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食堂菜少,张知桐通常会选择点外卖,姜栗在宿舍里待了一天,更愿意出门去吃。
姜栗只有两件羽绒服。其中一件白色羽绒服是高中时姑姑买的新年礼物,那时的她没有白衣服,白衣服容易脏,需要经常换洗,但她很珍爱这件衣服。她没和别人说过,其实她喜欢白色。
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有点小了,她却一直舍不得丢。
衣服本就小,她往身上一穿就像个高中生。
素面朝天,黑发披散,干净又漂亮。
张知桐最喜欢姜栗这类型的长相,用她的话说,姜栗长得像植物,安静、自我却有充满生机。
她仔细瞧了两眼,发觉姜栗眉眼的阴霾渐渐散了。
比起前阵子,姜栗好多了。
姜栗背上小挎包,扭头问:“知桐,回来要给你带点什么?”
张知桐想了一阵:“带串冰糖葫芦吧,这两天馋酸甜口的。”
姜栗喜欢一个人出门,轻快没有负担,走出去随处都是她的朋友,天空,云朵,万物生灵。
冬日天暗得很快,幸而街上很热闹。
姜栗走在灯火通明的街道,转了半天才在角落里发现一家南方的面馆,老板的口音听起来十分亲切。
她点了一碗炒年糕。
姜栗不合时宜地想,宋澹奚有没有尝试做黄鱼年糕,冬季的黄鱼大多都在过冬,味道不如夏季。
最近,她不再克制自己去想宋澹奚,情绪压抑过后会迎来爆发式的反弹,像海水一样将她淹没。
她正在习惯想起他。
唯一令她觉得羞耻的是,韩榧老师并不知道她口中的那个男生就是宋澹奚,她却每每为此感到歉疚。
希望韩老师永远都不会发现。
姜栗吃完了一整盘年糕,肚子撑得有点鼓。
老板听说她是南明人,便热情地给加了份量,她不忍拒绝老板的好意,结果就是吃完还得在街上转两圈消食。
转悠了许久,她又去了青州湿地公园。
冬日的湿地公园十分冷清,路上零散几个人,青水湖边更是一个人都没有,管理处关门了,她有阵子没来看章姨。
姜栗穿得多,刚刚一盘炒年糕下肚,这会儿正热乎。
她在青水湖附近停下,站在暗处,遥遥望着寂寥的青水湖。
在静止的画面中出现行人时,她没在意。
直到那个高大的身影在长椅边站定,在椅子一侧坐下,风吹乱他的额发,露出轮廓清晰的侧脸。
姜栗神情发怔,不安地看着前方熟悉的身影。
是幻觉吗?
不是幻觉。
宋澹奚又回到了这里。
那么冷的天,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色冲锋衣,在昏暗的夜色下里像一道闪过的流星。
他望着青水湖,双手插兜,神情冷漠。
姜栗屏住呼吸,悄悄往前走了两步,将他看得更清楚。
他依旧是人群中的焦点,比起夏天似乎瘦了一些,下颔线因过于清瘦而显得凌厉。
他看起来心情不好。
这是姜栗的直觉。
夏日两个月的相处,姜栗虽然没有和宋澹奚说过话,但她总能感知他的情绪和心情。
她曾以为这只是小熊和宋澹奚之间的默契。
原来不是。
许久,宋澹奚紧绷的肩膀松弛下来,他微微偏头,看向长椅的另一侧,垂落的眼睫像月之暗面,带下一片阴影。
姜栗的目光随之而至,长椅另一侧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她困惑半晌,倏地意识到左边是小熊常坐的位置,这个念头像是触电一样让她往后退了半步。
宋澹奚也会常常想起小熊吗?
