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惜仪却像是再也承受不住,崩溃大哭。
姜栗的心在撕心裂肺的哭声中迟缓地感到刺痛,她仍记得那晚丁惜仪远远看着宋澹奚时眼睛里的光亮。
她的喜欢与爱慕,让宋澹奚变得那么耀眼。
现在的丁惜仪,已不是她熟悉的模样。
她眼中的少年是否依旧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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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栗没有带太多行李回家,只拎了个小箱子便上了回家的高铁。
她的座位靠窗。
窗外的景不断发生着变化,绵延的雪线缓缓消失,越往南,绿色越明显,直到望见山峦起伏。
冬日的南明,也有着青山绿水。
冬天的绿和春天天的绿不同。
深绿色的山浓郁而沉静,待到来年开春,植物们长出新芽,浓郁的绿色中便会显眼出一片淡草绿,再慢慢变成翠绿色。
她日复一日感受着这样的变化
南明是晴日,姜栗刚出站,边上忽然蹿出来个小女孩儿,一脑袋扎进她怀里,毛绒绒的头发轻扫在脖子上,痒痒的,她忍不住笑了。
“阿珏。”姜栗单只手抱了她一下,“又长高了。”
姜时珏一口一个“姐姐”,叫的人头都大了,她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姜栗:“姐,爸妈也来了,在停车场等我们。哦,姜时玺那个讨厌鬼也在。”
姜栗因见到妹妹的好心情低下去,但看到妹妹的笑颜,她压下情绪,笑道:“嗯,我们去找他们。”
姜栗很不习惯这样的场景,一家五口坐在一辆车里,狭小的、无处可逃的空间让她透不过气。
在她记忆中,这样的场景只出现过一次。
她高考的前一个月,杨清芳破天荒地让她回家住,说这个月爸爸会接送她上下学。所谓的回家住,不过是让姜时珏把房间让给她,和姜时玺挤一间房,她拒绝了,说在宿舍住习惯了,怕在家里睡不好。
高考的那一天,她们一家五口也是这样坐在一起。
那时的姜栗满心沉浸在她即将自由的兴奋里,并不觉紧张,车里的对话变得模糊而遥远。
后来,她瞒着杨清芳报了冷门专业,便再也没有过这样的场景。
去洛京的那一天,只有姜时珏来高铁站送她。
车里,杨清芳闲聊般问着她的大学生活,问她期末考怎么样,保研的事有没有把握。
姜栗尚未搭话,姜时珏便抱怨道:“妈,刚回家就问考试,多煞风景啊。保研的事你们又帮不上忙,就别总烦我姐,闹心死了。姐,我们一会儿去商场吃好吃的。”
“喂,姜时玺,你见到姐姐都不叫?有没有礼貌啊?”
小女孩子像个炮仗,炸完这个炸那个。
姜时玺坐在副驾驶玩手机,闻言转过头朝姜时珏做了个鬼脸:“略略略,就不叫就不叫。”
杨清芳皱了下眉,没说什么。
姜栗转头看向窗外,思索着怎么开口和妈妈说她不想留在南明过年,想回岛上去。
杨清芳一定会生气,觉得面子上过不去。
毕竟她都这样放了下身段。
晚饭她们去商场吃了火锅,菜是姜时珏和姜时玺点的,两人边拌嘴边点菜,杨清芳偶尔说两句,气氛十分热闹。
姜栗想,原来家是这样的。
晚上姜栗睡在姜时珏的房间里,一米八的床,足够她们两个女孩子一起睡了。
她很少睡双人床。
岛上她的床是一张单人床,后来读书开始住宿,学校宿舍的床也是单人床,一直住到现在。
双人床很大,她甚至可以在上面打一个完整的滚。
家里的床和学校的床不一样,柔软馨香。
她像是一团团棉花糖包围,明知都是甜味,却不敢尝一口,怕一旦入口就控制不住自己。
“姐。”姜时珏凑过来,小女孩刚洗完澡浑身都香喷喷的,“你在想什么?”
