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对视三秒,温千惠也凝眸望了过来。
“二婶。”祝夏神色自若朝他们走去。
佣人正在替宋成昀处理伤口,擦拭药膏,宋成昀看见祝夏,面部肌肉不受控制抽搐一下,疼得他倒嘶口凉气。
“二婶,你可得给我做主,祝夏今儿个敢在老宅对我动手,明儿个就敢大闹宋家。”宋成昀瞪着祝夏。
温千惠不受他言语影响,锐利的眼眸看着祝夏,问:“夏夏,怎么回事?”
祝夏不偏不倚地迎着二婶看穿一切的目光,把餐盒搁在桌子上,坦然道:“是我干的。”
水晶吊灯的白炽光芒在头顶洒落,流光溢彩般倾泻在小姑娘身上,似给她镀上一层薄薄的冷光,更显得肌肤似玉似幻,盈洁如雪,雪肤花貌。
祝夏自幼在宋家长大,定然不是逆来顺受、任人宰割的小姑娘。
即便抛弃千金小姐的身份、抛弃宋家的背景,她依然有底气、有锋芒。
温千惠喜欢这样有气魄的小姑娘。
世家子弟就应该有骨气、有节气。
可祝夏她又是孤僻疏离、漠不关心的。
温千惠在政界多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
太有个性的人,无非两种结局。
一、把所有人踩在脚下;
二、被所有人踩在脚下。
揍宋成昀这件事,温千惠相信祝夏做得出来,也认为她敢作敢当。
听到祝夏的回答,温千惠毫无意外。
宋成煜肘弯撑在沙发扶手,大拇指和食指抵着太阳穴,眼神依旧略带温柔看着亭亭玉立的小姑娘。
她承认了!
宋成昀欣喜若狂,脑袋一动,牵扯脸上的伤,嘶了好几下。
温千惠波澜不惊,抬手轻轻做了个向下的手势,叫祝夏坐下谈。
“来三哥这里坐。”宋成煜忽然出声,歪了下头,示意他旁边的位置。
再明显不过的含义。
温千惠和宋成昀怎么会看不透。
每回祝夏招惹点什么事情,宋家和温家想要训斥她,宋成煜都会在明知真相的情况,光明正大护着祝夏。
“多谢三哥。但不用了,我站着就好。等下要给爷爷和大伯送点心,不能耽搁太长时间。”祝夏慢条斯理说。
宋成昀脸色一变,看着她胜券在握的平静感,心头愠怒,正要开口,忽然触及宋成煜的眼神,登时像被泼了盘冰水,冻在原地。
温千惠睨眼自己的儿子,他们前不久方才谈论过结婚事宜,结果和往昔一样不欢而散。她收敛心神,抬眸看祝夏,说:
“正好,想必也不用我多费口舌,简单说下事情来龙去脉。”
祝夏那张巧嘴,黑的都能说成白的。宋成昀从前见识过,这次决定先发制人:
“祝夏在外面养小白脸被我知道。她恼羞成怒,就对我动了手!”
室内霎时一片阒寂。
温千惠视线上下审视祝夏,可小姑娘面上情绪毫无变化。
宋成昀见没人说话,反而慌张起来:“难不成你还想否认?!”
“你说我养小白脸,我认。”祝夏黑白分明的眼瞳直视宋成昀,有条不紊说,“那我打你,你也该认。”
宋成昀脸色越来越难看。
什么鬼歪理?这到底是认还是不认?!
温千惠视线始终落在祝夏脸上,探究地审查她的表情。
一无所获。
“祝夏你太狂了!这里是宋家,当着二婶和三哥的面,你也敢说出这种不要脸的话!”宋成昀喝道,“你……”
客厅陡然响起一声嗤笑,打破猜疑、遏止争论。
宋成煜好整以暇地抬起剑眉,冷眸犹似一把利剑,直戳宋成昀眉心:
“你还知晓这里是宋家?”
宋成昀脸色立时煞白,脊背发凉。
“夏夏是我未婚妻,也就是你三嫂。祝夏两字岂是你能喊的?”宋成煜清越的声调如常,却隐含杀气。
第79章 【保护壳】
宋成昀心脏一惊一颤,喉咙像被鱼刺卡住,难以出声。
温千惠见状,把目光从祝夏身上移开,对亲儿子说:“你们还没结婚,一时半会没改回来正常。”又同祝夏道:“你是成昀未来的三嫂,他说错话,你指正就好。一家人不要闹那么难看。夏夏,跟成昀道个歉,这件事就翻过篇儿了。”
“我没有错,为什么要道歉?”祝夏问。
“无论什么原因,动手打人是不对的。”温千惠说。
“二婶您决定让此事翻篇,是因为我在理。”祝夏说,“动手只不过是寻求正理的方法。”
温千惠一时沉默。
祝夏不是会平白无故惹事的女孩子。
定然是宋成昀说了不中听的话招惹祝夏,才会引她动手。
“爷爷说在家要以和为贵,祝……”宋成昀忙不迭改口,“你在老宅动手打人,不觉得愧对他老人家吗?”
