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择日不如撞日,温鹤绵不是封建的大家长,谢琅想去上朝,她第二天就带着对方去了朝会。
自宫中变动后,温鹤绵还是第一次出现在人前,手中牵着小陛下。
经过些时日的调养,谢琅被养胖了些,毛躁的头发变得柔顺,瞧着白生生的,脸上还有点奶膘,只是似乎胆怯,一直紧紧抓着温鹤绵的手不肯放,看向周围的视线也满是防备。
朝臣们的视线随他们而动,宁贺褚也站在最前方,好整以暇看着。
直到将谢琅送上龙椅安生坐着,温鹤绵才故作惊讶,不紧不慢开口:“诸位大人都看着我做什么,你们想见陛下,我这不是带来了吗?”
御史们的脸色青白交错,有人呸了声:“狼子野心,不怀好意!”
温鹤绵耸耸肩:“那没辙,好坏都是你们说了。”
朝堂不见得是个文明地儿,御史见状还想说什么,被宁贺褚一声轻咳制止:“行了,何必在这里为难温太傅,说正事。”
作为如今当之无愧的权臣,宁贺褚说话有决定性重量,连御史都不敢轻易得罪,只能不情不愿闭了嘴。
大臣们这才开始说事。
冬日未过,各地皆有灾情,流民增多,对朝廷来讲是很大的负担,除此之外,得知新帝上位,封地内有些藩王蠢蠢欲动,更是借此时机大肆收揽人心,小动作不断。
天灾人祸,叠加在一起不容乐观,朝臣们吵得热闹,温鹤绵也在认真听,越是了解,便觉得自己的任务越是道阻且长。
明君明君,那必然是要天下海晏河清,四海承平,现在看来,隔得远。
上方,谢琅坐在龙椅上好奇地打量着,他能感受到朝臣隐隐投来的目光,可惜这里并没有他插嘴的份儿,他只能竖着耳朵听,将那些难以理解的词汇记在脑子里。
“够了。”
听得差不多,宁贺褚出声了,他目光如炬,看向户部尚书:“本官听说,昨日白大人府中才进了不少奇珍异宝,正好户部拨不出款,不如先献出来,以做表率。”
户部尚书腿一软,对上宁贺褚的目光,就知道自己被看穿了,仓皇笑:“下官听宁大人的。”
这么一通盘剥,还真凑了不少出来,至少能暂时用于安置灾民,一场朝会下来,许多人被迫大出血,看着宁贺褚的目光恨得牙痒痒。
宁贺褚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温鹤绵全程没说上一句话,她又带着谢琅回暖阁。
谢琅皱着眉,不解:“为何他看上去对这些事颇为关心?”
他在后宫,也知道宁贺褚的名声,把持朝政,无恶不作,是个大奸臣,今日所见,和他以为有大不同。
温鹤绵倒是看得明白:“因为他是臣,藩王封地遥远鞭长莫及,他不能让藩王逮着机会进京勤王。万事不是非黑即白,剥削的是大臣,他又没出血,这是鉴于局势下最好的妥协选择。”
谢琅似懂非懂,懵懵地望着她。
温鹤绵手痒地揉了他的脑袋一把:“无碍,陛下多学些就懂了。”
对于温鹤绵时不时动手这事,谢琅已经习惯了。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人嘴上说着君臣,叫着陛下,实际上看他就是看小孩,哄着骗着。
谢琅想着,偷偷握紧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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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上了朝,温鹤绵心血来潮,给谢琅多布置了几道题,批改完才发现天都黑了。
或许是熟悉起来的缘故,谢琅少了几分别扭,总算肯开口挽留:“天色已晚,今晚你就宿在宫里吧。”
温鹤绵含笑看了他一眼,感慨自己养崽总算有点进度,嘴上应承着:“好,谢陛下体恤。”
她生得昳丽,笑起来极好看,温静和熙,简直不像个男子,谢琅每每看到,只觉得自己的那些阴暗心思无所遁形。
他嘴硬:“朕才不是关心你,只是怕你出不去宫门。”
“知道了。”温鹤绵道,“来喜在偏殿准备了宵夜,去吃些再睡。”
谢琅总是饱一顿饿一顿,肠胃不好,都是少食多餐养着。
谢琅矜持地点点头。
温鹤绵陪他一起过去。
没成想在转过回廊时,意外陡生!
有人从草丛中跃起,雪白刀锋映着冷色,蹭然一声朝着温鹤绵袭去。
刹那间,谢琅只觉得脑海中一片空白,瞳孔猛缩:“……太傅当心!”
第6章 是觉得朕残忍吗?】
谁也没想到会有刺客藏在这个地方,这番变故发生得太快,谢琅浑身的血液简直快僵住,下一刻就感觉眼前一花,自己被人往身后一拂。
温鹤绵眉目一凛,迅速抽出腰间的剑,迎了上去。
几个交错间,刀剑铿锵碰撞,来人似乎没想到她会武,一个凝滞间,便被拿捏住了破绽,温鹤绵招招干净利落,不多时就一脚将刺客踹倒在地,脚踩着对方的胸膛,剑尖抵着脖颈,垂眼淡漠睥睨地盯着刺客。
谢琅看着这一幕,有点愣住,嘴唇张张合合,不知道说什么好,但总算是隐约明白,为什么自己从前挣不开温鹤绵的动作了。
“所以……你原来,会武吗?”
