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你赔罪。”贺连洲说。
祝夏一怔。
她愣神的间隙,贺连洲松开她,手掌滑着皓腕往下握紧她的手,不由分说地牵着人往路口走。
祝夏穿着一袭墨绿色的绸缎旗袍,走动间,衣摆轻晃,暗香浮动,昏黄灯光拉出迤逦的影子,似水墨渐淡画布里的旖旎韵色。
傍晚温度降低,微冷的秋风拂过裙摆开襟处、膝盖以下侧面裸露的肌肤。
浅薄夜色下,劳斯莱斯幻影停靠在路边,立于车前的蔡叔瞧见他们,将后座车门打开。待他们走到跟前,略微低头:“少爷,祝医生。”
“蔡叔。”祝夏礼貌地点点头。
“中秋快乐。”蔡叔微笑说。
“中秋……”祝夏尚未说完,人已经被贺连洲塞进车里。
她回头瞪他。然而男人动作迅速地关上车门,她只瞪到了紧闭的车门。
贺连洲绕过车尾到另一侧,慢条斯理地坐进去,屈指敲了敲挡板。
驾驶座的蔡叔会晤,启动引擎。
祝夏一眨不眨盯着他瞧。男人垂睫轻巧解开袖扣,从容不迫地挽了挽衣袖,露出一截冷白骨感的劲腕。
她欲言又止须臾,正要开口,却见贺连洲以拳掩口,一连串咳嗽。
“……”
祝夏转过头,望向车窗外,瞧见鸦青色天际缓缓升起一轮圆月。
今年的中秋月亮圆到了十七……
耳畔又响起咳嗽声,不同的是这一次是刻意压低、细微的咳嗽。
祝夏回头看贺连洲,借着投进车厢式微的灯光,与他目光相接,昏暗的环境总是无端增添几分旖旎。
祝夏不自然地挪开视线,盯着他那边的车窗。
“祝夏。”
“干什么。”
贺连洲抻手扣住她的细腕,巧劲轻拉。两人靠得近,祝夏的腿紧挨着他的,腿侧传来的、隔着单薄衣料的、若有若无的触感,令她无法忽视。
祝夏像被蛰了一下,避之不及般甩开他的手。
“嘶。”似乎是手磕在椅背很痛,贺连洲装腔作势地抽了一声。
祝夏下意识停止动作。
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轻声问:“我弄伤你了吗?”
贺连洲幽黑眼珠微凝,若有所思地注视着祝夏两秒,无比自然地应了一声:“嗯。”
面不改色、冷嗓平静。
“你弄伤我了。”
边说,他一边重新把人拉近。祝夏低头检查他的手,不知是光线不足,还是根本就没有大碍。她反复探查几遍,没发现任何红肿。
贺连洲眉梢微垂,目不转睛看着她。
“疼吗……”祝夏捏着他的手抬起头来,距离冷不防被缩短,两人鼻子若即若离互相蹭了下。
近在咫尺,鼻息交缠。祝夏不禁屏住呼吸,她黑亮的眼珠子转动了下,意图拉开距离,却被贺连洲的大手箍住了腰肢,无法后退。
男人深邃的眼眸逼视她,叫她所见皆是他。
祝夏目光定住,看着贺连洲的脸。天色更暗了,氛围朦胧,衬得他的五官愈加浓墨重彩。
泾渭分明的界线在空气中发酵,一点点变模糊,逐渐形成某种暧昧不明、含糊不清的灰色地带。
无形的东西在越界、在变质、在不可控地超出掌控。
多年前,祝夏到伦敦散心遇见了贺连洲。
他是她的一剂药。
这剂药一开始是良药,成瘾后则变成了毒药。
他让她切身体会到何为是药三分毒。
男人无可挑剔的骨相影廓近在眼前。一缕霓虹灯折进车厢,映在他优越眉骨处。
光亮的那一刻,祝夏在贺连洲眼瞳看见了她的剪影。
像是被无名力量捕获,被无可抗拒的牵引力拉拽。
祝夏抬起手来,指腹轻轻划过他的眼尾。
这一划,像是火苗燎了肌肤。
因为突如其来的细微动作,两人的呼吸都停顿了瞬。
贺连洲面上不显,幽暗晦涩的眸子盯着她。
祝夏的目光缓慢移至自己的手指,指尖仿佛涌进一股电流,酥酥麻麻的。
贺连洲端详着祝夏,眼神晦暗不明,极具侵略性,蛮横地攻打她。
祝夏遽然伸手遮住他的眼睛,一同卸掉的还有她的防备心。疲惫沿着脊梁骨攀爬,席卷全身,祝夏闭了闭眼,轻微启唇。
“贺连洲,抱抱我吧。”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
可他照样听清了每一个音。
几乎是她话音落下的瞬间,贺连洲揽住祝夏,她受力前倾、往他身上靠、紧紧贴合。
男人的胸膛充满了安全感,覆在后腰的五指硬朗有力,祝夏扬起脑袋,下巴搭在他肩膀。
贺连洲把祝夏抱得紧密,他侧了下头,薄唇轻咬她的耳朵,微热的气息顺着颈际溜下去。
“第一次见你穿旗袍。”
祝夏缩了缩脖子,脸埋进他颈肩,闷声问:“你想脱吗?”
