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什么??”
猝不及防被掀落摁在枕上,尚芙蕖惊的睁开双眼。
但只短促发出一声惊呼,后头的话就尽被滚烫的唇舌堵了进去。
她还不太习惯对方的这种强势和压迫感。
拍打了几下少年坚实的后背,能感觉到手心分明的块垒,蕴藏着喷薄的力量感。伴随灼热吐息,像只凶恶到要将她连同骨头都嚼碎咽下去的狼。
本能想要挣扎,下一刻却反被擒住腕扣入长指,毫无反抗能力。
原本齐整的衣襟被无意扯乱,天子半边俊美面容隐在帐幔昏暗中,恍如神魔。他眸底隐隐浮现出血丝,有种跌落高台后自暴自弃的颓废美感。
嗓音低哑而绮丽。
能听出几分咬牙切齿。
“过分了……”
他分明不是这样的。
不该堕入名为贪欲的业火地狱。
秋雨潺潺,绵密不绝,一寸寸浸没人的理智。笼内罩着香,雾蒙蒙的,更是熏的人骨头都融化了。
好人活不长。
这是尚芙蕖亲身领悟出的道理。
她和陆怀只一晚就中头奖。而有了实际的亲密关系后,再结合之前那些相处,才发现对方欲望很低。
与其说是低,不如说是一种极端的压抑和克制。
在没她之前,陆怀吃的寡淡没有欲求,穿的也不爱缀什么贵重珠玉,甚至也看不出什么喜好。
不止物欲……还有两人同房那晚也就只有一回,并不尽兴。后头还是被玉姬下了药,实在没忍住,才扭扭捏捏表现出几分。
她不知道先帝是如何教导的。
但这位年轻的君主,像一张压到极致的紧绷弓弦。
尚芙蕖本来是好心想开导开导他,没想将自己赔进去。
和先前的春风化雨完全不一样,她事先想好的那些长篇大论,没有派上用场,因为根本没有开口的机会。
…
意识复苏之际,天光大亮。
昨夜秋雨疏狂,洗得檐下呈现一片落拓之色。寿安宫的连续打卡记录还是中断了。
尚芙蕖没能起来。
侍女进来服侍起身时,柳姑姑正盯着她那一背痕迹直蹙眉。
少帝那般端肃寡淡的一个人。
往日正衣冠,尊瞻视,一丝不苟到在人前连束腕都不曾松过,没想到还有这样落于世俗的一面。
“陛下怎么也不知道个轻重。”
“……”
尚芙蕖觉得丢人,没敢吭声。
她长这么大,就没得过卧榻起不来的病。哪怕是生女儿那次,也是没两天就生龙活虎恢复气力了。
见她不说话,柳姑姑还以为她身上难受,软声询问,“娘娘,奴婢让人去把红叶医官请来?”
“不用,不用。”
尚芙蕖赶忙摇头。
用温热帕子净了面,廊庑外倏地传来一阵脚步声,隔着纱帘,有侍女低低禀报。
“娘娘,陈采女说有事想见您……”
手上一顿,尚芙蕖放下帕子,“什么时候?”
陈湘娘见她,无非只有两件事。
赵瑞珠和宋府。
赵瑞珠那头还没到月底约定时间,那么就只剩下宋府了……
“现在。”侍女话语磕绊,“陈采女现在就等在外面。”
尚芙蕖:……
缺脑筋的队友就是这样的。
时不时掉线一下,甚至敌我不分,有重创队友的风险。尚芙蕖额角跳了跳,突然有点佩服宋党敢用此等人才,吩咐道。
“先扇她几个巴掌,务必要扇到她大骂出声,然后再架进来。”
“是。”
侍女应声退下。
不过多时,柳姑姑为她穿戴齐整,期间能听到殿前一阵鸡飞狗跳的尖声叫骂。
如尚芙蕖所料,陈采女一点就炸。
在莫名其妙兜头挨了几个大嘴巴子后,眼睛瞬间就红了,怒血冲脑,想都不想便要还回去。
“尚芙蕖!你这个贱人!”
“竟敢让这些卑贱的阉奴打我!!”
内侍押着人进来时,她嗓门大到整个菡萏轩都能清楚听见,惊的枝上鸟雀乱飞。
尚芙蕖却眼皮都不抬一下,任由柳姑姑为自己披好最后一条团花披帛。
满殿清寂中,陈采女被按着贴在冰冷地面上,余光只能瞥见一截逶迤的华丽衣尾垂落在光影里,金线勾勒出繁复的花卉纹样,被照得熠熠生辉。
她正要出声质问。
菱歌般婉转的嗓音却从上方落道,“你这大摇大摆的,是生怕旁人不知道你生了叛变之心。”
能让下人传信的事,她非得自己过来。
冷风灌的后背一寒,陈采女怒火也被扑的销声匿迹。
终于醒悟过来。
“那、那那怎么办?我不是有意的,今早得了信后,一着急就失了分寸……”
尚芙蕖端着茶盏,也没有要叫她起身的意思,“你先说说,宋府交代给你什么事?”
