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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多分钟，是别的节目四五倍的时长。
三个人声音不小，班级里其他女生听到，一起凑过来闲聊。
“二十多分钟？男生全上，不会是一人表演一分钟吧？”
“哈哈哈，表演什么？女团舞吗？”
“女团舞也行啊，超想看纪星辰跳女团舞啊！”
“纪星辰，打死他也不会跳吧，哈哈哈哈！”
一群人说说笑笑，坐在卓一一另一侧的孟恬薇问：“时长有什么影响吗？”
“有的，”蒋明琋声音压低，情绪沉没进音调里，“晚会总时长有限，男生那边不肯压缩，节目差点被砍。”
桑渝收起笑容，女生们原本笑闹调侃的气氛一窒。
蒋明琋没卖关子，继续说：“后来韩聿去找负责老师谈判，老师还是不同意，韩聿又把温斯择纪星辰叫过去，其他男生跟着一起去了，负责老师被这阵仗吓住，找了穆老师，后来节目总算是保住了。”
大家正要长舒一口气，蒋明琋又砸下一颗雷，“但是，我们班级的节目不参与这次的活动评奖。”
“啊？”
“为什么？”
“那不是白排了？”
附中活动奖项虽然不参与进考试时的年级大榜排行，但是在评选优秀班级、个人，包括区级、市级评选、推荐方面都有作用，男生们这次这么努力地准备，却放弃评奖资格……
蒋明琋看到大家不解的表情，又砸下一颗雷，“而且，是做为彩蛋节目。”
“彩蛋？”桑渝拧眉。
“对，主持人会宣布晚会结束，还有一组彩蛋表演，愿意留下来的同学可以继续观看。”
这个协商结果是大家都没想到的，一群女生愣在那里。
月考在即，还会有人愿意留下来，看一段和自己班级无关的表演吗？
桑渝抬头，晚会还没开始，礼堂内交谈声不断，乱哄哄的节日气氛里，欢闹声占了大半，空荡荡的舞台后方，是投放着晚会海报的大屏幕，再后面，一堵墙之隔的某个角落，是一班男生的位置。
“怎么突然有点感动，还有点悲壮。”
有人试着调侃，气氛却没能缓和。
“不是，我有点不理解，那他们这么拼干什么？”
“就是啊，还饿着肚子呢。”
“也耽误了学习时间，马上就要考试了……”
“突然觉得我之前提的要求有点过分。”
“我也是啊。”
“到底是什么节目呀，蒋明琋，你知道吗？”
蒋明琋摇头，“我能打听到的消息就只有这么多，还是今天才七拼八揍出来的，”她叹气，“他们可能就是，铆着劲想认真地给我们表演个节目吧。”
“那他们怎么不提前说呀。”有女生小声嘟囔，“早知道对他们好一点。”
“我们留到彩蛋结束再走吧，”桑渝环视一班范围，和几人小声商量，“还有不少人没来，大家相互转达一下这件事，男生们悄声干大事，我们女生也得撑起场面。”
桑渝撑起笑容，语调温缓坚定，“别的班级我们不管，晚会结束后想走就走，我们班级的，必须要留到彩蛋结束啊。”
“没问题，我一定留下来！”
“我也留下来！”
“那我让我爸晚点来接我。”
“姐今天就坐在这，等他们出来，手给他们鼓烂！”
“好想给他们订一面锦旗。”
“写什么啊？”
“闷声干大事！”
“你怎么知道不是闷声憋大屁？”
“哎呀你……”
“哈哈哈哈哈！”
气氛再度热闹起来。
老顾和老师们还没来，桑渝悄悄摸出手机，问大家，“要不要给他们准备个‘庆功宴’呀？”
“万一他们拉胯怎么办？”
“那我们就自己吃？”
“哈哈哈哈！”
今年晚会男生表演为主，唱歌跳舞、乐器演奏，某个班级男生跳起女团舞，逗得台下人哈哈大笑。
一班女生这边早早知道了班级男生的出场顺序，心里憋着一股劲儿，前面的节目变得难熬。
终于，一个又一个节目表演结束，主持人上台宣布晚会结束，稍后送上超大彩蛋。
舞台右侧灯光暗下，坐了一整晚的前排领导起身，后排同学跟着站起，礼堂再次如晚会开场前般哄乱。
尽管已经预料到大家对所谓的晚会彩蛋并不感兴趣，可是真正面对时，桑渝仍觉得心脏发闷，卓一一的手伸过来，她紧紧握住。
