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归一嘴唇抿了抿,浑身异常不熨贴,每日渐长、被背叛的感觉像把刀横进了心里。
他轻笑一声,“幺幺公主的技术越来越好了。”
陈窈这会儿完全把他当成江乌龟,笑得清浅,唇瓣愈加丰润粉红。
江归一心痒得厉害,但想到她来例假,折磨得只会是自己,索性作罢。
就因为他作罢,陈窈再次觉得怪异,如果是江乌龟,一定会死皮赖脸索要亲吻。她陡然清醒,开始盘算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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佯装例假的第一天,江安东的遗嘱按照计划分发,人们相互残杀就像斗杀公牛。某天江归一带她去后山游玩,她亲眼目睹,一把刀如何割开喉咙,殷红的血喷进清新空气后,那人栽下去的速度和坠机一样快。
而吩咐这道命令的人背对他们,语气平静,只说了三个字,处理掉。
到底如何处理陈窈不知道,江归一捂着她的眼睛离开了。她第一次对自己产生厌恶情绪,想离开的念头渐强。
之后的两天,陈窈时常走神,但其余时间可谓殚心竭虑,工作安排得完美。与江归一的相处也十分融洽,她学电视剧里把自己当成他的母亲宠小孩儿似地对待他,他也百依百顺。
第四日,江归一下午去银行办理交接手续,陈窈终于等到出榆宁的机会。她伪称自己想回家,他笑吟吟地告别,亲了亲她的脸颊,提醒道:“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途中秦倩去商场取陈窈前三日为江归一订的礼物,一条男士领带。任何人都不会起疑心。她和岳山一并回虚假的家。
那扇紧闭的门时隔两年终于再见天光。陈窈翻出皮箱,按开密码锁,检查假.身.份证和护照,“岳山,你要和我一起走吗?”
岳山默默收拾行李,“我本来就是为了保护你进的江家。”
她困惑地看着他,“我有时挺想不通,你居然一点都不恨我。”
“那是你父亲做的事,和你无关,你救了我。”
提
及这个话题,陈窈觑着皮箱里的笔记本,“我想回家看一眼。”
真正的家。
岳山条件反射性地打了个冷颤,点头说:“好。”
.
脱掉昂贵的衣服,陈窈换上普通T恤和牛仔裤,与换上便服的岳山坐车跨越沽江,前往南楚以北三环之外的郊区。
半路乌云笼罩,整个天空呈现一片滞涩的灰。晚八点抵达家门口时,雨落下来砸到院子未经修剪施肥仍旧娇艳欲滴的红玫瑰。
这里只有一户人家。远看像古堡般阴森幽静。陈窈深呼一口气,知道岳山对这里有阴影,说:“你在门口等我吧。”
岳山犹豫几秒,抬臂指向并不亮堂的位置,“我在那边的路灯等你。”
走过玫瑰园时,陈窈快被馥郁的香味熏到反胃,她走到生锈布满蛛网的铁网,从荷包掏出一把同样布满锈迹的铜钥匙,低头吹了吹灰尘,然后插入锁孔。
吱呀——
空气扬起灰尘粉粒,扑鼻而来的腐烂的气息,陈窈咳嗽一声,立刻屏气凝神,视线梭巡,缓步往客厅走。
雨水顺伞尖滴答滴答落在地板。
太久没回没充电费灯具成为摆设。她打开手机闪光灯,随意晃了晃。
一道人影诡异地忽闪。
她眼皮猛地跳动,心脏砰砰跳,慢慢举起手机对准那处。
屋外斜雨扑打玻璃窗,冲刷掉了积攒的灰尘,水滴混连成面如同湍流。
江归一就站在窗前,姿态闲适慵懒,右手漫不经心地旋动天珠,薄薄一层光跟着流转。
而那双微阖的眼,像张暗金色的网捕捉了走进圈套的猎物。
陈窈全身僵硬,手失了力,雨伞掉在地上。
他笑了,笑得美艳阴森。
绝不是愉悦的笑容。
这笑容深刻进脑海,她下意识转身,快步跑向门口,刚推开门,数道强劲光束乍然穿透夜空,暗夜霎那间白昼般明亮。
在此之下一切无处遁形。
陈窈眯起眼,看到四周停满了硬派的全黑路虎,方中带圆的车灯像眼睛一样锁定她。
同时熟悉的气息无声无息缠上背后,她吓得失声,但江归一的手更快,掐住她下半张脸,恶劣地逼回口鼻的语声和呼吸。
耳廓一凉,是他冰凉的唇。
“Sur—prise—”
陈窈:“......”
