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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斯择拂掉纪珩落在他肩膀上的手，眉眼冷淡。
纪珩却像并不在意，仍旧目光温和。
单论个子，温斯择已经比纪珩要高，只是身形单薄清瘦，对上体格挺拔的纪珩，仍显得年少稚嫩。
纪星辰喉结艰难滚动，握着手机的手收紧，手背上青筋浮现，勾起一抹讥讽的笑后转过身大步朝着教学楼方向走去。
周围安静无声，只有四月的风经过时吹动树梢的沙沙声。
桑渝呆站在原地，愣了半响才想起，她追过来是想知道陌生号码到底是谁。
校门外几个人还在那里站着。
助理拿着一个白色手机盒上前，纪珩接了递给温斯择，温斯择垂着手臂没动，留下句什么，转身朝校内走。
他转过身，与桑渝目光相接时身形一滞，接着，嘴角慢慢勾起笑容。
电动伸缩门缓缓开启，温斯择迈开脚步，大步朝桑渝走过来。
桑渝站在原地没动，努力弯了弯唇角，却没能成功。
“怎么站在这里？”
温斯择走到近前，注意到她的神色后笑容收起来，“怎么了？”
桑渝转过头，目光朝教学楼方向看过去，嗓音紧涩，“纪星辰刚刚也在。”
温斯择一愣，大脑中如有一道闷雷滚过，震得他两耳发麻，僵硬着身形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灯光明亮的教学楼矗立在浓稠的夜色和树荫后，一抹人影在教学楼转角处消失不见。
喉结艰难地滑动几遭，温斯择伸手拍上桑渝的肩，“别担心。”
远处的篮球馆忽地一阵沸腾，不知道是谁高喊了一句“高一一班牛逼”，清亮的嗓音划破夜色，传到桑渝耳朵里时有几分模糊。
上一次听到这句时还是女生节那晚，他们同心协力完成一场表演，不过半个多月，一切好像都变了样。
学校西墙边的纪星辰身形稍滞，身后的教学楼将篮球馆挡得严实，他站在原地等那波呐喊声过去，利落地翻到墙外。
路灯昏黄的光在脚下蔓延向两个方向，一边通向笔直的马路，路边有纪珩有温斯择有阮乔，另一边通向幽深的巷子。
纪星辰在原地站了许久，却不知道该往哪边走。
心里那段曾经坍塌后修缮完整的城墙，再次坍塌掉。
*
桑渝半个晚上翻来覆去，听着窗外的雨声下了又停，不知道几点才睡着。
卓一一她们起床时便又醒了。
到教室时，桌肚里放着早餐包和温热牛奶，温斯择座位旁围满一圈人，笑闹声中夹杂着几句恭喜。
陈远趴在后排课桌上，旁边的座位空着。
桑渝拉开凳子坐下，轻敲他桌子，“纪星辰呢？”
陈远垂头闷着，过了一会儿低骂了一句才从桌子上抬起头来，手臂撑着桌面，满眼烦躁，声音倦怠乏力，“昨晚没回来。”
桑渝懵了一瞬，猛地想起圣诞节那次，纪星辰也是这样，一个人出去，不声不响地藏起来慢慢消化。
迟疑半晌，她出声问：“去哪里了？”
“不知道啊，”陈远揉了把脸，精神稍许，“电话关机，昨晚快熄灯还没回来，我们出去……”
他倏地止住声音，看向教室前门低骂了句“艹”。
桑渝回过头去。
纪星辰从前门进来，身上还穿着昨晚的篮球服，整个人眉眼冷峻，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下径直走到座位上，扯开椅子坐下。
淡淡的烟草味飘过来，桑渝轻拧眉头。
“你去哪了啊？”陈远问他。
“书咖。”
“……我们去那了，怎么没看见你？”
纪星辰目光扫过温斯择，垂下眼睛没回。
他当时站在对街，烟头落了一地，看他们走了才上去。
早读老师走进教室，桑渝转回身，侧目瞥过隔着一条过道的温斯择时一顿。
他脸色冷白，身上还穿着昨晚的衣服，裤腿上几个泥点，垂着颈，目光长久地落在眼前的书本上。
纪星辰和温斯择的关系再度冷淡下来。
今天上午最后一节体育课在体育馆上，下课时，天空落下小雨。
细心的女生早有准备，不急不缓地撑开伞走进雨幕，男生们就没那么幸运，好在平日里大咧惯了，淋一点雨也没什么关系，套上校服外套就冲了出去。
