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禄海,给太子妃赐座。”萧奕站起身,脸上浮现一丝担忧,“宣太医来帮太子妃看看。”
康禄海连忙称是,扶着顾若清坐在了软椅上。
看着顾若清苍白的面色,萧奕脸上的忧虑之色更甚,冲萧景睿呵斥道,“太子妃是你的发妻,身体不适,你这个做夫君的居然站在那里无动于衷,成何体统?”
萧景睿抬起头,朝萧奕露出一个讥讽的笑,“父皇赐给我的太子妃,自然有父皇关心,不是吗?”
“逆子!”萧奕似乎气急,拿起桌上的茶盏狠狠地摔到了萧景睿的面前。
康禄海带着太医进来,就见皇帝气鼓鼓地站着,太子冷冰冰地看着,太子妃颤巍巍地晕着,一时间不知道该关心哪位。
萧景睿转过身,冲着太医道,“劳烦刘太医,帮太子妃瞧瞧,她究竟是哪里不适?”
刘太医到底是见惯了宫中的风浪,利索的走过去,掏出一方丝帕搭在了顾若清的手上号起了脉。
康禄海连忙奉上新的茶盏,伺候着萧奕坐下,“陛下可千万别动怒,太医说了您得平心静气,太子爷年纪尚小,说话难免冲了些。可到底是父子天性,太子爷,您说是吧?”
萧景睿将视线从刘太医的身上收回来,勉强点了点头,接了康禄海这个台阶,躬身行了个礼,“康公公说的是,是儿臣莽撞,还请父皇恕罪。”
萧奕看着萧景睿这幅漫不经心的样子就来气,但他身居帝位这么久,刚刚的一番脾气发作只是想试探一下萧景睿对顾若清的态度。既然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那就没必要再折腾下去。
反正,这个逆子不忠不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可惜了,现在还不到时候...
想起太子身后站着的几个世家大族,萧奕的心中涌上一股不虞。这些年,文国公一脉在朝野的声望愈发显赫,天下文人无不仰慕钟氏门风,若是这时候动了太子,只怕民间会议论纷纷,那些站队太子的世家大族也不是那么好惹的。
萧奕眸光一动,瞥见了面色苍白的顾若清,声音略微缓和了一些。
“若清身子弱,自小又没了母亲,娇养在外祖家,来了京城难免不适应。”萧奕坐直身子,脸上流露出一丝关切,“刘太医,太子妃的身子可有什么问题?”
刘太医是太医院的老人了,在宫中浸淫多年,对于陛下的心思多少知道一些,因此连忙躬身答复,“回陛下的话,太子妃身子的确有些虚,应是沾染了些风寒...恕老臣多嘴,太子妃娘娘心中郁结,还是要想开些。”
听了这话,殿中三人反应各异,萧奕沉默不语,萧景睿讥讽一笑,而顾若清却没这么好的功夫,猛咳几声,拿起帕子按了按眼角,显出一副委屈的模样。
“哼,逆子!”萧奕一声冷哼,康禄海连忙出来打圆场。
“陛下息怒,太子殿下和太子妃这才刚新婚,有的是时间慢慢培养感情...”
萧奕又是一声冷哼,“你看看他这个样子,有没有拿若清当她的新婚妻子?!”
顾若清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在这宫中和京城。皇帝这话一出,不消半日,半个京城的人都会知道太子是如何对待他的新婚妻子的了。
她用余光悄悄打量着萧景睿,后者依旧一脸冷漠坐在原处,似乎并不打算否认皇帝的话。
虽然萧景睿交代在先,但人心都是肉做的,顾若清的心里难免还是涌上几分酸楚,落在萧奕的眼中,则是委屈到了极点。
“太子,身为储君,就应当为天下万民立命,若是你苛待发妻,如何担当得起太子之责?”萧奕的声音沉下来,顾若清却瞬间反应了过来。
萧景睿的脸上露出讥讽的笑意,“苛待发妻?父皇,若是论起苛待发妻...”
