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再说这种让人反胃的话。当年你明知道母亲想从我们两人挑一个折断羽翼却选择隐瞒,让我承受断腿之痛,你给我选择吗?这么多年你受尽呵护,我独自走在边缘,你给我过选择吗?”
冷酷的一面终于爆发在两人面前。
“站我这边,你想要什么我心知肚明,可惜现在十二系的生意由我负责,不管你把我按着揍一顿还是朝我吐口水,我都不会分给你。”
“还有,不受陈窈挑拨,是因为你拿准——”江颂竹微笑,慢慢说:“即使
我知道你不是父亲的孩子,也不会出卖。”
江梵脸上所有肌肉都耷拉下来,再无半分吊儿郎当的模样,捏得指骨咯吱响,须臾才挤出一句话,“即使如此,你也是我哥,不是吗?”
“是,所以我不会出卖你,但你想从我这讨要什么东西,绝无可能。想要什么,回南楚凭本事找父亲要。”
手机铃声响,江颂竹解锁屏幕,看到属下发来的照片,手下意识抚上脸颊,眼神变得深邃丰富。
背景在榆宁后山,正是丰收季节,树桠被沉甸甸的杏子压弯,临时建造的廊柱挂着用百合、非洲菊、散尾葵制作的花篮。
中间站着几对男女,左右各有几名裹着黑衣的矮壮妇人,手里拿着一大捧杏子。
高大挺拔的男人迈着大步朝向她们,在他之后,是位头发颜色和杏子一样的姑娘,她的身躯也和杏子一样娇小玲珑,皮肤在缤纷的色彩里呈现可爱的奶油色。此时她踮着脚尖,后腰在紧身衣裙下显得格外纤细,像随时准备跑起来的小鹿。
“别乱跑!”陈窈气喘吁吁地喊。
江归一充耳不闻,三步一并跑到家仆面前,抢过她们手里的杏子,不去皮,送进嘴巴就是啃。丰沛的汁水从裹黑色真皮的手指淌下,流到手背纹身,沾湿了凶兽的大口。
他歪头,冲痴呆状的家仆笑,“好、好甜。”
家宴上所有看到这幕的人,表情犹如晴天霹雳,不敢相信江二爷变成这幅天真、冒傻气的模样。
“干什么呢你?”陈窈终于追了上去。
江归一再次从家仆手里抢了个杏子,剥开薄薄的皮,递到陈窈面前,笑着说:“甜,母、母亲吃。”
哐当!
果篮砸落在地,家仆们的嘴巴张开,下巴跟脱臼似的。
其他人也摔的摔,喷酒水的喷酒水,还有人直接撞到餐台,香槟酒塔叠摞的玻璃杯晃动,眼疾手快的家仆飞奔过去稳住台面。
场面一时呈现诡异的热闹。
而陈窈和江归一像恶作剧成功的孩童,唇角同时翘起不明显的弧。
他再次把杏子送到唇边,“母、母亲。尝尝。”
陈窈真想给江归一颁发奥斯卡小金人,从车上逼他叫母亲到自然接受,再到熟能生巧,适应能力非同一般。她心里琢磨着,就他的手咬了口杏子,酸涩的果肉直经味蕾直捣牙根,她揪起眉毛,“好酸。”
江归一眼底的揶揄转瞬即逝,将她吃了一半的杏子扔进嘴里,边嚼边做出苦恼表情,“真、真的好酸。”
陈窈无奈地瞅着江归一,分不清他这会儿是真傻还是假傻。瞟了眼他的手,垫脚从他西装胸袋取出软帕,“手给我。”
他吐出核,“再、再吃一个吧?”
她细致地擦拭他手套和手背的汁水,“你自己吃。”
江归一眉目染上笑意,“哦。”
“归一回来了。”
听到讨人厌的声音,他即刻敛去笑意,展现懵懂迷茫的表情。
仇舒悦穿着身质感雍容的京派旗袍款款而来,紧跟其后的吴贞芳也穿的旗袍,她的款式更贴身,勾勒出饱满的曲线。
江归一手臂的枪伤刚开始脱痂,陈窈只礼节性地略微颔首,继续擦他的手。态度称不上友好,但挑不出任何差错。
当时跳海时的枪响她听到了。
若其他系的人开枪,暂且不论替儿子报仇,江之贤既可借此由头顺利成除掉人,还可回收股份。他没动作说明开枪之人暂时动不得,或者即便动了也无利可图。
吴贞芳对江归一甚有惧怕,所以开枪之人大概率是背后有四方王座仇家做靠山的仇舒悦。
“陈小姐,听说归一脑子撞痴了,把你当作他的生母郦沛白。”吴贞芳看了眼听见这名字就变脸的仇舒悦,笑道:“我方才远处一瞧,还挺和睦,也不知道先生来了看到这幕会做什么感想,还是听到归一叫母亲就睹人思人呢。”
她哎呀一声,“诶,夫人,你说陈小姐会不会是郦沛白转世啊,这神态我真是越看越像啊。”
自从江颂竹接管十二系,她腰杆也挺直了,三天两头找仇舒悦不痛快,报多年欺压之仇。
仇舒悦的手不自觉攥紧,冷哼道:“说些牛鬼蛇神的胡话!”
