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江归一没安排他们住在同一层。
第三层墙壁和家具以深灰为主,装潢冰冷,灯光雪亮,绿植少,缺少烟火人味,跟初次登门时没区别。很符合江归一的风格。
也许两人舟车劳顿,他一反常态没黏糊,说了几句就走了。房间衣柜照搬之前的衣物,只是睡衣变成了和江归一相同的黑绸缎材质。她洗完澡换好衣服,把自己扔到尺寸容纳三人的方形床。
整间屋子都是26度恒温,床被是豪华优质的埃及棉,柔软光滑。很快精神松懈。
但没过十分钟,内线电话响了。陈窈不想接,不到一分钟,反锁的房门打开了。
江归一站在门口,一手扶着门,“幺幺,饿不饿,吃完宵夜再睡吧。”
陈窈:“......”
“自己吃。”陈窈拉高被子掩到额头,“还有,别随便进我房间。”
“家宴上什么都没吃,我好饿。”
“哦。”
“之前我们都一起吃饭,没有幺幺,我吃不下。”
“哦。”
“幺幺,我好饿。”
“......”想到江归一的惊天食量,陈窈仰天叹气,“江乌龟,你怎么这么烦人。”
“快点下来,我等你。”
江归一语气仍保持伪装,神色却阴郁冷凛,说完转身掏出手机吩咐属下加快购置四合院。
陈窈斟酌片刻,拿了件外套披在肩膀出了房间,下楼的途中一个人都没有,电梯打开的瞬间,侵入鼻端的是股令人胃口大开的焦香,油汪汪的烟火气。
循着香味走,二楼开放式的厨房,江归一头发高束,穿着黑色贵气的居家服,正在做饭。
宽阔石纹料理台,零零碎碎摆好了成品,煎蛋、萝卜丝、土豆丝混搭的九层塔,挤上几圈芝士,撒了大量卷薄的柴鱼片,小锅装着的蟹膏鲜虾鲍鱼海鲜粥,还有一壶散发甜香的桂圆红枣茶。
油炸的土豆塔太吸引人,陈窈本来不饿,但也耐不住馋,在料理台餐吧椅坐下,支起下巴看着男人的背影。
不由得想到邮轮上江归一也做了盘健康食物,但他鄙夷垃圾食品,只有巴瑶族的江乌龟才会剔鱼刺,看她没胃口做海胆饭。
由此陈窈确信了面前的人是江乌龟。
“还在做什么?”
“油条。”
她看着氤氲的热气,心里有块微不足道的地方暖烘烘。
“要炸得焦脆点。”
江归一心想有得吃就不错了,榆宁的厨子根本不做这些垃圾食物,他琢磨了几页菜谱才会做,居然还提要求。
嘴角却若有似无地笑起来,“好,听幺幺的。”
他用筷子夹住油淋淋的碳水化合物爆棚的玩意,面露嫌弃,转身又换上温柔的表情,全部撂进陈窈的盘子,往她对面轻巧一坐,“还想吃什么?”
“小笼包,油酥饼。”陈窈毫不客气,看着土豆做的九层塔不知道怎么下口,干脆歪头咬,嘎嘣嘎嘣咀嚼,含混地说:“下次要番茄酱。”
江归一撑着头,饶有兴致地注视陈窈,“好吃吗?”
“好吃。”
他笑了,慢条斯理舀勺粥,递到她嘴边,她敷衍地抿了口,继续干土豆。
江归一眉梢扬了下,视线游弋着。
滑润丝绸与她的皮肤在光源漫着细腻缎光,面料轻薄,下方依稀透出纤细的身体轮廓曲线。
他喉结滚了滚,看到她吃得微微泛红的嘴角,心间猛地跳动,低头,掩饰性地翘起腿,然后用她舔过的勺子舀粥送进嘴里。
明明粥更好喝。
不过,难怪别人喜欢养猫狗之类的,比养蚂蚁好玩多了。
.
吃过饭两人各自回房间,江归一刚进房间就把沾染油烟的衣服全扔进了垃圾桶,手机蓦地响了声,一条好友申请,备注陈窈。
之前她拒绝建立好友关系,他只能通过短信和转账备注聊天。
江归一连忙同意,不屑地笑了笑,敲了句【幺幺想我了?】
陈窈:【短信浪费话费方便沟通】
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有。
江归一走到阳台,若有所思望着夜空,思考数秒,反手把陈窈删了。
他靠着灯柱单手滑屏,找了半天充话费的界面,游览完套餐价格,按照198元80年的标准,给陈窈充了190080元的话费。
【缴费提醒:尊敬的客户……】
吃多了的陈窈正欣赏琼瑶剧的爱恨情仇,看到短信下方十九万元的话费人有点懵。
能做出不知疾苦的少爷行为的人,貌似只有江归一那脑残,但也不排除和他脑回路相似的蠢蛋江乌龟。
她琢磨着发了条信息准备试探一番。
【秦始皇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朋友......】
陈窈:“......”