想起那个他不曾告别、遗失在在夏天的小熊。
姜栗低下眼,食物带来的热量正在消散,她渐渐感受到冬的侵袭,脸颊和指尖变得冰冷。
可她不舍离去。
夏日的记忆如同老电影的画面纷然而至。
-
姜栗感冒了,头晕眼花,鼻尖红通通地像是哭过,鼻子堵塞闻不到味道,嗓子也哑了。
她成日戴着口罩出门,只有回宿舍才摘下。
杨星从家里带来了治感冒的秘方,丁惜仪煮了川贝梨子水,张知桐忍痛放了一盆小盆栽到她桌上,恋恋不舍的模样像在托孤。
姜栗极少感冒,她从小身体就好,成日在山里跑来跑去,上学的时候还进过体育队,最后因为杨清芳反对她成为一个运动员她才离开体育队。
她上一次感冒还是高考前。
姜栗这两天被灌了许多汤汤水水,精神状态好了不少,至少头不晕了,鼻子和嗓子还不见好。
她去办公室找韩榧的时候,离得远远的,生怕把感冒传染给她。
韩榧笑道:“我最近身体不错,不用离那么远,你还戴着口罩呢。这阵子看起来瘦了点儿。”
女孩子本就丁点儿大的脸蛋显得更小,口罩几乎把她整张脸都挡住,只露出一双清冷的柳叶眼。
比起三年前,她脸上的稚气已经褪去。
姜栗哑着嗓子道:“还是要当心一点。”
韩榧没有强求,叹了口气:“阿奚最近也瘦了,他太忙了,回家陪我吃饭的时间越来越少。”
姜栗愣了一下,半晌才反应过来韩榧说的“阿奚”不是那只小雪豹,是宋澹奚。
她小声说:“您也很忙。”
韩榧瞥她一眼:“我记得你是南明人?阿奚这两天难得有空,做了两道南方菜,说中午送来,一起吃?”
姜栗忙不迭摇头,指指自己带口罩的脸。
韩榧道:“是我疏忽了,感冒最好不要吃鱼。”
听到某个字,姜栗耳朵动了动,抬眼看向韩榧,可怜巴巴的眼神像是在问:什么鱼?
韩榧好笑道:“黄鱼。阿奚最近学了一道黄鱼年糕,味道不错。以后有机会再吃,感冒了忍忍,这两天多喝点水,买点水果补充维生素。”
韩榧确定自己看到姜栗的眼神在某个瞬间亮起,像小鱼浮到水面咕嘟嘟吐着泡泡。
她莞尔一笑。
姜栗离开办公室的时候心情很好,脚步轻快地走下楼,风吹过来,似乎鼻塞都好了一点。
她决定听韩老师的话,去水果店买点新鲜水果。
生病的时候可以稍微奢侈一点点。
洛京这一周天气很好,气温略有回升。
姜栗的感冒在这周的好天气里好了大半,至少鼻子不塞了,只有嗓子还哑着,她尽量少开口说话。
归功于她暑假当小熊的经验,她的瞎比划十分好懂。
杨星陪她喝了几天粥,终于受不了这些清汤寡水,晚上偷偷出去开小灶,回来的时候还给姜栗带了个鸡腿。
姜栗没拒绝她的好意,她也有点馋了。
就在姜栗以为她的感冒快好的时候,天气却变了。
深夜的某个瞬间,洛京的第一场雪悄然而至。
早上睁开眼,天地间白茫茫一片,独属于雪的气息钻入鼻尖。
也是在这个雪夜,丁惜仪的神秘男友终于以他真实的模样出现在了各大高校的群里。
每个群都炸了锅,她们学校的更是。
起因是有人在她们学校门口看到丁惜仪从一辆跑车下来,宋澹奚撑着伞把她送到门口。
甚至拍下了照片。
杨星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宿舍,看到群里的消息发出尖叫声,对姜栗说:“栗子,真的宋澹奚,不愧是我!”
张知桐从床上探出脑袋:“宋澹奚是谁?”
杨星:“你还不如栗子,退下吧。”
张知桐缩回脑袋,忽然说了一句:“不管是谁,总感觉丁姐和他谈恋爱不是很开心。”
杨星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眼睛看到的。”
许是为了应验这句话,丁惜仪从外面回来的第一件事是冲到卫生间去呕吐,一直到脱力。
她们顾不上问宋澹奚的事,纷纷问她要不要去医院。
丁惜仪脸色苍白,惶然地摇头:“不用,就是最近肠胃不太好。”
杨星对她的反应很敏感,因常年混迹在各大八卦群,她总会有一些不好的猜想。
“丁姐,你不会……”
丁惜仪茫然,反应过来后红了脸:“没有!我和他没有……”
“居然意外的传统呢。”
两人打着哑谜,姜栗和张知桐听得一头雾水,最后杨星也没解释她们在说什么。
丁惜仪的状态太差,宿舍又一次举行了夜聊活动。
在黑暗中,人似乎更容易袒露真心。
张知桐问:“和这个宋澹奚谈恋爱,是很特别的事吗?”
