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喜愁眉苦脸地去吩咐人上菜。
温鹤绵整理好自己的衣裳,稍作洗漱一番,然后坐到窗边去,瞧外面的景色。
皇宫中种的植物时常更换,尤其是帝王寝殿附近,更换得尤为勤,可放眼望去窗外,温鹤绵这才惊觉,居然半点都没变过。
来喜亲力亲为,将菜给送了进来,低头的时候瞧见温大人手腕间的锁链,神色微微变了变,他放下菜,心情难得有点不愤:“温大人,陛下……这,唉,陛下怎么能这么对您呢?”
这句声音很小,温鹤绵听了个分明,她喝了口羹汤,语气平静:“别这么说,小心被他听了去。”
他们俩再怎么闹矛盾,也不能牵扯到别人身上去,谢琅最后威胁的话确实让她生了些怒火,好在她会开解自己,现下人没在场,懒得气。
“可以给我讲讲,宫中是什么情况吗?”
温鹤绵还是了解谢琅的。
他为什么偏偏留了来喜在她身边,就是不怕她打听的,或者换句话来说,巴不得她打听。
温鹤绵明白的道理,人精来喜也明白,他不敢多看,连忙挑些能说的说了。
“宫中和您走之前一样,陛下不喜人伺候,您也是知道的……三年前解决世家大族时,陛下经常遭遇刺杀,有个不长眼的刺客来偏殿霍霍了一通,陛下很生气,那人也、死得很惨……三年来,陛下每每想到您,总是很沉郁……”
来喜已经不想去深究陛下如何和温大人是个什么关系,他说的都是自己看到的,毕竟过去的三年,陛下那模样让人看了很心疼。
温鹤绵沉默听了会儿,开口打断他:“说些别的,比如前些日子杖杀的宫人,是怎么回事?”
温鹤绵只知道谢琅当年处理罪魁祸首时手段暴戾,进京后才打听的,他性质变了好多,以至于底下甚至有人偷偷呼暴君,更细节的就打探不出来了。
“这……”来喜支支吾吾,半天后没扛住压力说了,“那些宫人,被人收买,呃,想往陛下床上送人。”
分明都说的那样清楚,依旧有人不死心,摆明了自己找死。
来喜又瞅了瞅温鹤绵,一时有点恍惚。
三年过去,岁月仿佛没有在温大人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就好像她根本没离开过似的,太奇妙了。
这里是古代,皇帝身边的人被买通是大罪,温鹤绵说不出同情的话,索性换话题:“好,那灵牌的事呢?”
“什什什……么?”
来喜磕巴了下,闭嘴不敢说了。
温鹤绵明白了,这是不能说的。
她缓了缓,安然用过了午膳。
手上拖着根锁链怪碍事的,没她吩咐,殿中没有旁人敢进来,谢琅上午说了话就走了,这会儿不见人影。
就在温鹤绵几番纠结,想要干脆扯断锁链去找人时,谢琅终于又回来了。
不知道上午做什么去了,这会儿他又换了身衣裳,神情瞧着十分平静,和上午那会儿逮着她发疯的模样完全不同。
只是经历了这样的事儿,温鹤绵再也不可能用以前的目光看待他了,哪哪都觉得别扭。
温鹤绵问:“陛下,你准备把我锁在这里多久?”
谢琅自然而然的走到她身侧坐下,顺势握住了她的手,轻笑:“本也没打算锁多久。”
说着,他手里摸出一把钥匙,为温鹤绵解开了手上的锁链,只是握住她手的力道不松分毫,目光如炬:“但是太傅,你也别想着离宫。”
失而复得,谢琅昨晚几乎一夜没睡,他太没有安全感了,才想着将人锁起来,困在宫中也就罢了,困在一个小小宫殿中,未免太侮辱人,他不想让外人看轻温鹤绵。
有什么谩骂,冲着他来就行了。
温鹤绵眉心一跳,一把将手抽了出来,她如临大敌地往旁边挪了挪:“你还想做什么?”
温鹤绵以师长的身份同他相处时,大多冷静自若,后来变了质,没戳破也勉强能维持表面和平,谢琅有些愉悦地想,自己好像还是头一次见她如此生动的模样。
上午方才讨了甜头,此刻勉强算是好说话。
就那么大点地儿,想靠近是轻而易举的事,他深深注视着温鹤绵,轻快笑了:“太傅年长我许多,我以为你该是知道的。”
意有所指。
温鹤绵指尖颤颤,是真的想开口骂人了。
这都跟谁学的啊?
第127章 他不想继续维持师生的关系,而是……】
温鹤绵张唇几次,到底是没骂出来。
她把握不住现在的情况,并不想因此而给自己添麻烦,哑然半晌,终于找回点被带偏的想法。
“除了这个,陛下就没有旁的想对我说吗?”
