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罢,他转身快步离去。
温鹤绵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了自己掌心传来的黏腻感——不知什么时候出的冷汗。
刚才那番对峙中,没有谁是轻松的。
毕竟过去这么久,温鹤绵也不能哄骗自己说,谢琅还是一时的年少热情,可她也万万做不到,在这个时候就头脑发热地答应。
她承认,谢琅说得都很有道理。
可那是最理想化的状态,其中需要处理的麻烦不计其数,谢琅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之前,能顺理成章设想好要面对的所有意外,那以后呢?
温鹤绵做不到轻易跟着他胡闹。
“我真是,想哪里去了。”温鹤绵揉了揉自己眉心,喃喃,“我没有……想什么以后,未免太遥远。”
短短一天,不欢而散两次。
温鹤绵满心愁闷,勉强在御花园里闲逛了会儿,心情稍微好点,才迈着沉重的步子往偏殿去。
一路上一个人都没遇到。
连个打探消息的都找不到。
看样子谢琅还有什么小秘密不愿意让她知道。
温鹤绵只能暂时歇了心思,安安分分回了偏殿。
她刚进门就察觉到里面好像添了些东西,最显眼的是个书架,过去一翻,发现种类很杂,话本子、奇闻异事和正儿八经的卷宗都放在上面,估摸着是怕她闷,特意布置的。
温鹤绵心情复杂。
咄咄逼人的时候是真咄咄逼人,体贴入微的时候也是真体贴入微。
其实说到底,谢琅还是她认识的那个谢琅,外在性子变了些,内里和以前一般,反倒是让人更加狠不下心来。
她秉持着打发时间的想法平心静气拿书看,用过了晚膳,依旧没有见着谢琅的人影。
有心想去找,又担心把自己送进狼窝,只能按捺下来静心等待。
本以为今天就此过去,结果没想到到了晚上入睡之际,温鹤绵再次见到了谢琅。
她坐在床边,面无表情抬头盯着眼前身形挺阔的青年,生出了几分警惕心:“你来我房里做什么?”
“放心,不是要强迫太傅。”
谢琅轻描淡写,语气缓缓:“只是朕在此住了三年,原先寝殿还没差人收拾……”
“太傅不会舍得让我睡地上吧?”
第129章 他确实是疯了】
一句话中要素过多,温鹤绵竟不知先吐槽哪个。
明明谢琅的住处就在她旁边,且不论他为何在这里住了三年,堂堂皇帝寝宫,三年来无人清扫,可能吗?
但凡不想掉脑袋,来喜都不会做出这种蠢事。
温鹤绵眯了眯眼,发现了华点:“照陛下这么说,你昨晚是歇在哪儿的?”
谢琅目光一瞥,不言而喻。
温鹤绵:“……”
她就不该问。
小兔崽子心黑手狠,她昨晚昏睡了一晚上,反正醒时身边是没人了,哪里顾得上睡着了身边是如何。
他此刻来这儿,分明就是来者不善。
一个不察,自己就顺着他话中的坑儿往里跳了。
谢琅留足了时间给她思考,片刻后笑着歪歪脑袋:“含霜不说话,朕就当你默认了?”
“打住!”
默认什么默认,温鹤绵有点忍无可忍,抬手扔给他一个枕头,指了指窗边的小榻:“留下可以,要么陛下睡那儿去,要么我走!”
她和谢琅都是会未雨绸缪的人,走一步算百步,而且谢琅的性子,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赶是赶不走的,不如干脆另寻他路。
窗边的小榻是她平常闲着无聊看书的坐处,偶尔也会窝着小憩,正正合适,不过对于谢琅这么一大只来说,就有点窝闷了,他要是不想自讨苦吃,就别搁这里碍眼。
但温鹤绵还是低估了谢琅脸皮厚的程度,接住迎面扔来的枕头后,他似笑非笑地勾了下唇,声音愉悦:“自然是不能委屈太傅的,不过朕不太放心……”
温鹤绵心头一跳,直觉没说完的后半句话不是什么好东西,刚要再度出声警告,就见谢琅又不知从哪里找出一副锁链来。
和上次的颜色不一样,是银色的。
……不对,还来?
温鹤绵眼神颤颤,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俊美挺拔的皇帝陛下,终于没忍住问出声:“你是变态吗?”
昨天晚上被锁一晚上也就罢了,自己没察觉,也权当是为了让谢琅多几分安全感,她对此不说什么。
但是准备两副不同的锁链,这多少是谢琅自己有点问题了吧?