陈采女心眼大,拿着宋党让她下的药都没多少慌怕。眼下能急成这样,说明不是小事。
不料,对方猛地抬脸,瞳孔震颤,“大公主呢?”
“你得把大公主看好了!他们要对你女儿不利!”
咣当。
手上一颤,茶盏蓦地脱落,在地面摔的四分五裂。
裙袍被泅染出深色一块。
“娘娘!”
第95章 幸好我跟了你】
柳姑姑骇然,赶忙叫人收拾干净地上的碎瓷片。
尚芙蕖沉默不语地接过她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指尖湿痕,再抬眼时眸底寒光粼粼。
“你细细说来,我倒要听一听,他们究竟要怎么对公主不利。”
她语声平静。
秋霜凝露,平添几分阴寒。陈采女心底莫名生出些惧意,不敢同其对视,只从袖口掏出一卷布包。
硬着头皮解开后,柳姑姑等人看清里面的东西,皆倒吸一口凉气。
竟是一排细长银针!
杏儿气得嘴唇直哆嗦,“他们是疯了不成,居然敢戕害皇嗣!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啊!”
要知道,大公主是自家贵主也是他们的养老保障。
尚芙蕖道,“你接着说。”
陆怀先前便说过,宋太师狡兔三窟,这几年行事越发小心谨慎。
她才动了从宋广嗣那里下手的心思,所以眼下自然也不会相信,对方会把这么明显的小辫子,主动送到自己手上。
“睿王与你关系亲近。”
陈采女喉咙发紧。她便是再迟钝也发觉自己越陷越深,又脱身不得,懊悔的同时,只能期盼宋党早日被斗垮,好得解脱。
“近日,小王爷又时常进宫探望太后与公主……另外还有传言说,罗太嫔即将回宫……”
罗太嫔虽与睿王是亲生母子。
但毕竟骨肉分离多年,怕母子关系生疏,心不在同一条绳上。更怕尚芙蕖与其相争,最后为她作嫁衣裳。
毕竟,睿王与她关系十分亲近。
所以才想从她这头撬,让她主动疏远陆扬。
尚芙蕖顿了下道,“难道罗太嫔栽赃陷害自己的亲生儿子?”
那未免太过荒谬。
不知道怎么想的。先不论其它,陆扬至少要先得到天子这个兄长的喜爱与认可。
大公主可是陆怀的亲生骨血,疼的和眼珠子一样。亲自喂、亲自哄,奶娘有时只能站在旁边,插不上手。
这一招棋,简直反其道而行,不太像是宋党如今的作风。她着实有点看不明白。
“你确实是宋家那头传的信?”
此事古怪,她又与陈采女确定了一遍。
后者点头。
“从前宋府的口信,都是由侧门那个有点瘸腿的内侍递送,这次也是,没有例外。”
尚芙蕖没说话了。
旁边的柳姑姑小声提醒她道,“娘娘,公主是女儿身。”
女儿身就不在储位之争的名单里。
换句话说,对方压根没把陆云祉当回事。
而且陆扬年纪虽小,但秉性纯良,又是陆怀一手带大,如兄如父,知根知底,什么样子他最清楚不过。
真论起来,兄弟俩人的相处时间可远比她久的多,感情深厚。
对方大概就是抓住这一点。
想让她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打着即便她向天子告状,陆怀也未必能信的算盘,说不准还会因此对她心生不满,认为她是在挑拨离间。
而自己一定会更加记恨陆扬。
一箭双雕。
柳姑姑也想明白这点,劝道,“娘娘可别着了离间之计。”
少帝坐稳这个皇位不易,一路上不知有多少豺狼虎豹,也养出敏锐多疑的性情。
她担心尚芙蕖会失了宠。
尚芙蕖明白点头,视线重新回到陈采女身上。
女人额间沁出豆大的汗珠,一袭裙衫已经被汗打湿了,正仰头无助望着她,“所以……接下来我该怎么办?”
同样作为母亲,她能理解尚芙蕖。
换成自己的女儿出了事,定然也是要发疯的。
正因为意识到不是小事,才知道自己这次的行为太冲动,闯了大祸。
“你未免太沉不住气了。睿王这件事要是败露,你就是替罪羊。”
尚芙蕖看着这个不得不接的烫手山芋,有些头疼,决定掰碎了和她明明白白地说,“看样子,宋家那头是不打算留你了。”
陈采女双肩猛地一颤,像被抽了魂,整个人险些歪倒在地上。
“他们、他们是不是已经知道……”
“他们不知道,你女儿也还是安全的。”尚芙蕖示意人将她搀扶起来,说道。
“但交代给你的事,没有一件办成的。宋家失去耐心,随手拿你当死棋用了。”
陈采女捂嘴直抽泣,“幸好我跟了你!”