一班几个男生上台，将道具布置到舞台上时弄出一点动静，有人回头去看，有人因此留下脚步，有人则继续上前。
直到话筒中传出一道声音。
“最后一个节目，《IF》，送给高一一班全体女生。”
第57章 长夏
男声音质偏冷, 如一场初春薄雪，清泠泠地降落在热腾喧嚷的礼堂上空。
礼堂里霎时静寂，有人在就近座位坐下。
舞台左侧的灯光和屏幕亮着, 音乐响起, 华丽的宴会厅中，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贵族们谈笑风生，戴着面具的少年潜入, 与宴会主角、天真纯洁的少女一见钟情。
是莎翁名剧, 《罗密欧与朱丽叶》。
整部剧目过长，演绎时只截取了部分场景。
两大家族的矛盾并没能阻挡这对年轻的爱侣，罗密欧和朱丽叶在神父的主持下悄悄结为夫妻, 却不知, 这份幸福短暂如烟云。杀死提伯尔特的罗密欧被城市统治者下令驱逐，朱丽叶父亲则替她答应下帕里斯伯爵的求婚。
朱丽叶再次求助神父，服用假死药躲过婚礼，盼望着醒来后能和罗密欧远走高飞。罗密欧却在神父的送信人来到之前得知朱丽叶已经长眠在凯普莱特家族的坟茔里, 伤心欲 绝的罗密欧买上毒药连夜赶到朱丽叶墓前，在此凭吊的帕里斯伯爵死在罗密欧剑下。
舞台上灯光幽弱，只在角落里燃着一支烛光，仿若神明正要闭上双目，不想窥这人间真实, 又怕罗密欧寻不到他的妻子, 便留下一盏小灯相佐。
礼堂台下静悄悄的, 呼吸声轻微, 偶尔几声抽噎，有女生已经为这段既知的悲剧隐泣。
如岁月回溯般的风声越耳而过, 《A Time For Us》这支悲剧色彩浓郁的曲子仿若有穿越时空的能力，将罗密欧与朱丽叶带到眼前。
墓穴里面昏暗阴沉，冷得人牙齿颤栗，朱丽叶却丝毫不觉，她身着盛装，发髻梳得一丝不苟，身上蒙着一层轻薄的白纱，平静地躺在那，身边摆着的鲜花开得正盛，却仍不及她一分颜色。
死亡的力量也没能摧残她的美丽。
钢琴与小提琴声纠缠着愈渐悲痛，罗密欧步伐沉重，连夜赶路又与人决斗，他头发凌乱，手臂上的伤口正冒着血，却顾不得这些，他一步一步走向他的爱人，他的妻子。
眼泪夺眶而出，他不舍地望着她，吻她的唇，最后颤抖着手臂举起那杯致命毒药。
忽地。
神明闭上眼睛。
舞台上的光在这一刻彻底暗下去，四周如黑洞一般，吸坠着人的情绪陷落，只有再隐忍不住的呜呜哭泣声。
眼前的画面不在，大脑还在自顾自运行着。
黑下去的舞台上，罗密欧会饮下那杯对他来说仿若仙丹的毒药，他满怀希望，他马上就能在另一个世界见到他的朱丽叶，可是他不知道，朱丽叶还在期待醒来后和他私奔。
而朱丽叶会醒来，看到嘴唇仍温暖的刚刚死去的罗密欧悲恸欲绝，用他的匕首结束生命。
悲戚在整个礼堂蔓延。
“他们，他们怎么这样，本来好好的，为什么、为什么要把我弄哭。”卓一一鼻音浓重，泣不成声。
眼前的黑隔着一层泪雾，慢慢变得深远模糊。
这样过去了几秒呢，桑渝愣坐在椅子上，眼泪顺着脸颊淌到脖颈，心绪疲累地想着。
就这样结束了吗？
乌漆漆的四周，都是抽泣声。
正在这时——
咚。
咚。
咚。
微弱的心跳声像是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撞在胸口，沉闷而清晰。
礼堂内再次安静。
是朱丽叶的心跳声吗？
是朱丽叶的心跳声吗？
罗密欧，听到了吗？
桑渝抬起头，舞台上仍旧黑漆漆一片，只是心跳声一声强似一声，像是有什么正要苏醒。
女生们屏住呼吸，来不及擦拭眼泪，翘首等待神明能够降临，按住罗密欧的手臂，告诉他，他的朱丽叶没有死。
忽地。
砰、砰两声。
舞台骤亮。
桑渝不适地眯起眼。
视线内出现两名少年，两束追光正落在他们身上，细小的尘埃萦萦绕绕，在光束中轻舞，黑色的发，黑色的眼。
温斯择纪星辰一左一右，在舞台右侧并立而站，他们穿着样式最简单的白T黑裤，挎着电吉他，指尖轻动，如水滴般的拨弦声一滴一滴，震颤着飞出。
屏幕亮起来，剧情倒退着向前，时光仿佛回溯，定格在那个月色高明的夜晚。
