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进宫,去找父皇!”萧景崇深吸一口气,将信纸收起来。转身就要让人备马进宫。
徐阁老站起身,厉声道,“皇后娘娘冒着这么大的危险,在最后关头写的这些话,王爷一个字都没看进去吗?现在是进宫找陛下理论的时候吗?殿下要谨记娘娘的话,低调忍耐才是。皇后娘娘凤印被夺,殿下梁王之位被废,都是因为过往行事犯了陛下忌讳,行事太过乖张的缘故。这个时候,王爷最需要做的,就是在陛下面前重新捡起乖顺的印象。陛下的皇子不多,只要太子没有倒下,陛下迟早会重新重用殿下!”
“难道你要让本王眼睁睁地看着母后在宫里受苦,什么都不做吗?”听到这话,萧景崇怒不可遏,他冲到徐阁老面前一字一句道,“徐睿,你也忍心?”
“比起谈论忍不忍心,我现在要思考的是如何保住皇后娘娘的后位”徐阁老后退一步,拉开与萧景崇的距离,“凤印被夺是小事,只要中宫之位还在,东山再起就是陛下一句话的事情。”
“那你说,现在怎么办?”萧景崇烦躁地甩袖,在屋中踱步。
“既然这事情是因叶芜而起,那么就要想办法解决她,让她翻供。”徐阁老看向萧景崇,问道,“她可有什么把柄在王爷手上吗?”
“把柄?”萧景崇有些不耐烦,“一个后宫妃子,能有什么把柄在...”
话说到半截,萧景崇突然停住了,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叶芜之前可要与二房联合起来与母后作对呢,她的家中有她的母亲,还有她的弟弟,本王拿捏了她的家人不就行了?”
“宋迁!”想到这里,萧景崇高声叫道,“备车去叶府,本王要同二房好好地说道说道!”
待第二天天一亮,宫门刚刚开了一条缝,守门的小太监就看见叶嫔的母亲叶二夫人神色焦急地等在了门口。叶二夫人手中有进宫的腰牌,那小太监不敢难为,连忙开门将人放了进去。叶二夫人神色慌张,脚步匆匆,似乎有什么洪水野兽在身后追赶一样,直直地奔着咸福宫去了。
“阿芜,救救你弟弟吧!”叶二夫人闯进宫里,还没有说话,人倒是先哭了起来。青姝守在门前,只觉得这声音十分刺耳。
“夫人,小主这会儿正在休息呢。太医说了,为了保证小主腹中的龙胎,需得静养,不可喧哗。”青姝态度强硬,挡在叶二夫人面前。
“你是什么东西,竟也敢拦在我的面前!”叶二夫人表情突变,抬起手就要给青姝一巴掌。
“母亲,大清晨的便扰人清梦,你那进宫的腰牌,我看还是收了的好。不然,以后在这宫中得罪了什么了不得的贵人,可别怪女儿不救你。”青姝身后的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拉开,叶芜身着中衣,神情慵懒地靠在门边。
“阿芜,你总算出来了,慎郡王他昨夜...”叶二夫人又换了个脸色,一个呼吸间眼眶里已凝聚起了泪水。她压低声音,焦急地说道,“你快想想办法吧,慎郡王把你弟弟带到了王府里,不知道打算怎么折磨他呢!”
“听说你在皇上面前说了些不该说的,连累了皇后,这事可是真的?”叶二夫人不管不顾地推开青姝,上前一步拉住叶芜的手,情真意切地说道,“娘知道你在宫中受苦了,当日送你进宫,我和你父亲也是没有办法的呀!都是一家人,怎么能闹到这种地步呢?你快到面皇上面前说一说,之前的事情都是胡诌的,兴许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叶芜定定地看着叶二夫人,心中一片苍凉。这就是自己的母亲,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女儿被人当做棋子折辱,最后却跑来和稀泥。叶芜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她沉默半晌,终于在叶二夫人期待的目光中开了口。
“母亲,既然是慎郡王将弟弟请进了王府,母亲跑来宫里做什么?”叶芜淡淡地说道,“谁抓的弟弟,便去找谁的麻烦。再不济,有巡防营,还有大理寺,到那儿去击鼓鸣冤,便说弟弟失踪,要官府帮着寻人不就行了?”
