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底的担忧不似作假,说出来的话却令人无语,“你店里又没生意,一年到头也赚不了几个钱,要我看不如关了算了!你负责养胎,我负责养你!”
沈知懿清了清喉咙,因病容未消,抬睫睨人的模样甚是倦怠,“你用什么养我?用你这个月被扣光的工资吗?”
裴延澈挠了挠头,讪讪道,“这都月底了,下个月我不就又有了嘛!”
沈知懿没搭理他,算完总收入开始拉对账单。
“予曦的伤情鉴定报告出来了,还蛮严重的……小腿胫骨一处折断,还有两处粉碎性骨折。修养好之后走路是没问题的,但不能长期跑步,以后也不能再跳舞了……”
裴延澈的声调逐渐变弱,因为沈知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她讽刺一笑,漠然道,“顾予曦从小就不喜欢跳舞,都是顾沿海逼她练的,现在岂不是正合了她的意!”
裴延澈尴尬地偏了偏头,“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顾叔叔他老人家不这么想啊!他现在觉得予曦下半生都要跟自己一样,变成个废人了!”
“就算她的腿不骨折,也是个废人。”沈知懿没好气的说。
裴延澈无奈的看着她,“知懿,咱们好好说会话行吗,能不夹枪带棒的嘛?”
她心里憋闷着一口气,知道裴延澈夹在中间也不容易,扫了他一眼,凉凉说道,“顾沿海到底想怎么处置我?按刑事案件处理,让警察把我带走,还是想找人把我的腿也打断?”
“顾叔叔还没说,他现在非常生气,无法正常沟通……所以我想着,要不我们主动去给他和予曦道个歉,他看在裴家的面子上,应该不会为难我们的。”
在她冷利的目光注视下,裴延澈说得小心翼翼。
其实顾沿海早已给了他明确的态度,那就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沈知懿。
他这些天忙里忙外都是为了这件事,可顾沿海始终不肯松口,甚至还指着他的鼻子骂他少管闲事。
这些话他不能对沈知懿讲,怕她怀着孕影响心情。
只能旁敲侧击的劝她,先把顾沿海的怒火平息下去,后面再商谈解决办法。
谁料,沈知懿却轻飘飘一笑,语气坚决得不比顾沿海弱几分,“不可能!我没有做过的事情,谁也别想逼我道歉。”
裴延澈听出沈知懿嗓音依旧沙沙的,知道她咳嗽还没好,既心疼又无奈,只想把人搂在怀里保护起来。
同时又觉得很对不起她。
他贪玩了二十多年,除了打牌喝酒,没学来半点真本事,连自己的未婚妻和孩子都照顾不好。
如果像他小叔或陈墨哥那样,早早的成就一番事业,现在也不会被顾沿海瞧不起了。
思及此处。
懿念大门上的天山翠珠帘被一只骨节匀称的美人手挑开。
清脆的玉石碰撞声中,陈墨穿着卡其绿色的风衣从门外走进来,身姿挺拔颀长,如一丛被雕琢过的修竹。
外表如温润君子,眉眼间却透着几分散漫,开口便是讥诮,“呦,两口子都在呢!”
沈知懿听到他的声音莫名有些郁结,心口沉寂下来的伤又开始隐痛,低垂着眼睫没有搭腔。
“陈墨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裴延澈上前给他泡茶。
“昨天,刚到家就不停处理这些破事儿,一刻都不肯让我闲着。”
陈墨接过茶盏,那双如清池水寒的凤眼瞬也不瞬,视线从一进门便落在沈知懿的身上,似要瞧出点不寻常来。
裴延澈忽而眸光一亮,“是为了顾家的事吗?”
“不然还能有什么事!”陈墨不以为意的扯了扯唇,“顾家那边我压下来了,顾沿海答应不再追究这件事情,你们不用烦心了。”
沈知懿闻言,霍然抬眸。
与陈墨那道意味深长的目光相撞,读懂了隐藏其中的暗语。
第133章 你觉得自己很高贵是不是
是裴松鹤让他这么做的……
沈知懿现在只要想起这三个字就会心梗,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维却还在纷繁乱窜。
她已经和裴松鹤没有任何关系了,他为什么还要帮她?
是想弥补四年来对自己的亏欠?
大可不必。
她现在只想把账算清,然后离得他远远的。
“陈墨哥,真是太谢谢你了!”裴延澈激动的声线里还有那么几分苦涩。
“没什么,一句话的事。”陈墨轻描淡写道。
裴延澈感觉自己很没有面子,他奔波了几天,软磨硬泡都没让顾沿海松口,陈墨一句话就把事给办成了。
他拿起茶壶为陈墨续了一杯,刻意岔开了话题,“陈墨哥,我小叔和予曦什么时候订婚啊?”
沈知懿搭在桌沿的手指不经意地蜷曲了下。
陈墨不着痕迹的睨了她一眼,抿了口茶,“快了吧,不过肯定没有你和沈知懿快!”
裴延澈绽出一抹得意的笑容,欣然道,“那还真是对不住,这次要抢在小叔的前头了!”