Motherfucker。
第060章 调虎离山060
虽然早有准备被抓到, 但时间比想象更短,而且江归一居然预知她会回真正的家。
“我说的话当耳旁风,”蛇信子似的红舌头舔了下她的耳朵, “是不是太久没叫主人, 忘记要听话。”
阴冷潮湿的环境, 男人慢悠悠的腔调让人头皮发麻。
熟悉的焚香味无形之中包裹全身。
陈窈复杂的心情夹杂无名状的失落, 她呜呜两声,腮颊被两根修长有力的指捏出凹陷, “我现在心情不好,不想听你唧唧歪歪关于恢复记忆的问题。”
“听懂点头。”
她点头,捂住嘴巴的手掌撤离, 接着被拦腰抱起来, 小手办一样坐在男人小臂。
默了几秒,“为什么知道我来这?”
江归一早就发现她有所察觉并想通过逃跑来测试,顺水推舟配合演戏等待她的行动。
她的虚与委蛇,动机、目的, 他全看在眼里。
但她这番试探明显想从中获取教训, 完善下一次真正离开的计划。
他无法忍受。
“收起你的小心思。”江归一冷声:“我不是那傻子。”
这句话听在陈窈耳朵里却是另一种意思。
——我和他是两个人。
那么意味, 这幅躯体里面存在两个人。江乌龟恢复的记忆是独立人格的记忆。江归一没有巴瑶族的记忆,说明他那时是沉睡状态, 还有种可能,医院醒来后两人才知道对方的存在, 回榆宁后互相交替身体的使用权。
江乌龟不可能扮演江归一, 所以江归一扮演江乌龟时才有种不协调的怪异。
陈窈轻叹, “回去吧, 我想休息了。”
话音落,沙沙哒哒的脚步声从远至近。
训练有素的江家鹰犬们从黑夜里蹿进视野, 与他们全黑西装不协调的是身着便服、被压制双手的岳山。
陈窈其实不想把岳山牵扯进来,但他从小就犟说不通,她清楚明白,他们的关系瞒不了江归一太久,早揭露岳山受到的惩罚越少,所以没阻挠他。
“不关他的事。”她说:“我利用他而已,不要殃及无辜。”
江归一没说话,等下属搬来铝合金折叠椅,自顾自在门口坐下,一只腿伸长,一只腿屈起方便陈窈坐。
刺刀的刀尖支在地面,刀柄权杖般握在右手,他空闲的左手抚摸着陈窈的脊骨,从下至手,随后掐住她的后颈,似笑非笑看着她,“你还把我当成那傻子。”
“没有。”陈窈摇头,“还挺好区分的。”
江归一的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圈住陈窈的腰,扭头冲雨里刻薄道:“你们是头足纲软体低等动物还是蠢驴?非要命令才动手?”
陈窈:“......”
众人:“......”
属下赶紧强行把岳山按跪在地,江归一以俯瞰的角度,上下扫视着。
短短几秒,雨势渐大,属下撑开长柄伞遮挡,保持他所在区域的干燥。
岳山浑身湿透,跪在未铺水泥的地面。
如此泾渭分明。
他看了陈窈一眼,心有不甘。
幽冷危险的光闪过,他本能闭眼,汗毛直立。
冰冷的刀尖小幅度拍击岳山的太阳穴,警告意味非常浓。
“岳山。上次江安东处理背叛者你在场,显然你的悟性不足以举一反三。”
陈窈目光略微惊异,扭头看向江归一。
“不过,你很幸运,我发现你的背叛在回国之后,而你的主人是我的人,我愿意欣赏你的无畏和忠心。”
江归一咬字清晰深刻,“但,你那两条跑这么远的腿该休息了。”
陈窈立刻明白他的意思,蹙眉道:“江归一,你别迁怒岳山。”
“为他求情?”
眼前的男人已经不是江乌龟了。陈窈此刻清晰体会两人的不同。扯了扯他的衣摆,“二爷,您高抬贵手放他一马吧。”
江归一笑了,慢条斯理地说:“行,外加右边胳膊。”
陈窈安静下来,定定注视着江归一,像在看熟悉的人,又像在看陌生人。须臾,挪动屁股,脚尖还没点地,一条铁臂将她捞回去,紧紧箍进怀里。
“动手!”男人怒喝。
残忍而暴力的击打,骨骼断裂声,男人隐忍的叫喊惊响静谧的雨夜。
没有血,但这地方是陈窈挥之不去的梦魇,恍惚中视线被血雾模糊,她闭上眼低头,江归一却卡住她的下颌,逼她直视。
“背叛、逃跑的下场,记住了。”
“再有下次,我让他成为玫瑰园的肥料。”
陈窈脸色唰得惨白,江归一意识到不对,松手,朝属下做了个停止的手势,“幺——”
陈窈胃里一阵泛酸,用尽全身的力气挣脱他,飞速朝院外跑。
他利落起身,踹开撑伞的下属,大步追上攥住她的手腕,“怎么了?哪里不舒服?着凉了?”
