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头哼了声,又道,“人家没提钱,咱巴巴送去,这不叫知恩感恩,叫刻意生分。”
“???”
“就这么着,等雨停了玉水河水位降了,你们去把河卡子打开,那玩意儿以后不用了。”
“好嘞!”
这桩事了,还有更严峻的事情需要面对。
朝贵村这边出的事儿,其他村子也开始频发。
河水外溢处处汪洋,各村子都开始有房屋坍塌的事情发生。
衙门张贴了示警告示,衙差提着铜锣从街头敲到街尾,大水将会带来的后果无法预知,百姓越发人心惶惶。
人祸尚可抗,可面对天灾,任何人都无能为力。
十里八乡的坏消息,一个一个传进玉溪村。
晏长卿站在书房花窗前,看着外头淅沥雨幕,眉毛紧拧。
“莫一,你拿这块令牌去一趟原州城,找当地知府,让他即刻调度粮仓准备随时赈灾。”他从腰间取下一块青龙玉牌递出,眼底担忧浓郁,说话的语气却很是冷静,“你亲自盯着,但有趁此中饱私囊者,斩以儆效尤!”
小小少年控制情绪的能力让人惊叹,言行举止间,已可见上位者的气度及气场,“另外,给金家一道密令,只要他们有办法助百姓度过这次天灾,本宫保金家三年安稳,他们忧心的事情也可迎刃而解。”
杜嬷嬷闻言,有些不赞同,“殿下,您此次在此当以休养身体为重,调度赈灾的事情只要上达,皇上定会很快颁布诏令,自有赈灾章程。您一诺太过贵重,怎可轻易允出。”
“上达、下布,一来一回耗时太久。百姓需重建家园、需有粮为继,拖得越久受害者越多。嬷嬷,百姓为重。”
第109章 除了太子,无人敢佩龙纹!
原州知府崔应元坐在书房,看着各地送上来的急报,脑壳突突地疼。
“老爷,又愁上了?”崔荣氏端了茶进来,不置可否,“这是天灾,力有不逮再正常不过,老爷只要按章程办事,等着朝廷拨款拨粮便是,这种情况无过便是功了。”
“你懂什么?”
崔应元眉头紧拧,心头烦躁,“现在原州多地受灾,房屋被冲毁,良田被淹没,百姓伤亡不断增加,当中损失难以估量!我既是原州知府,这些事情如何处理应对就全是我的责任!无功便是过!
我调至原州,在这里做了十几年知府,一直没能往上再走一步。此次天灾倘若应对得当,或能在政绩上添上一笔,增加上调的机会。但若应对不好,朝中参奏弹劾我的人绝对不会少,原州知府这个位置也多是人盯着!
闻言,崔荣氏更不解,“如此,老爷就更不该发愁了,天灾之下无非缺银缺粮,只要把这两样解决好了,上达天听就是功绩,不是更简单吗?”
“你说的容易,银子从哪来?粮从哪来?”
“粮不够,可从就近府城借粮、征粮,至于银子……”
崔荣氏倒了杯百相茶递过去,眸波晦暗,笑意不明,“原州商会里有名姓的,哪个不是富甲一方?天灾国难,他们掏点银子出来理所应当。
金家是商会会长,这件事情让他去办最合适,一来能替老爷分忧,二来他跟各大富贾之间的交情,游说起来也更容易。
他把事儿办成了最好,功劳是老爷的,百姓感激老爷,得民心。他若办不成,那便是他的罪,百姓怨在冷血商贾,怪不到老爷头上。”
夫妻多年,崔应元怎会猜不出妻子用意,这是要陷金家于两难。
他拧眉扫她一眼,“还盯着金家百相茶不死心?”
“老爷这话说的,什么叫盯着不死心?我还不是为了你?”
崔荣氏嗔道,“百相草大有可为,这么神奇的药草,我们若能先抓在手里,挣银子是其次,用来给老爷打点关系才是重中之重。越是位高权重的人,越想身体建朗长命百岁。有百相茶作敲门砖,老爷调回长京亦是迟早的事。”
“你能想到的别人想不到?今日你从金家抢百相茶,明日别人从你手里抢百相茶,百相茶迟早变成烫手山芋,把我们烫出全身血泡!”
这也是他近来特地交好金家,却没有直接在百相茶上动心思的原因。
崔荣氏掩唇轻笑,“谁说我们要死攥着百相茶不放了?达官显贵,对百相茶有心思的,我们双手将利益送上。老爷只管将此事交由我,我不仅不会让老爷被烫出浑身血泡,还会用百相茶为老爷笼络出一张人情网,助你飞黄腾达!”