道德绑架都用上了。
祝夏轻撩眼皮,看向一旁静默的二婶。
温千惠听到宋成昀的话,旋即说:“成昀,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要惊动你们爷爷,若是闹到他面前,你们没有好果子吃。”
宋家和温家老一辈的人明察秋毫洞若观火,看着祝夏长大,她不骄纵、不张扬,低调做事、安静生活。
即使家族成员不同意她和宋成煜的婚事,却也不妨碍他们称赞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底盘很稳固。
尤其是温家那几位在军队待过的。
“二婶!”宋成昀没料到会是如此结果。
被打的人是他!包养小白脸的人是祝夏!
怎么全成了他的错!
宋成昀作为宋家最小的孙子,固然有心眼,但自小被溺爱,顺风顺水,心眼并不多。
“够了。”温千惠瞥眼宋成昀,后者胆寒立即噤言。
温千惠对祝夏说:“给你爷爷和大伯送东西吧。”
“谢谢二婶。”祝夏伸手正要拎食盒,却被宋成煜抢先单手提了起来。
“小姑娘,拎得动吗?”他饶有兴致地逗她。
逗小孩似的。
祝夏没答。
即便她不开口,宋成煜也能违背母亲,护下她。
宋成煜镜片下的眼睛余光瞄向身旁的祝夏,眸色掠过一丝深意。
来自别人的保护壳,纵使有千层万层,也不堪一击。
惟有自己由内而外建立的保护壳,才坚不可摧。
暖房里,宋老落下一棋子,大伯笑着说“我又输了啊”。宋老手扶着膝盖,抬起头看向复返的年轻人。
“港区贺家那位听说了吗?”
祝夏正伸手从食盒拿点心出来,闻声动作像被按了定格键,停两秒,不露声色地瞥一眼宋老和宋成煜。
宋成煜坐在宋老和大伯之间,视线落至棋盘上,没甚异常: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的道理您老人家肯定知晓。贺家在港区再权势滔天,来到京城,也得按照这里规矩办事。”
宋老皱了皱眉头,说:“贺连洲深沉有城府,人莫能测。你不要不当回事。”
祝夏抬手挠了下细致的眉,分外不解。
怎么听起来像是要打架的节奏?
宋成煜略沉应了声:“是。我知道。”
祝夏还想偷听具体是什么事情,可惜他们后面没再提及港区贺家。
晚上十点零五分。
祝夏泡了个舒舒服服的澡,套着浴袍,用干毛巾擦拭头发。片刻,吹干头发,换上蓝色真丝睡裙准备躺上床。
敲门声蓦地响起。
她穿上拖鞋,扯过丢在沙发的羊毛毯披肩随意裹住上半身去开门。
“夏夏,睡前喝杯热可可助眠。”赵阿姨端着盘子,微笑说。
祝夏接过一饮而尽,白净面孔漾起惬意的笑:“赵姨晚安。”
“晚安。”
祝夏阖上房门,往屋子里走,还没走到床边,门口又响起敲门声。
她以为是赵姨,打开门看见的却是一身墨蓝色睡衣的宋成煜。他身姿卓越,立在门口几乎堵住了整个视野。
“三哥。”
宋成煜说:“夏夏,过两天陪我参加一个宴会。”
一锤定音的通知。
祝夏形容不变,淡声询问:“什么时间?”
“晚上七点半。”宋成煜说完,顿了顿,继续道,“到时有人联系你。”
祝夏点头:“行。”
对话结束,祝夏在宋成煜的注视下关闭房门。她爬上柔软的大床,整个人像拆筋去骨般,懒若无骨。
她拿起手机,在微信和WhatsApp两个软件来回转。
回完讯息,又跟林嘉月道了晚安。她趴在床上脸埋进舒适的枕头,嗅着干净清爽的棉花香,放松身心。
十一点钟,手机铃音响起。音乐声在卧室放了小会儿才停止。
祝夏半边脸贴着枕头,目光望向落地窗外的璀璨星空。皎洁圆月高悬于墨色苍穹,如水月色不仅没有折损星星的光芒,反而映衬了它的存在。
男人的嗓音在淅淅沥沥的背景声下依然很清晰:“准备休息了?”
祝夏脸埋在枕头里,声音有些闷:“准备了。”
思起上次那句“你舒服的时候声音不一样”,她翻了个身,望着白茫茫的天花板说:“你那边下雨了嘛?”
“一个小时前停了。”
“那怎么还有雨声?”
“洗澡。”贺连洲简明扼要。
祝夏宽泛的心骤地提上来,困倦消散,人也精神了。
“你洗澡干嘛给我打电话?”
