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夫人神色尴尬,她微微地后退一步,有些无奈地说道,“阿芜,这京城内外,但凡是叫得上名的妇科圣手我全都去问遍了。没有一人有那个能耐去解红花的毒,恐怕你想要怀上龙嗣难如登天啊。”
“不可能,一定会有办法的!娘亲你再去找一找,我必须得怀一个孩子,必须得有一个皇子,这样才能够有机会跟皇后斗。而且皇帝他未必不能再活个十几年,到那个时候,我的孩子也已经长成,同样也能争一争那个位子,那么我们以后就不必看大房的脸色过日子!这不是我们之前说好的吗?”
叶嫔盯着叶夫人的脸,身上泛起一阵寒意。叶夫人脸上的表情她太熟悉了,当日送自己进宫的时候,叶夫人和叶老爷的脸上都是这样无可奈何的模样。
“爹是不是告诉你,准备放弃我了,是不是?”叶嫔又上前一步,死死地抓住叶夫人的肩膀,眼眶瞬间红了起来,“你们知道我不能够再生育,所以彻底放弃了我投奔大房了,是不是?!”
“阿芜,你冷静一些。”叶夫人吃痛,试图甩开她的手。
这个动作似乎刺激到了叶嫔,她猛然一伸手,将叶夫人推的踉跄半步,“你们再一次的放弃了我,就是因为我不能生育,就是因为我对叶家没有利用价值!”
“娘亲,你看看我,我是你的女儿啊!”叶芜哭喊着,“从小到大,你们说什么我都会去做,你们让我进宫抓住梁王的心,你们看着我当了皇后的棋子。我从前受她蒙骗,如今要受她折磨。你当真,一点都不心疼我吗!”
“阿芜,你睁开眼睛看看现实行不行?”叶夫人有些无可奈何,自顾自的坐到了椅子上,跟着掉起了眼泪,“你不体谅我和你父亲,也要考虑考虑你弟弟的前程。皇后在中宫坐的稳当,大房就是叶家的顶梁柱,你弟弟想要出头还得大房首肯才是。你在宫里不要老想着在同皇后对着干,老老实实地听她的话。等熬到慎郡王登基,也就解脱了。”
“解脱?”叶芜的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她颤抖着手指着叶夫人的鼻子,“我如何解脱?慎郡王登基,我只是个无子嗣的嫔妃,只能一辈子被困在西宫那片荒地里,到了那时,娘亲和父亲还会记得我吗?”
“你说的是什么话?”叶夫人伸出手,擦了擦眼泪,“等慎郡王登基,叶家便是最大的功臣。到时候,你弟弟也在朝中入仕,也会去探望你的。”
“说完了吗?”叶芜直起身子,冷冷地看着她。叶夫人心中发虚,她清了清嗓子,强硬地说道,“阿芜,没有子嗣的嫔妃,花期终究是不长的。你还是赶着在皇帝厌弃之前,早些将位分升上去,也要伺候好皇后。一笔写不出两个叶字,都是一家人,皇后娘娘也不是当真想置你于死地的。”
“说完了你便出去吧。”叶芜蹲下身捂住耳朵,不愿意再听她讲话。叶夫人见状,无奈地叹了口气,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过了良久,房门被人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青姝探进头来,轻柔的说道,“娘娘,到了晚膳的时间了,您不妨先用一些吧。”
叶芜蹲在地上一动不动,青姝见状,只得扯开话题,继续说道,“愉贵人那边刚才派人传了口信,说是见咸福宫中的迎春花开的正好,不知娘娘是否赏脸,她带着明蕊公主过来陪娘娘说说话。”
“愉贵人?”叶芜终于有了反应,她抬起头红肿的双眼,说话间还带着鼻音,“她来做什么?”
这位愉贵人在宫中有些年头了,虽然生育了一个明蕊公主,但是并不是很得皇帝的喜欢,在宫里向来是没有什么存在感的,怎么会突然找上她呢?
