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杰和五条悟不知道是谁先偷偷“动了手”,夏油杰被塞了一脖子的雪,五条悟则被雪球精准地糊了满脸。
夏油杰不率先动用咒灵,五条悟就也不用他那无敌的“无下限”,据他说那样算作弊,就没什么意思了。两个男生就着那点点小雪你来我往了一阵子,最后还是五条悟率先“歇火”,蹲在一边不知道捣鼓着什么。
他独自背身捣鼓了一阵,过了好一会才慢吞吞地站起来。
白发男生把手缩在怀里,神秘兮兮地凑过来,给真理展示在他手心里上下漂浮的东西——一个指节大小的小雪人,怪模怪样,张牙舞爪,却又奇怪地显得很可爱。
“这是什么?”
真理小心翼翼地拨了一下小雪人,让对方滴溜溜旋转起来,“是什么小怪兽吗?”
“呣,差不多吧。”
五条悟看起来颇为满意自己的作品,他把手指一收,几步跑开,“我去给杰也看一眼……不,那家伙还是算了,不给他看了。”
这家伙不知道是什么判断标准,跑到一半忽然又改变主意,嫌弃起刚刚才一起打闹的好兄弟来。
夏油杰:“……”
什么毛病,谁稀罕看你的雪人了?
他懒得理会对方,只把以防万一带上的围巾递给两个女生。
他们倒是没关系,但要是放着某个身体素质一般般的家伙乱来,这人可是真的会立刻感冒发烧来个全套,把自己折腾得可怜兮兮的。
夏油杰看着真理裹上围巾,忍不住又想:
算了,多玩一会就多玩一会吧。最近倒确实是难得她这么高兴。
这天晚上的时候,白天十分高兴的真理就往薨星宫里带了一点雪。
这不太容易,捧起雪堆不难,但要不引起守卫的注意却很需要花一点心思。
真理原本卷了一个巨大的雪团,到了地下时,就只剩下了两手就能捧起的一捧。
【今天外面下雪了。】
她把雪“捧到”天元的结界前。
【你肯定已经知道了。不过在这里没机会真的看雪,所以我替你带了一点过来。】
那一小捧雪被从空中洒下,细细碎碎,在落地之前便融化在空气之中。
空旷寂寥的薨星宫并未因这点点细雪而有任何改变。
待一切恢复寂静,平静无波的结界忽然轻轻晃动,有人从其中走出,那身形古怪的人物在结界之前的空地上久久逗留。
雪已找不到半点痕迹,仅有似有若无的湿润与凉意残存。
已逐渐脱离人类形貌的存在驻足片刻,最终只留下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
……
第二天是圣诞节前夜。
雪一直从前一天下到当天早晨,不仅没有停,甚至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对于大多单身的咒术师们来说,平安夜并不是什么特别特殊的日子,而且多半并不怎么“平安”。
在这一天,往往容易诞生一些特别古怪的咒灵。
“强烈的情感是诅咒诞生的基础。”
幽暗的小巷中,夏油杰望向能看到街头彩灯的巷口方向,声音压得很低,“爱与憎互相转化,本质是非常相似的东西。”
他的面前是一对情侣扭曲纠缠,破碎到分不清彼此的躯体,鲜血与人体组织流出的液体混合,染花了他的鞋面。
“这不是他们催生出的诅咒。”
真理站在更深处,不适应地在逼仄阴暗的小路中缩起肩膀,试图避开周围杂乱堆放的各种物品。
她打量了几眼面前被狠狠收拾过的咒灵,很快做出判断。
咒灵多而紧贴的头颅贴着墙壁与地面蠕动,即便遍体鳞伤,也仍然奋力朝着咒术师们的方向探出挤挨的脑袋,发出断断续续、令人不舒服的呻//吟。
“亲……亲亲……”
五条悟一脚把那些扬起的圆形脑袋踩了下去。
“好恶心!”
他分明用了无下限,却还是嫌弃得厉害,踩了一脚之后把鞋底在地上磨了半天,“‘爱’就是会诞生这种玩意吗?”
少年嘴上不满,眼睛却还盯着咒灵:“那还真够扭曲的,一般的咒灵都还没这么恶心。能催生出这样的咒灵,这和诅咒对方有什么两样?”
