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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
她嗯了一声，又把视线转向对方的腰间，小声嘟囔，“是刚刚那些人……太讨厌了。”
男人因她的回答而越发皱紧眉头。
在他忍不住呵斥之前，面前的女孩已经出人意料地主动往前跨了一步，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好奇又困惑地伸长脖子。
“叔叔，你身上带着的是什么东西？”
真理眯起眼睛，满是疑惑地问：“为什么你带着这么多残缺的灵魂？”
*
夜蛾正道，现年29岁。
咒术总监部认证的一级咒术师，受周遭公认的傀儡咒术学第一人，爱好是收集墨镜，以及——喜欢可爱的东西。
夜蛾此刻头痛欲裂。
他本来只是刚结束了上一份工作，从近郊的山区回到市区，打算去采买些食材和制作咒骸的材料就回家而已，哪里想到就这短短的几步路，他会正好撞见一个在人群里乱飙咒力的小鬼。
当时从这小鬼身上爆发出来的庞大咒力，以及那尖锐的攻击性……就算是现在，也仍让夜蛾冷汗不已。
他很确信，若非自己插手制止，这小鬼下一刻就会在人群中大闹特闹，让这条人人沉浸在节日氛围中的街道瞬间沦为人间地狱。
夜蛾正道有这样的预感。
咒术师不太擅长猜测好事，但坏预感总是会成真。
好在他的阻止还算及时，女孩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在被他提起后，那份尖锐的攻击意图就一点点散去，因为这份配合，夜蛾原本心中的警惕稍有减缓。
即便如此，现在的情况仍然不容大意。
夜蛾伸手探向自己的腰间，在外套下，藏着数个咒骸。
他平常用以操纵进行战斗的咒骸，全都是由他自己亲手制作的各种玩偶。虽然夜蛾自己总说，并没有特地把咒骸往可爱的方向去做，但最后得出的成品总是不知不觉之间就会变得可爱起来也是事实。
夜蛾正道对自己的术式并没有不满之处，平常在外出时，一些小型的咒骸要随身携带并不困难，在宽大外套的遮掩下，他非常确定一般人从外侧绝对看不出端倪。
但面前的这个女孩，却看出来了。
不仅仅是看出他身上携带了咒骸，对方甚至说出了一个夜蛾完全没有想到的词。
——“灵魂”。
这种说法其实不能算有错。
在精于此道的咒术师的眼中，某个特定的人类的存在可以与特定的“情报的集合”划上等号。
肉//体所刻写的情报，以及灵魂所内包的情报。
有的学派如降灵术，会认为这二者所含信息不同，应当区别以待；也有些学派视这二者为一个统一的集合，认为所谓灵魂并不单独存在。不论如何，“人类由大量信息与情报构成”，这一点在咒术界属于某种学术上的常规认知，也是夜蛾制作咒骸的理论基础。
夜蛾携带的咒骸，本质上是一种被他编写了情报的机械。
正因在制作阶段就被他编入了大量的情报，这种咒骸尽管也需要消耗他自身的咒力才能使用，行动起来却更自主，有时甚至可以以假乱真，看起来就像是玩偶真的“活过来了”一样。
只是夜蛾心里很清楚，这只不过是一种错觉，他的咒骸“还没有”能够真的活过来。
所以，他绝不会认为现在的自己制作出的这种咒骸包含“灵魂”。
可现在这个小姑娘说什么？
“为什么这么问？”
夜蛾正道从腰间的小包里摸出一个自己制作的咒骸，放弃以身高带来压迫，直接屈膝蹲了下来，摊开手向真理展示，“这是我做的咒骸，是以咒力做驱动的，这里面并不能算是有灵魂。”
那咒骸是个只有巴掌大的小东西，长得像是青蛙和小猪的结合体，怪模怪样的，但仍然很可爱。
夜蛾让咒骸活动起来，在他的掌心七扭八歪地舞蹈。
真理的眼睛一直黏在上头，头也不抬：
“这个小东西叫做咒骸吗？咒力？那又是什么，是指那种超能力吗？”
……这又是一个令夜蛾吃惊的事实。
这个拥有惊人咒力量的女孩，竟然不是任何家系的后裔，而是罕见的，出生在普通家庭却变异一般拥有了咒力的孩子。
走在街上遇到这样的野生咒术师种子的概率有多大？
或许该这么说：
如果这样的孩子有很多，日本唯二的两所咒术高专也不至于年年招到的学生一只手都数得过来，有的年份甚至会直接挂零蛋了。
或许他现在应该立刻去买张彩票。夜蛾心想，没准能中。
如果面对的是对咒术界一无所知，却又拥有了能力的小孩，那么处理的方法和对家系的小孩闹事就大不一样了。
——这事既然遇上了，就不能不管。