杨星大致给张知桐介绍了宋澹奚,总结道:“总之,宋澹奚在高中三年、洛大四年都保持单身,直到被丁姐拿下,她现在大概是女生中的楷模。但估计也有压力,毕竟宋澹奚身上的光环那么多。
“好复杂。我以为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
丁惜仪轻揉着胃部,不敢去听另一个人的声音。
但她始终没有说话。
许久,丁惜仪低声说:“我很害怕在他面前露出不好的一面,不敢素颜,不敢在他面前说太多话,不敢把他带到学校,不敢认识他太多朋友。”
杨星真心地感到困惑:“为什么?”
丁惜仪涩声道:“或许是因为他太闪耀,我太自卑。”
就连此时此刻,她都无法对室友说出真心话。
因为她恐惧的事太多,恐惧说错话露出端倪,恐惧自己比不过他想象中的人,恐惧失去他。
最恐惧……他见到姜栗。
胃部再一次翻涌起来,她捂住嘴。
丁惜仪在日益增大的压力中有时候会想,如果时间可以重来,她是否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冒充姜栗,成为那只小熊。
每一次她的答案都一样。
她会。
这是此生她唯一的机会,她要抓住它。
第23章 蝉鸣之夏
姜栗推门进研究办公室的时候, 师姐师兄们正聚在一起聊天,童扬更是竖起 耳朵恨不得挤到最中心。
“栗子,快来!”童扬朝她招手, “趁韩老师没来。”
姜栗懵然地坐下,听了一会儿才发觉她们谈论是居然是宋澹奚的恋情,在韩老师的研究办公室。
她从小就是循规蹈矩的好学生,闻言紧张地看向门口。
童扬:“没事儿,韩老师早上要去洛大开会,来得晚。”
“……那就好。”
因为戴着口罩,她的声音发闷。
姜栗尝试着让自己不去听宋澹奚相关的话题,可地方就这么点儿大, 想躲都没处去。
她垂下眼,指甲不自觉地掐着指腹。
师姐:“你们说韩老师知道吗?居然都没听韩老师提起过, 毕竟是我们学院的。”
“不确定诶, 保密了还挺久。”
“是谁不想公开啊?宋澹奚吗?”
“说起来,栗子, 小童,丁惜仪是不是和你们一级的?”
五六双眼睛一起看过来,姜栗和童扬齐齐僵住, 没想到这场闲聊还会波及到她们身上。
童扬硬着头皮道:“但我们不是很熟, 就做过一次小组作业。”
“栗子呢, 认识吗?”
“……是我室友。”
姜栗立即被包围了,师姐们围着她七嘴八舌地丢出一堆问题, 她听得头昏脑涨。
她抿唇:“我们也是在群里知道的。”
师姐们露出失望的表情,纳闷丁惜仪连室友都瞒着, 这是多么值得炫耀的事,居然能忍住。
她们笃定道:“绝对是宋澹奚不想公开!”
“但我听洛大的朋友说, 宋澹奚在公开场合提过自己有女朋友,如果不想公开不会刻意说吧?”
“也有道理。”
“反正公不公开,现在大家都知道了。”
姜栗再次将自己隐到角落里,幸好师姐们没继续逼问她。
只有这件事她知道真相,不想公开的是丁惜仪。
她和宋澹奚私下相处压力就足够大,现在那么多目光关注他们,也不知道这段关系会不会更艰难。
这几天丁惜仪的状态确实不好。
韩榧到的时候,就见这些学生如鸟兽般散开,表情心虚,一个个都不敢和她对视。
只有姜栗这个呆子还软乎乎地朝她笑。
韩榧:“在聊我儿子的事儿?”
“…………”
一片寂静之后,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一个师姐大着胆子问:“老师,是您介绍我们学院的人和您儿子认识吗?这两人看起来八竿子打不着。”
韩榧淡定道:“我从不插手他的事。不瞒你们说,我也是刚知道儿子的女朋友是我的学生。”
师姐师兄们瞪大了眼,都觉得不可思议。
最后得出结论两个人应该是在宋澹奚来学校找韩榧老师的时候认识的,一来二去就在一起了。
韩榧来了,这群人顿时老实了。
姜栗舒出一口气,感觉氧气一点点回到身体里。
这个名为“宋澹奚”的玻璃罩子被打破,她可以探出头来喘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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