陈墨一笑置之,起身说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那抹修长的身影晃到门口时,轻飘飘地撂下了句,“对了,金骏眉是裴松鹤爱喝的,店里可以考虑换个茶了。”
裴延澈没听懂他的意思。
沈知懿却眸光暗了暗,叫来张晓妹,让她把店里那盒特级金骏眉全部扔掉。
裴延澈望向她因病容格外白皙憔悴的侧脸,恍惚间似乎明白了什么,又觉不太可能……
-
裴家老宅。
裴松鹤伫立在门前,打量着这座将近百年建筑的别墅,眸光幽邃。
晚秋季节的爬山虎已开始变为暗红色,似火一般浓烈,仿佛这幢老宅会带着他少年时的记忆一起燃烧殆尽。
突然很想看到那个画面。
当他步入那道晦暗腐朽的大门,白晴尖锐的声调便在他耳边嗡嗡作响。
“裴松鹤……你不在医院陪着顾家那丫头,怎么这时候还有空过来啊?”她拢着自己肩膀上的菱形披肩,脸上连虚假的笑容都有些挂不住。
裴松鹤微微颔首,直接往楼梯上走,“我来看看姑姑。”
“你来得正好,你姑姑她大小便失禁,把屎拉在了轮椅上……那味道,可真是臭死人了!你赶紧想办法帮她处理下吧。”白晴以手掩鼻,语气里尽是埋怨。
裴松鹤回过头,凝视着这张看似风韵娴雅的面孔,淡声道,“你的意思是,现在连我姑姑的生活起居都没人照顾了吗?”
白晴肩膀缩了缩,明明裴松鹤的眸光平静如水,可她觉得格外骇人,梗着脖子说道,“最近全国房地产行情都不太好,裴氏集团薪水都在缩减,家里肯定也要节衣缩食,紧着钱给延澈办婚礼用。
之前负责看护姑姑的佣人被南屏开掉了,小徐又是个使唤不动的,你姑姑那头实在派不出人手照顾了!”
她之所以敢说出这番话,是因为沈知懿马上就要嫁入裴家。
那两块地的销售情况非常乐观,他们可以收拢资金融到其他项目里,不再需要裴松鹤的助力。
而裴南屏也明显感觉到,裴松鹤已有脱离掌控的征兆。
裴氏必须尽快断掉与松墨之间的资金往来,否则后患无穷。
“正好,我有个问题要问你。”裴松鹤垂着眼睑,一步步来到她的身前,音质沉冷。
“我每个月都会给你打一笔不菲的费用,让你请护工照顾我姑姑,给她多做些营养餐。可我每次来,都只能看到见她吃剩菜剩饭,那笔钱究竟去哪了?”
白晴嘴角抽了抽,刚欲开口解释,喉咙却被一只冰冷的手掌牢牢扼住,卡得她喘不过气来。
裴松鹤忍住攫断她脖颈的冲动,虎口卡在她最为薄弱的喉管上,视线从她锁骨的那条足金项链轻扫而过,口吻极淡。
“你把我的钱都变成了金银首饰,还觉得自己很高贵是不是?”
“你……你疯了,松手!”白晴因缺氧而脸色涨红,不断用手拍打他的胳膊,却丝毫无法撼动。
“既然你把护工都请走了,那只能劳烦你亲自伺候我姑姑了。”裴松鹤的态度彬彬有礼,音调却凛冽如霜。
他松开了禁锢在她喉咙的手,而是将她一层层拽到阁楼的铁门前面。
阁楼的光线昏暗,白晴靠在墙边瑟瑟发抖,嗓音尖锐到刺耳,却还不忘威胁。
“裴松鹤,我警告你,那些保镖都在老宅附近,我只要喊一声他们就会过来的!”
“开门。”他不想与她废话,言简意赅道。
白晴被他周身释放出的威压慑到,只得拿出钥匙打开了那扇铁门。
屋子里酸臭腐烂的气味扑面而来,她差点当场呕吐。
下一秒,她就被裴松鹤推入屋中,跌倒在裴如菡的轮椅前。
“哎呦……”她捂着自己的膝盖惨叫道。
裴松鹤站在门口,高大的身影遮挡住屋外透进来的光线,那张冷峻的脸陷在阴影里,从白晴的角度看来极为森然。
裴如菡的状态十年如一日,瘫坐在轮椅上昏睡,坐姿如同失去牵引的提线木偶,僵硬而扭曲。
裴南屏他们可不会管坐着睡觉舒不舒服,更不会管这样长期瘫坐着骨关节会不会坏死。
甚至,他们就想让她不舒服。
“收拾干净。”他淡淡开口。
白晴咬了咬牙,还想保持最后的高傲,扬着下巴道,“我是这里的女主人,不是仆人!你让我来给裴如菡擦拭擦尿,我……”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裴松鹤冷声截断,“我再说一次,收拾干净!”