叶二夫人的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尖声叫道,“没心肝的东西,你在说什么呢?!”
“母亲,你这话可就冤枉女儿了。”叶芜伸出手,有意无意地抚摸着自己的小腹,“母亲之前也说了,一笔写不出两个叶字,皇后跟皇上之间的事,我怎么能够左右呢?郡王爷恐怕是弄错了,但母亲再不动作快一点将这事情闹大,也许弟弟就在慎郡王府里缺胳膊少腿了,这以后可还怎么入仕途呢?”
“你...”
看着叶夫人还想说些什么,叶芜打断她的话,继续说道,“青姝,你亲自将母亲送出宫去,就说是本宫的意思,让宫里的禁卫送她到大理寺。母亲,最后劝你一句,你还是不要再浪费时间了。毕竟,你每多在宫里浪费一炷香的时间,弟弟的危险就多一分,不是吗?”
第114章 只管放心去做
“小姐,舅爷过来了。”
春桃正在东宫的院子里收拾东西,一抬头便看见叶彦走了进来,连忙小跑着进屋。以前这个时辰,顾若清不是在书房中看书,便是在那看账目。只是不知道最近是怎么了,她只觉得身子越发的惫懒,人也十分嗜睡。这会春桃出去不过才半炷香的时间,她已然趴在矮榻上眯了一会。
“小姐,怎么又坐在这里睡着了?”春桃走过去,将顾若清扶起来,嗔怪道,“你要是困了,便叫奴婢一声,奴婢为你铺床。”
“无碍。”顾若清摆摆手,站起身理了理衣襟,亲自走到门前将叶彦请了进来。
“舅舅,今日怎么得空?”顾若清亲自为他沏了一杯茶,但后者似乎心情不爽,低声问道,“殿下今日不在东宫吗?”
“不在,还在宫里呢。”顾若清看着叶彦的神色,接着问道,“舅舅可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吗,殿下不在,舅舅同我说也是一样的。”
听到这话,叶彦先是一愣,又觉得理所当然,便也不再犹豫直接开了口,“我也是近几日刚刚收到兖州城的消息,若清可还记得小半年前兖州天灾的事情?之前那兖州刺史叫做胡逑郑,是文国公的学生。”
“当然,殿下还称赞过此人的才华,大齐朝连中三元的奇人,办事情似乎也很得力。”顾若清点点头,朝堂上的事情,萧景睿是从来不避讳着她的,甚至有时候兴致来了还要同她说上一说,“怎么了?我记得,殿下离开兖州的时候,贬了他做兖州司马,让他将功赎罪。”
“是,只怕这次殿下是看走眼了。这个姓胡的被贬了官位,只怕心中记恨殿下呢!”叶彦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继续说,“兖州的掌柜是云顶商行的老人了,他说,那个姓胡的司马在兖州城简直就是横行无忌!过往的商行商队都要看他的脸色,有钱能使鬼推磨,没有钱那便连脚都不能踏上兖州的官道!”
“前几日,银叔刚往兖州送了一批上好的云锦,刚在商行里摆了没多久,就被那姓胡的司马借着盘查商铺的名头直接拿了去!”想到这里,叶彦就觉得肉痛,云锦一匹价值百金,那些云锦可以说是价值连城。“若是他自己用了也就罢了,可你猜怎么着,没过几日,掌柜的就看见这云锦已然被做成了衣裳,穿在了曹家的小姐身上!”
“曹家?”顾若清皱起眉头,依稀记得兵部尚书曹吉柄的老家似乎就是兖州。至于为什么知道,自然是萧景睿曾经在她面前提起过。
“对,就是那个曹家。曹家可了不得,祖上争气封了将军,这一代最出息的便不就是那个兵部尚书曹吉炳吗?他们的主家在京城扎根,旁支那一脉就留在了兖州。平时倒也不见他们这么嚣张,只不过有了胡逑郑在前,曹家行事也愈发地肆无忌起来了。”叶彦还在心疼那批上好的云锦,说话间也没有什么好脸色,“这个胡逑郑,当时兖州天灾的时候本应该一撸到底的,可是殿下出面保住了他的官位,只是降到司马,已然是天大的恩赐了,这人怎么恩将仇报呢?如此行事,岂不是给殿下招来非议,往别人的手上递把柄吗?”
