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面意思,万寿无疆。
但谢琅还是第一次过属于自己的万寿节。
最开始是没人帮他办,后来可以办了,他自己又不想办,这次算是一个信号,小皇帝终有一日要举刀向权臣。
宁贺褚来得不算晚,他瞧见温鹤绵已经坐在皇帝左方下首的位置,边上另一个座被撤了,他冷冷眯起眸,恰好与她的视线遥遥对上。
温鹤绵朝他从容一笑。
是他眼拙,竟没料到,稚嫩莽撞的小状元,居然真能带着那小皇帝成为他的敌人,好在现在发现也不算晚。
宁贺褚冷哼一声,吓得带路的内侍打哆嗦:“宁、宁大人,您的位置到了……”
座位是谢琅安排的,他眼不见心不烦,直接把宁贺褚一行都给安排到了角落里去,面对这样的待遇,宁贺褚反而没生气。
他悠然坐下,望着从后殿过来的小皇帝,笑了:“果然还是个孩子心性啊。”
……
一抬眼就能看见温鹤绵,谢琅对自己安排的位置很满意。
皇帝入座,礼官宣布开宴。
宫中歌舞谢琅早就看腻,漫不经心观赏着,慢慢地,目光就挪到了温鹤绵身上去。
一品文官着红色官袍,上绣仙鹤,只在花纹上做细微区分。
温鹤绵这件官服是谢琅特地吩咐宫中做的,料子更为华贵舒适,袖口袍角用银线绣祥云暗纹,白玉系带勾勒出略有些单薄的腰肢,穿在她身上,只觉得沉敛清冷,容色逼人。
谢琅垂眸灌了口酒。
今日的酒仿佛要烈上许多,一杯下去,心头就烧了起来。
宁贺褚是千年的老狐狸,温鹤绵料到仅是改变座位一件事,恐怕不能令他破防,倒没想到,他比想象中还要更淡定,半点情绪没外露。
原书中大部分笔墨集中在主角二人,谢琅作为最终大反派,描述甚多,而宁贺褚作为他的敌人,描述就没那么清楚了,大多三两句带过,所有都要靠温鹤绵自己去揣摩,这是件难事。
温鹤绵收回目光,扫到谢琅的时候,视线一顿——怎么她一会儿没看着,谢琅就喝多了?
感受到温大人的注视,来喜苦着一张脸,挤眉弄眼表示真的拦不住啊!
温鹤绵叹了口气,起身往后殿走去。
不出意外,看到她动作的小皇帝也很快站起身来,慢吞吞跟上了她。
谢琅不吭声,亦步亦趋跟着,所以当温鹤绵突然转身时,他没反应过来。
只是怀中被愣愣塞了个东西。
温鹤绵笑得柔和:“瞧瞧,千里镜,生辰礼。”
第22章 拿捏】
首先声明,温鹤绵是个文科生。
但受身体限制,她从小就不能像别的小孩一样出去跑跑跳跳,于是闲下来就只能自己看书,什么杂七杂八的都看,包括一些理科书籍。
只是深入研究不多,温鹤绵脑海中有个大概印象,包括这次给谢琅的千里镜,也就是望远镜,都是经过许多次试验才做出来的。
条件有限,做不出像现代那样能看很远的望远镜,不过就这样,也很新奇了。
至少足够糊弄已经有点醉意的皇帝陛下。
谢琅眼底骤然亮起,拿起这个奇怪的小玩意打量:“千里镜?”
温鹤绵耐心为他解释:“拿起来,放到眼睛前看看?只是取名叫千里镜,但远看不到千里,不过日后继续打磨,说不定会有机会做到。”
书中世界和温鹤绵生活的现实世界是不一样的,许多她以为应该出现的东西,实际上并没有出现,不然光是给谢琅送的生辰礼物,都足够她头疼了。
皇帝坐拥天下,就算是在被迫伪装成傀儡的那几年,宁贺褚也不敢在明面上太苛待他,该见过的都见过。
谢琅这个时候格外听话,他顺势将千里镜放到眼前,透过小小的口,蓦然见眼前的景象变得清晰起来,远处的花花草草,全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被酒意模糊的思想在此刻被扯了回来,谢琅下意识道:“要是能用在军中……”
温鹤绵猜到了他的想法,笑了:“有这个打算,只是千里镜制作困难,还需要些时日。”
光说里面的镜片,以当下的技术,就很难做到精准打磨。
送给谢琅的,是第一个合格的成品。
往后再制作出来,温鹤绵也不会售出,毕竟这玩意在古代来说,和军事用品差不多,要是一不小心流通到敌人手上去了,那可不是好消息。
“太傅真厉害。”谢琅放下千里镜,对这个新得到的小玩意爱不释手,他像只不知道自己体型如何的大型犬似的,凑到温鹤绵身边,“……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温鹤绵说完,眯了眯眸,瞬间换了副神色,冷冰冰的,“酒醒了?”