婷婷玉立的少女穿着繁复漂亮的衣裙站在阳台边，回头时，恰看到站在楼下的少年，少年仰着头，与她目光相接，怀揣着和她相同的心思和情谊。
温斯择伸手扶了一下麦架，探身，嘴唇浅抵麦克风，出口的少年音轻悦如风。
We were both young when I first saw you
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们都很年轻
I closed my eyes and the flashback starts
我闭上眼晴那一幕又闪现了
You are standing there
你站在那里
On a balcony in summer air
在炎炎夏日的阳台上乘凉
……
桑渝的眼泪几乎在温斯择开口的瞬间便流了下来，她低头抹掉眼泪，再抬起头时，对上温斯择含笑的眸光。
他姿态闲适地站在那里，就那样望着她。
桑渝恍若回到那一年，阳光灿烂的夏日，她撑着下巴趴在窗口，看着巷子里穿着白裤蓝T，从远处散漫走来的他。
音乐声继续。纪星辰看着台下，轻声开口。
I was Romeo I was throwing pebbles
我是罗密欧，我扔石子敲打窗户来找你
And your daddy said stay away from Juliet
你爸爸说离朱丽叶远点
And you were crying on the staircase
你在楼梯里不停地哭泣
Begging me please don't go
求我不要离开
男生们悄悄将这首歌的主语置换，仿若这是一个正在发生的故事。
舞台上的灯光全部亮起，右侧温斯择纪星辰身后，陈远站在那里，他身体微躬着，指腹落在黑白琴键上。
韩聿站在右后方，斜跨一把黑红贝斯，低着头，指尖随旋律律动。
角落里敲着架子鼓的男生头顶扣着棒球帽，掩住大半眉眼，只能看得出优越的下颌线，鼓槌在他手中仿若有了生命，如顽皮的孩童，翘着脚尖在鼓面镲片上轻跃。
舞台左侧的场景焕然一新，罗密欧与朱丽叶并肩坐在阳台边，晃着腿，跟着歌曲轻哼。
黑暗梦境不在，一切都是那样美好。
简单的黑裤白T，简单的头发，舞台上的少年们没有华装彩服，只有一张张赤诚的、青春的、稚嫩的、真诚的脸。
心中翻涌过一层层海浪，桑渝弯起唇角。
台下的女生们早已被这一幕打动，脸上仍亮晶晶的，眼睛却闪着光。
And I said……
我说……
温斯择领唱到这句，微微歪着头，右手抬起，指尖朝上，眼睛望着台下的桑渝。
音乐在这里暂停，台上台下安静如湖面，只有咚、咚、咚的心跳声在呼唤彼此。
这样的温斯择让桑渝心动，她想，她的心跳一定比朱丽叶的还要快。
目光与温斯择相接，桑渝浅浅笑着，清脆的嗓音哼唱出下一句——
Romeo take me somewhere we can be alone
罗密欧，到这我去一个我们可以在一起没有人干扰的地方
I'll be waiting all there's left to do is run
我等待着这一天，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逃离
女生们不用再提醒，大声齐齐唱道——
You'll be the prince and I'll be the princess
你就会成为王子，而我也将会是公主
It's a love story
这是一个爱情故事
Baby just say yes
亲爱的，你只需答应我
礼堂陷入一片青春的狂欢，少男少女歌声澄澈明朗，像春季来时的雨，像夏季来时的风。
剧目中至死不渝的爱情，在少年和歌曲的改编后，在台上男声台下女生的对话演唱后，不再留有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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