“是若清的不是,还请陛下恕罪!”顾若清上前一步,紧紧抓住萧景睿的衣袖。
君可以不君,但臣不能不臣。萧奕看似为自己说话,实则对太子步步紧逼,不惜抛出苛待发妻这四个字,怕是就等着拿太子的错处开刀。
元后的事情,顾若清也听说过一些,虽然心疼萧景睿,但是此刻决不能任由萧景睿将这话说出口。
“陛下言重了,儿臣并无大碍,太子殿下只是在外性情冷了些,但对待臣妾还是贴心的,怪只怪儿臣身子太弱了些...”顾若清站直身子,缓缓行礼,声音不大,却带着和婉与坚定。
“若是今日陛下因儿臣身子弱惩戒了太子,倒是儿臣的不是了,还请陛下降罪。”顾若清拉了拉萧景睿的衣袖,太子殿下总算没有拂她的面子,伸出一只手扶住她,算是下了这个台阶。
见二人如此,萧奕心中涌上一丝疑虑。但顾若清婚前便对太子有些意思,女人家,总是对情爱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因此便不疑有他。他又不痛不痒地呵斥了萧景睿几句,便挥了挥手,指示康禄海从内务府中拨了好些药材,又是赏赐了不少东西,以表对顾若清的关怀。
萧景睿胸中翻滚的情绪平复下来,他按了按顾若清的手心,想要放开她的手。
重来一世,萧奕还是如记忆里般一样没有底线。当年若不是靠着钟家和顾家的扶持,他一个不受宠的皇子怎么能翻身坐上皇帝的宝座。虽说狡兔死走狗烹是宿命,但还没有哪个人能堂而皇之地直面自己犯下的恶事,并且以此为荣。
但很不幸,萧奕就是这样一个人。他从不掩饰自己靠着钟顾两家上位的事实,明面上给足了两家虚名,私底下却层层削弱两家的力量。逼死元后,打压外戚,萧奕做的理直气壮,就等着哪天褫夺了自己的太子之位了。
萧景睿看着身侧的顾若清,一时间有些后悔,若是他能早些回来,回到顾若清还没有嫁给他的时候,是不是就不会再将她拖入这场死局?
但回应他的,是顾若清毫不犹豫回握的手。那只手是温热的,坚定的,如同顾若清看向他的目光,澄澈而又明朗。
萧景睿的心突然就平静了下来,这世上没有什么如果,既然上天给了他一次重来的机会,他为何不敢带着身边的这个人,杀出一条血路来?
于是萧景睿破天荒地没有再跟萧奕呛声,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但依据没多分给顾若清一个眼神。顾若清脸上的失望肉眼可见,但也只能无奈苦笑,起身行礼冲皇帝告退,要去未央宫同皇后请安。
看着顾若清消失在门口的背影,萧奕的眼中带上一抹深色。一个门第显赫却毫无用处的外家,即堵住了天下文人的悠悠众口,又不会给自己添堵,顾若清实在是天生的太子妃。
这么好的孩子,嫁给了萧景睿那个白眼狼,的确是可惜了。
萧奕摩挲着扶手,朝康禄海瞥了一眼,“太子妃受委屈了啊,你亲自登门,把朕赏赐的东西送到东宫,顺带也送些到镇国将军府上。”
镇国将军府,那是太子妃的娘家,老镇国公顾远山大人的府邸。太子和太子妃新婚不到两个月,宫中的赏赐便莫名到了镇国公府上,外面的那些人听说了,还不知道如何揣测呢。
康禄海连忙称是,心中捏了把冷汗,看了一眼萧景睿的脸色。而后者依旧站在那里,一言不发,似乎也并不把萧奕的举动放在眼里。
第6章 巴掌
出了太和殿的门,来宝带着福安,已经笑眯眯地等在了大门外的宫道上。
“娘娘。”看见顾若清出来,来宝连忙迎上去,他是元后留给萧景睿的老人,可以说是看着萧景睿长大的,虽然满脸笑意,但顾若清依旧能从他那双温和的眼睛中看出一丝担忧。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天家父子间的关系往往充斥着刀光血影。在外人看来,萧景睿是敢出言顶撞皇帝的人,身后又有着那样一位外祖父,已然是权柄在握,往前数几代,哪朝的太子能像他这样横行无忌的?