隐匿在暗处的暗卫围了过来,温鹤绵抽空看了小崽子一眼,确认他没被吓到,才弯唇笑着解释:“陛下,臣姓温。臣的父王一生戎马沙场,臣就是再不济,也习得几分拳脚。”
说着,温鹤绵手中握着的剑更加逼近了几分,冷眼看着那人,唇畔蓦然挑起。
“也不知道是谁给了他们错觉,以为我只是个病秧子。”
谢琅脸色一言难尽,看看她裹得严严实实的样子,心道你难道看着不像吗?
“确实看着挺像的。”
温鹤绵抬脚,将刺客交给赶来的禁卫军带下去审问。
谢琅这才惊觉自己刚才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温鹤绵就忽然倾身凑到了他面前,好奇问:“话说陛下,你刚才是不是叫臣太傅了?”
谢琅警惕,又要面子,养了这么久,温鹤绵还没有听到他叫过一声太傅,原本都不抱希望了,结果今天反倒是误打误撞听见了。
这算是养熟了点吧?
“……是。”谢琅抿了下唇,还不至于连自己说过的话都不认,他小声嘟囔,“你本来就是朕的太傅。”
“这倒没错。刚才吓着了吧?”
谢琅想起刚才剑光袭来,她把自己往身后护的样子,只觉得自己的心仍在砰砰直跳,即使闭上眼睛,那画面也挥之不去,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是舍不得温鹤绵受伤的。
她,对他那么好。
见他不回答,温鹤绵叹了口气,抬手在他脸颊上戳了下:“说起来,也是臣疏忽,陛下这么大,正适合习武,回头就给你找个武师傅。”
原书中的小暴君身手也好,但全是野路子出家,混着血泪一点点磨砺出来的,温鹤绵在,没必要让他吃这个苦。
谢琅这次没拒绝:“嗯,多谢太傅。”
温鹤绵惊异地挑了下眉,敏锐地意识到小崽子的态度对自己变了不少,她心下愉悦:“那陛下可要好好学,以后好保护臣。”
这么说有点怪怪的,可谢琅觉得没问题,昂着头坚定:“好,太傅等着朕保护你。”
小孩的眼睛亮亮的,像漂亮的宝石珠子,看着喜人。
有上进心是好事,温鹤绵没有打击他的信心,继续和他往偏殿去。
吃过宵夜,来了个意想不到的人。
青年生得剑眉星目,穿着黑色巡逻服,腰间配刀,身高体长,手腕虎口隐约可见一道旧疤痕,他正是宫中禁军统领,霍平。
“拜见陛下,温大人。”
霍平收敛了眉眼间的凶意,行礼时气势不减,他的目光从二人身上扫过,垂头道:“属下大意,让宫中进了贼人,惊扰到陛下和温大人,还请恕罪。”
温鹤绵带人进宫当日,和霍平打过照面,这位禁军统领冷冰冰的,但是个忠实的保皇党,有腰牌在手,他也迅速做出反应,助了温鹤绵一臂之力,不过迄今为止,他还是第一次见谢琅。
谢琅视线冷冷,黝黑眸子注视着他,像是一汪深潭,半点不带怕,一字一顿:“你这是渎职。”
霍平眯了下眼。
他在此之前已经知道了谢琅,冷宫出来的皇子,胆子小,大字不识几个,出去都是跟在温鹤绵后面,听上去朽木不可雕,如今打了个照面,却让人觉得不尽然。
与其说是傀儡,不如说更像一只躲藏在暗处的狼崽子,就等着什么时候成长起来,再一口咬断敌人的脖颈。
他缓慢揣摩着:“属下知错,陛下欲如何处置?”
“按宫中律法,杖责五十,罚俸一年。”谢琅神色冷漠,眼底看不出任何笑意,“不过霍大人劳苦功高,念在初犯,杖责就免了。”
霍平乐了,愈发觉得小皇帝有意思。
禁卫军直属于皇帝,他今日此行,确有观望之意在里面,看着小皇帝的幽然目光,蓦然有些心惊。
恩威并施,帝王心计,倒比他老子好上不少。
他领罚:“谢陛下宽恕。”
温鹤绵看完他们打交道,赞许地看了谢琅一眼,开口问:“可审出来那人是什么来路了?”
霍平面色变得诡异:“说是见不得温大人挟天子的侠士。”
谢琅锐评:“你不如直说你什么都没审出来。”
明眼人都知道,这只是个借口。
“但那人确实是冲着臣来的,不管是死侍还是暗卫,嘴巴都严实,没用的。只是宫中估计还有他们安插的人,否则不可能这么顺利溜进来。”
温鹤绵透过现象看本质。
谢琅冷冷:“那就杀了,再将宫中清扫一遍。”
温鹤绵手一抖,到底没多说。
帝王不比旁人,她不能拿现代的教育理念去约束谢琅,不然可能会适得其反。
霍平领命下去。
谢琅这才收回周身凉凉的气息,他侧眸看一旁沉默的温鹤绵,眼底晦暗不明:“太傅是觉得,朕太残忍了吗?”