“不打电话,开视频?”他说。
“不是……”
洗澡开视频,这跟裸聊有什么区别。
缄默须臾。
祝夏纤细的手指拉过被褥蒙住脑袋,声音变得嗡然:“你经常在洗澡的时候给别人打电话吗?”
贺连洲:“那得看别人是谁,如果是前女友,确实经常。”
前女友。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通过男人悦耳低磁的嗓音说出来有种道不明的诱惑。
祝夏躲在被窝里不禁放缓呼吸,轻声问:“Bella怎么样?”
电话那头的男人语调无波无澜:“还活着。”
以贺连洲的生活水准,活着就是过得非常滋润。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笑了笑。
听筒里潺潺流淌,水声哗啦啦的。祝夏遽然心生好奇:
“淋浴花洒出水很密,你能听清我的声音吗?”
第80章 【答案】
水声停了。
男人的嗓音愈加清晰,犹似在耳畔低语,他慢条斯理说:“答案,六年前你不就知道了?”
他的语气那么平静,却又那么肆无忌惮。风波不动的背后,暗藏着野兽般汹涌的危险气息。
祝夏一怔。
六年前……水汽氤氲缭绕的浴室,水声淅沥,花洒淋湿的地砖,光滑水渍的玻璃,温水从他发间她唇间流过……
她咬了咬唇,面皮微微泛红。
女孩子沉默,电话那头的男人也不急,听动静像是在擦拭头发、漫不经心走出浴室。
寂静半晌,祝夏慢声道:“贺连洲,你不要老说这些让人浮想联翩的话。”
“我说得不对吗?”
他语气坦然,又隐含无辜。顿了顿,轻笑一声,循循善诱地问她:“祝夏,你在想什么。”
被子里的空气变稀薄了,呼吸不由得变粗热,可祝夏也没有任何举动,只是静静躲在被窝里,打着一通鬼鬼祟祟的电话。
别墅隔音效果好,偌大的卧室一片寂静,以至祝夏能一字一句地听清男人的问题。
他问:“想我了?”
三个字,格外语焉不详,相当意味深长。
祝夏不说话,数秒之后,耳畔男人的声音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段视频来电的提示铃音。
她的心脏猛跳了一下。
毫不迟疑地挂断。
“啪”一声,手机被她丢在床尾,像是沾染了瘟疫般棘手恐怖。
祝夏抱着柔软的被子,双腿蹬了几下,呼吸新鲜空气,心脏缓和过来,她有点懊恼。
纯情可不是她的风格。
重新拾起手机,深呼吸两下,祝夏给贺连洲拨去来电。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祝夏手攥住被子一角,屈指抠了抠,声音低低的:“你再这样,以后我都不接你电话了。”
“我哪样了?”他问。
他不过是在陈述事实,语气也毫无轻佻意味,可是……可是他们两个曾经太熟悉了,以至于那些不为外人所知的话外话总是能在第一时间发现。
祝夏忍不住磨了磨后槽牙:“你自己不知道吗?”
“我哪里让你不悦了。”
男人似乎是笑了笑,偏冷的嗓音沾染几分浓稠夜色的深寂:“祝夏,你肯告诉我答案么。”
他的口吻波澜不惊,然而无疑是在两人之间掀起了滔滔巨浪。
祝夏心尖发颤,手掌沁出一层冷汗。
她许久没说话。
最终,贺连洲淡漠道:“早点休息,晚安。”
他挂断了电话。
祝夏目光涣散望着天花板,视线没有聚焦,脑海却响起一个人的声音。那个人有着跟她一样的脸。
“我选择跟你在一起是因为青春期荷尔蒙作祟,现在激素恢复原状,不想再继续跟你接触了。”
“你一定要别的分手理由吗?好,我告诉你。我不喜欢你,跟你待在一起的每分每秒我都很难受。”
“这样子你都不愿意分手,说来说去就是不甘心。既然那么不甘心,那么想拥有我,我成全你如何?我死后烧成灰,你就能彻底掌控我了。想丢就丢,想锁在笼子里就锁在笼子里……”
“是!我宁愿死也不愿意留在你身边,你满意了吗?如果还不满意,我还可以让你更满意,我的手……”
“既然你同意分手,那我多提两个要求……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当然,要求是相互的,我也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我们的关系没有公开过,也鲜少有人知晓我们曾经在一起。过去两年的事情我们就当没发生过吧……”
“贺连洲,遇到我是你倒霉。”
……
数不尽的恶言恶语,犹如千万条毒蛇吐的信子,刺进身体最敏感、最脆弱的地方,随着血液流动蔓延至四肢百骸,腐蚀每一寸骨髓。
那会儿年纪小不擅长处理感情,好聚好散行不通,能想到的办法只有让对方憎恨自己。
其实分手的时候,她也20岁了。
年纪小不过是逃避责任的借口。
36/93 首页 上一页 34 35 36 37 38 3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