可但凡长了眼睛的,留心些朝堂的事情,就会发现太子党的势力在被逐步瓦解。元后薨逝,文国公卸任朝中要职,但凡有所联系的官员或是被下放,或是被革职,放眼整个朝堂,萧景睿能用的人已经不剩多少了。
来宝曾经劝萧景睿不要顶撞皇帝,那时的半大少年垂下眼睑,温良恭俭让的外表下,是一片死灰。他对待宾客门生礼贤下士,唯独对待皇帝出言冒犯,真的不只是因为元后之死。
一个骄傲放纵的太子,和一个稳重隐忍的继任者,哪一个会让萧奕更容易动杀机?
上一世,倘若不是白婉儿的背叛,他何至于走到那步田地?可萧景睿还不是会把错误归结到女人身上的人,识人不清,落到那个下场他也无话可说。
“殿下,不会有事吧?”虽是在皇帝面前演戏,顾若清的眸中还是带上了一丝担忧之色,短短一天,她已然见识到了萧景睿如此多的面孔,涌上心头的不是畏惧,而是深深地心疼。
一个失去母亲,被父亲忌惮的太子,这些年他怎么步步为营保住自己的太子之位,顾若清简直无法想象。
来宝叹了口气,“娘娘能心疼殿下,这世上也多了个殿下的知心人。不过娘娘不必过于担忧,詹主事那边顾元洲大人已经处置好了,咱们现在还是先去未央宫吧。”
按照宫中的规矩,东宫大婚,先拜见皇帝,后太子妃拜见皇后,所以在大婚第一日的时候,顾若清是见过继皇后的。上一次拜会可以说是敷衍至极,甚至连奉茶的仪式都没安排,只是让她进去打量了一眼便让她出宫了。
顾若清深吸一口气,本来么,她已经认定和萧景睿没有什么缘分,所以对于皇后的折辱也未曾放在心上。可如今不同了,或许一开始的冷淡正是因为忌惮皇帝,萧景睿才不得不做出些样子来。既然自己是太子妃,那么这次绝对不可能再像上次那般无所谓了。
长长的宫道上,东宫的仪仗落在了城楼之上女子的眼中。这女子身量高挑,衣着繁重华贵,三千青丝如瀑,五官艳而不妖,端庄大气。她慢条斯理地将手中的牡丹抛给随侍的女官,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毛。
“长公主...”抱着牡丹花的女官容颜清俊,身量比一般女子大上不少,此刻却有些欲言又止,“此举是不是有些不太稳妥?”
萧长乐闻言,只是站起身子,金线绣制的凤穿牡丹在阳光下亮地刺眼,昭告她大齐长公主的贵不可言。
“青叶,有些事情说了你也不明白,我被蒙蔽了那么多年,如今真相大白,我怎么能坐视不理?”
“所谓皇权站队,只是一场赌局罢了,青叶,你觉不觉得太子,像是换了个人?”萧长乐看着那个身穿玄色长袍的身影,美目中带着一丝疑惑和兴致,“不过,本宫倒是挺喜欢现在的他的。”
相比于太和殿的大气磅礴,未央宫明显要奢靡华贵一些,来宝扶着顾若清下了轿撵,门口连个候着的女官都没有,朱红色的大门紧闭,似乎在无声拒绝顾若清的到来。
福安毕竟年纪小,他是来宝带大的,跟萧景睿差不了多少岁,因此待萧景睿也不仅仅是主子,更有一丝情分,撞见这种情景又是犯难又是生气。
“师父,未央宫这也太过...”福安话还没说完,便被来宝笑呵呵地用拂尘敲了脑袋。
“你小子是被这大冷天冻了头,说什么浑话?还不快去叩门!”来宝到底是人精,那位再怎么说也是皇后,皇后可以为难太子妃,太子妃却不能不敬皇后。
“娘娘稍等片刻,许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官忘了时辰。”来宝富态的脸上挂着笑容,躬着身子对着顾若清解释。
饶是长在扬州多年,这宫中的规矩森严,她还从未听说过哪个宫的女官敢这样误事。顾若清并没有觉得委屈,反而是对萧景睿在前朝后宫的处境又有了新的认知,她知道这些伎俩岁上不得台面,但自己一旦因此失了礼数,就会正中皇后下怀,拿来大做文章。