谢琅不怎么在意地笑笑:“含霜认为是,那就是吧。”
说完,他随手放下枕头,忽视温鹤绵震惊到没有回神的态度,上前两步,迅速就将锁链的一头扣在了她手上,另一头则扣在自己手上。
淡定做完这一切,谢琅像个没事人似的,他走至一旁,贴心的挑了灯,语气间满是关切:“夜深了,太傅早些休息吧。”
眼前骤然一黑,温鹤绵眨了下眼,没来得及迅速适应黑暗,眼前瞬间便只看得到一道身影,长长的锁链拖出来在地上,被他往小榻边走的动作带出清脆细响,在寂静夜晚里格外明显,让人难以忽视。
不知是不是错觉,温鹤绵觉得那道身影带着孤独寂寥。
想到此,她叹了口气,懒得计较更多,索性翻身盖上被子睡了。
窗边小榻的位置确实是有些小了,谢琅蜷缩着脚,看了眼窗外透进来的月光,久久没有动弹。
真实情况当然不是如他话中所说那般,温鹤绵肯定也猜到了,但即便如此,她依旧纵容了他那几分见不得人的私心。
看着凶,谢琅却只惦记着亲吻的滋味。
他确实是疯了,从温鹤绵离开那日起,就已经疯了。
不过是怕再次吓跑了她,才按捺着没有表露出来。
谢琅小心翼翼翻了个身,床榻那边可以听到清清浅浅的呼吸声,他握住了那根同样扣在自己手上的锁链,才蓦然觉得安心了很多,阖上眼睡了。
只要温鹤绵在他身边,他就不会做出更过分的事。
……
一夜安眠。
分别三年,温鹤绵警惕心下降得可怕,次日醒来,殿中照旧是没人的,那副锁链被取下来,安安稳稳放在床头。
她舒出一口气,照旧洗漱完用了早餐,来喜在旁边站着默不吭声。
温鹤绵瞅见他愁眉苦脸,耐不住自己的操心命,边喝茶边问:“陛下那边,有什么令你很苦恼的事吗?”
听见她开口问,来喜像是打开了话夹子一样,迫不及待就往外说:“温大人您也知道,陛下连着几月未上朝,大臣们全都惴惴不安,今日好不容易上朝一番,又惹得陛下心情不好,陛下他本就……唉,温大人不妨过去瞧瞧?”
这话说到一半,来喜冷不丁住了口,像是有什么不能说的,只能眼巴巴看着温鹤绵,一副有口难言的样子。
温鹤绵撇去茶碗中的浮沫:“因何事心情不好?”
来喜伺候在帝王身边,性格谨慎,能说出来的,温鹤绵就接着追问。
来喜答得快:“后宫的事。”
这属于老生常谈了。
过去三年,不乏有老臣不死心,想把自己的女儿或亲戚往宫中送,谢琅一应不松口,也当真做到了后宫无一人,事已至此,大家基本死心。
可偏偏,现在破例了。
谢琅出宫将温鹤绵抓回来的事目前暂无外人知晓,但宫中多了一人的事,却不怎么瞒得住……或者换个说法,皇帝陛下从一开始就没想着要瞒。
对比起先帝来,当今天子纵然手段暴戾不少,在大事上却分得清理得明,不出意外,定然能带着大昭走向新的巅峰。
帝师去后,皇帝陛下消沉颓靡了一段时日,可也间接让他褪去了身上原本的稚嫩少年气,变得更加威仪慑人,天子荣光,照拂四海。
朝堂安稳了,大臣们自然也盼着天子早日开后宫,开枝散叶诞下皇嗣。
为帝师守孝三年这点没得说,然而现在三年之期已过,陛下又自己主动往宫中带了人,这岂不是就说明他们有机可乘?自然而然就吵起来了。
温鹤绵想通其中的关窍,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心情,她放下茶盏,松口了:“我去看看陛下。”
来喜喜笑颜开,仿佛就等着这一句:“奴才给温大人带路?”
温鹤绵摆摆手:“不必,路我还是认得的。”
谢琅没给她下禁令,温鹤绵想去哪儿都没人拦,她随手戴了张面纱,往御书房去。
门口居然没有守着的人。
她刚抬脚踏进去,就闻到一股奇异的、熟悉的异香。
第130章 陪陪我,不行吗?】
之所以说熟悉,是因为温鹤绵在谢琅身上闻到过这种味道。
而当时的场景,温鹤绵咬牙,不说也罢。
想法在脑海中过了遍,实际上只是短短几秒的事,温鹤绵掩下眸,面不改色踏进御书房。
进入御书房后,闻到的那股异香更浓了,温鹤绵戴着面纱都被呛得咳了声,坐在书案后面的谢琅听到动静,忙上前来,端了杯茶水泼灭炉子里燃着的香。
他拧了拧眉,霎时间好像有些慌张,又很快镇定下来:“没事吧?”
温鹤绵这下不问也得问了:“你这御书房中熏的什么香,怎么不用从前的香了?”
谢琅沉默了下,语气含糊:“不喜欢了,换一种。”
换归换,换成这种多少有点不正常了,温鹤绵暗自在心中记下,察觉出他不愿意说,遂没有接着问。
谢琅见她不说话,像从前很多次一样,推着她去椅子上坐下。
御书房原本只有一把椅子,后来为了方便,谢琅给温鹤绵单独加了把,除她以外的所有大臣,都没有这种特殊待遇。
没想到还保留着。
温鹤绵原本想好的话哽在心中,她缓缓抬眼,问:“朝堂上有人惹陛下生气了?”
