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走!”
他到底从哪里学来的?
陆怀一动不动,反而攥紧那截细白足踝,将人拖的更近。
夜浓如墨,月色笼在窗前。愈发清晰的陌生触感,让尚芙蕖手心都冒出汗。顾不上什么身份不身份,尊卑不尊卑,她咬着唇,用力去蹬对方的肩。
“拿走、你快拿走!”
依旧是令人绝望的力量差距,男子高大的身形就像一座山。要不是那低垂的睫羽也在颤抖,恐怕还真以为他稳如老狗。
尚芙蕖能感觉到,那东西依旧在推近,不由紧张到肩胛骨发抖。
“听到没有,陆怀!”
连名带姓的最后两字脱口而出那刻,面前之人瞳孔似乎缩成一线,凤目微眯,是极少外露的兴奋表现。
“没有,再说一遍。”
尚芙蕖:……
他真是连礼义廉耻都不要了。
她这回也算是彻底老实,再不敢提这种话了。
燥热涌动间,没等尚芙蕖想好怎么阻止,殿外忽然传来凌乱脚步声。很快,齐公公的声音透过软帘。
“陛下,寿安宫的侍人过来传话,说方才睿王殿下发热了。”
时辰不早,陆扬留在宫里休息。这孩子幼时体弱多病,哪怕如今养好了许多,也还不如陆云祉结实。
天子微顿。
抓住时机,尚芙蕖赶忙扯回自己裙带,从阑干上撑起身,低头一通乱系,“那叫医官过去了没?”
她声音微软,如熏炉中正点燃的香片。
听到是她在问,齐公公也不觉得奇怪,径直回道,“红叶姑娘已经去了寿安宫。”
“朕等会儿便去。”陆怀对此经验丰富,甚至能推断病因,安慰她道,“不用担心,想来是今晚贪玩吹了风,不小心着凉了。”
说罢,他起身整理好衣袍。
那枚白玉扳指被随意在袖口处擦了擦,便面色自若地重新戴上。尚芙蕖埋下脸,双颊滚烫,几乎不敢去看。
“小王爷生病的事要紧,陛下还是快些过去吧!”
虽然心疼陆扬。
但能甩掉醋桶打翻情况下的陆怀,还是觉得心里松快不少。
陆怀一离开。
柳姑姑后脚就进来了。尚芙蕖还没有缓过神,坐在榻边,越想越怀疑他私下恐怕看了不少东西。
“娘娘。”柳姑姑上前,手中拎着一大串油纸包。
尚芙蕖看的一愣,“都这么晚了,东厨还送糕点过来?”
而且还这样正式。
不是用碗碟,而是像外头卖的一样,用油纸包起来。
“不是东厨。”柳姑姑道,“是方才陈采女托人送的。”
“陈采女?”
“是。”柳姑姑点头,看出她眼中的愕然,解释道,“她说,这是送给娘娘的谢礼。她女儿长高长壮实了,人也有精神多了,所以特地送来感谢娘娘的。”
那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第115章 包办婚姻受益者】
赵瑞珠的确不缺物质条件。
但因为母亲不在身旁,为了保护她,又只能困在院子里。对四周人生地不熟,花儿一样娇养着,导致人也变得畏缩谨慎。
恰巧,尚家最擅长的就是散养。专门养胆大类型,内核稳定。从尚娉婷到尚芙蕖再到尚清,骨子里都是一个款。
所以再见女儿时,完全大变样,陈采女差点没认出来。
尽管嘴上不太愿意承认。
但她在这件事上没有犯浑。尚家的确适合教导孩子,而且还是专治她家这种畏畏缩缩的,一治一个准。
就当为了女儿往后能在尚家过的更好,尚芙蕖这里她也得下点面子功夫。
“她做的什么?”
好奇打开油纸包,摸上去还是热乎的,应该才出笼不久。
对于陈采女三更半夜,能在鸟不拉屎的掖庭整来食材和厨具,尚芙蕖并不奇怪。
有钱能使鬼推磨,别的没有,但每个月该给的银钱可是一分都不少。
全是京兆时下流行的糕点。
而且,出乎意料的色香味俱全。
尚芙蕖尝了一块,惊讶道,“她竟然还有这样的手艺?”
那往后出宫回去,就算不跳舞,用手里的银钱在京兆开间糕点铺子,也不是不能扎根立足。
大辰是允许立女户,也允许女子经商的。
所以陈瑞珠才会在丧父离家之后,跟了她姓。
柳姑姑低声,“而且听说是第一次做……”
尚芙蕖不说话了。
除了脑子这扇门,老天爷也算是偏爱陈采女,开了好几道窗。
“娘娘。”柳姑姑拿过小扇,走至她身后,轻声提醒,“陈采女的那个姑娘,等过了年就及笄了。”
没有父亲和舅家,宋党这一座靠山又靠不住了。
陈采女是个心气高的,自是不肯将手心里娇养出来的唯一女儿,嫁给那些贩夫走卒。可高一点的身家,又不是她们这样能伸手够得着的。
尚芙蕖没想到接手完这对母女,还得帮着处理婚姻大事。
对此,她毫无经验。
毕竟自己都算是包办婚姻……视线在满满当当的寝殿内扫视一圈。
受益者吧。
“陈姑娘只比小公子大几岁。”柳姑姑给她打着扇道,“娘娘您说——陈采女会不会是动了让自家姑娘进门做妾的心思?”