第86章 【月圆月缺(5)】
祝夏缩了缩脖子,脸埋进他颈肩,闷声问:“你想脱吗?”
“想撕烂。”贺连洲下巴抵在她头顶,鼻息微沉。
男人的嗓音低磁平缓,仿佛带了细小的电,强势地钻进她耳蜗,电流窜遍四肢百骸。好听得充满诱惑,危险又迷人。
祝夏抱住他劲腰的指尖蜷缩,揪紧他触感细腻的衣服面料,默了两秒,尽量平静开口:
“那我把旗袍卖给你,二手价,绝不占你便宜,之后你想穿、想脱还是想撕都可以。”
贺连洲倏地勾唇笑了。
斑驳陆离的光时不时透过防弹车窗投进来,男人的面容忽明忽暗。
祝夏眸光流转,沉吟片刻,用商量的语气说:“你能不能把Bella送给我?”
“只想要Bella?”贺连洲反问。
祝夏慢悠悠地“嗯”一声。
贺连洲鼻腔发出短促的气音,语调仍旧从容,陈述事实:“人跟狗有生殖隔离。”
“我又不是拿它当男朋友。”祝夏从他怀里离开,坐直身躯。
“那你把谁当男朋友?”贺连洲风轻云淡地追问。
祝夏感受到自己的手腕被干燥温热的手掌抓住,随即有什么坚硬微凉的东西滑进她腕骨。
很轻的重量,存在感却明显。
祝夏举起手探究,式微光亮下,满绿的玉镯子晶莹有光,剔透无暇,绮丽奢华不失高雅。
她抬眼看他。
男人慵懒靠着椅背,长腿随意交叠,纵然姿态闲适,也遮不住与生俱来的压迫感。他的眼眸漆黑深邃,不经意的一个眼神似是在看蝼蚁,高高在上,睥睨万物。
贺连洲身上有受过优质教育而形成的良好教养和自我形成的沉稳、淡漠、冷酷、克制。位处金字塔最顶层,坐拥难以想象的权势和财力,上位者该有的掠夺性和强大气场,他都有。
掌权者总是容易激起人们生理性的恐惧和敬畏。
两人不熟时,祝夏每次主动和贺连洲说话都不超过十句话。
他掌控全局的能力和审视人心的洞悉力到了恐怖强悍的地步,她担心自己会露馅儿。
他们有很多时间都是坐在一起,安安静静地听着酒吧缠绵悠扬的歌声、沉默喝酒、各自琢磨各自的事情。
游风懒懒散散地点她:“你是对贺老板有意,还是拿他当酒搭子?”
“二者有冲突吗?”祝夏整理课业,抬头反问。
“不提贺老板家族背景社会地位,单论脾性,就没有人敢拿他当酒搭子消遣。”
“以前没有,不代表现在和以后没有。”祝夏无畏且充满动力说,“我要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冷峻薄情的男人很容易翻脸不认人。”游风提醒道。
“我知道。”
“那你看中他什么?脸?”
“薄情。”祝夏不假思索说。
游风傲慢闲散的表情第一次露出惊诧之色。他果然老了,不懂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择偶标准。
后来,祝夏再见到疯子流露这般神色,是他问她为什么要分手。
她的答案一如既往:“薄情。”
……
祝夏不是第一次看见这个玉镯子。
当年闹分手时,大平层公寓浴室传出哗哗水声,祝夏盘腿坐在大床上,思忖半晌,决定趁贺连洲洗澡搞破坏,砸东西。
没有人能受得了发疯、无理取闹的另一半。
她光着脚走遍卧室的每一寸空间,却无处下手。把房间弄得乱糟糟收拾起来很麻烦。
虽然不用她收拾,但她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
祝夏定在床头柜,拉开抽屉发现了镶金黑盒,里面放的是一枚精致的玉镯子。
圣诞节要到了。
这应该是他送给她的圣诞礼物。
于是祝夏心软地瘫倒在床。
无理取闹也是一种技术活,需要天赋。
她本性懒,漠不关心,没办法频繁折腾。
时隔六年,兜兜转转,玉镯子还是戴在了她手上。
祝夏兀地思起孟老太太常念叨的一句话:
“不用操之过急。
月圆月缺,会再相见。”
但是……
祝夏默默地看着他,也不说话。
贺连洲亦静静注视她,他清楚她心里所想所念。
俄顷。
他说:“跟我有关的一切,你不需要有负担。”
无论是当初跟他在一起,还是如今收下他的礼物,她统统都不需要有所顾虑。
祝夏垂下眼睫,慢吞吞说:“可是我们没有关系,平白无故收你这么贵重的手镯终究不太好。”
贺连洲双眸端量着她:“没有关系都能上床,收个破玩意怎么就不好了?”