相熟就这点好,谢琅有什么变化,温鹤绵一逮一个准。
猝不及防被秋后算账,谢琅赶紧垂下眉眼认错:“太傅,我错了。”
“呵。”
温鹤绵冷笑一声,盯着眼前一大只,思索半晌,才道:“陛下,我不是拦着不让你喝酒,但万事要适量,那种场合,你要是喝醉了,有考虑过后果吗?”
谢琅的酒量不好不差,喝醉了也乖,不发酒疯,这都是温鹤绵试验出现的,关键就在于,酒意会影响他思考的速度。
今日是宁贺褚没发难,要是出了岔子,谢琅很容易吃亏的!
理亏在先,谢琅没有反驳,乖乖接受了温鹤绵的训斥:“抱歉,太傅,我只是,太激动了些。”
温鹤绵不解:“有什么值得陛下这么激动的?”
谢琅猛地一怔。
混沌的酒意慢慢散开去,他想到了自己坐在上面看到的场景,艳灼的红衣,还有太傅望着人的淡然笑意中,无意流露出的睥睨掌控……
等等。
谢琅蓦然清醒过来,他怎么突然会想到这些?
“嗯?不能说吗?”
从谢琅长久的沉默中,温鹤绵似乎得出了另一个答案,她扬了扬眉,念着今日是他生辰,缓慢消了责备的心思:“罢了,不能说就算了,但是陛下,下次切记拿捏好分寸。”
温鹤绵想着,她不可能一直都在谢琅身边提醒他,再者系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带她走,这些该提前做好的准备,她都做好。
以免离开的时候太匆忙。
温鹤绵看了谢琅一眼,叹气,说到底,还是不放心啊。
“嗯嗯。”谢琅点了下头,他敏锐察觉到温鹤绵的情绪变化,低声道,“太傅别生气了,我以后,真的不再犯了。”
温鹤绵扬起个笑,抬手拍拍皇帝陛下凑过来的脑袋,语气温和:“没生气。透过风,醒神了就回去吧。”
谢琅下意识想在她手上蹭一下,结果落了个空,心头的失落还没来得及蔓延,就被哄好了,低低应了声。
-
整场宫宴,宁贺褚出乎意料地安静。
和自己的党羽一起坐在角落里,他不仅没有流露出半分愠怒,而且还顺手给谢琅送上了一幅字画,上面画了蝉、螳螂和雀,姿态生动,还有名家题笔。
温鹤绵瞅了眼,嗤笑:“挑衅到面前来了啊。”
谢琅眸色冷沉:“那就让他看看,谁才是捕猎者。”
“我只是担心,他会对太傅动手。”
臣杀君,那就是作乱犯上,在朝中站不住脚,相比之下,宁贺褚可能会更先对温鹤绵动手。
没有温鹤绵的庇护,谢琅不可能这么顺利地壮大自身,除掉温鹤绵,无异于斩断他的左膀右臂,聪明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那就尽管来。”温鹤绵眼底幽冷色泽闪过,声音平和而坚定,“看看王府的人怎么把他杀回去。”
温鹤绵在别人眼中总是一副病秧子形象,并不代表她就真的柔弱可欺,且不说她自己会武功,跟在她身边的人,那可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敌人当前,只有打痛了才能让他长记性。
谢琅凝视着她,眸底浮过笑意:“是我多虑,太傅从不畏惧任何人。”
温鹤绵:“嗯。”
说罢,她正要起身,忽然被早有预料的少年一手拽住衣袖:“今夜太傅就留下,与朕秉烛夜谈吧。”
说得好听,不过是挽留的借口。
拒绝的话刚要说出,转念一想是谢琅生辰,温鹤绵就再次犹豫起来。
也是这瞬间的犹豫,被谢琅迅速抓住机会:“太傅不说话,朕就当你同意了!”
得到眼神示意的来喜一个激灵,趁溜出去的机会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瞧瞧他,多懂事呢。
温鹤绵:“……”
温鹤绵的脸色一言难尽。
她:“行吧。”
谁说小皇帝听话了,就连她,也稳稳被这小崽子拿捏着好吧?
第23章 和梦中一模一样】
秉烛夜谈是不可能秉烛夜谈的。
谢琅只是嘴上说说,留下温鹤绵说了会儿话,就放她歇息去了。
身份不便,温鹤绵只有极少的时间会在宫中留宿,但偏殿一直空着,谢琅也时常让人打扫,能保证她每一次留宿的时候都是干干净净的。
虽黏人难缠了些,可不得不说,小皇帝还是挺尊敬师长的,有什么好的只要自己有,都第一时间往温鹤绵手里递一份。
宫宴上温鹤绵喝了不少,她酒量好,夜深人静之时,也忍不住思维发散,想了许多。
她没决定好要不要坦白自己的身份,可真想到要离开,心中又浮现出浓浓的不舍,乱七八糟思索一大堆,到最后也没个结果。
望着窗外弦月,她抬手抚了抚自己的胸口,轻叹:“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车到山前必有路。
……
相隔不远,有人在思索难捱,有人在辗转反侧。
不知是酒喝多了,还是受到混杂思绪影响,谢琅觉得浑身有些燥热难耐,整个人却陷在混乱纷杂的梦境中,迟迟不得挣脱。
各种画面走马观花似的飞闪而过,最后视线定格,落在了轻薄的明黄帷幔上,一截洁白的手腕从里滑落出来,谢琅仿佛轻飘飘的,眼前一闪,就看到了更有冲击力的画面。
脖颈被轻轻勾住,那人贴在他耳边轻唤:“阿琅……”
是个混乱而湿热的梦。
谢琅猛然从梦中惊醒,动静之大,吓了守夜的来喜一大跳,赶忙在屏风后问:“陛下,您是不舒服吗?要奴才进来伺候吗?”