尚清是潜力股。
从今晚的势头就能看出抢手程度,陈采女爱女如命,要是真动了这个念头,也不足为奇。
“正经疼爱女儿的,哪里会愿意送去给别人做妾。”半面水青的帐幔散在膝前,上面系着的流苏还有些凌乱。
指尖一点点抚平微皱的裙角,尚芙蕖收回视线,不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陈采女不会有那样的心思,也不会让自己女儿给人伏低做小。”
别说尚家,就算是帝王将相,恐怕她也不会同意。
这是陈湘娘身上最拎得清的一点,对比今夜那群心思各异的夫人,她从未想过用女儿攀高枝。
柳姑姑不作声了。
不做妾……难道是妻?
可旁的且先不说,尚芙蕖今夜已经说的相当明白了,要让尚清以后自己选……
“她不会看中清儿的。”
经宋家一事,汲取经验教训。陈采女不会再选择所依附的那一方。往后陈瑞珠要是受了什么委屈,连说话的底气都没有。
尚芙蕖道,“难怪她还不愿意出宫。”只要人还在宫里,后头等她帮忙捞出来,好歹还是天子嫔妃。
倘若出了宫,就没有这样的身份了。
所以,至少在陈瑞珠出嫁之前,陈采女不会想出宫。
柳姑姑也想到这一点,叹了口气,“可怜天下父母心。”
“不过,既然她东西都送过来了,也算一片心意。”尚芙蕖想了想。尚家到他阿爹这一代人丁单薄,血脉近的实在不多,也不怎么亲近了解。
但她阿爹以字画闻名,结五湖四海之友,相交满天下,说不准就能从中翻出合适的。
想到这里,尚芙蕖便让柳姑姑取了纸笔过来,准备修书一封,让尚父帮忙留意一下。
“帮忙打听一耳朵,这倒不是什么难事,但能不能有,能不能成,就不好说了。”
举手之劳和把饭喂到嘴里,还是有差别的。
…
陆扬的病养了一阵子才好起来,时季转入秋末冬初,霜打枝上柿子。
尚芙蕖跪坐在长案前,体态比先前丰腴了些,骨肉匀停,纤秾合度,看起来更多几分曼娆绰约。
都是吃出来的。
日光从窗格漏进,那些密密麻麻的墨字看得她眼疼。几年时间滚下来,又有陆怀这个卷王死盯着,天天鞭策,就算是头猪,也能往前进一进。
天灾那一栏,终于被消除的只剩下最后十点数值。
风调雨顺,时和岁丰。又有先前的灌溉耕种技术作为铺垫,孟朝进手中的红苕种子落地生根,给了所有人一个惊喜,一扫从前倒廪倾囷的局面。
而他也一举成了最年轻的司农。
“娘娘。”
屠雨的身影忽然落在窗前。她手中拎着一只圆嘟嘟的鸽子,“这是玉姬送过来的信。”
拆了信鸽腿上的竹筒,里面只有一卷极小的纸条,展开后空白无字。
屠雨端了一盆清水过来,将其掷入其中,很快上面就浮现出墨迹。
细作有自己的一门独特暗语。那些鬼画符尚芙蕖连上下都很难分清,只能求助看向旁边的屠雨。
对方只扫了眼,翻译道,“玉姬姑娘说自己已经去了一趟宋家,借机会前后左右都摸索过一遍,但没翻出想要的东西。然后从这到这……就都是骂宋太师的话了。”
耽误她休假拿养老钱。
“宋党这几年连连被陛下打压,草木皆兵,宋太师只怕连睡觉都不踏实。蛮族已亡,那些东西怕是早就已经被销毁了。”
罪不罪证,其实大差不差。
重要的是,陆怀在借机会历练她。
尚芙蕖思索片刻,示意她提笔蘸墨,“让玉姬别光顾着在宋府里面兜圈子了,从宋广嗣嘴里套一套话,看看宋太师以前有没有接触过的蛮族人。”
凡所行皆留有痕迹。
她就不信,对方真的能有本事抹个一干二净。
第116章 你是故意的?】
“另外,信上还提到了杜家……”
屠雨难得语带迟疑。
尚芙蕖蹙了蹙眉,不太愿意听到这个字。她和阿姐一样,只往前丢掉的东西就不会想再去看。
但玉姬既然提及,就不应该仅仅只是八卦这么简单。
“她说杜元修好像后悔了,年前他那个儿子生了场大病,花了不少银子。他好几次到绣坊前想见尚大姑娘一面,但都被绣娘用扫帚赶出去了。”
他那个家本就是一滩烂泥。
杜母作为潜在隐患,从前尚娉婷在时还能帮忙压制。如今肖氏抱有私心,自然不可能替他操持,种种问题就开始暴露出来。
“他想的倒挺好。”
