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说得有道理吗?是有道理的。
虽然有偷换概念的嫌疑,但其中现实的部分并没有说错。
夏油杰对自己被称呼为“弱者”有些不爽,一时半会在这方面又找不到什么话语反驳,只好暂时憋住,只说,“我是指相较我们咒术师来说,普通人处于弱势,必须受到保护。和你说的那些……社会问题没关系。”
这家伙甚至都已经开始自称咒术师了。
“一回事啊。”
真理小声嘀咕。
弱者在这段对话里的定义,无非是会被强大不可抵挡的外来力量摧毁正常生活,时刻可能身不由己。
这样看的话,被咒灵摧毁,和被钱权摧毁,又有什么区别呢?
身为成功商人的独生女,真理从小耳濡目染,平时不显,实则在许多地方都有自己独特的看法,超出同龄人不少。
也因此,她对入学高专成为咒术师这事,就态度有些消极。
要进入咒术界,就等于是进入别人的游戏规则。
看看夜蛾的忙碌程度吧。那样的日子是好过的吗?
一起去读高专这个结论没变,但这场讨论最终因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而不了了之。
夏油杰放下帐,把说好的那只一级咒灵放出来给真理看。
一级咒灵长得像是只巨大的蜈蚣,两排副足密密麻麻,据说它有使用副足切割的攻击型术式,尽管也很凶悍,但并不是最棘手难以对付的类型。
真理有点嫌弃地离远了一些,试探着碰了碰咒灵的一根副足,一点点下压,然后向外扯——
蜈蚣咒灵的一条长腿应声断裂,咒灵发出难听的嚎叫。
自伤口处像流血似地流下只有咒术师能够看见的黑色黏液,咒灵挣扎扭动着想要发起攻击,却又在持有者的压制下不得不平伏下来。
“强度如何?”
“嗯……一般吧。要用点力。”
“不会流鼻血吧?”
“才不会。杰,让这只蜈蚣用术式攻击我试试吧。”
夏油杰一边嘴上说着“真的没问题吗”,一边指挥咒灵使用术式发起进攻。
他本人则站在一个不近不远的位置,浑身紧绷,做好了随时上前救场的准备。
他的小心周到是正确的。
但需要拯救的不是真理,而是他柔弱可怜无助的咒灵小弟。
在蜈蚣咒灵发动术式的一刹那,它周身的轮廓忽然模糊,陡然出现的巨大能量波动让一切看上去都像是蒙上了一层雾气,咒灵**脆利落地拧成两节,重重摔落在地上。
真理睁大双眼,自己好像也有些吃惊。
夏油杰眼疾手快,立刻将奄奄一息的咒灵收回,然后快步上前,从口袋里掏出手帕。
真理后知后觉地吸吸鼻子。
一股热流从鼻腔中涌出,鼻血滴答滴落,被适时递上手帕的夏油杰接个正着。
“啊……不行啊。”
她把手帕从对方手里接过来,仰起头捂住鼻子,说话声音闷闷的,“这样不行,还没让它把术式放出来呢,这样什么都测试不出来……”
“至少知道一级咒灵的身体强度对你来说不算什么了。”
毕竟那条蜈蚣都断成那样了。
夏油杰有点无奈:“刚刚是不小心用力过度了?”
真理维持着仰头的姿势小幅度点了点头:
“嗯。因为感觉到有危险,所以没忍住就提前动手了,没控制好力度。”
神经敏锐地提前预感到危险,促使本能在理智运转之前行动,直接消灭掉威胁。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算是一种“战斗天赋”。
说到底,还是永远处在普通人下游水平的身体拖了后腿。
真理既要担心哪天遭到来不及反应的偷袭,又要顾虑身体的承受能力,小心别太肆意乱来导致忽然脑梗,看似轻轻松松,实则麻烦不少。
上了国中既没有让她的身高有什么显著增长,也没有让她的体测成绩变得好看一点。
虽然就香川夫妇说,真理已经比小学时看起来要成熟许多,已经是个大孩子了,但父母的话最多能信一半,所谓“大孩子”,说到底还是孩子。
夫妇两人因为不放心将女儿独自留在国内,不仅在临行之前将等照顾真理日常起居的佣人等都安置齐全,如今日常也会“打飞的”回国小住。
虽说如今还不着急,但或迟或早,总归得在三年国中结束之前和父母老实交代自己未来中学毕业后,准备去读“宗教相关的高级专门学校”这事。
最近真理都在为这事头疼。
最后还是得知他们决定的夜蛾伸出援手,说学生家长的说服可以交给高专方面负责,让他们两不必太担心这方面的问题。
历年来高专的学生……虽然说一般是以家系入学的学生居多,但普通人家庭总也还是有的,他们高专在这方面积累了相当多的经验,没什么可担忧的。
真理对这话报以高度的怀疑。
她总觉得和夜蛾口中的咒术师扯上边的事,似乎就没有几件是靠谱的。
“不会是用什么奇怪的手段吧?”
