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对,就是这个!”安宁郡主连连点头,脸上带着些痴迷的神色。只是这种痴迷并没有维持多久,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疑惑,她摇了摇头,喃喃道,“不对不对,淡了淡了。”
这丫头听的一头雾水,心中暗自将安宁郡主的反应记了下来,当着安宁郡主的面将这白玉散撒进了饭里,一口一口的喂到了她的口中。之前给安宁郡主喂饭可不是个轻松的差事,十次里面有八次都要闹到立阳长公主身边的翠竹亲自过来,喂一点寒食散下去才能安抚住安宁郡主的情绪。守在门外的几个婆子难得没有听到里面的声音,悄悄打开了门,往里一看,只见那丫头跪在榻边,瑟瑟发抖,一勺一勺的喂安宁郡主吃饭。
“奇了怪了,这小丫头有些本事,郡主难得这么安静。”刚才拦着这丫头不让进的婆子啧啧称奇,而另一个婆子松了一口气,伸手将门又关上了。对于她们这些下人而言,主子平安无事,便是好事了。
察觉到身后的动静,那丫头依旧维持着喂饭的姿势,只不过看着安宁郡主享受的表情,她的脸上露出一股复仇的快意。
姐姐,你看见了吗?将你送进青楼,害你被折磨致死的的人如今成了这个样子。那小丫头在心中默默的想着,喂饭的速度越来越快。安宁郡主沉迷于白玉散的控制,十分狼狈的张大嘴巴追着着她手中的勺子,全然没有一位郡主该有的仪态,甚至还不如路边狼吞虎咽的乞丐。
这丫头心中计算着时间,将剩下的饭菜收好。安宁郡主终于又尝到了熟悉的味道和快乐,满足的瘫在榻上。虽然这味道淡了许多,但对于现在的她而言,简直就是久旱逢甘霖。
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安宁郡主,你的报应才刚刚开始。
那丫头冷冷地看着她这副样子,站起身拉开房门,又换回了那副怯懦的表情走了出去。
第77章 鸢粟
“殿下,白郎中来了。”来宝轻轻地敲了敲书房的门,正在里面看书的萧景睿抬起头,应声让白文君进来。
白文君的手上拿着一张药方,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然后将这药方直接放到了萧景睿的书案上。
“殿下,您说这东西,是从闽南和江浙一带找到的吗?”白文君的脸色难得的凝重,“殿下,这东西可了不得!”
“石钟乳、紫石英、白石英、石硫磺、赤石脂,再加上桔梗、文蛤、鬼臼、太一余粮、干姜、附子、桂枝数十种草药,除此之外再加一位莺粟。”白文君指着那张药方一字一句道,“这里面的东西都不难找,唯有莺粟最为名贵,除了工艺繁琐了些,卖到五两银子一瓶简直就是一本万利!”
“这东西,究竟是什么用处?”萧景睿皱起眉头,拿起了桌上这张药方。
“殿下,我刚才背的正是寒食散的方子,只不过在寒食散的基础上多了一味鸢粟而已。” 白文君的眼中满是担忧,“寒食散的功效,想必殿下已然清楚,服用之后使人飘飘欲仙,沉浸在极乐世界当中,而鸢粟花的功效与之相比,只会更为强烈。”
“好在这瓶白玉散中鸢粟花的含量极少,其他的药材也都是减半的分量,但是长期服用仍然具有让人上瘾的功效。所谓能让人容光焕发也确有其事,但那只不过是精神亢奋的另一种表现而已。”白文君越说越着急,声音不自觉的提高了些,“殿下,倘若这东西流传在民间,闽南和江浙的百姓可就危险了!”
“沾染了这个东西,轻易是戒不掉的,越是长期服用,需求便会越大。若是一直服用还好,人尚且还能保持长时间清醒,可一旦得不到,便会陷入疯魔。我只怕最后,连五两银子也买不到一瓶,人人争抢下,幕后之人只会将这东西不断的提高价钱,届时闽南和江浙百姓,将会被这东西生生吸干家财!”