祝夏一噎。
默了默,她抬起脸来,迎着他敏锐的眼神说:“不一样。前者是双方自愿的,后者是你单方面。”
单方面。
“我要是单方面强制,你现在就不会完好无损坐着跟我说话。”
男人明明在说着平静的话,但眼神表达的意味却恰恰相反。
风平浪静,昭示着即将刮起一阵极寒的飓风。
祝夏低头,长睫在眼窝下投射出两片蝴蝶状的阴影。她摸黑从包里掏出糖盒子,抖落两颗出来,递给贺连洲。
贺连洲搭着羽睫睇了眼女孩子白皙掌心两颗色彩斑澜的水果糖,目光停在她泛着细碎光芒的眼睛上,一动不动。
“孟奶奶给的糖,不甜不腻,你试试。”祝夏说。
“我只吃女朋友给的东西。”贺连洲轻描淡写。
听到他再次说女朋友,祝夏的心情八风不动……她想,她应该是习惯了。
“你这个年纪确实该考虑交个谈婚论嫁的女朋友了。”祝夏面不改色说,“之前在商洵的局上,你妹妹还问我有没有女孩可以介绍给你。”
贺连洲深沉的眸子倒映着她的模样,嗓音淡而沉:“看你意愿。”
“什么?”祝夏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想结婚吗?”他问。
“我们在说你的事情,不要扯上我。”
祝夏把手掌的两颗糖全塞进嘴里,她垂眸慢条斯理地拧糖盒盖子,还没拧紧,身后的椅背突然被放下来,紧接着一双遒劲有力的手扣住她的肩膀,男人把她压在座椅上。
糖盒子自手中脱离,五颜六色的果糖零零散散,掉落一车。
第87章 【分手的理由】
身体被男人压住,动弹不得。
还是在车上。
很难形容此刻的心情。
祝夏脑袋里一片空白,甚至还有心情思考糖盒子落地糖果肯定都不能吃了。
还好,她刚才吃了两颗糖。
男人的长腿摁压她双腿,滚烫而坚实的触觉,让祝夏的睫毛簌簌轻颤。她睁开眼,对上他幽深的黑眸。
“想结婚吗?”贺连洲又问了一遍,说话间,热烈的吐息喷洒在她脸颊。
“不会跟你结。”祝夏不喜欢被囚禁在逼仄环境的感觉,渐渐地蹙紧眉头,言语说得犀利冰冷。
“那跟谁结?”他神情淡漠,口吻冷静。
“反正不会是你。”
“理由。”贺连洲问。
“哪有那么多理由。世界上不乏失败的恋情,分手很正常,没有人规定谈恋爱就一定要走到尽头。你要是觉得你的人生不能有失败发生,可以当作我们没有谈过。或者,你可以告诉别人是你甩的我。圈子里不是经常有吗?玩腻了、太无趣、她竟然想跟我要名分、她居然异想天开到要我爱她……诸如此类的分手理由很多。”
祝夏一箩筐输出,贺连洲却只盯着她瞧。她被这沉默的诡异弄得心尖收缩,如被针刺,细细麻麻的疼痛。
“你好歹说句话啊。”
“你是哪种。”贺连洲缄默良久,终于缓缓开口。
“什么哪种?”祝夏云里雾里。
“分手的理由。玩腻了?嫌我无趣?”
这下轮到祝夏沉默了。
“要真腻了,”贺连洲手掌轻抚祝夏脸蛋,目光沉沉看着她,“我们可以换个玩法。”
祝夏知道自己避无可避了,她黑白分明的眼睛略带愠怒瞪他:“你要是敢强迫我,我……唔唔……”
她话没说完,贺连洲已经低头含住她的唇瓣,轻轻啃咬,描绘她嘴唇轮廓。
“祝夏。”他抵在她唇间,嗓音微哑,“我会让你舒服,嗯?”
祝夏镇定道:“我不跟前男友接吻。”
贺连洲也平静说:“但会跟前男友上床。”
“……”
祝夏偏头躲开,被男人掐住下巴,被迫张开红唇。他轻而易举地闯入,吮吸她润嫩的唇,搅乱她的味觉和嗅觉,侵占她的感官。
祝夏被他亲得七荤八素,意识四处奔走,目光涣散迷离。
贺连洲非常擅长辨别他人的极限、并用人性控制对方。
他懂得她的临界点在哪里,知道她能接受的范围。
他只抚着她的脸亲吻她,没有其余动作。甚至还克制身体本能的反应。
男人忽然不轻不重地咬了她一下,身体蔓延出一丝痒意,祝夏喉咙冒出轻微的嘤咛。
贺连洲在她快窒息时略微退出,与她额头相贴,鼻子相抵,安抚性地摩挲她的耳垂。等她呼吸恢复顺畅,又探入与她深吻。
吻了很长时间,两人气息均变得凌乱粗重。
贺连洲松开祝夏的唇,手臂撑在扶手边缘,支撑大半部分身体重量,他垂首,头颅埋在她肩侧喘息。
贺连洲的喘息声,低沉又性感,像是克制,又莫名色欲,听得祝夏两条胳膊不自觉搂紧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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