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一寻常情况不会来茶工坊,晏家想在饭堂买东西,有家里其他“小厮”跑腿。
莫一锐利眼神在三位生人面上扫过,附到金钱来耳边低声传话,“小公子令,茶工坊入夜前清空,不留一人。村里也如是,立即办。”
金钱来当即面色一凛,点点头,多余一句话不问。
这时候也顾不上汪、付、卓三人了,离开饭堂前只来得及匆匆交代一句,“回原州城,马上走!”
既然太子发了话,事情定然紧急,不容错漏。
金钱来直接令茶工坊停工一日,把住在工舍的工人也一并请离。
饭堂一下清净,连橱窗后的厨工都迅速离场。
汪海、付鹏远、卓宽三人面面相觑。
卓宽,“……我们怎么办?”
汪海黑着脸,“走人啊还怎么办!留这里等死呢?”
付鹏远两手负背往外走,经过卓宽时摇摇头,眼底藏着嫌弃。
到底年纪轻少了点阅历。
看阵仗就知道风雨欲来,这时候还问个屁啊问,当然走人要紧!
他们的命也很珍贵的!
只是三人还没走出饭堂的门,前面就一条长臂横斜,将他们拦下了。
是那个叫莫一的冷峻男子。
男子淡淡凝着他们,薄唇轻启,“你们暂时不能走,等事情了了再离开。”
“……”
三人又傻眼了,腿有点抖。
不是,他们不就一时酒喝大了脑子不清楚,跑过来表一表最后的情谊么?
怎么来了还不能走了?
什么意思?
怕他们出去告密呢?
他们看起来是那样的人?
事情了了才能离开,那要事情了不了,他们的命是不是得跟金家一块撂在这?
我他娘!
昨晚就不该喝那顿酒!
仨被逮走时面色发白,瑟瑟发抖,控制不住,这回真跟老命有关。
夜色一点点降下。
黑暗渐渐将村庄全然笼罩,各家各户燃起灯火,远远看去,似平地星光。
村后神女山上一群马匪打扮的壮汉沿路而下,在近村口的树林后悄悄潜伏,屏气凝神的等着。
天幕月亮爬上正中,又缓缓西移。
村庄中灯光逐一熄灭,忙碌一日的农人歇得早,已是休息时间。
树林中领头的马匪眼睑动了动,一个手势挥下,“杀!”
顷刻,隐在林中的黑影倾巢而动,动作迅疾,训练有素,直朝村庄扑去。
月光折射下,一柄柄寒刃泛出森冷光芒。
空气里充斥杀机!
第191章 乱臣贼子,他定必将他们的尸骨祭江山!
被夜色吞没的村庄,安静得出奇。
连一声鸡咕狗吠都没有。
唯头顶明月不变,月光柔柔撒下来,始终依旧。
于此情此景,却让空气更平添一丝诡异。
领头马匪心头一沉,不对!
附近民宅里,连呼吸声都没有!
几乎全是空屋!
他立即挥出手势示意撤退,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夜空中寒光骤闪,剑影刀光。
请君入瓮,天罗地网,逃无可逃。
兵刃相接中,血腥气迅速四溢。
此时神女山另一边山脚,简陋小屋前,坐着乌泱泱人群。
人群中间燃着篝火供取暖,各人面色不一。
有人时而往身后望一眼,似想透过雄然山脉看另一边情形。
“不用担心,先在这边呆一晚,等天亮就雨过天青了。”金钱来席地而坐,锦袍当抹布,言行举止越来越贴近泥腿子。
汪海阴阴睨他一眼,鼻孔喷气,一句话不想说。
被吓走的魂到现在仍有一半没回来。
付鹏远算是三人里最沉得住气的,也最老奸巨猾,此刻同样装不出来好脸色。
更别提卓宽了。
“废话我就不说了,姓金的,你就告诉我们,我们是不是真能活着回去?那边事情了了我们真能走?不会被杀人灭口?”
金钱来嘴角抽了下,“你想什么呢?我们都是良民!”
“我们仨今天就没走成,是被强行逮来的!”我呸你先人的良民!
当时明明可以让他们走的,那时候离事情发生还早着呢!
就为了不泄密,把他们几个真良民逮了!
这次要是能活着回去,他卓宽发誓,这辈子绝对不近金家人三丈以内!
街头见着了他街尾就避走!
再好的发财路子也架不住屁事多,他作甚要求这种险中富贵!
他娘的好处没捞到手,倒先遭了个五劳七伤!