“那这东西。可有解毒的方法?”萧景睿明白她的意思,前朝时,服食寒食散成为一种雅趣,当时的文人竞相推崇,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寒食散的副作用愈发明显,直到酿成许多惨案,朝廷这才出手从明面上禁止了这东西的流通。按照白文君的描述,白玉散是一种比寒食散更加危险的东西,只不过在闽南和江浙百姓手中流通的,是药性减弱了许多的方子,所以迄今为止,才没闹出什么十分惨烈的事端来。可安宁郡主就没那么幸运了,想必梁王刚拿到这张方子就拿安宁公主随手逗了个趣,后来才发现这东西的威力如此之大,所以在民间流通的时候,才下意识的令人削减了药性,以此谋求更长远的利益。
“解毒的方法是有,那便是强行戒断。”白文君叹了口气,“可是,说起来容易,哪有那么容易做到。在前朝也是闹出了多少人命,才让天下百姓认清楚这东西的危害。如今闽南和江浙已然成了一种风气,我怕一时半会没有那么容易解决。”
“孤知道了。”萧景睿点点头,心中有了判断。闽南是归福州刺史管辖的,虽然不知道萧景崇是从哪得到的这张方子,但是思来想去,想必与那位福州刺史脱不了干系。堂堂一州刺史,对自己治下的百姓做出这样狠毒的事情,居然只为了图财,实在是可恨。
相较于白文君的担忧和愤慨,萧景睿则冷静得多。不解决梁王这个幕后主使,只是将福州刺史给拉下马,并不能从根源上解决这个问题。
“白姨,这事情牵连甚广,还是请你暂且保密,若清那边也暂时不要告诉她。如你所见,这东西一本万利,身后不知多少人会因此铤而走险。这种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情,倘若不能一击即中便会被反噬,所以,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这消息暂时还不能透露给任何人。”萧景睿向来坦诚,不会轻易许诺自己暂时还做不到的事情,他明白白文君的担忧,因为他也做不到对那些百姓的安危坐视不理,“但是,孤会想尽一切办法遏制这东西的蔓延。”
“殿下准备怎么做?”白文君下意识的问道,话说出口之后才觉得不妥,连忙改口,“殿下不用告诉我,您只管说需要我做什么就可以了。”如果这件事情连萧景睿也没有办法,她一个江湖郎中干着急也没有用,还不如听从太子殿下的指示。
“孤需要你做出真正的白玉散出来。”萧景睿将方子交回到白文君的手中,“孤的意思是,这药方当中的剂量翻个几倍的程度。”
“好。”听到如此奇怪的要求,白文君并没有质疑萧景睿的安排,拿起方子塞到怀中,转身就要离开。
萧景睿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出声叫住了她,“白姨,倘若这里头的东西,所有的药物放个十足十的量,会如何?”
白文君转过头来,朝着萧景睿说道,“殿下知道,是药三分毒,倘若这里面的东西放了十足十的量,此物瞬间就变成能杀人的毒药。服食之人会在飘飘欲仙当中忘乎所以,声嘶力竭,行为放荡,最后猝然死去。”
“好。”萧景睿点了点头,看着白文君,后者在这样的目光当中明白了他的意思。但她并不打算拒绝萧景睿的安排,从这些日子的观察来看,萧景睿虽然有时不近人情,但是为人还是十分端正的。白文君就算不相信自己的眼光,也相信叶彦的判断。一个面临整个云顶商行的诱惑都不为所动的人,自然也不会拿着这东西残害无辜。
目送白文君的离去,萧景睿淡淡的唤了一句,“枭一。”
身穿黑色镜装的枭一从房梁上一跃而下,跪在了萧景睿的面前。
“听到了?”萧景睿转过头来看着,“在白郎中那边做出来后,告诉立阳长公主府上的那个丫头,给安宁郡主的饭菜之中换成真正的白玉散。待她服用完之后,神志会略微清醒,必然会逼问这白玉散从何处得来。到时候,那丫头只需告诉她,这是从长安街上的六合戏楼得来的。”
“至于六合戏楼,盯好梁王和韦家少爷的动静,既然是戏楼的贵客,自然要给韦少爷送上些不一样的东西才是。”
写在文末:寒食散的药方是网上查的,鸢粟是XX在唐代的叫法,不是错别字,之所以选用这个叫法是为了通过审核哈哈哈!