“这怎么是胡话呢,先生以前不是挺迷信?”
她不想搭理,转头看向江归一,继续试探,“归一啊,还记得我是谁吗?”
江归一现在手握重权,香饽饽十三系十四系,如果他真傻了,背后虎视眈眈的人就可以肆无忌惮吞食。
江归一扭头,突然抬臂猛推,力道之大,仇舒悦被推得趔趄着后退,好不容易稳住脚,那道强势的力量再次紧逼,她在众人惊讶的眼神失去身体重心。
管家连忙去扶,“夫人!”
一只锃亮的皮鞋踹上他的背,两人双双缀倒,栽进餐台的八米蛋糕,酒水哗啦倒地。
临时加戏么?陈窈看着江归一的背影,目光审视。
“江归一!”仇舒悦不顾形象地尖叫。
只见身高两米多的始作俑者窜到那位和旁桌香槟塔一样高的女人身后,拉着她的袖子,肩部抖索着,语调结巴着,“母、母亲,我好害怕,她、她老打我。”
陈窈:“......”
众人:“......”
吴贞芳看了看浑身奶油,狼狈不堪的仇舒悦,又看了看躲到陈窈背后高出大半截的男人,低头捂住嘴,憋笑憋得脸色涨红。
仇舒悦气汹汹冲到陈窈面前,体面不顾了,直接上手推搡,大喝道:“滚开!”
陈窈弱不禁风,被逼得连连后退,委屈道:“夫人,归一他傻了,您跟他计较什么?”
仇舒悦气炸,“他傻了?!骗谁呢?”
江归一稳稳搀住陈窈,反手抓起餐台的食物、酒杯一股脑朝仇舒悦砸,嘴里还磕磕巴巴地说:“你、你滚开!坏女人!”
“母亲!她、她要杀了我!”
“救、救命啊!”
一时间鸡飞狗跳,但没一人上前阻止,乐不思蜀地观望这场闹剧。
而这时从门厅进来的江之贤,身后跟着的江弘义,以及诸系掌权人,脚下步子生了锈,目瞪口呆。
江之贤面色如常,眯着眼瞧了半天,终于在江归一抄起刀叉时,沉沉出声制止,“闹够了没有?”
陈窈一听立刻压下江归一的胳膊,得到反击机会的仇舒悦已经失去理智,拿着盘蛋糕,嘴里叫骂着小贱人小杂种冲上前。
江归一挑眉,洞悉了仇舒悦的想法,迅速挡在陈窈面前。一盘蛋糕砸到他脸上,随后而来的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小杂种!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当初那火怎么没烧死你!”
江归一偏着头,头发垂散,所有人的视觉盲点,他平静地舔了舔嘴角的蛋糕,眼神如同见即将奔赴刑场斩杀罪恶之人的刽子手,麻木中透出几丝兴奋。
仇舒悦破口大骂:“就该把你和你那短命的妈一起带走!”
管家表情一变,扯住仇舒悦:“夫人,慎言呐。”
然而已经晚了,走过来的江之贤一巴掌甩向仇舒悦脸,打得她整个身子侧翻,厉声质问:“他是杂种,那我是什么?”
仇舒悦不敢置信江之贤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她,但她不敢反驳江之贤,捂着脸边哭边骂:“是他先动手的!你没看他朝我扔了多少东西!他就是装的故意报复我!你还要偏袒这神经病……”
江之贤无动于衷,冷眼看着她撒泼。
演戏演累了,中场休息,陈窈端起餐桌剩下的酒杯抿了口。
谁想,江归一并不善罢甘休,老戏骨上身,捂着脸,迈着两条逆天大长腿走到江之贤面前,掉下几颗眼泪,悲伤万分地说:“父、父亲......她又、又打我……”
平日狂妄自大的儿子泫然欲泣,像个哭啼啼的漂亮小公主。
江之贤喉头哽住,眉心狂跳。其他人一脸见鬼的表情,这他妈别人就算了,这可是那位天生坏种的江二爷呐!
“还骂我是小、小杂种......还说母、母
亲死了......”江归一特意单拎出敏感词,抬手往后一指,迷茫困惑地问:“可是,母亲明明、明明在那啊......”
“他们、他们都说我傻了......”他红着眼拉起江之贤的手,心里想着等下得用巴氏消毒液洗三遍,语气委屈,“父亲、我真的傻了吗?”
第056章 假痴不癫056
叱咤商场呼风唤雨的江家最高统帅, 在儿子的眼泪中第一次怀疑了自己的教育水平。
但江之贤很快恢复如常,吩咐家仆带江归一洗漱换衣服,带人前往干净整洁的地方, 眼风未曾分给仇舒悦半分。
江亚卿和妻子上前去扶狼狈的母亲, 略微不满, “您就不能消停会儿吗?”