“舅舅,再喝口茶,先别着急。”顾若清又续上一杯热茶,劝慰道,“这几日永安坊的生意火爆,想必舅舅也累坏了。白姨这些日子就闷头在药房里看方子,等过几日我让白姨去永安坊替舅舅看看脉,全当是陪舅舅说话散散心了。”
叶彦本来还想说什么,听到白文君的名字,便下意识地噤了声,闷闷地点了点头。
“兖州城的事情,我自然会跟殿下说道说道。不过,依我看,舅舅一切照旧便可,只当不知道这个胡逑郑和文国公府以及殿下的关系,该下狠手的下狠手。”顾若清微微一笑,话说到了叶彦的心坎上。
叶彦本来对胡逑郑的身份有些忌惮,得了顾若清首肯,便点点头。他本就是个火爆脾气,若是放在其他地方早就闹翻了天,怎么会让掌柜的这么忍气吞声?只不过,他屁股刚抬起来,又有些犹豫问道,“若清,不然还是等殿下回来问问看他的意思吧,你这...”
“舅舅只管放心去做,我的意思,想必殿下也不会说什么。”顾若清笑出声,心中隐约有了猜测,只不过这猜测轻易不能同叶彦讲的,不然可能会坏了萧景睿的事。
“有你这么一句话就行了,那我便要让这个姓胡的吃点苦头!”叶彦来了精神,茶也不喝了,方才那股子郁闷瞬间消散,转而升腾起的是昂扬的斗志,准备立刻让人传信到兖州去。
此刻的兖州城中,曹氏旁枝的府邸也建得十分的气派,比起城那头的刺史府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胡逑郑身着一身灰色的衣袍端坐在曹家的贵宾席上,同曹家家主和颇有身份的人豪绅举杯。衣着单薄的舞姬在宴席中间翩翩起舞,场面热闹非凡。
“家主,京城那位来了消息。”一个身形瘦削的中年人悄悄地绕到曹家家主身后,低声同他耳语。
曹家家主面带微笑,看着下方众人,那人便继续低声说道,“那位的意思,是让我们尽快收手,在江浙一带彻底断掉那些东西。”
“知道了,你去吧。”曹文彦嗤笑一声,举起酒杯,宽大的衣摆挡住下半张脸,继续开口道,“先不必着急,那船货可值不少钱,想法子将货出手换成白花花的银子,少一分,我就要了你的狗命!”
那人一愣,紧接着便低头称是。
胡逑郑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对那来了又走的中年人只当看不见。他又举起杯,冲曹家家主曹文彦说道,“文彦兄,今日这宴席当真是十分精彩。不愧是文彦兄重金从扬州请来的舞姬,这舞姿着实动人呐!”
“能得到胡大人的一句夸赞,这些舞姬也算是值了。”曹文彦跟着举起杯,笑道,“不过是些舞姬,怎么能比得上司马大人送到我曹府中那些云锦金贵呢?”
“再金贵的东西都是要有人用,你我何必谈这些。”胡逑郑摆了摆手,豪气冲天,“王侯将相能用得,你我便用不得了吗?只要有胆量,只要有才识,无论是一匹一寸金的云锦还是白花花的银子,都合该到文彦兄的手里!”
第115章 孤家寡人,你懂个什么?
“吆,这不是状元郎吗?这么巧,在这个时辰能跟徐修撰相遇。”顾元洲一身绯色的官袍,散了早朝,正同其他朝臣一并离开太和殿,眼见着就要到门口,突然与一袭青衣的徐正对上了视线。
顾元洲在朝中向来眼高于顶,轻易不同人搭讪。如今见了这状元郎,居然主动问好,实在是难得一见,想必也是对这个徐正带着欣赏之情,有拉拢的意思。一时间,旁边的几个朝臣纷纷放慢了脚步,竖起耳朵要听听这两人准备说些什么。
徐正手里抱着两本泛黄的书册,似乎是刚从三希堂那边过来。他看了顾元洲一眼,不冷不热地说道。“顾大人有礼。”
这态度,摆明了是不想同顾元洲多往来。
一旁的顾元洲也不尴尬,他打量了徐正一眼,继续说道,“大人这是从三希堂那边过来的吧,你手中这两本可是残卷,唯有宫中的藏经阁三希堂才能够有所收藏了。家父也爱看书,不知道,状元郎有没有时间能到我府上,坐下来好好的聊一聊呢?”
