下棋。”
米娅漫不经心点头。父亲走远了,起居室传来BBC古典剧的放送。
她还是站在原地,感觉自己即将飘起来。
这就像……童话中的春天。她想象赤脚走在草坪,深蓝的森林里,阳光分界线般点燃。泉水闪着十字光芒。几只蓝色的小鸟、松鼠、猫头鹰都眨着好奇的眼睛,它们看向她:
她无可救药地中咒了。
为什么会这么安静?仿佛整个世界都被凝注。米娅只能听到电视剧声。
“…请你严肃一些。我要听你严肃地谈一谈。凡是可以对我说的话,请赶快告诉我:你爱他有多久了?”
“我也说不出从什么时候开始…应该是…从看到彭伯里美丽的花园算起…”
背景音笑作一团。她该怎么办?米娅焦虑得想哭。就这样凝视着忧郁?
他是巫师,而她是麻瓜的女儿。
米娅咬了下舌头,阻止自己进一步自作多情。这可不是罗曼小说。
她有自己的生活——没有魔法的生活。三年级开学后,米娅继续变成典型的英国学生。她的身型愈发高挑,四肢因运动纤长。她还保留着好成绩和象棋社,甚至还加入了袋棍球队,成为一名中锋替补。
至于塞德里克?她还在给他写信,她能演得连梅林都骗过去。
只有一件事——她忘了告诉他,她圣诞节要和父母去法国滑雪。米娅也搞不清自己究竟是不是故意的。
她不知道的是——塞德里克回家后,正频繁打量着隔壁的死寂。
他有点迫不及待:“你见到米娅一家了吗?”
“麦克黑尔?他们好像去滑雪了。米娅没告诉你吗?”
没有。塞德垂下头,莫名感到泄气。为什么米娅不说呢?他本以为她会告诉他…他还准备了新的高布石游戏…失望异化成不满。塞德里克讨厌违约的人。
第4章 麻瓜女孩会梦到金色独角兽吗
校长办公室坐落在主楼东南侧,门外链接着一道宽敞的走廊:中心摆放了新鲜的绣球花,米娅从花瓣上偏头,四面的玻璃柜封印着各色荣誉奖章。
敲开樱桃木门,就是俨然像个藏书室的办公室。高耸的窗外是修剪完的草坪,书桌就摆在地毯后方,安普兰夫人——鼎鼎有名的圣路德女校校长——一般坐在玉般光滑的书桌后。她年事已高,却仍一丝不苟,银发和皱纹都像精心布置的装饰。校长穿着合体的套装,行事一如十年前简洁。
在今天之前,米娅还从没来过校长办公室。
她对着玻璃反光照了照,确保脸上没什么污迹。谢天谢地,戴铁丝牙套的日子总算结束了。米娅对着镜像假笑,现在门牙的大小正好。她还学会了修眉和定期漂发——自己以前简直像个野人。
即将放暑假了,校长能找她做什么?米娅只是有点不安,但不太紧张。她又没犯什么大错——四月时,她们偷偷溜进过联谊会,但不可能现在才被惩罚。她抄过几次生物作业,但这也不值得被叫办公室吧——
校长秘书示意她。米娅敲敲门,得到允许后进屋。
安普兰夫人站起来迎接她,她们随即隔着书桌坐下来。
“这个学期即将结束了,你的感觉怎么样?麦克黑尔小姐。”校长的手肘撑在桌上,一派轻松。
大人的哑谜。“还不错,我在今年学到了很多,而且象棋队表现也很好…”米娅把双手放在膝盖上。过于谨慎的姿态。
“别紧张,我刚刚拿到你的考试成绩了。你做得很好——除了生物。”
该死,原来是为了这个。“我很抱歉,我还欠阿诺德小姐一个道歉——”阿诺德是生物老师,“我在这门课付出的努力还不够,而且我缺少学生物的天赋。”
她不能更后悔了。生物课简直是米娅的天敌,她讨厌恶心的洋葱细胞切片,讨厌一环套一环的概念,讨厌缺乏秩序的世界。
校长和蔼地摇头:“你不用太害怕。现在我们了解你的决心,请相信自己。那你的社交生活呢?你在圣路德交到朋友了吗?”
“是的。我和夏洛…托德小姐是好朋友。我们今年还参加了网球比赛。我在象棋社也交到了很多高年级的朋友,还有袋棍球队……”
米娅只是去袋棍球队做替补。她们说她力道一般,但意识灵活。队长卡洛琳和前锋每天都在勾心斗角,更衣室也气氛复杂。米娅早就学会了圆滑地应付大姐头。至于塞德里克——他在圣诞后的来信有点严肃,但在米娅道歉后,两人也和好了。
安普兰的语气依旧平静:“听到你适应得很好,我也很替你高兴。其实,我今天叫你来另有目的——”米娅微微前倾,“暑假过后,你就要升入四年级了。圣路德的校规规定,从四年级开始设立一名级长,她们协助老师管理。七年级则会产生女学生会主席。
“我和老师们交谈过,有部分老师推选了你做级长。你怎么认为?”