金老爷子跟徐含章、林老汉坐一块,来的时候特地带上了百相酒,三人慢斟慢饮,气氛比那边明显要轻松得多。
村里人白日走光了,悄咪咪绕着村后小路离开了村子,到邻村串一天门。
走的时候,为免财产蒙受损失,各家还带上了自家的鸡鸭狗……
带不走的,全部赶到这边来托曹武暂时照看……
三个老家伙就在鸭子嘎嘎嘎、老牛哞哞哞、小狗汪汪汪中品酒闲聊,泰然自若。
茶工坊的工人遍及十里八乡,虽然不知道玉溪村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只要开个口,俱扫榻相迎。
唯二没有去串门、走亲戚的,只有林家跟金家。
最后跟着徐含章、杜嬷嬷等人来了这边暂避。
“囖囖囖……石头乖,棒槌也乖……乖乖睡觉觉……”后方小屋里,老妇人哄娃的声音隐约传来,里头住的是女眷跟孩子。
“百相呢?外孙女呢?!”哄完小乖孙,萧夫人抬头下意识搜寻,没瞧到熟悉的小娃娃,立刻紧张起来,脸都白了。
“娘,百相跟贾道长出门了,出去玩一圈就回来。我们说好了在这里要乖乖的不乱跑,你要是跑出去了,百相回来看不到你会哭鼻子的。”
闻言,急切想要出去找人的老妇人立刻在凳子上坐下,两手两脚并拢,乖得不得了,“我不乱跑,外婆就在这等百相回来,外婆没有乱跑。”
李素兰莞尔,她刚出月子,没想到就经了这一遭。
给木床上睡得横七竖八的仨小子掖好被角,李素兰扭头看向门外暗夜,秀美微蹙。
贾道长说带百相去现场教学……对那边情况一无所知,当娘的怎么可能不担心。
咻——
伴随一声尖锐唳响,有红色烟火在夜空下炸开。
火堆旁的人仰头上看,皆面色微变。
此时玉溪村村口,陡然亮起火光,火焰如龙冲入村内。
跳跃光影下,是手持利刃身着布甲的兵,脚步整齐划一,杀机凛冽!
遥遥传至村尾的脚步声,都透着无限杀意。
而晏家门前空地,已是一地伏尸,血腥骇人。
马匪装扮的人尽数死绝,无一活口。
晏家朱漆大门打开,少年着天青锦袍,从里稳步而出,立于门前如峭竹,眉宇间是少有的凛冽杀伐。
“来了。”他轻道了句,目光直视前方小路上现出的攒动人影。
莫一横刀站在他身后侧,指尖轻捻,捻掉发送信号弹时沾上的硝石粉末,信号弹是从马匪身上搜出来的,那些人没来得及用,他帮他们一把。
“殿下,安全起见,还请进屋暂避!”
“不用,我就在这里看着。”
姚申为了杀他,想得还真周到。
先着马匪入村劫难杀,再令手下统制官兵以追击马匪为名入村,行二杀。
务必要他死在此地。
晏长卿抿唇,他要亲眼看着,得父皇信任,在朝有清正之名的按察使,是如何辜负父皇的信任,如何胆大包天妄图弑杀太子,如何为谋权争利藐视天纲!
不管盛世乱世,他脚下的路注定不会太平。
乱臣贼子,他定必将他们的尸骨祭江山!
“朝廷官差办公!收获线报有马匪入村劫杀,众人听令!但见马匪就地斩杀!一个都不能放过!”如龙火把转眼冲到晏家门前。
而命令中该用来屠马匪的剑刃,直指伫立门庭前的锦衣少年,“杀!”
一声令下,刀剑齐出,携凌厉杀气朝少年袭去。
晏长卿冷冷看着那些人。
食君之禄,养弑君之鬣狗!
死不足惜!
“哈哈哈哈!一群鼠辈,竟敢刺杀太子,简直找死!”老将军气震云霄,“萧家军听令!格杀勿论!”
骨哨声响,刀剑齐鸣,四面八方银甲尽出!人数是来者三倍不止!
场面情势骤变,冲杀过来的布甲兵转眼成了瓮中之鳖,被反困!
这等变故让受困的人乱了阵脚,为首者更是面色大变,看着昂藏挡在少年身前的银发老者怒吼,“萧必让!我朝有令,朝中武将出行,无令不可带兵,你竟然在此地拥兵自重,是想谋反吗!”
“哈哈哈,原来你认得老夫是萧必让?看你这身打扮,不过连品阶都没有的小衙差,谁给你的胆子直呼本将名讳!谁给你的胆子在太子面前放肆!”萧必让笑容一瞬敛去,沉了脸色怒斥。
开口那人也知自己情急之下说错了话,他视线越过老者往后看,眼底闪过厉色。
事到如今,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第192章 他跟百相、跟玉溪村将迎来别离
“太子殿下人在皇家寺庙祈福,天下人尽皆知!萧必让你这个老匹夫,敢拿着鸡毛当令箭,怪道有胆子屠杀村中百姓,借此地养兵谋图造反,我等今日就跟你拼了,定将你拿下交由皇上问责!”
冠冕堂皇的话,不过骗骗自己的耳朵。
来人眼中嗜血杀意浮出,大喊,“放箭!”