“不要!”谢琅下意识厉呵一声,胸膛起伏,重重喘息了两下,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似乎有点太不镇定,他哑着嗓音吩咐,“去叫水来,轻点,别吵到太傅了。”
来喜颤颤巍巍:“是。”
四月初春的天气,夜晚还有点凉,谢琅却浑身都是热的,感受到自己身上不对劲的感觉,他抿了抿唇,更觉臊得慌。
起身走到桌边灌了一壶凉水,才勉强将躁动压下去。
从前宫中尚宫教导过他相关的事情,谢琅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地听了,他欲念不重,平时也未曾有过这些方面的想法,但没想到,却在如今突然爆发出来,烧得人猝不及防。
梦中人面容模糊,他不愿承认,可也不得不承认,那身影是有些像……的。
谢琅脑海中嗡嗡作响,好像要炸开了一样,赶紧遏止住了自己大逆不道的想法。
好在这时来喜终于叫了水回来,打破了殿中死一般的寂静:“陛下?”
谢琅冷声:“放进来,都出去。”
谢琅许多事都习惯亲力亲为,现在更不例外了。
来喜深知其中缘由,不多做不多问,让人把水抬进来后就全都低着头退出去了。
全程不敢看一眼坐在床边冰雕似的皇帝陛下。
……
天子生辰,百官休沐三日。
温鹤绵睡得晚起得晚,睁眼的时候已经日上中天,根本没有任何人来催她。
这也是她敢放心在宫中留宿的原因之一,不用担心不长眼的人撞破她的秘密。
刚出门,温鹤绵就收获了一个眼底青黑的皇帝陛下。
她微顿:“陛下昨晚没睡好?”
对上温鹤绵的目光,谢琅难得闪躲了下,显得不太有底气:“唔。”
叫水洗漱过后,谢琅就再也睡不着了,自从慢慢长大,他原本已经可以安然入眠,现在却像是突然恢复了之前的状态一样,就这么熬到了大天亮。
一大早跑去演武场,就是为了消磨火气,结果在见到温鹤绵的这刻,多少努力都陡然破功。
谢琅觉得自己非常可耻,怎么能因为一些似是而非的联想,就做那样的梦呢?
鉴于谢琅平时的性格,温鹤绵觉得这样的他实在是很不正常,正准备继续询问时,突然想起什么,试探性的:“是昨晚半夜的事?”
“!”
自己辛苦隐瞒的事情被揭露出来,谢琅浑身都要炸毛了,他瞳孔微微放大,眉拧了起来:“来喜把太傅吵醒了?”
该死的来喜,怎么这点事都办不好?!
“不是。”
接触到少年眼中浮起的讶异和戾气,温鹤绵无奈,赶紧解释:“那会儿臣没睡,听见外面动静,就顺口问了句。”
来喜慌慌张张的,带着被她撞破的紧张,随口说了两句,但温鹤绵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人,还是从这些端倪中猜到了真相。
她不想挑破的,可少年看上去惶恐极了,似乎需要一点心理辅导。
“陛下不要怪罪来喜,况且,这是正常的生理反应,陛下也不必因此而苦恼。”
温鹤绵自诩是谢琅的老师,这些在现代都是会正常教导的知识,谢琅没有亲人教导,她会担起这个这个责任。
不过她神情自若,谢琅就远没有那么淡定了,在听到她说的话后,猛地咳了两声,幽黑眸子水汪汪望过来,带着些乞求:“太傅,能不能别说了?”
温鹤绵:“……”
她噎了下,看小孩羞赧又自闭的表情,没忍住笑出来:“……咳咳,好吧好吧。”
不说这茬,还能友好地当师生。
谢琅松了口气,坚决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好在周围无人,他脸面上的光勉强保住了。
他开始问起昨晚没商量完的事:“千里镜,太傅欲在哪些军队中使用?”
“制作好后,给边境送一批去,剩下的归飞鸿营。”
温鹤绵早就计划好了,当前要务,自然是保证己方核心人员装备齐全,至于普及,等天下一统,太平了再说吧。
偏心偏得明目张胆。
谢琅弯唇:“朕就知道,太傅最好了。”
温鹤绵觉得谢琅这话说得没有偏颇,她对谢琅确实很好。
来到书中世界,除了远在边关的淮陵王夫妻俩,她最关心的就是谢琅,前者还有愧疚等复杂情绪夹在里面,后者却是很纯粹的关爱怜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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