崔应元慢慢品着百相茶,没有立刻答话。
崔荣氏也不急,在旁静静待着,胸有成竹。
“家有贤妻夫祸少。夫人,你我之间息息相关,莫要给我惹出乱子。”良久,这句话在书房里响起。
这是应了。
崔荣氏唇角翘起,“老爷放心,夫妻一体,我岂会给你惹麻烦,等我好消息吧。”
走出书房,候在外头的丫鬟立刻撑起伞,不让雨水打湿夫人衣衫。
崔荣氏走进雨幕,心情极好的伸出掌心承接落下的雨水。
之前苦于老爷不松口,她为了百相茶辗转不能成眠。
倒是要多谢这场大雨了,有老爷点头,她行事便少了诸多顾忌。
崔家是官,金家是民。
她要将百相草从金家手里抢过来,易如反掌。
之后把百相草交给弟弟经营,崔家腾云而上,她荣家自然也少不得好处。
百相草,绝对有这样的前景!
越想,崔荣氏心头越火热,已经能预见娘家将来钟鸣鼎食,夫君身居庙堂前列,崔、荣两家皆将她敬着重着!
书房里,崔应元重重吐出一口浊气,视线落在面前堆叠的各地急报,及后执笔准备再写一封奏折递往长京。
眼前忽地有黑影一闪。
待崔应元抬头,书案前已经站了个灰衣人。
年届三十,长身而立,面容俊朗,周身气息冷硬凛冽,如同一柄半出鞘的利刃,一动便能伤人。
“你是谁!”崔应元一惊,下意识脱口呼救,便见来人亮出了青龙玉牌。
眼下是白天,即便下着雨,窗外透进来的光也足够崔应元看清那块令牌。
上品青玉,四爪盘龙浮雕,玉牌中间刻一“临”字。
“!!”崔应元脸色登时煞白,几乎是从书案后爬着出来跪地,“原州知府崔应元,叩见太子殿下!”
在朝为官的,再没有眼力见,也需识得这块腰牌!
这是太子殿下百日时,皇上亲赐!
除了太子,无人敢佩龙纹!
临,便是太子名讳。
亦代表皇上赐予太子的权力,如朕临!
来人定必是太子殿下身边人,武功极高,怪不得能悄无声息出现在他书房里,而府中守卫竟然毫无所觉!
“殿下有令,原州各地受灾严重,等不及朝廷赈济,着崔大人立刻调动人手,开官家粮仓,给受灾百姓放粮!酌情可向临近府城借粮调度!但有借故阻拦推搪、妨碍赈灾、中饱私囊者,斩!”莫一传令,语气冰冷无情绪起伏。
一个斩字落在人耳里,更教人心惊。
“臣、遵令!”
“另,着崔大人下达新规至府城大小粮商,国难当前,当同舟共济。当地粮价浮动上涨不可超过市价二成!若有违令、趁此大肆敛财者,如何判罚由崔大人定夺!”
要传的话传达完毕,书案前灰衣人如来时般,悄无声息消失。
崔应元直起身子,改跪为坐,即便书房里已经没了灰衣人带来的压迫感,他仍然后背发凉。
这时候终于有空思考。
太子殿下不是应该还在皇家寺庙养病吗?难道两月前长京传来的消息有误?
不可能啊,皇后带太子殿下一并往皇家寺庙祈福,浩浩荡荡出行队伍离开长京,无数人亲眼所见。
皇后娘娘于月前已经回宫,但是太子殿下并没有一块回去,传出来说是殿下留在寺庙沐佛静养。
第110章 那是把九族的脑袋往断头台上送!
诸多思绪在脑子里纷乱闪过,崔应元瞳孔突地一缩,攫住了当中关键。
百相草!
百相草煮茶,能提神解乏,能愈沉疴褪肠毒!
而太子体弱多病,更是数度病危!
那么有没有可能,太子其实人不在皇家寺庙,而是来了原州,在此用百相草治病?
不,不是有没有可能,而是太子必定在原州!
刚才出现的灰衣人、以及太子独有的令牌就是佐证!
所以原州水灾,太子才会如此关注,不惜暴露行踪来给他下令!
崔应元用力闭眼再睁开,一切豁然开朗。
城中有传言,不知何人将百相茶献进宫中,皇上对此茶大加赞赏。这话传到他耳里时他一笑置之,只觉荒谬。
百相茶不过初初冒头,如今仅在原州名声传开,怎么可能那么快就有人把茶送进宫?再说献宝入宫,岂是随便什么人就能献成的?
可若太子在此,那么就说得通了,传言或许是真的。
把百相茶带进宫的是皇后娘娘。
也就是说,百相草的奇妙,比他所知所以为的,更甚!
远超他的认知!
那若百相草在崔家手里——
崔应元呼吸急促,兴奋得眼睛迸出红丝,表情又在下一刻扭曲、煞白,连滚带爬冲出书房,大吼,“来人!立刻去寻夫人,让她来见我!立刻!马上!快!”
什么敲门砖、什么飞黄腾达!
太子就在原州,用百相草治病!
皇后回宫了,太子留在此,即是百相草对太子的病有效!
换言之百相草是太子的救命草!而太子是皇上皇后的心尖肉、是龙之逆鳞!