今晨出门,萧景睿为她穿衣时多穿了一层暖绒,她还觉得诧异,如今看来,太子殿下果真英明神武,早有预料。想到那双环在自己腰间的手,顾若清白净的脸上飞过一片红霞,连带着露出一丝笑意,连带脊背也打直了些,让人挑不出任何的错处。
来宝在后面看着,只觉得欣慰,老话说得好,娶妻要娶贤,太子妃家世是尴尬了些,可人温婉端庄,又对太子爷用情不浅,倒也是个良配。
福安叩了叩门,过了半晌,才有一个小女官过来开门,未央宫的掌事宫女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冲着顾若清行了个礼。在她的身后,远远地站了好些其他宫的宫女,看样子这会还有不少后妃在未央宫趁着向皇后请安的功夫等着看热闹。
“奴婢未央宫掌事萤灯,见过太子妃娘娘。”萤灯看上去有些年岁了,但一双眼睛生得倒是好看,此刻这双眼睛笑意盈盈地看了一眼顾若清,自顾自地起身,全然不把新晋的太子妃放在眼里。
来宝皱眉,想要发作,手中拂尘还未动,顾若清就已经开了口。
“皇后娘娘贵为国母,手下的宫女合该是最懂规矩的,想必是母后仁慈,倒是让萤灯姑姑失了规矩,忘记了本分。”
萤灯的笑僵在了脸上,太和殿中发生的事已然飞进了未央宫,她只当这个被太子厌恶的太子妃是个柔软不堪的软柿子,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儿能见过什么世面?上次来拜会皇后之时,这顾若清被折辱也畏惧的一言不发,没想到这次居然这么有胆量,还真当自己是盘菜不成?她张了张嘴,想要玩笑几句赶紧把人带进去,却见来宝眉头舒展开来,转过头冲福安使了个眼色。
福安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又憋了一肚子气没地方撒,得了师父的首肯,果断上前两步,铆足了劲伸出了手掌。
随着清脆的巴掌声,萤灯倒退两步跌坐在了地上,愣了一瞬,才惊呼出声。
“你竟然敢打我!”
第7章 无视
未央宫的正门口,穿着锦缎宫衣的掌事宫女萤灯狼狈地坐在地上,发髻都被打散了,右脸蛋迅速地肿胀起来,那双漂亮的眼睛中满是愤怒,直直地看向来宝和顾若清。
“走吧。”顾若清挺直脊背,月白色的太子妃服制穿在她身上此刻无比的贴合。
福安二话不说,接着伸出手将萤灯强行拖到一旁,按住她的肩膀,迫使她低下了头。
来宝扶着顾若清,亲自引她走向正殿。从前,他也是未央宫说一不二的掌事大太监,顺从主子的心意是一回事,狗眼看人低又是一回事儿。他瞥了一眼挣扎的萤灯,心里有些瞧不上继皇后。
世家大族的女子,犯不上用这种明面上的小伎俩为难人,从来都是体面的出手,不给人留下话柄。如今,果真是日子过的太舒服了,竟也让底下人出这些不痛不痒的昏招。
他躬着身子,彻底实心实意地拿顾若清当了主子,不知为何脑海中就想起了当年的元后。不骄不纵,但自有风骨,装得下儿女情长,也背得起氏族荣耀。叩门等候是敬着皇后,教训萤灯则是维护太子妃乃至太子的尊贵和体面,这点顾若清进退得当,让人拿捏不了错处,不愧是镇国公家的嫡孙女。
萤灯被按在地上,听着几人的脚步渐远,知道自己这回看走了眼。福安松开手,看见萤灯脸上的怨毒,冷哼一声。
“萤灯姑姑,主子究竟是主子,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萤灯不理他,转头看向主殿的方向,想到皇后嘱咐她紧闭宫门的时的表情,心中浮现一丝期待和快意。
主子?一个微末商贾的女儿,也算得上正经主子?她倒是要好好看看,在皇后娘娘面前,这个顾若清还能翻出什么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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