第78章 衣中密信
“小姐,上次您去永安坊,钟沅少爷从一个书生那里拿过来一件衣服,您可还记得?”钟若云的贴身丫鬟紫兰走了进来,怀中抱着一个包袱,有些犹豫地问道。
“那是自然,怎么了?”钟若云正坐在窗边看书,听到这话,转头看向她。
紫兰极为机灵,伸出手关上了身后的房门,才将手上的包袱放在了桌子上,将其解开后露出了里面的披风。钟若云眉头一跳,有些无奈,没想到当时一时好心送件衣服,竟牵扯出这么多后续。
“可是有什么不妥吗?”钟若云站起身走了过来,那书生她是见过的,容貌长相且不论,当日若雪出言冒犯,那书生显然并没有因此发怒,眉目清正,因此不像是会生事的。
紫兰将那件披风翻过来,钟若云看见中间的一块衣料明显比旁边的要厚实,似乎里面藏着书信类的事物,瞬间明白了为何紫兰这么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小姐,这怕不是,那书生写的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吧?”紫兰从小就跟着钟若云长大,对钟若云相关的事历来都是亲力亲为。今日她去整理钟若云的马车的时候,从一个角落里发现了这东西,本想着将这衣服送到洗衣房去,却摸到了里面似乎藏着东西,瞬间警惕了起来。
这并不怪她如此大惊小怪,虽然钟若云从始至终都没有与那书生正经见过面,可若是让旁人知道了有陌生男子写一些暧昧语句送给自家小姐,那将是大大有碍钟若云名声的。
“拆开看看。”钟若云又回忆起那书生的身影,只觉得对方并不像是那样的人,于是不顾紫兰的阻拦,亲自拿了一把剪刀剪开了那披风,果然在夹层之下发现一个没有署名的信封。
钟若云在丫鬟提心吊胆的眼神中拆开信封,抽出几张薄薄的纸页,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与想象中的暧昧情愫不同,钟若云看着上面的内容,脸色瞬间苍白了下来。
“这是...”钟若云瞬间明白了过来,她出身于文国公府,从前父亲在朝中挂职的时候,正是在礼部任职。钟家子女幼时几乎都会被钟怀抱在膝上,拿类似的东西进行考教。于是,当她看到这熟悉的遣词造句的时候,瞬间知道了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紫兰,待父亲回来,你请他过来一趟吧。”钟若云将这东西叠起来,又收回到了信封当中,“这是一封自荐信,这书生来自江南贡院,在会试之中的名次很是不错。他在信中提到仰慕钟家的家风,很想投入到文国公门下,我看他这文采倒是不错,所以也愿意替他引荐一下。”
紫兰并不是认识里面的字,听到这话不禁松了口气。主要不是那书生写了些不该写的东西,其他的,钟若云说是什么便是什么。
梁王府中,一个娇小的身影披着硕大的黑色披风,呵斥挡在自己面前的丫鬟。
“我要见梁王,你拦着我做什么?”白婉儿压低了声音,看着面前面容姣好的丫鬟,只觉得怒火中烧。
这丫鬟身上的衣服质地并不一般,连带头上的配饰都是上等的货色,只怕连皇后身边的一等女官也没有这样的待遇。白婉儿冷冷的看着她,一个通房丫头而已,明明认出了自己,却还竟敢拦在她身前,当真是放肆!