将信重新绑回那只鸽子的胖腿上,尚芙蕖冷声,“从前我阿姐喜欢他,才心甘情愿往火坑里跳,他嫌我阿姐压了他的势,如今自己压不住,才想起我阿姐的好。”
她尚家女又不是傻子。
难道还能在一个地方摔两次。
屠雨道,“玉姬姑娘信里面说,宋府的人似乎向他抛出橄榄枝。”
天下大仓,鱼米之乡。今年归燕州的太仓丞被借机换下,意味着宋太师这最后一线也变得摇摇欲坠。
若是换成从前,宋府是看不上杜元修这样的,但这会儿有点眼力见的都避让不及,也顾不上挑挑拣拣。
而杜家缺财,一拍即合。
“让阿娘她们离杜家远点,小心别被有心之人扯上关系。”尚芙蕖掂量了两下那只瓷实的鸽子,说道,“杜家自掘坟墓,往后清算的时候少不了一份。”
而杜元修能被逼到铤而走险,不用想也知道,是到了捉襟见肘的程度。
她放开手,那只圆脑袋圆屁股的鸽子挤出窗台时,明显往下一沉。
尚芙蕖:……
玉姬有钱后,连鸽子都喂的肥得流油。
…
戏班子又请了好几回。
太后照样是三分钟热度,才坐热没多久就跑回去午睡了。尚芙蕖被女儿缠着,给她捣鼓布老虎,也没过去。
“这个。”
陆云祉眉眼逐渐长大,与她幼时极像。
性子却随陆怀多些,乖巧安静,但从不吃亏。
此刻吨吨跑过来,将折腾了一上午的布老虎往她怀里一递。两手背到身后,仰着星星眼望她。
尚芙蕖险些被孩子的这份期待闪瞎。
“送给我的?”
“嗯。”
陆云祉点头,轻轻攥着她的裙角,想要爬上去。
尚芙蕖将女儿抱到膝上,配合地用夸张语气哇哇了两句。
与尚娉婷不同,她不怎么擅长这样的手艺活,尤其还是孩童玩意儿。看着累死累活弄出的四不像,最后被送回自己手里,多少有点心塞。
偏生小姑娘对她有一百层的滤镜,“阿娘做的就是最最好看的!”
“祉儿说过了,不能叫阿娘,要叫母妃。”
“好的,阿娘。”
“……”
陆怀进来时,两人还拿着那只歪七扭八眼珠一上一下的布偶,说的天花乱坠。
蚯蚓一样缝线嘴,正对他这个方向。
他愣了下,问,“这是什么?钟馗?”
尚芙蕖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陆云祉也惊的张大嘴,“这是小老虎啊,阿爹!”
“……方才离的远,看错了。”
净了手脸,尚芙蕖让奶娘将孩子抱下去,将‘’钟馗’甩进身后之人怀中,后者慢吞吞接过东西,在她对面落座。
殿内淡香清幽,混着晚香玉的气息。尚芙蕖问他,“陛下,上回唱虞姬的那个少年郎,当真是姓谢?”
她只看过一两场。
有堆积如山的书卷子待啃。每日睁眼想想盐铁,就得硬着头皮打鸡血爬起来。所以对那个男旦印象有限。
但陆怀能安排这么多回。
就算再没留意,也反应过来不对劲了。
“嗯。”
陆怀捏着那只布老虎,仔仔细细想瞧出它到底有几分虎样,“当年傅家祖父做生意出海时,突发心疾,船上没有郎中,幸得一位略懂医术的同行小商出手相救,才保下一条命。”
“傅家知恩图报,给谢家行了不少方便。之后傅氏举家迁到京兆来,这些年才渐渐没了联系。”
“没想到谢家出了意外。父母过世,长子为抚养幼妹乞生,寻了旁的路子。”
所以,傅宝珍和谢家长子定然相识。
所以……
“你是故意的?”
尚芙蕖坐直身子,瞪圆眸子。
“青梅竹马,久别重逢。”陆怀语气施施然,“指不定的事。”
其他人都好打发。
但傅氏这里,不说其它的,光尚芙蕖还想着尚娉婷能搭上这条线,把绣坊做大做强。而恩情,是很好的通行货币。
为了两全其美,亏他还能兜这么大一个圈子,先把傅家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扒拉出来,再专门把谢家郎君从旮旯角落里逮出。
但也不算是乱点鸳鸯谱。
那谢家郎君品行端正,又没有强按头,傅宝珍能看上最好,看不上就算了。感情之事勉强不来。
但说这话时,对方目光是看向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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