这时候谁敢打百相草的主意,等同打太子的命的主意!那是把九族的脑袋往断头台上送!
想到这点,崔应元腿都软了,恨不得把前一刻点头应了夫人的自己掐死。
要不是太子挂心受灾百姓着人找上门来,他差点亲手给自己凿了黄泉路!
崔荣氏前脚刚回院落,后脚就又被叫到书房。
待书房门关上,听丈夫说了一番话后,崔荣氏瘫坐在椅子上浑身控制不住的哆嗦,脸比纸还白。
既痛惜泼天的富贵飞走了,又庆幸还没有酿成大错,没把两家人的命跟前途都断送了。
“老爷……那金家?”
“还不死心?就算挣着泼天富贵你也得有命来花!金家既能拿到百相茶的生意,那必然是太子殿下默许了的!还想那些,不如想想你有几个脑袋能掉!此事不许再提!”
“……”崔荣氏到底知道轻重,再不甘心,富贵也没命重要。
不过,她稍稍低眉,百相草的生意是不能抢了,但是谁说不能跟金家交好呢?
太子殿下默许金家拿到百相草的经营,她跟金家交好,间接也等于跟太子殿下搭上了那么丁点关系!
日后遇上什么难以解决的难题,说不得还能通过金家辗转得到点照拂!
前头还因崔家是官金家是民而生出的优越感,此刻荡然无存,自然心里是有落差的。
但是利益面前,没有放不下的身份弯不下的腰。
“还有一事,太子殿下如今人在皇家寺庙静养,务必谨记!”崔应元最后重重提了一句。
崔荣氏点头,“是,我记下了,断不会往外漏出口风。”
皇后一人回宫,对外的消息是太子在皇家寺庙静养,这是不想泄露殿下行踪。
那么太子殿下就只能在寺庙里,不能出现在原州。
她哪里敢将消息传出去?不怕掉脑袋么?
夫妻二人密谈,书房以外无人知晓。
金家也接到了密令。
直到莫一走了许久,一家人坐在大厅里,仍然久久不能回神。
“你说来传令的是晏家护卫,那个叫莫一的男子?”金老爷子哑声问。
金钱来点头,“是,是莫一。他没有明说主家身份,但是切实说了此次原州水灾,我们金家若肯出手援助,便保金家三年安稳。”
金老太太神情恍惚,“阿来,你前头还说了句什么来着?晏家啥?”
“我说,晏这个姓氏虽然不多见,但也不是稀有,所以我们之前都没往大了想,或者说是不敢往大了想,有没有可能晏家的晏,是国姓那个晏。”
厅中又是一阵久久的沉默,只能闻越发急促的呼吸声。
“给商会各人递话,金家在福月酒楼宴客,今日申时,诚候赴宴!”
金老爷子发话,眼中光芒极盛。
“为富亦当仁,原州水灾致诸多百姓受害,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我金家第一个站出来率众赈灾!有肯追随者,金家铭记,百姓也会铭记!”
金钱来二话不说点头,“爹,我这就叫人去各家递话去。如今我们家手里的百相茶生意逐渐瞩目,想参与者众多,只要能跟我们金家齐心协力赈灾的,我们家可将百相茶向下分销!商人逐利,便以利晓之!总之,金家定不负那位所托!”
父子俩相视间心照不宣。
与其说是贵人所托,不若说贵人给他们机会更贴切!
金家为商多年富甲一方,最不缺的就是钱,唯独缺了能放心依靠的靠山!
只要将此次委托办成办好,且不说将来,光是三年安稳就足以抵付金家今天给出去的东西!
三年,足够他们金家发展至另一个台阶!
要是三年后金家面临被人吞掉而仍无抵抗之力,那就是他们金家的没本事!
有了章程,父子俩分头各行其事。
唯想到如今住在玉溪村里、横竖看都人畜无害的那位小少年时,父子二人便总抑制不住心头震颤。
当今圣上膝下六子,只有一位体弱多病的。
也难怪那位能独得圣上宠爱。
小小年纪就已具上位者风范,既有忧国忧民的仁德,又有杀伐决断的魄力。
这样的人将来上位,大瑞国朝方能走得更远更久!
月末。
天空收起了漏勺,持续了大半月的降雨渐渐停了。
大水退却后,留下满地狼藉、满目疮痍。
受灾情况最为严重的是各地村庄,到处可见残垣断壁,路面上散落不知哪家被冲出来的碗盆半陷淤泥。
田地里庄稼被泡烂后伏于泥中没了生机,间中还能找到家禽漂浮的尸体。
到处,是百姓的哽咽悲鸣。
第111章 咱的百相草全都好好的!
梧桐镇街道没有了往日热闹。
各巷区民宅都能听到嚎哭声。
雨停了,大水退去了,却给小镇留下了厚重的阴霾。
小镇受灾严重。
出了镇子,十里八乡的农田旁边都能看到瘫坐的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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