“说是前几日娘娘替明蕊公主解围,特地带着公主前来道谢。”青姝试探地说道。
“让她来吧。”叶芜站起身,走到梳妆镜旁,理了理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她看着镜中双眼红肿但依然容色倾城的脸庞,伸出手指放到了自己的唇上。她深吸一口气,脑海中闪现出皇后那张脸,暗暗地下了某种决心。皇后做这一切,就是逼叶家彻底放弃她。既然如此,她也干脆别管叶家的死活了!就像那个太子妃所说的,当自己真死在了那个晚上,以后这条命绝对不能再姓叶了!
“皇后给叶嫔灌了一碗红花,叶家二房的夫人偷摸着寻遍了京城的名医无果,进宫表明了态度,叶家放弃她了。”来宝站在萧景睿身旁,低声说道,“但长公主那边的意思是,叶芜此人心思多得很,驾驭的好是枚好用的棋子,可倘若驾驭的不好,只怕容易反噬。”
“她是心思多,心思不多也没有办法从皇后的手中活下来。”萧景睿替顾若清盛上一碗汤放在她面前。
顾若清将这话听在耳中,叹了一口气,“叶芜心术的确厉害,可她对上皇后就没有那么沉得住气了。上次长公主唤我进宫,让我见识了叶芜是如何借力打力,故意触怒皇后让皇上为自己撑腰的场面。我当时还问长公主要如何处置这件事,长公主说,我们什么也不用做。”
“她挑衅皇后至此,皇后怎么能容得下她?所以我们自然什么都不用做。”萧景睿对叶芜今日这下场似乎早有预料,他太了解皇后了,哪怕是亲侄女,只要威胁到自己的地位,叶楣也绝不会手软。
“殿下,事到如今,要插手吗?”来宝站在旁边,低声地询问。
“推她一把吧。”萧景睿眯起眼睛,宫里那边,只怕叶夫人刚刚出宫,愉贵人就应该找上了叶嫔,“敌人的敌人就是盟友,虽然这盟友是临时的,但也不妨用一用。”
“殿下的意思是...”来宝似乎想到了什么,有些迟疑。
“孤只是给她一个选择,要不要这么做,全在她。”萧景睿站起身,冲来宝说道,“红花这东西虽然会让女子难以怀孕,可是未必会彻底绝育。来宝,你让愉贵人过些日子再送一张药方过去。”
来宝心头一颤,似乎记起了萧景睿说的是什么药。他看了萧景睿一眼,发现后者面色平淡,心中不禁松了口气,既然能重新提起这张药方,自家殿下似乎终于从元后的死当中走了出来。
第102章 忌日
清晨一早,来宝站在院子里,指挥着宫人准备着待会儿出行用的东西。身后卧房的门被人推开,萧景睿牵着顾若清走了出来。
“春桃,山上雾气大,替殿下和娘娘拿一件厚实点的披风吧。”来宝到底心细,他见二人今日衣衫朴素,转头便冲春桃吩咐道。春桃听到这话,连忙点头进了内室,不一会儿捧出两套厚实的披风走了出来。福林从她手中接过披风,手脚麻利地送到了备好的马车上。
“刚才镇国将军府上来了,梁叔说顾老将军已经往那东灵山上去了。”来宝低声禀告道,他看了萧景睿一眼,又接着问道,“马车是殿下常用的那一辆,是否过于高调了些?要不然还是换一辆没有徽记的吧。”
“ 不必了。”萧景睿摇摇头,伸出手理了理顾若清的衣襟说道,“从前那是为了在皇帝面前演戏,安宁郡主的死势必会让他对我和若清起疑心,既然如此,那也不必藏着掖着了。”
一旁的顾若清脸上并没有露出惊讶的神色,这里面的利害关系,萧景睿早已经告诉了她。所以往后再往宫中去,她都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保护好自己才是。
“既然如此,那就请殿下和娘娘上车吧,萧统领已经带着禁卫军的兄弟们在门口候着了。”来宝点点头,目送萧景睿和顾若清携手离去。
马车慢悠悠的动了起来,那驾车的马夫一身腱子肉,气息沉稳,看起来就有几分不好惹的味道。出了城门后,他坐在车辕之上,长臂一伸甩动鞭子,马车便在城外的官道上飞驰而过。萧唤带着十几个禁卫军骑在马上,在前后护持着。
“殿下怎么了,手心里怎么还隐约出了些汗?”顾若清转过头,看着萧景睿隐藏在冷静外表之下略带紧张神色,只觉得有些好笑。
萧景睿故作平静道,“有吗?也许是天气太热的缘故。”
顾若清噗嗤一声笑出声,“殿下可有没有吃过煮熟的鸭子,全身上下就嘴是硬的。”
萧景睿听到这话,挑了挑好看的眉毛,伸出修长的手指捏住了顾若清的脸颊,“小东西,我看你是要反了天了呀。”
顾若清笑着握住他的手,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慰道,“殿下长得这么好看,又这么聪明,我娘亲要是知道了定然会喜欢的,所以殿下不必如此紧张。”