她看着红色感叹号陷入沉默,过了会儿拨通江归一
电话,音筒传来冰冷的电子音:“对不起,您的电话已停机......”
陈窈:“?”
五分钟后陈窈接到110电话,警方询问是否最近接触过以低价格高充值为噱头的贩子,怀疑她涉嫌诈骗。
陈窈:“..................”
陈窈第一次有种脑溢血的感觉,靠着沙发深呼吸数次,平复后拨打内线。
“你什么意思?”
江归一刚洗完澡,光着结实的上半身,腰胯松松垮垮系着条浴巾,因幻想陈窈穿旗袍的模样,浴巾显出一个非常突兀明显的形状。
他靠坐进沙发,口焦舌燥,拧开矿泉水喝了几口,傻笑两声,用天真而愚蠢的语气说:“幺幺怎么用内线给我打电话,话费没到账吗?”
“警方说我涉嫌诈骗,强制停机了。”
“.......”
“与其用十几万充话费。”陈窈劈头盖脸地骂:“不如用这钱治治长满虱子的脑袋,我真怀疑你上辈子和猪同生共死过......”
为保持听话的傻子人设,江归一压着火没反驳半句,听着听着,那些羞辱的字眼自动隐匿了,惟有动听声线萦绕在耳。
他突然笑出声。
陈窈:“......”
“有病!”
冷漠无情的嘟嘟声让江归一清醒,转头搞到营业厅和警局经侦部门的电话,问候了半小时。
睡前江归一等到陈窈手机通讯恢复的消息,结果他的号码和微信都被拉黑了,沟通桥梁彻底断裂,手机也在隐怒中被掰成两半。
大半夜,年轻的暴君下达了有史以来最莫名其妙的命令——向上级警察机关举报榆宁所在区域的警方违法乱纪,务必举报至降级处分公示。
.
翌日清晨,江颂竹和江梵从拉斯维加斯回到榆宁。
所有人到齐,江之贤坐在书房,望着桌面的相框。
那是一年前拍摄的家族照片。
他的目光在赵妄铭、吴汜、邓六奇三人的面孔停留,饮下一杯未经调制的威士忌,须臾,不明含义地叹息数声,布满伤痕和岁月痕迹的手慢慢扣下相框。
江之贤戴上佛珠串,袖扣,拿起电话,吩咐林忠派遣各位管家通知各楼栋,着正式而整洁的穿戴,十一点在广场集合。
第058章 假痴不颠058
各系的老派掌权者从左边走向广场, 他们代表江家世界各地的势力,福祉影响深远,南楚只是对外展示的绿色窗口。
当他们看到驾在中央的三角摄影机, 每人心思百转千回。
本来外七系不住榆宁, 自从见识境外的屠戮, 心里上了杆衡量的秤, 毕竟他们手里都不干净,把柄全由内七系拿捏。
而内七系, 对比上代靠血缘紧密结合,他们作为拐了山路十八弯的堂表兄弟。这群人曾靠决绝残暴生活,现在称得上圣贤之道, 之所以按兵不动的最主要原因, 他们亲眼见证了江之贤上位过程的以暴制暴,堪称毫无人性、灭绝型的屠杀。
右边而来的则是年轻的新血液。
直属一系江弘义,协助管理日常事务的二系,背靠仇家的长子江亚卿。
娱乐业十三系, 过去控制毒暴走私产业现在整顿成新型互联网的十四系, 次子江归一。
另外两兄弟, 港澳、境外赌.博业的十二系,江颂竹;今早继任, 家族监督权的四系,江梵。
如此这般场景, 所有人的目光却突然定格某一点。
女人脸庞像经过晨雾洗礼, 清脆脆的瓷色, 头发蓬松泛金, 香槟色耳钉和同色的衬衣裙相互呼应,皮质宽腰封束出腰弧, 两条笔直纤细的腿下一双及膝羊皮短靴——很明显右脚短靴款扣没系好。
那位手握重权的江二爷猝不及防在她身后屈膝,两臂从她腿后绕到前面,旁若无人地为她绑短靴搭扣。
悬殊的身高差,看起来就像,她坐在他的右肩。
这……
昨天他还叫她母亲。
但这怎么瞅怎么像掌心宠的小把戏。
“......”陈窈避开众人探寻的视线,看着男人高马尾的天珠,屈食指弹了下,“干什么?又犯什么蠢?你父亲马上来了。”
“鞋带开了。”江归一理所当然,“不系紧幺幺会摔倒。”
双胞胎心想陈窈又不是智障,一脸没眼看的表情,同时扭头。
陈窈无语,“你跟我说啊,我自己会系。”
利落系好搭扣,江归一盯着她膝盖上方的裙摆,想到江颂竹的眼神,心里把秦倩骂了一顿,不动声色拈住一角往下扯,仰起脸冲陈窈傻笑,“我想跟幺幺系。”
陈窈不买账,“别嬉皮笑脸,在外面叫母亲。”
江归一:“......”