真理提出质疑,“是那种作品里常见的,模糊认知的符咒或者术式之类的吗?夜蛾老师,不可以对我爸妈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哦,不然我会生气的。”
“放心吧,不会用那种手段……也没有那种符咒可以用。”
夜蛾哭笑不得,如果有那样好用的东西,辅助监督和窗就不会总是为了善后而苦恼了,“总监部和咒术高专怎么说也是国家认证的机关单位,高专对外是宗教学校,毕业后你们如果选择正式进入总监部辖下成为咒术师,在普通人的视点里,就等于是毕业包分配成为国家公务员。”
还有高薪保证和一系列福利措施,这在一般人观点里,算得上是天降彩票一样的金饭碗了。
说是这么说,但真理看着夜蛾,发现男人下意识地按了按眉心,之前见过的那种纠结的毛团又冒出来两个。
“……如果毕业时你们有其他想法,到时候也可以选择退出,升读正常大学也好自由从业也好,都还有机会。”
虽然不太容易。
夜蛾放下手上的毛线针,给织了一半的咒骸戳了一个绿豆大小的玻璃眼珠。
“这样的条件在还是有几分吸引力的,而且,大多数人都会选择相信国家机关。”
他最后总结,“小鬼别担心那么多,既然决定好了,就珍惜现在的三年中学时光吧。”
“高专和普通高中不一样。到时候,可不会再有现在这么轻松的日子了。”
第17章
叮嘱的话不必夜蛾多说。
时光从不给任何人踌躇的余地,在种种担忧与讨论之中,国中三年的生活如约而至。
国中生所受的种种限制,都比国小时要少了许多,好似学生们是自进入中学起一夜长大,不再是什么都不懂的懵懂孩童,许多新鲜事物都向这些中学生们敞开大门,家长们也放宽门禁,不再过多限制孩子们的课外生活。
家人大部分时间远在海外,理论上来说,独居国内的真理应该处于一种无人管束的状态,拥有的自由权限理应大到令同龄人羡慕才对。
然而实际上,真理本人对这种“自由”却没什么太大体会。
托这所谓的“天与咒缚”的福,世界在她眼中就像是个大型的垃圾场。在垃圾场中生活到如今,再不习惯也只能勉强自己习惯,但要说这种日子能让人有多纵情享受,那也是谈不上的。
进入中学后,首当其冲产生变化的,就要属校园生活。
新的校园、新的同学,还有放学后的社团活动。不再如国小时那样单纯稳定,被打乱重组的人际关系让学生之间时刻浮动着一层四散不安的躁动,看得真理眼睛发酸,头脑昏沉。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国中的第二年才有所好转。
值得一提的是,真理在国二这一年头一次收到了来自同年级男生的告白。
对方来自她的隔壁班级,灵魂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是语言和态度都很真诚,并不叫人讨厌。
据男生说,他们所在的班级是在之前的理科实验课上有所交集,他自此对真理十分关注,在一段时间的近距离接触之后——男生似乎认为实验课搭档就已经算是足够有接触了——他决定向真理表明自己的心意。
真理默默听他说完,还是回忆不起理科实验课的搭档到底是谁。
形形色色的灵魂如天上繁星,大多数人从她的视野和生命中一闪而过,真正于她有意义的不过寥寥。
若非真的特殊特别,她并不会特别去记忆。
对方此刻溢出的情绪,她有些难以理解。
真理垂下眼睑,在对方期待的目光中,轻声以最为经典的“谢谢你的好意,但是对不起……”将其拒绝。
被拒绝的男生张了张口,似乎想说点什么。
但他终究还是把那些想要反问点什么的冲动又咽了回去,保留了一点体面,黯然离去。
离开时,对方的灵魂代谢出了极为复杂的情绪。
那又是些真理搞不懂的东西。
她看着对方离开,身影消失在空荡的走廊转角,想了想,还是抱着原本打算还回图书馆的书转身折返。
谁知道难得在学校多留一阵子看会书,就会遇到这样的事件。
看来今日不宜出行,还是早点收拾书包离校比较稳当。
她没走两步,又不得不再次停下来。
夏油杰站在走廊转角,正好堵在她回教室的路上。
他们两人二年级被分入不同的班级,上课时见得不多,但午休还是会一起吃饭,放学后也总是一起行动。
大多时候是夏油杰来教室等她,还有些时候会提前约好见面的地点。对方在前一个冬假终于购买了手机,自此互相联系就变得方便了许多,终于不必每次都惊扰对方的家人,真理在海外时,也不必再掐着手指计算时差。
夏油杰手里还提着他自己的和真理的书包。
他面不改色,朝真理打了个招呼。
“我看你不在,就帮你收拾好了。”
并不提起刚刚那一幕,夏油杰好像真是恰好出现在这里一样,“不还书了吗?我陪你一起去吧。”
真理摇摇头:“明天再还。”
本来也就不是什么非要今天做不可的事。她示意对方把书包提起来,她打开包盖,把手上的几本书塞进包里。
合上包时,真理忽然发觉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她凝神皱眉,审视片刻,忽然说:“杰,你是不是……换造型了?”