陈远和纪星辰没着急，打了会球又收拾好器材后才出来，到宿舍区时远远看见桑渝和温斯择从新食堂出来，拐进不远处的医务室。
陈远见纪星辰拧着眉目光一路追过去，解释道：“昨天晚上和温斯择出去找你，问阮乔姐要书咖那的密码时才知道他还在发烧，这会儿估计是要去挂水。”
他稍顿，又迟疑着问：“昨晚是怎么了？”
纪星辰最近明显不对劲，他能感受得到，只是上次问过之后纪星辰没说，他就没追问。
昨天篮球赛中途纪星辰出去时他正在场上比赛，一直到快熄灯了也没回来才觉得不对劲，他出去找时温斯择一起跟着去了。
“你和温斯择是不是有什么事？”
细雨蒙蒙，纪星辰收回目光，倏地想起上学期的某一天，那天体育课后也下着雨，他和温斯择走在一起，他问温斯择是不是在追阮乔，温斯择说没有。
当时他还在好奇，他以前并没有在温斯择面前提起过阮乔，温斯择为什么一点也不好奇他们的关系，现在仔细想想，温斯择早就知道。
温斯择也早就知道，他们两个人的关系。
“老纪？”
陈远叫他。
纪星辰回过神，松开握紧的拳头，雨打在他身上，湿了额发，声音是遮掩不住的狼狈。
“他是纪珩的儿子。”
陈远刹住脚步，大脑一片空白，愣怔片刻后低骂一声，随即皱起眉头问道：“你们两个的月份不是没差多少？”
纪星辰喉头哽塞，没开口。
身后一阵脚步声，程子浩罩着卫衣帽子走近，看到愣在雨里的两人笑着招呼一声，“等我呢？正好，学校外面开了个小火锅，走，一起去吃。”
说完走到中间揽着两人肩膀往外走。
被推着走了一段，陈远才在刚刚的消息中回神，扫一眼程子浩额头上的纱布，问道：“傅悦去问你了吗？”
程子浩脸上的笑容褪去，视线飘忽一瞬，极快极轻地扯了下唇角，“她不知道这事。”
他拍了拍陈远肩膀，“别告诉她啊，不知道是好事。我情愿她永远不知道。”
陈远无声叹气，没再问他值不值的问题，提醒他，“你这纱布不能淋雨，伤口会发炎。”
“没事，这点雨淋不透，”程子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吃完饭去校医那换药。”
*
校医室里侧房间并排摆放三张病床，温斯择靠在最里面那张，医生调节好滴速出去，嘱咐滴完时喊她。
床两侧各一把凳子，桑渝阮乔一左一右坐在上面。
阮乔将一部有些旧的黑色手机递过来，“我出去问了两家，都说不保证能修复好主板，等周末的时候去电脑城吧，那边店多。”
温斯择接了手机放在一边，阮乔说起另外一件事。
“那个号码归属地是外省，登记的身份证是位奶奶，没有亲人，整天住在养老院里，和我们扯不上一点关系。”
她叹了声气，“除去我们三个，知道这件事的没剩几个，如果不是桑麟，那会是……”
阮乔抿唇，没再说。
“不会。”
“不会。”
温斯择桑渝同时开口。
阮乔看向两人。
温斯择垂眼，左手放平输液，右手转着手机，“你知道他的脾气，他也不是那样的人。一定有其他人知道。”
“其实，”桑渝抿了下唇，“纪星辰知道那个人是谁。”
温斯择阮乔同时抬起头看过来，桑渝咽了咽嗓子，“之前没来得及细说，周六那天晚上，纪星辰也收到了类似短信。”
桑渝将短信具体内容说了。
空气中安静片刻，桑渝目光转向温斯择，“昨天晚上他接到那个号码的电话才去的校门口，然后，看到了纪珩和你们两个。”
“有人一直在背后推动这件事。”
桑渝话音才落，外间传来医生声音，“怎么到了也没吱声，换药是吧？你这纱布怎么都淋湿了？在这登记好班级姓名，去里面等我。”
里面的三个人没再说话，不多时，两道高大身影拐进来。
程子浩扯掉头顶的卫衣帽子，看到他们时神情稍愣，打了招呼，纪星辰跟在他身后进来。
第74章 长夏
阮乔原本背对门口, 听到动静后转身，看到纪星辰时一怔。
他人没进来，高大的身影倚在门边, 垂着眼皮看向这边, 确切地说，是视线从她身上划过后落在了温斯择身上。
纪星辰进来之前, 他们正论及他，她的犹疑、温斯择和桑渝的笃定恐怕都被他听了去。
阮乔这一秒没为自己对纪星辰的怀疑被听到感到尴尬, 相反的, 看到温斯择维护纪星辰并被他知道，让她心里有一种说不上的感觉。