“那是自然,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萧景睿坐直了身体,他看着顾若清的眼睛。两人仅仅是简单的对视,无端的就让车厢里弥漫起暧昧的氛围。萧景睿伸出了手,轻轻地将顾若清的发丝缠绕在手指上。换做前世,萧景睿是不相信鬼神之说的,可是重生一世后,难免对这些事情多了分庄重。顾若清是这世上唯一一个知道他所有事情的人,自然也猜中了萧景睿的心思,所以才出声开玩笑,缓解一下他心中的焦虑和紧张。
萧景睿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他在这条路上独自行走了许多年,如今才明白,当身旁有一个人与自己心意相通,仅需一个眼神便能通晓对方的心意,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约摸一个时辰后,马车停了下来,萧唤在外面恭敬的说道,“殿下,东灵山到了。”
萧景睿撩开车帘,率先下车,伸出手将顾若清扶了下来。东灵山十分偏僻,要想进入山中,还要经过一条长长的山路。好在这山路是顾远山专门着人修建过的,倒也不算难行。道路的两旁,栽种了大片的竹子。此刻正是初春时节,竹林泛起翠绿的颜色,带着万物萌发的生机。
“小姐,这里。”山脚下有一座造型古朴的亭子,顾远山正坐在亭中,梁叔则提着一个大大的木盒站在他的旁边。
认真的算起来,顾若清也有些日子没有见到顾远山了,于是连忙拉着萧景睿踏进那座亭子当中。看见自家祖父,面色红润,目光矍铄,才放下些心。
“祖父。”顾若清和萧景睿异口同声,话音刚落便又彼此对视了一眼,忍不住笑起来。
顾远山并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只看他们二人这行为举动,便觉得两人之间似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顾远山向来不苟言笑的脸上隐约露出丝笑意,如今看他们相处,竟有了看当年若清父母的感觉了。
“走吧,上山的路还长着呢。”顾远山出声,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对视。
两人点头称是,跟在顾远山身后,踏上了山道上的石阶,萧唤早已带着两个禁卫先行探路。
“当年,你娘亲很喜欢东灵山,所以最后,我也将他们的衣冠冢定在了这里。”顾远山走在前面,有些回忆愈发不可阻挡的出现在脑海当中,“玉门关一战,顾铭和顾鼎先后战死,时玉原本守在城中,她为了拖延时间,让那些百姓逃生,硬是带着最后一些顾家军留了下来。她命人打开库房,将仅剩的火药埋在入城的必经之路上,接着站在城楼之上与匈奴老单于周旋,佯装投降,诱使他们进城。”
“在那些匈奴人进城之后,时玉让人拉弓射箭,引爆了火药。那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你娘亲葬身火海,拉着匈奴的老单于和几个有名的战将做了垫背。”
顾远山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苍老低沉的字句在这片竹林当中伴着微风回荡。是他第一次同顾若清讲起玉门关的事,也是第一次讲起顾若清的娘亲叶时玉死前的情景。萧景睿在旁边听着,心中升腾起钦佩之意。
世人皆以为,镇国将军顾鼎的夫人叶时玉,是在顾鼎战死之后自刎殉情。但谁也没有想到,在夫君战死之后,那样一位柔弱的女子居然硬生生地护住了大半城池的百姓安稳逃生,并且以如此惨烈的方式逼匈奴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也算是间接为顾铭和顾鼎报了仇。
顾若清亦步亦趋地跟在顾远山的身后,记忆里的娘亲总是笑得十分温柔,时不时还会做些孩子气的事情,别说杀人了,她看见落花都要叹息几番的。
“玉门关一战,距今也已经有快六年了。整整六年,匈奴在西北从未在挑起大规模的战事,你们可知道为什么吗?”顾远山踏上最后一级石阶,看着三座坟墓安静地矗立在远处,“那日,老单于死在你娘亲手上,匈奴王庭大乱,几个匈奴的王子互相争夺王位,匈奴内部纷争不休,这才保住了西北边界六年的和平。”
“若清,这一切是因为顾家,更是因为你的娘亲。”顾远山看着那墓碑上的字,仿佛又看见了叶时玉和顾鼎携手并立的身影,“她用那场大火在西北边境立了一块无形的界碑,告诉那些匈奴人,哪怕我大齐只剩一个手无寸铁的妇人,他们也休想再前进一步!”