双胞胎:“......”
陈窈嫌弃地扒开男人,独自往前走。
说实话,她不喜欢蠢蛋,有时候有点怀念智商在线的江归一。
突然视线被刺晃了下,她望着前方水煮蛋般的光脑壳,“江安东是天主教徒吗?”
早晨双胞胎汇报,关于首个目标十一系江安东的进度,股票的收购计划正常运作,但最关键的致命点没找到——他父亲是江家少有的大善人,天主教教徒,当年不满意江安东的所作所为,立了份秘密遗嘱。据说为了赎罪。
闻确说:“不是,江安东嗜杀。”
陈窈看着水煮蛋手里把玩的那尊雕像,特征非洲式,但脸庞的表情是白人的圣玛利亚像。
她若有所思地伸出手,手掌合拢在半空掂了掂——那种大小雕像的重量,以人体科学的角度不可能用如此轻松的姿势掂量。
只有一种可能,雕像空心,不足重量。
陈窈脚步慢下来,伸出两只手,像唤狗同时勾勾食指。
江归一有点想把她小巧可爱的手指含进嘴里吮一吮,他别开眼,单手抄兜侧弯腰。
双胞胎见状也凑了过去。
陈窈压低声音,毫无道德感地说:“你们想办法,不管偷还是骗,把江安东手里的雕像弄到手。”
江归一平日眼高于顶,谁想竟然漏掉这种细节。他想拍拍她的脑袋瓜子,考虑到不符合现在的人设,只好露出崇拜的眼神,“幺幺真聪明,一下找到遗嘱的位置了。”
她没说遗嘱在雕像他反应这么快?陈窈目光落向江归一,在他察觉前收回,眉心微微压紧,然后被一根修长有力手指头戳了戳,她烦躁地拍开,继续话题,“遗嘱大概率在雕像里,如果不好弄来,打开雕像,看看里面是否有遗嘱。”
“可砸碎了不就被发现了?”闻确说:“今天闹出大动静不太合适。”
闻彻脱口而出:“用刀砍啊。”
同一个细胞体智商差距如此大。陈窈露出假面微笑,“太粗鲁了。用结实的线勒住雕像的脖子,使劲一拉头就掉了,记得黏合了再还回去,别打草惊蛇。”
闻确看向江归一,眼神分明写着“她是不是太熟练了”。
江归一懒得搭理,尽心尽力扮演角色,努力夸赞陈窈的绝妙好计。
观光车下来的江之贤恰巧看到这幕,颇为无奈地扶了下额。两个坏心眼的凑一起准没好事。他对江弘义说:“盯好归一那群人。”
“怎么了?”
“防止榆宁被炸。”
“......”
这时仇舒悦和管家从侧道走过来,她挽住江之贤的胳膊,仰起妆容精致的脸,“先生,你看我颈子的勒痕。”
“嗯,下手挺重。”
“是江归一勒的,他真的是装傻。她可以替我作证。”
“你的意思,我的判断不如你身边的管家。”
江之贤语气很淡,但压迫感非常强。
管家膝盖发软差点跪地,仇舒悦愣住,原来他都知道。
男人注视前方,厌恶地拂开她的手,不容置疑地说:“今天家族合照,你如此不妥当,站后面。”
仇舒悦不敢置信,声调拔高,“我站后面?”
江之贤不再多说,迈
开步子,吩咐林忠,“让陈窈过来。”
“是。”
仇舒悦追上去,表情失去管理,“她凭什么站我的位置?”
江之贤看着她,眼梢细纹缓缓加深,那是一个意味不明而儒雅的笑容。他虽五十多岁,体格和气度仍旧拔群,无疑是位英俊的中年男人。
江之贤很久没对她笑了,仇舒悦不由回忆年少他们的第一面,然而他接下来的话让她如坠冰窟。
“她不止可以站你的位置,还可以顶替你的位置。”
男人的背影逐渐拉远,仇舒悦陡然想到海崖边的一句“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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