温鹤绵特地咬重了旁的这个词,摆明了就是想岔开现在的话题。
谢琅不打算将她逼得太紧,毕竟已经尝过一次失去的滋味,他不想再次触碰,只得阴郁地压下眉眼:“朕带了人来,为你量体裁衣。”
温鹤绵刚想说自己以前不是留了衣裳在这边,话未出口,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了,谢琅说的应当是女装。
她在离开之前,对外还是男子的身份。
见温鹤绵并没有反驳的意思,谢琅拍拍手,外面候着的宫人鱼贯而入。
正好温鹤绵暂时不想和他说话,起身走到屏风后面,让人为她量尺寸。
有个宫女大约是年龄小,好奇地多看了温鹤绵两眼,手下动作险些撞着她,吓了一跳。
温鹤绵微笑着摇摇头:“没事,小心些就好。”
小宫女连忙感恩戴德。
温鹤绵敛了目光,若有所思。
她能明显察觉到,相比自己离开之前,谢琅明显人让身边人更加畏惧了,这不能说是一件坏事,但长此以久,容易出问题。
宫人们动作利索,温鹤绵思索间,很快就为她量好了,一伙人看上去都战战兢兢,忙不紧告退。
谢琅像是等不及,温鹤绵刚抬脚,他就绕到了屏风后面来,让人一阵无言。
温鹤绵叹气:“我跑不了,陛下倒也不必这么盯着。”
谢琅抿唇:“我只是想看看你。”
距离温鹤绵回来,过去一夜了,谢琅仍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他迫切需要确认自己看到的是真的,而不是一段虚无缥缈的幻影。
上午那会儿他自知惹了温鹤绵生气,却也不敢走太远,只能在外面偷偷听着,才能稍微安心些。
皇帝陛下此刻眉眼低垂着,脸上的表情温和又无辜,很难让人把他和上午发疯的模样联系在一起,温鹤绵刚刚有点心软,便立刻回想起这人对自己做了什么,不轻不重地哼了声。
“陛下都拿人质来威胁我了,我就算是离开,也要惦记一下他们的安危。”
谢琅敏锐地察觉到她话语中的刺人,抿了下唇,倒并未生气:“他们并不知晓太傅已经归京。”
温鹤绵做事做得极为全面。
当初一遭,连身边亲近之人都未曾告诉,多少人为此而伤神,谢琅把该审的人都给审了一遍,都没能找到有端倪的地方。
要不怎么谢琅说她狠心呢?
温鹤绵凝眸看向他:“你忽然提这个做什么?”
无事不登三宝殿,谢琅自然不会无缘无故说没用的事儿,他既然提了,就说明手下的人应当已经将她这几日在京中的行踪摸得差不多。
系统提供的优待只能帮她减少在人群中的存在感,倘若有心追查,还是能查得到的。
“朕暂时不打算告诉他们。”
谢琅含笑看着她:“要是找上门来了,朕可不好应付。”
谢琅从不低估温鹤绵手下人对她的忠心,据他所知,这些年他们中也还有不少人没有放弃寻找温鹤绵。
更别说王府的那些侍卫,真知晓了消息,还不偷摸往宫里跑?
温鹤绵凝噎一瞬,不得不承认谢琅说得有道理。
随即她反应过来不对——现在不是自己被囚在宫中吗,为什么还要换位思考?
分别三年,谢琅对温鹤绵的情绪感知一如既往,有些愉悦地笑了:“含霜也觉得我说得有道理,对吗?”
三年前的谢琅和如今一样,骨子里都带有偏执,但不同的是,现在的他,显然变得更加成熟,更加步履款款,从容不迫,悄无声息逼近自己看中的猎物。
而且从称呼的变化中,温鹤绵隐约可以意识到,他有意在将他们从前的关系分割开来。
他不想继续维持师生的关系,而是……
“你在想什么?”
想法被对方强势靠近的动作打断,温鹤绵猝然回神:“没、没什么。”
这略有些心虚的样子,不像是没什么,谢琅有点不满,可他又实在不想惹温鹤眠生气,只得悄无声息压下来,转而问:“要出去看看么?”
温鹤绵不是那种坐不住的人,不过被迫待在这间宫殿里一上午,她确实迫不及待想去外边看看,点头:“嗯。”
出去后才惊觉,外边的侍卫居然也被撤掉了,怪不得那么安静。
温鹤绵一阵沉默:“陛下是准备,让外人都不见我吗?”