夜蛾思绪万千，面上却不动声色。小小的咒骸转了个圈，抱住小姑娘试探地伸过去的手指尖，整个爬到了对面的手上。
“没错，这就是我做的咒骸。”
夜蛾点点头，又摸出了另一个稍微大一点的咒骸，“至于咒力……也可以说是一种超能力吧，不过本质上那只是一种从负面情绪中提取的能量，一般人没法将其存储，但特殊人群可以让其在身体内流转，并且使用它。”
他使用咒力，让咒骸二号朝真理挥了挥手。
“……你也可以做到。”
夜蛾郑重地加重语气，“那些存在于你体内，你认为是超能力的力量，就是咒力。”
真理拨弄着手中的小咒骸，默默不语。
面前这长相凶恶灵魂却极为反差的男人，似乎并没有在说谎。
不管是对方看出自己险些失控出手，还是被自己捏了半天手舞足蹈的“咒骸”，这些都不是能够伪造出来的。
如果是编造出来的故事，那他未免也编得太用心了一些。拿这些话来哄她，又有什么好处呢？
况且，她是真的可以看到——
“咒骸也好，咒力也好，我都没有听说过。但是，我能看得到。”
“能看到……什么？”
夜蛾皱眉问。
真理又捏了一下咒骸。
她虚虚做了一个把什么东西向外拉的动作。
夜蛾刹时间感到自己与咒骸之间的联系被切断了。
在他惊诧的注视中，真理手中的玩偶不再动弹，缝线崩裂的声响此起彼伏，小小的咒骸四分五裂，化作一小团棉花和碎毛线。
“看，就是这个。”
手上好像真的捏着什么似的，真理偏过头，朝夜蛾展示两手的“成果”。
“叔叔，你的这个玩偶里，真的有碎掉的灵魂。”
第11章
从结论开始说——
关于咒骸里是否真的有灵魂这一问题，最终还是夜蛾败下阵来。
这个自称是咒术师，叫做夜蛾正道的男人，和夏油杰一样，虽然拥有曾经被他们以为是超能力的“咒力”，但他也依然看不见真理所说的“灵魂”。
夜蛾承认，自己确实在不断尝试向咒骸内编织更多的情报，只不过目前的实验都还不算成功。如果他的咒骸，在真正“视野特殊”的人眼中已经拥有了破碎的灵魂的话，这对他来说，也算是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
毕竟，在遇到真理之前，他从未从任何人那里得到过这方面的反馈。
对于他所表述的这一事实，真理大感失望。
只有自己能看到一个特殊的世界，这种处境听起来似乎很酷，实际上却不尽然。
无人可诉说、无人能理解的东西太多，实在是一件挺累人的事儿。
想了想，真理放弃和对方讨论，转而说：
“叔叔，可以和我去一个地方吗？”
“什么地方？”夜蛾皱眉。
虽然这么问了，但真理没有解释，夜蛾便也没有深究。
他还没想好该怎么处理今天这事，但不管怎么说，总不能放着这个疑似不太稳定，可能很有杀伤力的野生小术师自己离开。
不管对方要去哪，他总归是要跟着一起的。如果有必要，他或许还应该见见对方的父母，一起讨论一下孩子未来的问题。
咒术高专虽然在夜蛾看来教学质量就那么回事，但也算是咒术界唯一正经正规的教育机构，按照这小姑娘的情况，还是去系统地学习一下会比较好。
想到这里，夜蛾难免又开始头痛：
估计没有多少父母会乐意孩子中学毕业就去读高专。
况且，咒术师的死亡率……实在是高得吓人。
真理不晓得面前的咒术师的种种想法，但她也有自己的烦恼。
一路上，她尝试向对方解释与形容她所见的那些东西，得到的反馈，却是另一套“灵魂情报”的理论。
虽然这种理论在真理听来确实有可取之处，但归根究底，这是那些“无法看见”的人们为更好理解肉//体与灵魂，而创造出的一种经过译释的理论，和她的直观所见并不在同一个维度上。
据夜蛾正道说，就算找遍咒术界，恐怕也没有在这方面与她能力相同的人。
“……也不是完全没有。倒是有一个和你的情况可能有点相似的小子。”
因为不放心让小姑娘挤电车——主要是怕她再因为人多而失控，又出于某种谨慎的心态，暂时不想通知辅助监督的夜蛾只好掏钱打车，一路上顶着司机越来越奇怪的眼神，向真理科普一些“咒术界常识”。
“不过那是有迹可循的家传体质，能够把咒力和术式相关的信息都转化为视觉情报来接收。”
到达目的地，夜蛾付了出租车的车费，看着真理从车里爬出来，“虽然也是‘看得见’，但和你的情况还是不太一样。”
听起来是不太一样，但同样非常特殊。
真理有点好奇地问：“只有一个这样的人吗？”
夜蛾不知道想到什么，微微一噎：“只有一个。”
他停顿了片刻，才像叹气一样继续说：
“五条家几百年才出一个的六眼，一出生就打破平衡，如果还不止一个，那才是要乱套了。”
真理似懂非懂地追问：“为什么叫六眼？是因为有六只眼睛吗？”