“……还是有一点的吧。”
真理看了他一眼,深深地叹了口气,“根据我的经验,‘恐惧’、‘厌恶’、‘憎恨’之类的情绪,在大多数人身上的表现形式是很相似的。”
大多看起来都是些深色调的残渣,厚重阴沉的液体……总之就是一些一看就不招人喜欢的表象。
对于这种情绪的分辨,她早已经有了丰富的经验,基本不会认错。
但‘憧憬’、‘喜欢’乃至于‘爱’却不同。
“我以前有一阵子,挺喜欢那种闪亮的碎屑。在小孩子的身上会更加容易出现那样的情绪,原本我以为那就是‘喜欢’。”
只是后来她逐渐意识到,这种认知既对也错,“其实比起‘喜欢’,那更多代表‘喜悦’、‘愉快’、‘期待’、‘满足’……”
“也太复杂了吧!”
五条悟忍不住打断她的话,“这不是全都包含在里面了吗?”
“不一样的,每个人的正面情绪还有不同的表现方式……我早就放弃理解了。”
真理朝他摊摊手,“没办法,就是很复杂。而且就算是在这其中,‘爱’也是我觉得最难理解的一种。”
爱可以比喜悦更轻盈。
爱也可以比憎恨更粘稠。
那是一种难以概括形容,很奇怪的东西。
她再次深深叹气,终于忍不住捂住嘴。
“……不行,我快吐了。杰,快点结束吧。”
真理发出虚弱地声音,“不该在平安夜这种时候出门的……”
在这被大肆营销,已经具备多种象征意义的圣诞节前夜里,街上密集的人群爆发式产出的情绪残渣相比平时何止多出数倍。
对于她来说,简直是如同酷刑一般恶劣的环境。
五条悟几步窜过来,想也没想地把手搭上她肩头,发动术式。
他转头问一边正向电话辅助监督确认如何处理现场的夏油杰:“喂,杰,你问完了吗?我可以直接把它干掉吗?”
“不行。”
夏油杰挂断电话,他视线在触及某处时微动,回答得毫不犹豫,“我最近缺一些实验术式的对象,这只强度还不错……抱歉,很快就好。”
最后半句话是朝着在“无下限”包裹中好不容易喘过气来的真理说的。
他说完,朝咒灵的方向伸出手。
收复咒灵早已成为身体的某种本能,仍然执着地伸着头的咒灵化作股股浓黑的咒力流,在咒灵操术持有者的手掌中凝成漆黑的咒灵球。
夏油杰仰头将之吞下。
他终于不再避着五条悟和家入硝子这件事。咒灵的味道无人能够真的感同身受,但在恶心得直不起腰时,身边有人的感觉总能起到某种缓解痛苦的功效。
五条悟在这种时候表现,远比他留给人的印象要“知情识趣”得多。
他对夏油杰的吞咽和沉重呼吸声不做评价,像是对方没做任何值得有所反应的事情一样,反而对夏油杰的术式很有话说。
“咒灵操术明明名气也不小,但好像更深层的情报却没怎么流传出来。”
五条悟托着下巴,做思考状,“杰你打算怎么做?超进化?不然捏一只超级合成咒灵怎么样,感觉会挺酷的欸!”
“……这个等我有眉目了再说。”
夏油杰神色微妙,拒绝在这样的场合地点和同学讨论这种问题。
他有点不太想承认:
将复数咒灵聚为一体……五条悟这家伙明显只是一时兴起,想到什么就脱口而出,但还真有点说中了他的打算。
夏油杰直起身,最后看了一眼地上的沉默的亡者,转头朝另外两人点头示意。
“走吧,我们回高专。”
小巷被抛在身后。
漫天大雪很快将三人留下的痕迹尽数掩盖。
而在咒术高专内,早已等待许久的夜蛾为他们带来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消息。
“悟,杰。天元大人有一项任务,对方指名要你们两个来完成。*”
夜蛾正道看着面前的两名学生,面色异常严肃地宣布:
“天元大人的适合者【星浆体】,你们要负责担当那名少女的护卫,以及……抹消。*”
第59章
“不死”的天元,五百年一次的同化,【星浆体】。
站在夜晚的路灯下,真理止不住微微走神。
雪仍在下,细细碎碎落了她满身。
刚刚抽完一支烟的家入硝子身上还带着淡淡的烟草气,很浅很淡,还夹杂着一点薄荷的香味,并不难闻,只是让人感觉有些冷。
在手里有一搭没一搭的把玩着打火机,家入硝子偏头看向她:
“你好像不太高兴?”