温鹤绵不说自己博览群书,好歹在现代活了一世,见过猪跑,从自己朋友那里听说过这类型的小说,感觉自己现在处境有点危险。
“含霜说什么?当然不会。”
谢琅很快否决了她这句话,继而笑道:“只是朕需要做些准备。”
他是曾有心思想要将温鹤绵私藏,给自己一人看,可他更明白,温鹤绵该是高悬天空的月,不能过于强求,否则只会适得其反。
失去过一次的人,经不起第二次失去了。
温鹤绵及时住嘴,遵从内心的指引,没有问他需要做什么准备。
果不其然,片刻后就从对方脸上瞅到些失落的表情。
温鹤绵:“……”
她没有继续说话,而是欣赏起外面的风景。
没什么大变化,就是御花园里种了更多花草,早春料峭,花骨朵迎风颤抖着,可以料想入了夏,这里会有多热闹。
温鹤绵目光一扫,视线在某块砖上定了一下,那里颜色更深沉些,瞧着不像是土,更像是干了的血,她神色沉下几分,顷刻间就被反应快的谢琅捂住眼转了头。
“那里脏,含霜还是别看了。”
谢琅眼色一冷,刚在心中给打扫的宫人记了笔,手就被温鹤绵毫不留情地拍下。
“啪”的一声,他愣住,温鹤绵也顿了下。
温鹤绵先一步回神,咳了声:“做都做了,还怕我看见不成?陛下手上沾了血,我也同样,只要不是乱杀无辜之人,我都不会说什么。”
第128章 “太傅不会舍得让我睡地上吧?”】
从进入朝堂的那天起,温鹤绵就在心中警告过自己,抛弃那些无用的怜悯之心。
可以心存善意,但不能对什么都心存善意。
再说了,谢琅是帝王,不说天子一怒伏尸百万那么夸张,处理手下人的权力还是有的,只要不是乱杀无辜,都无妨。
温鹤绵相信他不会乱杀无辜。
极轻的笑声落入温鹤绵耳中。
“太傅倒是相信朕。”
谢琅笑起来,淡定收回刚才被拍下的手,转而抬起另一只手放在温鹤绵肩头,揽着她往别处走:“回头我再让人来打扫。”
上午的经历仍让温鹤绵有点心有余悸,猝不及防被揽住,她拧起了眉头,下意识想要离谢琅远点,忽然听到他低声问:“我的情意,当真让太傅那么难以接受吗?”
“不……”
温鹤绵刚说出口,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就迅速止住。
但她忘了,现在自己面前的,不是三年前尚且可以称得上单纯的谢琅,而是在阴暗的想法中浮浮沉沉三年,已经压抑到快要忍不住的恶狼。
他顺着杆子往上爬:“既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为什么不可以尝试,再怜悯怜悯我呢?”
身为尊贵无双的皇帝陛下,说起怜悯来,也是毫不犹豫,他热切注视着温鹤绵,炽烈而真诚,仿佛在霎时间温顺下来,朝着她摇尾乞怜。
在温鹤绵的偏爱下,谢琅一向都是懂得该怎样朝她撒娇的让他心软的。
暴君的名头可以诱使温鹤绵回京看他,然而真正能将她留下来的,却是更温情的方式。
吃软不吃硬,说的就是温鹤绵。
即便是刚察觉到谢琅对她可能有不一般的念头时,温鹤绵也没有生出厌恶之心,而是想的该怎样引导他回归正途。
虽然后来失败得极其惨烈。
温鹤绵艰难开口:“陛下,恕我直言,我不是禽兽。”
还是那句话,谁养孩子当童养夫养啊?
他们一起相伴走过最艰难的那些年,本该关系亲密,可不能朝着另一种方向转变,这样真的很别扭。
“你是皇帝,要怎样的女子没有?就算是如今朝堂上接受了我女子的身份,女学也在顺利开展,可我终究是你的老师。我年长于你自是不必说,朝堂御史的口诛笔伐,同样会揪着这件事不放,值得吗?”
三年前想问没来得及问出口的事,此刻居然还是问了,温鹤绵一口气说完,没给谢琅插话的机会。
然后就再次收获了一个眼眶红红的皇帝陛下。
谢琅哽咽出声,眼底不知什么时候带上了血丝:“我不要别的女子,只要你。”
“年龄从来不代表什么,我长大了,我早就说过,太傅可以将我当做一个男子来看待。”
“至于御史?哪怕没有这件事,他们的笔杆子同样一天都没停过,外人看法如何干我们何事?朕是皇帝,只要朕想,总有办法去解决,顶多不过史书上被记一笔,如何评价那是后人的事,朕不在乎。”
“而且他们更应该明白,没有太傅,就更不会有如今的朕。便是我们当真在一起,他们又有何好说的?”
说到最后,谢琅咬了咬牙,握在温鹤绵肩头的力道重了几分,恨不得将自己的心给剖出来,让温鹤绵看看自己的真心究竟是怎样的。
温鹤绵心神俱震,她口才向来不错,眼下面对这样的步步紧逼,竟有些哑口无言,眼睫眨了又眨,找不到合适的反驳的话。
看出她的沉默,谢琅稍微收敛了些气势,他抬手落在女子脸颊上,有那么一瞬间,像是完完全全将人禁锢在自己怀里。
声音低软了下来。
“至少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温鹤绵没有回答。
她暂时给不起这个回答。
谢琅自嘲了声:“我明白了。”
他闭了闭眼,因为靠得近,温鹤绵甚至能够感受到他胸膛起伏的弧度,和传递过来的温热呼吸,半晌后他松开了她。
那股仿若撕裂般的疼又泛了上来,谢琅呼吸微微急促了几分,仓忙往后退了步,声音还算平和:“当我没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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