好歹相处了许久,谢琅神思敏锐,也摸清了温鹤绵的性格,这人连雪地里乞怜的野猫都同情,更何况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刚才打斗间也未动死手。
眼下见他下令,心生恻隐了?
温鹤绵回神,觉得自己冤枉:“怎么可能?他都要杀我了,我还同情他?”
她拧着眉,纳闷地盯着谢琅:“我说陛下,你这小脑瓜子别成天东想西想的,要变成小老头了知道吗?”
谢琅陡然破功,肩膀塌了下来:“朕就不该关心你。”
第7章 “欲盖弥彰”】
第二天,温鹤绵就给谢琅找了武师傅。
是她暗卫中的一名,叫长竹,原本在淮陵王身边当职,上过战场杀过敌,得知她要留在京中,才特地拨给了她。
自己人用着放心。
上午授完课,下午温鹤绵就带着谢琅去了马场,特地吩咐长竹:“不要念着他是陛下,该怎么教就怎么教。”
长竹应是。
他从前都是在军中训练,自有一套方法,念着小陛下是初学,先让他扎马步看看耐力,谢琅也死犟死犟的,转眼看着半个多时辰过去,腿都有些颤抖了,还是硬扛着,直到长竹叫停,他才松了口气,起身的时候踉跄了一下,很快又稳稳站住。
当然这只是开始,之后又陆陆续续进行了些别的活动,半天时间下来,谢琅明显见着疲惫了不少,温鹤绵好笑的拿了帕子,为他擦去额头上的汗。
毕竟还天冷,怕着凉。
感受到对方温柔的动作,谢琅不自在地眨了眨眼睛,忽然问:“太傅从前也是这么过来的吗?”
从昨晚后,他们二人间陡然亲近了不少,谢琅总算不再别别扭扭,开口也肯叫太傅了,温鹤绵心中很是欣慰。
“那倒不至于。”温鹤绵眼尾一弯,“父王怜臣体弱,凡事都讲究循序渐进,最开始只想着让臣能强身健体,没想到后来学精了。”
在现代的时候,温鹤绵动不动就生病,没有体会过正常人的生活,没想到穿越一遭,发现自己还真有点学武的天赋,系统不管事儿,她就继续学下去了,也能随时保护自己。
看,昨天晚上不就派上用场吗?
“所以啊,陛下也不要逞强,实在坚持不下来,就告诉长竹,不能因此而伤了底子。”
温鹤绵可太珍惜身体健康了。
谢琅撇撇嘴:“才没有逞强。”
他只是想早点变强。
思及此,谢琅默不作声地瞅了眼他的太傅,太傅身形薄弱,自己怎么也得比她长得更高更强壮才是。
温鹤绵点头:“行,今晚给陛下多添碗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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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谢琅过得最好的一个冬日。
在此之前,他从不相信有人能全心全意对自己好,可温鹤绵做到了。
每次他问起,温鹤绵都只是淡定笑着:“其一,身为太傅,这是臣的责任,其二,朝廷苦奸臣久矣,臣希望能教出一位明君,以肃清朝堂,还天下太平。”
说白了就是在为自己以后的退休事业添砖加瓦。
谢琅蹙着眉,不禁怀疑自己能不能成为一位明君。
但看太傅非要把他朝着这个方向培养,他也只能装得乖巧些,就当还她个恩情了。
师生俩各怀鬼胎。
春三月,天气开始转暖。
温鹤绵想方设法约见了几位可用的朝臣,看看能不能为谢琅争取更多权力,总不能天天搁朝堂上当个吉祥物,中看不中用啊。
叶照旋这人上道,像是个社交恐怖分子,没多久就和几个御史混熟了,撺掇着他们在朝堂上帮谢琅说几句话。
这世上永远是不缺言官的,杀也杀不完,他们手中无太大实权,一身硬骨头,是难得宁贺褚也拿捏不住的人,成天在面前叨叨得头疼,于是最后装模作样地把一些无关紧要的折子丢给谢琅看,才算是勉强止住了风声。
谢琅拿到折子,最开始还认真看,后面看了几眼就扔到一旁去。
谢琅面带嘲讽:“华而不实,写得狗屁不通!”
“不错,会用成语了。”温鹤绵夸赞了一下自己的教学成果,淡定坐到软榻上,“他能给就算不错了,有一就有二,这次退让了,我们下次就能想到别的方法。”
想要一蹴而就肯定是不可能的。
谢琅嗯了声:“太傅最近都在做什么,宫外有那么好玩?”
温鹤绵从他的眼中看出了几分微弱而浅薄的渴求,不过一闪而逝,像是错觉。
她点头:“宫外当然好玩,陛下想要出去看看吗?”
谢琅踌躇:“可以吗?”
温鹤绵:“放心,没人在乎你。”
谢琅:“……”
行吧,忘了自己是个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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