陈窈挣几下不动了,雨水打湿T恤,纤薄的肩膀看起来有点孱弱,风一吹就要刮跑了。
江归一想把她搂进怀里,被一个非常冷漠决绝的手势打断动作。
“你不高兴什么?岳山之前是我的人,这是他应得的惩罚,两条腿已经手下留情了。”
陈窈不说话。
他冷冷地说:“你为他跟我演演情深深雨濛濛,没用,跟我回家。”
“这里就是我的家。”
江归一被哽住,想到最近查到的、尚扑朔迷离的真相,一时语塞了。
谁想陈窈突然说:“你让江乌龟出来。”
江归一心里的火顿时窜得比天高,陈窈区别对待的画面不停在脑海放映,他攥住她的手腕,额角青筋抽动,一字一句地问:“他霸占我的身体,偷走我的时间,试图抢走我的人生,你希望他出来?”
甚至抢在他之前往身体刻下她的名字。
陈窈看他就烦,“是,我不想看见你。”
江归一觉得自己像个爆竹,身体噼里啪啦地开始炸火花,他冷笑,“陈窈,你今天很失望吧?”
“知道我不是他,已经在心里筹备如何离开江家了吧?”
“你就是希望我沉睡,他陪你,陪你吃饭,睡觉,做.爱,你巴不得我死对不对?”
连连逼问,他反而把自己问清醒了。
陈窈不舒服,她希望在她身边的人是那傻子。
他双手抓住她的肩膀,怒气冲天地问:“你喜欢他!?你喜欢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傻子?!”
陈窈搞不清这种复杂的情感,没反驳。
江归一从她的缄默里得到答案。他咽下从口腔深处分泌的酸苦唾液,心平气和地说:“你把我送进监狱,我没和你计较,救你,和你一起跳海,我沉睡时,你和一个用我的身体,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度过了几天逍遥快乐的日子,然后喜欢上他了,你不觉得可笑?”
陈窈反问:“为什么可笑?难道我应该喜欢你?”
江归一心里反复咀嚼这两句话,眼睛瞬间红了,“谁要你廉价的喜欢。”
他松开陈窈,居高临下地俯视她。
这种眼神是高高在上的裁决者,是绝不会低头的上位者。
陈窈有种不好的预感,似乎他即将脱口宣布的事情是她最不想听见的。
“陈窈,我劝你不要再抱有那种可笑的想法,这世界上以后不会再有江乌龟这个人。”
“他死了。”江归一缓慢而笃定地说:“我亲手杀死了他。”
这几个字在雨里变得晦涩难懂,陈窈迷茫地看着江归一,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到底在说什么。
她心口猛地抽搐,声音颤抖地问:“......你用物理手法把他清除了?”
“是。”
“什么时候?”
她居然真的分不清他们。
江归一突然笑了,“你觉得我需要亲自去银行?”
陈窈眼睛一下就黯淡了,脸深深埋进掌心,发出的声音,非常细微,却又实实存在于雨声。
“你故意的。”
“是,我就是故意的,我恨不得亲自把他拉出来鞭尸。”
她反手抽过去,江归一攥住腕,力道很大,指骨关节陷进皮肤硌得生疼,他却还在用力,恨不得捏碎她的骨头。
“并且,他连尸骨都没有,我的身体没有任何关于他的东西,因为他诞生于那片海域,就是一个可怜的意识体。”
“闭嘴!”
江归一看着她通红的眼眶,面无表情地说:“他唯一实实在在拥有的现在,是从跳下海之后那见鬼的记忆。所以死的时候,在我脑海里一遍一遍念你的名字——”
“闭嘴!”陈窈疯狂挣扎,他叫出幺幺二字的那刻,她鼻头一酸,眼泪从眼尾溢出,握拳拼命砸向他的胸膛,“闭嘴!不准叫!不准叫这两个字!”
江归一沉默地任由她打了几拳,低声道:“幺幺。”
“我让你闭嘴!”
他哈哈大笑,“他还在我脑海里重复地问,幺幺,你怎么还不来救我?救救我......”
这语气和那日浑身是血瘫软在她怀抱的人一模一样,陈窈猛地推开江归一,他被推得趔趄几步,微微弯着腰狂笑不止,嘴上还模仿着江乌龟的语调,“救救我,我好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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