白晴觉得裴松鹤好像一夜之间判若两人,往日里的矜贵斯文通通不见。
甚至不顾与裴南屏的合约,看上去有种要毁天灭地、玉石俱焚的戾气。
她不敢再抗拒,强忍着恶心过去给裴如菡收拾轮椅上已经干涸的大小便。
并在裴松鹤的威慑下,又给裴如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这回总可以了吧?真是恶心死我了!”白晴那张刻薄的嘴脸因干呕变得极尽扭曲。
裴松鹤始终没有看她一眼,沉声道,“出去。”
白晴松了口气,逃也似的从阁楼离开。
第134章 很快一切都会结束了
他把姑姑从轮椅上抱起来,放到角落里那张小床上。
裴如菡的身体很轻,全身干瘦的只剩皮包骨,蜷缩在泛黄的床单里,看起来就像十岁的孩子。
裴松鹤记起刚与裴南屏暂时和解的那一年。
他以为终于可以再见到姑姑,可当自己怀着重逢的期待走上楼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印象里那个美丽又温婉,会抱着自己讲故事的女人,在短短几年里便被裴南屏折磨成了这副样子。
因此,他差点和裴南屏再次决裂。
他拽着裴南屏的领口,诘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对自己的亲生姑姑。
裴南屏却盯着他青筋暴起的手背,笑得残忍又肆虐。
“这要问她,明明我也是她的亲侄子,为什么小的时候只肯抱你讲故事,只给你开家长会,只带你一起出去玩,她的眼里从来都没有过我!”
裴松鹤当时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狠戾如斯,“因为我没有妈!”
裴南屏喉咙里发出古怪的笑声,声调更像是呓语,“我也没有啊!我被老爷子接回老宅的第三天,我妈就死了,老爷子甚至……连她的葬礼都不肯出席,因为她是个见不得光的情妇!
姑姑和你妈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姐妹,她打心眼里瞧不起我妈妈,更加瞧不上我!她把什么好东西都留给你,轮到我这里只会说一句,忘记了!”
裴松鹤陡然松手,半晌后哑然道,“姑姑也抱过你的,你忘了吗?”
“所以我没有把她赶出去睡大街啊,我给她一口饭吃,我还花钱给她治病,让她继续住在老宅里颐养天年!
而你呢?这么多年对她不闻不问,现在跑来跟我兴师问罪。裴松鹤,你有什么资格!”
裴南屏对他厉声呵斥,像是全然忘记他为何与姑姑断了联系,做个有家不能回的亡命之徒。
他那时便已看清,裴南屏这个人阴毒如暗沟里爬出来的蛇。
在这种畸形的环境下滋长出来的人格早已扭曲,血脉亲情于他而言反倒是跗骨之蛆,与他好好商谈是行不通的。
对付裴南屏这样的人,他只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秋风从玻璃窗的缝隙里钻入,吹得人脊背发凉。
裴松鹤回过神,把口袋中的隐形针孔摄像头贴在了裴如菡的轮椅上。
他用那只冷白如玉的手轻轻为她梳理凌乱的发丝,低声道,“姑姑,很快一切都会结束了。”
-
回到清音别苑,他从中岛的酒柜中为自己倒了一杯没稀释的伏特加,又往里扔了三颗冰块。
坐到沙发上,把连接着摄像头的笔记本打开,画面中出现了裴如菡那狭小又逼仄的房间。
轻曲的长指端着玻璃酒杯。
灯光下,冰块折射出凉薄的光,在他掌心间无意识地摇晃。
倏然,镜头前逐渐走来裴南屏那张道貌岸然的老脸。
“我不是告诉过你,如果出了什么事就喊保镖过来,你现在跟我哭哭啼啼的有什么用!”
裴南屏的身后跟着假装哭闹的白晴,手里攥着纸巾去擦根本没有泪水的眼角。
“我当时都被他给吓傻了,生怕还没喊出声来,就已经被他攫断了脖子!你不是说裴如菡在我们手里,他不敢乱来的吗!”
视频里,裴南屏走到裴如菡的床前,大手抓过她斑白的头发,把她从床上扯了起来,满眼的嫌弃与轻蔑,“说明他跟我想到了一起去,准备废弃我们之间的约定了!”
白晴阴阳怪气的哼了声,“那正好,我早就不想再见到他了!怎么说我也是他的嫂子,从来没给过我好脸色看,还敢跟我动手!”
裴南屏喉咙里溢出一丝冷笑,“别说是你,他又何曾给过我好脸色,我这个弟弟从小就这样……”
他凝视了裴如菡那张呆滞苍老的脸许久,见她干裂的嘴唇在翕动,想要凑近去听她在说什么。
可裴南屏把耳朵凑过去后,不知听到了什么,表情大变,又把她狠狠扔回了床上。
“等到婚礼结束后,给她饭里掺点老鼠药,就说是误食。”
他浑厚的嗓音里掺杂着阴狠,叮嘱道,“反正一个老年痴呆误食什么都很正常,别让警方查出问题来就可以。”
白晴倒抽一口冷气,连装哭都忘了,“那要是裴松鹤向我们追究起来该怎么办?”
“我已经和顾家打好了招呼,等到延澈与沈知懿那头办完婚礼,合同自动交接完成,我就会把沈知懿送去顾家!”
裴南屏不动声色的说,“顾沿海会出手帮我们一起对付裴松鹤的,到时候他自顾不暇,哪还有功夫来管裴如菡的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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