他们此次来之前就准备周全,除了第一波袭村的马匪、第二波借剿匪之名行刺的布甲兵,后方还有二十多名弓箭手。
为的就是以防万一。
……
……
预想中的箭矢如雨没来。
火把燃烧的哔啵滋油声震耳欲聋。
喊话者脸色一点一点发白,心头急速下坠。
这时晏家门头后冒出两道人影来。
一胖一小,同样的姿势蹲在门头上,暗夜下浑像带崽出来觅食的猫头鹰。
秋夜凉,贾半仙在光秃秃的脑袋上顶了块布巾挡寒露,蒲扇在脚下扇,“诶呀喂,弓箭手哪去了?是不是好奇怪呀?哼,以为提前服了避毒药物就能对付你毒祖宗?小徒儿,告诉他们,让他们瞑目!”
脑袋盘两个小圆髻的小女娃一本正经解释,“泻药不是毒药,吃什么都避不了,他们在那边拉肚子呢,你们闻到了吗?我下的药——唔!好臭!”
小娃儿说完了不算,似真闻到臭味了,小手在鼻子旁边拼命扇,末了嫌不够,抢了师父的蒲扇扇。
她手中蒲扇摇了十几下,传说中的臭味终于在各人鼻端蔓延开来。
周围杀气险些因此一着破功。
萧必让再次畅声大笑,“萧家军,杀!”
“杀!”萧家军齐喊,士气如虹。
与之相反,被困在中间的姚申手下皆面色灰败,折了锐气。
人人心知肚明,这场博弈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没有第二个结果。
这一次,他们败了。
对手没了斗志,萧家军轻而易举就将人全部擒获。
“呼、呼、呼——我、我的娘,完事了?完事了没有?江儿快扶我一把,我、我腿软……”
“等会、呕!等我吐完——”
“哈哈哈,瞧你们这软脚虾的样儿,这种场面比起以前咱在战场上杀敌,小了去了!这回咱手底下都没见血!”
火把依旧在燃烧,肃杀场面却出现了不合时宜的声音。
只见士气如虹的萧家军后方,接二连三有人因腿软跌坐,脑袋上顶着的帽子歪斜滑落,露出下方束布巾的脑袋。
一个个的,哪里有属于萧家军的铁血气息,分明全是平民!
只要眼睛没瞎的人就能瞧出区别来,只是这些人藏在后方充数,刚才情形也没人有心思去分辨真伪。
而站在前面一圈的萧家军,此时也扯下了身上“银铠甲”,露出下方黑色劲装,当中半数纵身跃入后方大宅,沉默隐退——这部分人是晏家隐卫!
而那身所谓银铠甲,不过是布绣,只不过绣工精湛,于夜色遮掩下,乍看神似真铠甲!
还有一半留在外头的人,露出真容后,更是把人气得差点背过去——有半瞎的,有瘸腿的,有用力到脖子现青筋才能吐字的,他娘的全是残兵!
被双手反绑的姚申手下见此,恨不得一口老血喷出去即刻升天。
狗屁的萧家军!
他们被骗了!
晏临跟萧必让玩的不仅是瓮中捉鳖,还有以假代真!兵不厌诈!
除了前头站着的十几人能打,后头穿盔戴甲的几十人,全他娘是来充数的临时戏子!
倘若刚才他们能细心点,拼力一搏,未必不能占到上风,他们这里有四十个高手,四十个啊!!
“将军,这些人如何处置?”曹武走到银发老者身前,恭敬请示,浑身热血沸腾。
没想到有一天竟然能跟最敬佩的老将军并肩作战,他现在浑身火烫,连头发丝都是热的。
萧必让拍拍他肩头,“把他们绑紧了看牢了,这出戏还没完,等事情彻底落幕,自有他们的去处。”
“是!我们兄弟几个就在旁边守着,必定把他们看得牢牢的!”
路边上,平民汉子们还没吐完。
贾半仙蹲在墙头,笑嘻嘻调侃,“白日招人的时候,你们可是自告奋勇来的,这会子怕成这样?一个个的胆子忒小,平日杀鸡杀鸭的也没吐成这样嘛。”
“……”杀鸡杀鸭能跟现在相提并论?
林江吐得面无人色,说不出话。
李富贵腿上力气没回来,眼下还有点想尿裤子。
连林大山都有点遭不住这种场面,唇线闭得紧紧的没开口,怕嘴巴一张就呕。
刚才对峙的时候他们一点不怕,个个勇得很。
但是危机解除心神一松,后劲就上来了。
比闷头喝了十坛烧刀子还要厉害。
想到这里林大山下意识朝胖道士旁边的小娃儿看去。
他家闺女本来两手托腮来着,跟他眼神对上后小手立刻改为捧心,大惊告状,“阿爹,好吓人啊!我怕死了!”
林大山,“……”
他无声一叹,默默扭开头走远两步。
免了闺女装得累。
百相,“……”
百相也觉得刚才的话很没有说服力,小手从心口上移,把小脸捂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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