“这书不是下官的,是徐阁老安排我去拿的。”徐正抱着书的手略微收紧了一些,对顾元洲很是防备。他这动作落在其他朝臣眼中,引得旁人不禁暗暗猜测,这个新上任的状元郎,似乎对太子一脉的人很是抵触。
顾元洲皱起眉头,脸色微微沉了下来,还想再说什么,那徐正却已然开口喊道,“徐阁老!”
身穿青衣的年轻人与顾元洲擦肩而过,直直地走到徐阁老身旁,将手中的书交到他的手上,“不负阁老所托,下官在三希堂寻找了两日,总算将这两本书找到了。”
徐阁老伸手接过书册,轻笑出声,“到底是你有心啊,之前我也请过几个老翰林去三希堂中寻书,皆是无功而返。三希堂中所藏书目太多,往来账目繁杂,经年累月下来,总是找不到想要的书在哪了。”
“只要这书在三七堂,只要用心去找,能有什么找不到的呢?”徐正并不觉得这事情难办,认真地说道,“况且,这是阁老交代的事,自然要用心去办。”
听到这话,徐阁老的神情更加温和了一些,而一旁来往的朝臣们悄悄地用余光打量着顾元洲的脸色,后者毕竟是在朝堂当中混过几年的人,只是冷冷地朝他们看了一眼,转身便离去了。
“那可是大理寺少卿顾元洲,是太子殿下面前的红人,他同你搭话,你怎么不同他热络些?”徐阁老将书收到怀中,带着徐正慢慢地在太和殿外的宫道上走着。
“他是大理寺少卿,我是翰林院修撰,风马牛不相及,为何要热络呢?”徐正皱起眉头,脸上带着无所谓的神色,“况且,我寒窗苦读十几年,忠君爱国四个字还是知道怎么写的,只要陛下在位,效忠的便只有一人。”
“哈哈。”徐阁老抬起头,放声一笑,“很好,你初入朝堂,却能做到不结党营私,这很难得,是块进内阁的好料子。”
大齐的一甲进士均会进入翰林院供职,其中状元会被直接授予翰林院编撰的位置。可不能小看了这个职位,掌修国史,掌修实录、记载皇帝言行、进讲经史,以及草拟有关典礼的文稿。这些文书类的工作不起眼,可是这其中最吸引人的地方,便是能够时常伴在天子左右。换句话说,翰林院修撰能够在皇帝面前混个脸熟,也有更多的机会在皇帝面前展示才能和政见,平步青云的几率自然要比旁人大得多。而最为辉煌的青云路,便是进入内阁,成为内阁阁老。
这内阁是大齐离皇权最近的地方,从品级上看,内阁阁老官职授从一。其中内阁之中资历最为深厚,最得皇帝倚重的人,则会被授予首辅之职。自从孙大学士告老之后,首辅的位置一直空着。虽然今岁春闱是由梁大学士主持,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帝对他在朝政上的能力并不是很信任,反倒是时常召见徐阁老。一时之间,众人都私底下猜测徐阁老便是下一任的首辅。徐正得了他这么一句话,几乎算是一种明示,换做旁人,此刻怕是要抑制不住脸上欣喜的表情了。
“内阁之职,兹事体大。小子才疏学浅,没什么资历,这条路还有的熬呢。”徐正的脸上十分平静,他摇了摇头,又向徐阁老说道,“阁老爱书,下官也爱书,听见这两本书的名字,便已然知道小子同阁老是同道中人,加上又与您是同乡,所以对阁老总是带了几分亲近之感,并非想趋炎附势。倘若阁老抬爱,觉得晚辈有些天赋,从今往后,晚辈自当尽职尽责,好好历练,总有一日,能不负阁老今日的赞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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