仇舒悦拉回失落悲伤的视线, 转向儿子,怒气有了正当理由, “一个正统血脉的长子手里就一个辅佐江弘义那条狗的二系,如果你拿到十四系那小杂种能这么嚣张?”
“十四系是父亲亲自划给归一,父亲既然那么做自然有他的理由。”江亚卿压低声音, “您就安分点, 别再惹事了,父亲最属意的人是我,其他人相当于button man,马上......”
陈窈挪开视线, 看向江之贤。
家宴上所有的人和他说话时, 个个都低声下气, 就连岁数大的长者也不例外。而江之贤说话时,他们都身体前倾, 恭敬低着头。家仆围着他转,江家鹰犬分散在花园四周, 不停用眼睛看他, 只要他一声令下或谁有打爆他脑袋的苗头, 他们随时会冲出来, 把有威胁的人撕成碎片。
听说葬礼那天三个系埋伏所有罪大恶极的毒.贩、人.贩全部死了。
她把白葡萄酒一饮而尽,在流亡匿迹的几日, 对危险动物般的直觉更加敏锐,江之贤是目前为止见过最深不可测的人。
如果江归一坐到最高的位置也会这样吗?
“陈小姐。”江弘义端起她身后餐桌的酒杯,“日后不要做这种事了很危险。”
她顿了顿,“有没有其他忠告?”
“榆宁这地方没有信任,没有秩序,只有无尽的欺诈与背叛。”江弘义说:“我知道你想利用郦沛白死亡‘真相’做文章,但所有人都害怕真相,无论是酷刑逼迫他们说真话,法律要求他们说真话,还是忏悔之心督促他们说真话,都是不可信的。”
“为什么?”
“真相是杠杆的控制支点,交出去就会失去平衡。”他叹息,“你不想见证悲剧吧?”
“谁的人生变成悲剧和我有什么关系?”
陈窈的语气带着冷冷的嘲讽,如果有心,大可当成挑衅,“再者,您到底站在哪边?”
江弘义只是语气温和地说:“你以后会明白人不是非黑即白。”
说完他托住酒杯走了。
二十分钟后,老管家林忠过来稍颔首:“陈小姐,首领请您五分钟后到朱雀厅。”
.
另一边江归一换好衣服碰见同样换好衣服的仇舒悦。他不放心陈窈没心思浪费时间。但仇舒悦拦住他,笑得虚假,“归一啊,我那有新到的蚂蚁要不要来看看啊?”
江归一非常喜欢蚂蚁,他养的蚂蚁并非普通蚂蚁而是珍稀品种,譬如子弹蚁、蒙古原蚁,食人蚁等,一窝的价格万元打底,还有比黄金还贵几百美刀一只的斗牛犬蚁种。
可年幼时江之贤不允许他玩物丧志,他心智尚且不成熟的时候,常常因为一窝蚂蚁被仇舒悦骗走。
不幸的是,那时因为郦沛白诞下孩子,仇丽舒的恨达到巅峰,仇家也是草芥人命的家族,她哪懂稚子无辜,把种恨全部发泄到了江归一身上,专门挑腹部大臂脊背等隐蔽部位下手,发泄完了又找医生涂药祛瘀。
那岁数江家的孩子身边还没管家和幕僚,语言系统跟不上智力、没人管的小结巴受尽虐待辱骂,直到江归一咬死仇舒悦的狗。
平日仇舒悦不敢在江归一面前提蚂蚁两字,这次豁出去试探,因为表演家马伯松在江归一成长过程中充当了奶爸的角色,她不信他没耳濡目染。
江归一乖乖点头,嘴角勾了勾,“要的。”
难道真傻了?
大部分人还在家宴,仇舒悦和管家领着江归一走向前往后山宠物园的鹅卵石小路。
小路弯曲细长,两旁灌木繁茂,走到监控盲区时,江归一从西装口袋里掏出根钢丝绳,从背后冷不丁勒住了仇舒悦的脖子。
管家大惊忙叫:“二爷使不得使不得啊!”
当年江归一受虐待,管家冷眼旁观,和仇舒悦是一丘之貉。
江归一抬腿毫不留情踹开管家,两手猛地一拽,细绳嵌进仇舒悦皮肤,她上半身反射性上挺,双手攥住绳子,艰难发出几个音节:“ni…g,呕——”
“臭气熏天。”男人全身坚冰般淌冷气,平静地问:“吃了什么。”
这疯子果然是装的!仇舒悦目眦欲裂,但发不出声音,并且括约肌逐渐松弛快失禁了。她有种预感,江归一再使一丁点劲,她会被活活勒死。
仇舒悦缺氧到翻白眼,绳子终于松了,她一掌拍向树,五指几乎扣进缝隙,以此借力不让瘫软自己跪地。
江归一居高临下地睨着她,眼神和看畜生别无二致。
“识相点见到我夹尾巴做人,我心情好多赏你几日苟延残喘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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