“……也不算是不高兴。”
真理垂着头,合上手机盖,将之收进口袋。
他们之前就曾经讨论过,天元的术式是“不死”,却非“不老”。
因此每隔五百年,祂便要选取体质合适,被称为【星浆体】的人与自己同化,以此来保证自己的思维仍停留在“人类”这一方。
因此这突然到来的任务,实质上并不算是多超出预料的事情,真理也说不上有多不高兴。
一定要形容她现在的心情的话,大概也只是……有点失望吧。
仅此而已。
雪仍然下个不停。
没过多久,被夜蛾单独留下交代任务详情的夏油杰与五条悟走出教学楼。
四人在雪地里碰头,谁也没有撑伞。
夜更深了,咒术高专境内大雪纷纷,一片宁静。
除他们四人外,只有承包境内商品贩卖与运营维护公司的下属职工还在勤恳地工作,趁着深夜无人使用时,为缺货的自动贩卖机补足货品。
真理眼中映着不远处正劳作的人的背影,像是在发呆。
没一会她又动作起来,从包里摸出自制符纸,在四人周身布下属于自己的结界。
“这次确实需要谨慎一点。”
夏油杰看了一眼结界,赞同地点头,“毕竟事关那位天元大人,麻烦能少一点更好。”
“有什么关系?”
五条悟心不在焉,满不在乎,“喂,杰,你从刚刚开始想说什么就干脆点说好了,扭扭捏捏的一点都不适合你,会让人很不爽。”
夏油杰深吸一口气:
“……我本来想至少等离开咒术高专再问你。算了,反正现在说也没什么问题。”
“等一下,你们好像要聊什么很不妙很麻烦的话题。”
家入硝子见势不妙,立刻抬手试图打断两人,“不好意思,我可以不参与吗——”
她话音未落,手臂就已经被真理紧紧抱住。
“不可以。”
真理拉住家入硝子,不容回绝地宣布,“就是因为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很重要,所以硝子也一定要在场才行。”
她朝对方眨了一下眼睛:“如果硝子现在走掉的话,接下来我们三个搞不好就真的要大闹一场了。也许会弄出很大很大的麻烦事,搞不好哪天就会在外面‘啪’地一下就死掉……”
“……好了我知道了,你别说得那么恐怖!”
“真理,这种话不要随便乱说。”
“谁会那么简单死掉啊?也太小看我了吧!”
三个人的反驳声同时响起。
家入硝子、夏油杰、五条悟又同时闭嘴,面面相觑。
真理抱着家入硝子的手臂低头闷笑,家入硝子伸手不轻不重地捶了她一下。
她没再提要溜走这事。
夏油杰无奈地看了她们两一眼,揉揉额头继续和五条悟说回“正事”。
不过原本酝酿出的严肃情绪已经被扫空,他索性省去所有铺垫,张口便开门见山。
“先不提‘同化’这件事本身有没有问题。悟,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星浆体】不愿意进行‘同化’,到时候我们要怎么办?”
看似疑问形式的话语中包含浓烈的个人倾向,让家入硝子忍不住扶额。
“啊?”
五条悟沉默片刻,然后满脸厌烦地开口,“……有什么怎么办的,不想同化那就不同化。”
他的语气仍然和往常一样随意,让人不禁质疑他是否真的理解了自己说出的话代表什么。
不过,不了解他的人可能会怀疑,在场的另外三人却不会。
家入硝子翻了个白眼,真理垂头思索。
夏油杰则笑起来。
在听到夜蛾正道将‘同化’说成‘抹消’时他就意识到,恐怕他们的老师,对这件事也是怀有质疑与不满的。
而所谓【星浆体】——想一想就知道,一个活生生的人,但凡没有被洗脑到连自我意识都消失不见,真的有可能会自愿献身,被另一个意识吞并吗?
夏油杰心里有了答案,反而很有闲心地装模做样,明知故问。
“真的要怎么办吗?”
他脸上还带着笑,语气中满是自信,“说不定会和天元大人开战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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