姜栗望着天花板出神:“我在想,以后如果留在洛京租房,是不是也是睡单人床。因为洛京房租很贵。”
姜时珏眼睛亮晶晶地问:“你以后想留在洛京吗?那我也要去。”
姜栗摸了摸妹妹稚嫩的脸,温声道:“你要努力去心仪的大学,读喜欢的专业。虽然距离远,但我们心很近。”
姜时珏噘嘴:“我就不,我就要去洛京。”
两个女孩儿额头贴着额头,小声说着悄悄话,杨清芳开门进来原本想问姜栗换下来的衣服放哪儿了,见状无声地合上了门。
最后杨清芳在阳台找到了姜栗的衣服,洗干净的衣服平整地晾在衣架上,在夜风里摇摇晃晃。
她缓缓在小板凳上坐下,盯着篓子里一家人的未洗的衣服出神。
温暖的房间里,姜时珏搂着姐姐的手臂沉沉睡去,姜栗始终没有睡意,她开始想念洛京的大雪。
那里有她睡习惯的单人床,有母亲般温柔的韩榧老师。
还有,她喜欢的男孩子。
第25章 蝉鸣之夏
姜栗的生物钟让她在早上六点睁开了眼, 妹妹还睡着,雏鸟般依偎在她身旁,脸蛋红扑扑的。
她悄无声息地起床洗漱。
这个点天还暗着, 她出去的时候厨房亮着小灯,男人的身影穿梭其中,姜爸爸正在做早饭。
姜爸爸转身看到姜栗,神情微愣,往左右看了看,像是不知道说些什么,努力想找出话题,最后只干巴巴地问:“醒了, 想吃点什么?”
姜栗不挑食,吃什么都行。
杨清芳出来便看到餐桌上父女二人相顾无言, 姜爸爸见她出来, 起身给她盛了碗稀饭。
“不多睡会儿?”杨清芳捧着碗,随口问姜栗, “放假了没什么事。”
姜栗:“嗯,习惯了。”
两句话过后,饭桌上又没了动静, 只剩下碗筷磕碰的清脆声响, 寂静无边际地蔓延。
气氛尴尬, 似乎三个人都觉得不自在。
姜爸爸放假放得晚,匆匆吃完早饭便出门了, 没有留下言语。
桌上只剩杨清芳和姜栗两个人。
杨清芳捧着碗,抬眼就能看见出落的清丽出尘的女儿。
在暖调的光下, 她的美朦胧又安静。
杨清芳清了清嗓子:“今天陪我出去买年货?过几天等你爸放假了,再把你奶奶爷爷一块儿接过来。”
姜栗迟疑道:“奶奶爷爷愿意来南明过年吗?”
杨清芳没吭声, 埋头吃了两口饭,继续道:“你爸说他们年纪大了,想让我们一家人去岛上过年,我没同意。一来你妹妹弟弟过完年都要去上兴趣班,来来回回太麻烦。二来岛上现在都没人,太冷清了,住着也不安全。”
姜栗:“我可以回去陪他们。”
接老人家来过年并不方便,三居室没有那么多房间给一大家子住,最后的结果一定会是姜栗和弟弟妹妹挤在一起住。
杨清芳皱了皱眉:“又回去?你阿姨她们年年过来拜年都问起你,总也看不见你人。”
姜栗垂眼:“奶奶爷爷来了,阿玺要和我们挤在一起,他会不开心的。”
姜时玺的性子杨清芳最清楚不过,到时候何止是不开心,肯定会大吵大闹,不闹个天翻地覆不罢休。
她顿了顿:“我和你爸再商量一下。”
上午姜栗跟着杨清芳跑了不少市场,买了满满当当的年货,她还挑了一盆白金葛和一盆细叶伞,放在家里添点儿颜色。
两人拎着大包小包回家时,姜时珏刚醒没多久,正在翻零食吃,姜时玺还没动静。
姜时珏叭叭告状:“肯定昨天玩游戏玩到三四点。”
姜栗摸摸她毛茸茸的脑袋,温声道:“想吃什么,姐姐给你做。”
姜时珏欢呼一声,丢下零食:“我要吃三明治,加很多很多芝士那种,还要火腿和肉松!”
杨清芳:“给阿玺留一点。”
姜时珏顿时变了脸:“不许!留给他也是浪费,他连饭都不吃,天天吃外卖,别浪费姐姐的心意。”
姜栗俯身在她耳边小声道:“三明治很大,我切成小块,你吃不完剩下来留给他。”
姜时珏哼哼,她一定要全部吃完!
结果就是等姜时玺醒的时候,姜时珏把自己吃撑了。
空气里还留着芝士的香气,姜时玺四处闻了闻,问杨清芳什么这么香,他肚子饿了。
杨清芳:“你姐做的三明治。”
姜时玺失望道:“我不爱吃三明治。妈,我要点外卖。”
姜时珏翻翻白眼,露出“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表情:“我就说吧,干嘛多做浪费食物。”
姜时珏踢了一脚姜时玺的小腿:“你下午干什么?”