第103章 许久不见
顾若清亲手摆好贡品,拉着萧景睿郑重其事地行礼。一旁的萧景睿早已经没了来时的紧张,心中剩下的唯有敬意和悲凉。顾家满门忠烈,换来的是帝王的猜忌,倘若他是顾远山,此刻已然提刀杀进宫中。但也许,萧奕正是因为忌惮顾家军拥有这样的实力,才会眼睁睁地看着顾家军全军覆没。
狡兔死,走狗烹。古往至今,皆是如此。萧景睿明白这个道理,顾远山更明白。
他静静地站在坟前,看着跪在前方的顾若清和萧景睿。皇帝之所以要将顾若清嫁给萧景睿,打的是什么主意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心疼若清却无能为力,只期盼他的若清千万不要动了真情将自己搭进去。如今这局面,他可谓是心情复杂。既为若清高兴,可也为若清担忧。萧景睿势必是要争一争那个位置的,可当他登上那九五至尊之位之后,还会甘愿守着顾若清一人吗?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何况后宫与朝正从来都是千丝万缕的联系。纵使有时候无关情爱,只谈利益,若清到了那个时候也能坦然接受吗?
前面的萧景睿哪知道顾远山心中所想,他跟着顾若清行礼。看着面前三块墓碑,顾若清似乎还有话要说,她站起身,又在萧景睿有些惊奇的目光中直接席地而坐。
“娘亲,这是景睿,是我的夫君。”顾若清笑了笑,伸出手拍了拍自己旁边的空地。萧景睿站起身,学着顾若清的样子,毫无形象可言地坐在了地上。
“父亲,母亲,叔叔。”纵使坐姿十分放松,萧景睿还是十分规矩地唤了一声。
顾远山看着他们这举动,刚才心头那丝担忧不知道为何被压了下去。来日的事情没有人能说得准,人能把握的都只有当下罢了,既然如此,他何必要为还没有发生的事情担忧呢?想到这里,他与梁叔对视一眼,接着便顺着山道转身离去。只剩下顾若清拉着萧景睿坐在墓碑面前,像一个小话唠一样喋喋不休,诉说着自己最近的经历。
“若清小姐如今这个样子,夫人看见了,定然开心。”梁叔跟在顾远山的后面,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夫人和将军战死的时候,若清小姐才十二岁。太子是个好夫婿,夫人和将军倘若有在天之灵,也能觉得心中安慰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这世上最难测的便是人心。”顾远山嘴上这么说着,可是心中何尝不是最希望萧景睿能永远爱护敬重若清?倘若不能,他这把老骨头也要拼尽全力为若清打算打算了。
“顾季同那边怎么样了?”顾远山低声问道。
梁叔看了周围一眼,也跟着压低声音道,“季同少爷守在西北那边,带着那些顾家军的残部。平日都是些不起眼的庄稼汉,私底下则日夜操练。只要您一声令下,他们便可分散混入京城之中。”
“你觉得有多大的把握?”顾远山目光深邃,看着山脚下的那座亭子。亭中此刻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人一袭黑衣,三千青丝被简单地束在脑后,头上一点珠翠也无,与往日华贵的形象大相径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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