谢琅目光怪异:“来喜说的?”
温鹤绵:“我问的。”
来喜身为天子近侍,本就不该透露皇帝的消息,温鹤绵特殊,他才愿意开口说出来,但要把这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否则谢琅怪罪下来,她也会于心不安。
“嗯。”
谢琅果然没说什么,他语气一转:“我说了我不要旁人,太傅若也是像朝臣那样劝我开后宫,就不必说了,我不会听的。”
谢琅垂眼,试图遮掩眼底的落寞与黯淡,他知道温鹤绵现在对自己没有男女之情,拒绝在意料之中,她未尝不会想别的办法来让自己打消念头。
满心苦涩,无处倾诉。
温鹤绵一怔:“……我没有。”
再怎么长大,谢琅和当初扑在她怀中撒娇的小孩终究有相似之处,总爱把苦打碎了往肚子里咽,温鹤绵不自觉的就会关心他。
她轻声道:“我只是想来问问,陛下先前为何不上朝?没有想干涉后宫的事,以前是,现在也是。”
谢琅听见她说的话,眼底闪过丝笑意,像只大狗,瞬间又把耷拉下去的耳朵竖起来,眼眸亮晶晶的:“可以干涉,后宫随你干涉。”
只要不是和那些老古板大臣站在同一阵线,谢琅就高兴了。
他没有回答温鹤绵的前一个问题,说完这句近乎暧昧的话后,问:“那太傅可以先回答我,是因为我不上朝,才回来的吗?”
温鹤绵和系统对过时间,系统接到通知时,基本与这个点是重合的,她犹豫了下,还是坦诚:“……或许是。”
谢琅追问:“是因为担心我荒废政事,当不了一个明君吗?”
他视线灼灼,温鹤绵有种被烫到的感觉,挪开了眼,半天没回答上来。
担心他当不了一个明君?可当时系统根本没有提过这一点,只是说检测到他有自毁黑化,温鹤绵就匆忙赶回来了,和这压根都不沾边。
温鹤绵不知道该怎么说,更给不出合适的回答。
见状,谢琅心中的热情稍稍冷下来:“我知道了,太傅不用说了。不上朝……是那时刚得知你的消息,我有意这么做的,没有别的原因,你放心,我也不会因此而荒废了政事。”
再怎么煎熬,这也是温鹤绵想要看到的江山。
谢琅记得她说过的话,就当做这是讨好,也行。
温鹤绵没料到是这种回答。
此刻忽然惊觉,谢琅前面问的那两个问题,原来是有迹可循的。
他想得到的答案,或许是最简单的。
上辈子的身体情况和经历所致,温鹤绵在对待别的人和事上懂得从心,在自己身上却显得更加含蓄内敛。
“我不是这个意思。”
温鹤绵忍不住开口,下半句话稍微压低了声音:“你我相伴多年,我是在乎的。”
温鹤绵不得不承认,哪怕分别,她也时不时会想起曾经自己教导的少年,想着有什么新鲜玩意儿要给他看看,或者在幻想中描摹一下,他长大后会是什么样子的。
是因为在乎,才会想。
谢琅愕然抬眼,忽然有点手足无措:“是、是吗?”
温鹤绵还是要强调:“没有别的意思,那么些年……我又不是个没心没肺的石头人,怎么可能没点感情?”
谢琅只听自己想听的话,他听到那句在乎时心情就雀跃起来,喜滋滋添了句:“我也在乎太傅。”
温鹤绵从中捕捉到了几分孩子气,险些被逗笑,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又被呛得咳了两声。
谢琅手忙脚乱给她拍背。
温鹤绵顺势将面纱给摘下来,太闷了。
御书房中熏的香已经将整个屋子都给染了一遍,即便被扑灭,这股味道仍然弥散不去。
谢琅估计也知道她难受,主动提议:“要不去外边走走?”
温鹤绵摇头:“不了。”
这熏香绝对有异样,哪怕有浓重的香料遮掩,温鹤绵还是从中嗅到了几分药味,让谢琅多在这里待会儿也好。
“我……”
温鹤绵刚想开口起身,说她先回偏殿去,谢琅语速更快,笑吟吟说完了一句话:“也行,朕有几件事摸不着头绪,正好太傅帮朕看看。”
他说着,随手从书案那边薅过来几本折子,殷勤放到了温鹤绵面前,倒像是真有什么疑难杂惑。
温鹤绵把刚要出口的话吞回去,拿起其中一本翻开看了看,是某位姓刘的官员上奏的鸡皮蒜毛的小事,再翻一本,也差不多。
温鹤绵眼中充满疑惑,这就摸不着头绪了?
谢琅面不红心不跳:“看了头疼。”
谢琅毫不心虚地想,从另一方面来讲,他也不算撒谎。
温鹤绵叹气,选择包容:“随陛下怎么说吧。”
话音落下,手腕被握住,谢琅声音微哑,换了种更为可怜的姿态:“我承认,我只是想让你留下来,陪陪我,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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