或许，事情不会如她所担心的那样糟糕？
只是纪星辰并没有多留, 在温斯择视线转过去前已经收回目光, 朝程子浩抬抬下巴，“你换药，我走了。”
说完没等程子浩回应，转身出门。
阮乔和温斯择桑渝打了招呼, 挪开凳子紧跟着追了出去。
程子浩从进门纪星辰让他噤声时就有点懵，一段对话听得他云里雾里，只隐约听出温斯择他们好像遇到了什么事，心急地问道：“你们几个怎么了？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桑渝并不想让这件事被更多人知道，反问回去：“你们三个那天是怎么回事啊？”
程子浩摸摸鼻子, 移开视线。
他昨天不知道怎么和桑渝说, 故意没回信息, 现在被问起来马上有几分心虚, 吞吞吐吐说道：“就是纪星辰陈远去灵溪找我玩，我们在街上遇上几个混混, 妈的……”
桑渝温斯择视线登时转过去，看得程子浩倏地闭上嘴，想到那天的事，他的火气没压不住，恨不得再回去把那几个混混揍上一顿。
“妈的这群人嘴里不干不净，看不过去就打了一架！”
语焉不详地说完他又有点后悔，怕桑渝再追问，眼神偷偷瞥过去。
桑渝抿下唇：“周日那天吗？你和纪星辰他们去玩什么了？”稍顿后，又问道：“他有问起我和温斯择吗？”
桑渝没揪着具体打架缘由追问，程子浩偷偷松口气，姿态放松地到他们旁边的病床上坐下，“对，周日那天。什么都没玩，他们两个不声不响跑过去，那时候都下午了，我正准备返校。他们没问你俩，倒是正巧在你家楼下站了一会儿，走的时候经过了温斯择家的店。”
“温斯择，外婆身体好点了吗？我那天看外婆没在店里。”
温斯择习惯性摁了一下手机，屏幕仍黑着。
“嗯。”
他昨晚回来后联系外婆，说了成绩和手机坏掉的事，让她联系不上自己不要着急。
校医端着消毒工具进来，让程子浩躺在床上，揭开纱布给他换药，叮嘱他伤口不要沾水。
温斯择昨晚几乎没睡，桑渝让他躺好休息，自己盯着输液滴管发起呆。
阮乔这次追出去，纪星辰会将陌生号码背后的人告诉她吗？
清水已经被搅浑，所有事情被挑明，温斯择的竞赛考试也尘埃落定，陌生号码会不会就此消失？
程子浩换好药后轻手轻脚离开，点滴还剩半袋，桑渝扫一眼呼吸平缓的温斯择，拿起手机轻声出门。
陌生号码关机了。
正是午休时段，外面仍在淅淅沥沥下着小雨，篮球场和学研路上静悄悄的，教学楼那边呜呜嗡嗡似催人的白噪音，整座校园陷入一场春日浅眠。
浅浅地打了个哈欠，桑渝揉了揉眼睛，正准备回去，手机震动起来。
桑麟来电。
桑渝记起温斯择和桑麟约定的时限，桑麟怕是时间到了联系不到温斯择，电话打到了她这里。
桑渝没犹豫，滑动屏幕接通。
*
阮乔早已做好纪星辰会臭脸的准备，一路上道歉哄着，从医务室跟到男生宿舍楼，在他准备进去前扯住他衣服。
“生气归生气，辰辰，你能不能给我交个底，那个陌生号是谁啊？你后面打算怎么和温斯择相处？”
纪星辰听到这名字一阵厌烦，挥开她的手转身往高一楼方向走。
他对温斯择的观感很复杂。
从入学之初，温斯择就是眼睛长在头顶的优等生，老师最喜欢的学生，家长最喜欢的孩子，浑身一股压不弯的傲气。
温斯择救过他，也记得他，第一次在老顾面前碰面时，即使他刻意掩饰着对他的厌烦，还是被他察觉到了。
后来两人同桌更是两看两相厌。
他目睹过他数次狼狈。
转折点是圣诞节那天，温斯择和桑渝目睹他家庭碎裂后坚定地站在他这边，拉他出泥沼。
经历过母亲去世时身边狐朋狗友的作为，他把温斯择视为至交好友。
只是没想到，温斯择从给他做家教开始，就怀着自己的心思。
他们两人的出生月份邻近，那就意味着……
纪星辰咬了咬牙。
可是，在阮乔怀疑是不是他用陌生号码给温斯择发消息时，又被温斯择快速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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