“让她进来。”两人争执的声音终于引起了屋中人的注意,萧景崇拉开门,居高临下的打量着白婉儿。
听到这话,白婉儿心中松了一口气,她抬起下巴瞪了一眼那通房丫鬟,趾高气扬的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萧景崇看着白婉儿自顾自的从自己身旁经过,径直进入了书房,挑起了眉头。他没有制止白婉儿的动作,反而是深深的看了一眼那面含委屈的通房丫头,便转头回去将门关了起来。
“殿下,我听说,父亲安排人在春闱里动了手?”白婉儿的声音有些焦急,她刚从白府过来,听到父亲和兄长的谈话,只觉得大事不妙。父亲和兄长只是一心想着如何向梁王投诚,可做事情的是马侍郎和他们白家,梁王从头到尾都没有出过面,一旦东窗事发,要准备如何收场?
父亲安慰她,马侍郎做此事,已然知道自己官位不保。届时,那些学子当庭指认萧景睿,皇帝必然会震怒,整个白家都会被推到风口浪尖上。白家如果想活命,那只有一个方法,就是赶在会试之前由白长风亲自向皇帝揭露罪行,一切都推到太子的身上。待殿试的时候,皇帝已然心中有数,自然会借着这个事情当场揭露一些人的真才实学,将太子指示吏部泄露春闱考题这件事情彻底摊到明面上。至于马侍郎被打入大牢后,白崇安承诺会想尽办法将他捞出来,给他万贯家财。马侍郎便可改头换面安心隐退,做个闲散之人。毕竟,以他的资质升官已然无望,还不如博一把赌个前程。
这计划表面上听起来没有什么问题,可是压根经不住细想。此事一旦爆发出来,皇帝怎么可能相信此事白家只是听命行事,就算皇帝相信,一个连带的罪责也是跑不掉。如果萧景崇并不打算出手,谁来保住白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太子就算因为此事被褫夺储君的位置,文国公府会放过白家吗?
“的确如此,这主意还是你哥哥提出来的,怎么,婉儿在担心什么吗?”萧景崇的脸上带着笑似非笑的表情,打量着白婉儿。没想到啊,白长风和白崇安都不是聪明的人,整个白家唯一有点心术的,居然只有一个出嫁的女儿。
“那么婉儿敢问殿下,事发之后,殿下打算如何保住白家呢?”白婉儿抬起眼,直白的看向他。
萧景崇一摊手,“方法很简单,能不能保住白家不在本王,而在尚书大人。只要白尚书先一步站出来揭发太子的罪责,与他划清界限,于陛下而言,白家就是有功之臣。陛下顶多撤了他尚书的职位,不会对他怎么样的。一个尚书之位而已,等太子倒下,本王会亲手将白大人送进内阁,这买卖,婉儿觉得可划算?”
“殿下如何知道,陛下不会迁怒我白家呢?”白婉儿有些疑惑,她心中清楚,想要彻底与太子摆脱关系,白家势必要脱一层皮。但是萧景崇如此自信皇帝不会迁怒于白家,反而会觉得白家是有功之臣,这份自信从何而来呢?
“婉儿可知道,为何元后会暴毙而亡?”萧景崇低下头,在她的耳边轻声道,“那可是皇后,身后站着钟家,这样一个金尊玉贵的女人,一碗汤药就要了她的性命。婉儿来猜一猜,陛下对此知不知情?”
“元后的死横亘在父皇和萧景睿之间,诸多皇子之中,只有萧景睿永无登基的可能。父皇为何要打压他?那是因为只要萧景睿有了能力,要做的第一件事情,恐怕就是一杯毒酒送父皇上西天。”
白婉儿的眼睛蓦然睁大,她转头看向萧景崇,脸上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所以这几年,太子和皇帝势同水火,原因并不是太子认为皇帝苛待元后,导致其抑郁而终,而是太子压根就知道,元后的死就是皇帝一手所为!
“ 所以啊,婉儿。”萧景崇直起身,伸开手臂将白婉儿抱入怀中,“白家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只要你们替本王扳倒太子,泼天的富贵和权势,都在后头呢。”
第79章 攻心为上
“舅舅。”萧景睿坐在书房中,亲自为坐在对面的人沏上一杯热茶,似乎并不在意放在桌上的几张纸页。
钟怀看着他的样子,瞬间明白了,“看样子,殿下早就知道这件事情了?”
萧景睿并不打算避讳着他,点头道,“是,孤一早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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