尚芙蕖:……
这话怎么就那么怪呢。
“今日你众目睽睽地过来,要是就这么轻飘飘地回去,宋家那头只怕会起疑。”
“那、那那……”陈采女早就慌的六神无主,连滚带爬上前抱住她的腿,哭求道。
“尚芙蕖、尚芙蕖我不想死啊!算了算了,我这回要是真死了,你可一定要善待我的女儿啊!”
“不然我死后化成厉鬼,天天缠着你!绝不会放过你!!”
她声音凄厉的像女鬼一样,尚芙蕖一时竟挣不开,没忍住眼角抽动。
“你连死了都不找宋党。”
“想活也不难,不过表面上要吃些苦头。”
…
鸿飞渺渺,天色沈沈。
暮云树影一簇簇凝在那片高墙檐瓦上,或深或浅,静止不动。后宫却搅起波澜。陈采女因顶撞尚芙蕖,辱骂大公主,被一道旨意送入掖庭。
太后仁慈,往常嫔妃犯错最多也只是禁足。
这还是第一个遭到重罚的。
但陈采女不顾场合发疯已经不是第一次,之前就有当着太后的面,推嚷咒骂段采女的战绩。
那张战斗力不高,却怎么也不老实的嘴,几乎得罪半个后宫。所以眼下倒没几人多想,或者想替她求情的。生怕惹上一身腥。
“娘娘简直是菩萨心肠。”
来福弓着腰,谄媚凑上前,但凡放在话本里,绝对是标准的反派狗腿子。
“那陈采女对宋党来说,已经是弃子。没有价值是死是活对我们来说也无所谓了,但娘娘还是可怜她,给她指了一条保命的出路。”
甚至谋害罪名都变成了辱骂,方便往后再把人捞出来。
不过眼下,宋党算是彻底放弃她,也不会再来寻人了。
陈湘娘也许脑子不怎么好使,但运气绝对是一流的。但凡她继续为宋家卖命,结局都难逃杀人灭口。如今竟误打误撞碰出一条活路。
第96章 母女俩还不太熟】
小姑娘手里攥着半枚羊脂玉佩,雕刻繁复细致。以日月星辰为外圈,口中衔珠的游龙盘踞在正中间,长长的金穗在夕晖下如水流动,光华夺目。
尚芙蕖视线挪过去,浅浅一笑,“我帮的不是她,而是赵瑞珠。”
陈采女和她一样都不算什么纯粹的好人。
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有一个视若珍宝的女儿。如果出事,那赵瑞珠在这世间就没有亲人了。
陆云祉正聚精会神玩着手里的玉珏。
这个阶段的小孩长得快,一天一个模样。从这个角度看去,可以看见小姑娘向上卷翘的长长睫羽,脸蛋圆鼓鼓的像个刚剥壳的鸡蛋,十分玉雪可爱。
尚芙蕖看的手痒,没忍住捏了一把。
陆云祉眨巴下眼,抬头冲她灿烂一笑,高兴地挥动手中玉佩。
“轻点,别摔了你父皇的玉佩。”那晃晃悠悠的金穗,看得尚芙蕖一阵眼皮跳,忍不住埋怨。
“陛下也是,好端端的,拿这种东西给孩子玩做什么?”
这就是他平日腰上挂的,算是全身上下最贵的一样东西。
那日陪孩子玩时被顺手扯下来,陆怀也没再要回去。
“陛下这是看重长公主呢。”
柳姑姑在宫中待的时间最长,见多识广,“这枚玉珏当初可是先帝册立储君时,亲自赏赐的。照规矩来说,是要交给下一任太子的。”
看似随意的举动,除了宠爱女儿,也是在当下这个风口,变相表明大公主在他心中的地位。
天子为尚芙蕖母女,破规矩已经是家常便饭了,不足为奇。
从前他便在朝堂上和那些各怀心思的老油条,明里暗里吵的不可开交。可真要论起来,其实并没有坏什么大的规矩。
先帝时留下的内心阴影,如同一条看不见的枷锁,依旧将他死死困在这个圈里。
即便如今早已有了足够的能力去挣脱,但他还是像被驯服后用细绳栓住脖子的大象,本能不会去触碰规矩边缘并跳出来。
直到碰上尚芙蕖,从只她一人取灯留寝起,先是封妃,后是赐字,事情逐渐变得不可控。
小姑娘脾气好,她一伸手就笑成一团,将东西递过来。尚芙蕖摩挲着那枚玉珏,有些奇怪,“柳姑,这玉珏是一开始就只有这副半枚模样吗?”
“那倒不是,奴婢从前见的时候还是完整的,两半相扣在一起听说意为内有乾坤。”柳姑姑顺着她的动作,看了一眼道,“兴许是陛下不小心落在哪里了吧。”
但既是日月星辰,又是乾坤游龙的。
哪怕普通百姓捡到,也能看出大有来头,万万不敢私藏。宫中就更不必说了,哪个会嫌自己脑袋多。
她和陆怀一块待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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