从国中入学时就开始蓄发,并扎了耳洞的夏油杰闻言哭笑不得。
“你真的才发现?”
他忍不住摸摸扎在脑后,理论上说已经违反了校规的头发反问,“都已经一年多了,上次我不是还说,我被老师叫去警告了吗?”
“……我以为那是因为你上次逃课。”
真理说话的底气有点不足,“不是为了追咒灵,上课上到一半从窗口跳出去了吗?老师后来发现的时候挺生气的,原来不是因为那件事吗?”
她左右探头,围着好友看了两圈。
总是一起相处还不觉得,现在有意识地去观察,就发现夏油杰的外形确实变化颇大。
男生留长了头发,原本是中规中矩的黑色不过耳的短发,现在留长了就在脑后扎了个小辫子,大概是因为长度还不够,一侧的刘海扎不上去,于是就随意落在脸侧。
还扎了耳钉,明明校规不允许佩戴饰品,但这家伙就是能光明正大地把黑色的圆钉扎在耳垂上招摇过市。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对方的校服似乎也比正常款式的要宽松一些……这就是漫画里常见的那种不良校服吗?
真理啧啧称奇:“杰,你是打算要改变风格,从正义优等生变成不良角色啦?”
“我可没有那种打算。”
夏油杰挑眉,“只是想换换心情,而且,这样活动起来也更方便一些。”
真理瞧着他,突然又想起坂口同学当时那句“又龟毛又爱耍帅”的评价,在心里暗自点了点头,嘴上应付:“嗯,我能懂,角色还是要靠剪影就能被分辨,大家都需要一点个性。”
夏油杰:“……你都懂什么了,不是那么回事。”
他的辩解在他的装扮之下显得很是无力。
等到第二年夏油杰生日,真理很贴心地送出了一件经典不良长后披款黑制服,背后龙飞凤舞绣着“夜露死苦”四个大字,还风雅地附加了些飞舞的樱花花瓣图案,很有点上世纪硬派浪漫的味道。
真理对自己的送礼品味颇为满意,夏油杰却不太领情,怎么说都不愿意穿上。
“我又不是真的不良!”他深呼吸,强调,“……就算真的不良,现在也没人穿这种外套了吧,这都是什么年代的暴走族的流行?”
“是有点过时,不过不是还挺酷的吗。”
真理撇嘴,“如果不喜欢的话,这里还有一件……”
她不知从哪又拎出来一件款式相似的外套,递给友人。
夏油杰展开一看,这一件的背面绣着“喧哗上等”四个大字,还富有风情的配上了海浪涛涛的背景。
“……”
他现在可以确信,真理一定是在故意调侃他了。
最后这两件衣服还是都被收下了。
看好友的表现,真理暗自猜测这家伙没准真的会在家里偷偷的穿,明明他就还挺好奇挺喜欢的,别以为她看不出来。
冬天转瞬过去,等到了都内樱花渐开的时节,真理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已然升入国三,即将要度过中学的最后一年。
话虽如此,校园生活似乎也并未因此有太多改变。
三年级生大多已经淡出社团,本来就只是凑数的真理便也顺势退出读书社,改到校内的大图书馆去借书来看。
与此同时,为应对大半年之后将要到来的升学考试,教师们开始布置更多的课后作业,学生们也紧张起来,课间的谈笑都少了许多,学校里的学习氛围日渐浓厚。
不过,这也和已经决定进路的真理关系不大。
她在开学提交的进路希望调查表上,堂堂正正填下了一所宗教专科学校的名字,这一举动吓倒了挨个查看学生志愿的班导,并让她在开学没多久,就面临着老师主动提出想要家访的局面。
而据真理所知,夏油杰那边的情况也和她差不多。
这家伙虽然在着装上公然违反校规,还把校园内外那些真正的不了少年们收拾得改过自新,在校内颇有一番名声,但实际上成绩却并不差,平常态度也好,属于让教师们又爱又恨的那种学生。
真理就更不必说,虽然和“不良少年夏油”走得很近,但她本人一直是老师们眼中性格内向的乖乖女,和所谓的宗教学校八竿子打不着边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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