姜时玺不耐烦地缩回腿:“不干嘛,和朋友打游戏。”
姜时珏:“哦,那正好。我和姐姐出去看电影,你千万别跟着来。我们不回来吃饭了。”
姜时玺:“我才没兴趣跟着你们,无聊死了。”
姜栗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仔细看过南明,南明的街道、公园、商场等,所有地方都与她印象中不同。许多旧楼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高楼大厦,曾经光临过的店铺消失了,她再也没能从其中找到熟悉的影子。
姜时珏对南明熟悉地不得了,嘟囔道:“可惜现在是冬天,不然我们可以去植物园。姐,去动物园吧?”
姜栗忍不住笑了:“姐姐不是每到一个地方都要去看植物和动物,在学校的时候天天看呢。”
姜时珏一想也是,快快乐乐地拉着姜栗逛街去了。
晚饭姜时珏挑了一家喜欢的店,叽叽喳喳地说着之后去哪里玩儿,还想和姜栗一起出去旅游。
姜栗不想瞒着妹妹,直言道:“阿钰,我想回岛上过年。”
姜时珏两眼发光:“能把我也带去吗?姐,我也想去岛上玩儿,想去海边和你一起看日出!”
“妈妈说你要上兴趣班。”
“哎呀,那都是年后的事了,我能和你住两个星期呢。”
“我回去问问。”
“好耶!姐姐最好了!”
最后在姜时珏的强烈要求下,杨清芳松口让她和姜栗回岛上过年,这也意味着奶奶爷爷不会到南明来。
姜时玺知道这个消息乐疯了,说家里都是他的天下,气得姜时珏把房门锁了,说不许姜时玺进,也不许家里亲戚进去睡。
姜时珏脾气大又聪明,当初买鞋的事闹了好一阵,杨清芳不敢不把她的话当回事,不然不知道这丫头在亲戚来拜年的时候会做什么让人大跌眼镜的事,于是承诺她不会让人随意进她房门。
姜时珏心满意足地走了。
姜爸爸请了一上午的假,把姜栗和姜时珏送到岛上,两个孩子拿不了那么多年货。
一送到他便走了,赶着回去上班。
奶奶和爷爷十分不舍,遗憾他没留下来吃顿饭。
姜栗家的房子位于岛屿高处,俯瞰大海,一条小路往下,左右坐落着岛民们的居所,上下错落有致,宛如层层阶梯。
姜时珏站在院子里往下眺望,群山翠绿,海风咸湿,宽阔的天地给人的感觉和城市完全不同,就是……
风!有!点!大!
“姐!我冷死啦!”姜时珏被海风吹得面容扭曲,嗷嗷叫着跑回屋子里,“关门关门!”
姜时珏是个聪明伶俐的女孩儿,如果她想,她能轻而易举地和别人打好关系,更不提是奶奶和爷爷。她三言两语就把两个老人家哄得眉开眼笑,再光明正大地问姐姐小时候的事。
姜栗在岛上有自己的房间,小小的一间房,一张单人床,简易的衣柜,还有一个二手书柜和一张老旧的书桌。
墙重刷过,贴满了姜栗从小到大的涂鸦和剪报,大多数是动植物。衣柜和书柜也是她动手刷的,颜色清新,图案纹样精致,是别致的海岛风情,这些颜色和元素让简陋的房间变得清幽自然。
因为姜时珏来了,姜栗房间的单人床换成了双人床。
爷爷把原本放在姜爸爸房间里的双人床搬了过来,咕哝着反正他们也不回来过年,床空着也是浪费。
姜时珏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甜甜道:“爷爷,我会经常陪姐姐回来的,床就一直放着吧,您年纪大了,不要那么辛苦搬来搬去了。”
姜爸爸和杨清芳一年到头都不回来一次,更何况孙女都发话了,姜爷爷自然不会拒绝。
姜爷爷一走,姜时珏就滴滴叭叭给杨清芳打字,让她买两套新的四件套送过来。
“姐!”姜时珏戳戳她的脸颊,“你平时要多表达自己的需求,要大声说出来!不然他们总以为你什么都不需要。”
姜栗不喜欢,或者不擅长、不习惯表达自己。
从小到大她习惯了将自己隐藏在人群里、角落里,在不被他人注视的地方。或许是因为她怯懦,或许是因为她弱小,或许是因为她从没感受到被爱。
她不是一个勇敢的人,她害怕被拒绝,害怕被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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