真是小孩子的想法。
夜蛾有点好笑地摇头：“不，六眼也只有一双眼睛，这只不过是从佛教术语里化用过来的说法而已。”
“哦。”真理应了一声，这下她倒是明白了，“三身四智，五眼六通的那个……”
夜蛾侧目，真理矜持又微微有点得意地小小扬了一下眉毛，“我外祖母很信这些的。”
什么诸行无常，什么因缘果报的，老人家对此很是相信，常常要去给菩萨敬香，还请和尚来家中讲经。
经文听得真理头昏脑胀，看着和尚与信徒们各异的灵魂，她对佛祖的敬意没有增长多少，对宗教团体的反感倒是与日俱增。
她心里觉得那个什么六眼有点可怜，都化用佛教的命名了，家里搞不好也是相信这些东西的。本来嘛，只有自己能看见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已经够辛苦了，别人提起他时，还说的都是六眼六眼，连个自己的名字都没有，这家伙实在是太倒霉了。
不过尚未谋面的六眼如何倒霉与她无关，真理领着夜蛾穿过居民区，在一户独栋前停了下来。
“……你姓夏油？”
夜蛾确认了一下门口的门牌，这才意识到虽然自己话说了一堆，但却还不知道对面这小女孩的名字。
说要带他去的地方，果然是自己家么？
“我怎么可能姓夏油？”
真理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随即不再理会困惑皱眉的夜蛾，小跑上前按响门铃。
房门很快被打开。
“真理？”夏油杰提溜着拖鞋，头发乱翘，像是午睡被吵醒，“怎么突然过来……”
他的话音在半途戛然而止。
门内来接突然造访的友人的夏油杰，和门外准备好上门家访的夜蛾视线相对，都愣在了原地。
两人隔着一道玄关面面相觑，随即一起转头看向无辜站在一边的真理，同时开口——
“真理，这位大叔是什么人？”
“小鬼，这家伙又是什么来头？”
*
片刻之后，一个成年人加两个小孩的组合转移至附近的家庭餐厅。
在真理的两边解说下，夏油杰和夜蛾正道总算是大致搞清楚了现在的状况。
与陷入“竟然一口气碰到两个野生术师干脆现在立刻去买彩票吧”情绪的夜蛾不同，夏油杰虽然也对夜蛾口中的“咒术师”和“咒术界”十分好奇，但他明显更加在意另一个问题。
“什么叫‘因为人太多’，所以‘没忍住差点把路人捏爆’？！”
夏油杰险些跳起来，拉住真理的胳膊左右检查，“你……动手了吗？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真理被他拉着查看，原本没事，现在胳膊立刻被抓红了一圈。
“我没事，没有动手啦。”
她拍了一下对方，夏油杰略微犹豫了片刻，慢吞吞地松开手。
他眉头紧皱，确定在友人身上看不到什么伤口，这才稍稍缓和了神情。
随即夏油杰再次看向对面的夜蛾，这一次目光变得更加警惕，让夜蛾感觉自己好像是什么欺负小孩的变态。
夜蛾正道不得不开口解释：“没出什么大事，至少这次没有。”
但这完全是因为他恰好在场，制止及时，若非如此，谁也说不准现在会是什么光景。
想起压在头顶上的总监部，想到一旦被那些老东西得知面前这小孩的异常，他们会采取的举动……夜蛾额前的血管突突地跳，感到血压和咒力都在飙升。
“总而言之，你们现在应该都清楚你们作为咒术师的能力了。”
夜蛾伸手按了按额角，组织了一下语言。
“不是家系代代相传，突然在普通人之中诞生的咒术师本就稀少……像你们这样，不仅拥有咒力，还有非常有潜力的术式的情况就更加罕见。”
难道这也是五条家六眼诞生产生的影响吗？
不仅仅是咒灵在逐渐增多、变强，人类这一边，有天赋的咒术师也在接连出现。
一方是御使咒灵，这样能够直接收服咒灵为己用的术式十分罕见，但名声却不小。
如果给出足够的时间，让面前的这个满脸警惕的小子成长起来的话，他的上限难以估量，成为特级恐怕也不是难事。
至于另一方……能看到灵魂？能直接对灵魂施加影响？
这种能力简直闻所未闻！
夜蛾深知，对面前的这两个小孩来说，拥有太过特殊的能力，并为人所知在现阶段并不是一件好事。
前段时间，总监部不知在哪里发现了一个野生的小术师，据说天生能够使用可以治疗他人的完整反转术式，关于那个孩子的现状，和他关系不错的乐严寺稍稍透露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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