第一反应是得意。米娅收敛了笑容:“我没想到老师们会推荐我。我感到很荣幸——”她皱皱眉,“不过,国际象棋社的社长就要毕业了,我本来想申请当社长……”
校长停顿了:“社长自动兼任象棋队的队长,一旦你当了队长,就要带队比赛。我不认为级长可以忙得过来…恐怕你不得不做出选择。”
队长还是级长?米娅盯着校长圆润的米色指甲出神,她想起前任学生主席,光洁的手指、亮面乐福鞋、优雅的挑眉。为什么她不阻止她?米娅想迁怒,却又觉得无理。她厌恶这套支撑自己的体系。她却赖以生存。
不。比起当一个洋洋得意的上等人,她更愿意去跑到临近的学校,打败一个居高临下、洋洋得意的男孩。
“我想…今年象棋队成绩很好,我认为我们很快就能打进决赛了。我可能更适合社长这个位置。”
校长接受了她的解释:“…我尊重你的选择。愿我们的象棋队越来越好。”她合上米娅的档案,“说实话,国际象棋与网球?你的生活会很顺利。”
“——只要阿诺德小姐能原谅我。”米娅最后斗胆开了个玩笑。校长笑着请她离开办公室,并预祝她暑假开心。
她的暑假当然会开心。夏洛特邀请米娅去泽西岛度假,她们在海风和烈日下度过了整个七月,把肌肤晒成蜜色;有时则躲在酒店房间,给彼此实验新买的化妆品。
这次她提前告知了塞德,他不能再对她有怨言了。
塞德里克当然没有生气,他只是……算了,他正好邀请了米尔顿·格拉弗斯来家里做客。两个男孩每天去森林边缘打球,赫奇帕奇的找球手即将毕业了,塞德里克很有希望入选。回到家,他们能把迪戈里夫人做的甜品席卷干净,再打几局霹雳爆炸纸牌。
八月初的某天,他们在起居室下棋——米尔顿的棋技不如米娅一半。为什么她还不回来?塞德里克派出他的马,分神想道。自从他父母知情后,他们就解除了米娅身上的麻瓜驱逐咒,热情欢迎她来家里做客……
前厅响起敲门声,他妈妈去开门了,接着传来女孩清脆的问候声——梅林,他的马被吃掉了。这真是一步坏棋。塞德让象吃掉了一个小兵,仰起头:米娅正和他妈妈在厨房说话。
透过木质橱窗,他看到半个侧脸——米娅扭过头——她有点不一样了。这是肯定的,她摘掉了牙套,眉毛也变细了。米娅长着一副窄脸和高额头,金发顺滑,细眉压眼,像一柄过薄的利刃呼之欲出。
她看到他了。米娅露出熟悉的笑容:锐气被那副兔牙化解,双颊现出笑涡。
他转过头看棋局,国王正在呼救——败局已定。米娅悄无声息地走过来,嘲笑着他。他站起身——这次他是真的希望米尔顿能原地消失。她穿的是什么?
一件亚麻色吊带被挂在米娅颈上,v领露脐装,衣服下摆坠着一排流苏。牛仔裤卡在她的胯上,露出一大截细腰。塞德难以想象自己的巫师朋友该怎么看——米尔顿站起身伸手:“嗨!我是塞德的朋友,请问你是?”
“米娅,我的邻居。米尔顿,这是我的同学。”塞德语速飞快。
米娅与米尔顿握手。“我之前从来没见过你——”“可能因为,我是个麻瓜吧。”米娅插着兜耸肩。
米尔顿张大了嘴。他尽可能在有限时间里消化这一切:“哦!原来如此!”米娅怀疑他这辈子都没见过麻瓜,“其实,我们刚刚在玩一种魔法象棋…”
“巫师棋,我知道的。塞德送过我一副。”
米尔顿大手一挥,做了个“请”的动作。塞德可不想眼睁睁看着朋友被摧毁:“先等等吧,刚才还没下完。”
“看起来…你还有10步就完蛋了。”米娅坐在他的位置上,“就让我来嘛。”
米尔顿重新摆好棋,他的国王开始欢呼。塞德只好坐在一旁,等着人间惨剧降临。
…惨剧没能发生,米娅只是最终险胜了。米尔顿大呼过瘾,她笑得很狡黠:“你们想下快棋吗?”
他们下的是车轮战,米娅同时对付两个男孩。每个人在10秒内要下完一步,米娅轮流与他们下一回合。为了增加刺激,他们决定每局赌1西可。由于塞德的沉默、米尔顿的好胜和米娅的残酷,棋盘上血流成河。
晚餐后,米尔顿带着一堆麻瓜海岛见闻,和1加隆2西可的“赌债”离开好友家。迪戈里夫妇还在厨房忙碌,米娅留下来收拾棋盘——她不认为邻居完全等同于客人。
塞德坐在一旁,他早已收好了另一幅棋子。
“怎么了?”她把棋盘递给塞德,后者平静地望着她。巫师家惯用的烛光照进他的眼睛,像浓稠的糖浆。
塞德只是摇摇头——迪戈里夫人问米娅要不要再吃点树莓冰淇淋。她礼貌地拒绝了。她该走了,毕竟他们只是朋友。她用了一年时间不停告诉自己:她不喜欢他,他们不合适。
她会把感情锁进地下室,相信她,她能做得比写数学题还完美。
剩余的暑假就在半苦半甜的折磨下度过。塞德再次邀请她去对角巷——在两位男士的沉默中,她和迪戈里夫人都拜倒在洛哈特的无敌笑容下。米娅甚至用赢来的巫师钱币买下了《与吸血鬼同船旅行》。
回到学校,卡洛琳当选了级长,米娅顺利成为级长身边面目模糊的女伴。她正计划带着国际象棋队勇攀高峰。塞德笔下的洛哈特课堂远不如书籍精彩…
米娅生日那天,凌晨时刻染遍了蓝色。波比急促地叩响玻璃窗——塞德的礼物一向到得很早。
她娴熟地迎接猫头鹰,一边打开礼物,一边捂住哈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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