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乘渊眉梢一挑,看见青云身后那几个捧着木盒子的下人,道:“拿过来本王看看。”
温鹤绵有了猜测,没出声,盯着木盒子打开的动作,看清里面的东西时,猜测落定了。
不是别的,正是火铳。
火铳制作不易,这两把估计是赶工出来的,但半点不敷衍。
温鹤绵在边关时和她爹娘都说过这种武器,苦于当时材料不够,再大肆寻找过于明目张胆,因此只能将制作的想法暂时搁置。
好东西谁都喜欢,尤其是能在战场上用到的,温乘渊当时还因此而颇为遗憾,现在见到火铳,眼睛都亮了。
“好东西!”他上手摸了把,因为不清楚用法,没有贸然拿起来,目光转向温鹤绵,“霜儿,这家伙应该如何用?”
温鹤绵脑海中新法子多,温乘渊和秦宜都清楚,大概和那叫系统的有关,以防触及到不能说的,他们每次有什么都是直接问。
“去院子里吧,我教您。”
温鹤绵心中好笑,觉得谢琅是懂怎么收买人的。
果不其然,等她教会温乘渊如何使用火铳,温乘渊就捧着这宝贝不肯撒手了,旁边路叔时不时跟着附和,二人聊得津津有味。
经过这么一遭,温乘渊虽然对谢琅依旧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但态度还是肉眼可见好了许多,就像他自己所说,他不愿当个恶人。
他们夫妻俩盼着盼着,好不容易自己的女儿顺利长大,想做什么,就大胆放手去做。
人生在世,不过短短百年,倘若一点自由都没有,那才真的凄惨。
这么一晃悠,很快到了端午。
几日时间来,京中多在观望王府的情况,里面岁月静好,外面风起云涌,只是大家嘀咕到最后,淮陵王也没有任何动作,看上去是不准备追究。
仔细想想也能明白,中间有个温大人在,哪怕发生冲突,也会有所顾忌。
况且眼下淮陵王手中有兵权,能和平相处是最好的。
借着端午这个特殊时机,谢琅终于找到机会把人光明正大邀进宫去。
温乘渊没说什么,换了衣裳和自己女儿一起入宫。
御膳房惯是会端水的,做菜的时候会照料到不同的口味,以前是谢琅和温鹤绵,现在多了一个温乘渊,也半点都不糊弄,做了些符合他口味的。
总之一顿饭是吃的宾主尽欢。
看着小皇帝在饭桌上对自己女儿殷勤的样子,温乘渊叹了口气,虽然有点不爽,但到底更多的是满意。
他知道自己回来的时机不算好,女儿原本和小皇帝还没有说开,现在恐怕等他一走,就差不多要成了。
谢琅道:“大将军不妨考虑多留些日子,含……太傅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谢琅知道温乘渊过了端午就要走,他有私心想和温鹤绵单独相处,可又同样舍不得她伤心,能将温乘渊多留些日子,未尝不可。
“不了。”温乘渊摇头,他面容严肃,褪去称得上温和的外表,是在战场上厮杀过,战无不胜的守关大将军,“蛮族近来不安分,微臣若是久留,恐生变故。”
第159章 “那含霜,你可以奖励奖励我吗?”】
温乘渊说的是表面原因。
他作为边关将领,在离开之前肯定考虑好了所有突发情况,二十多年过去了,早已不是当初将领凋敝边关颓败的模样,那里有他培养出来的手下守着,不会出问题。
但温鹤绵是京中重臣,他如果停留久了,会有更多不好的言论冒出来,届时对温鹤绵不好。
谢琅颔首:“大将军功高劳苦,辛苦了。”
温乘渊一直相信,能让自己女儿心甘情愿扶持辅佐的,定不是昏庸君主,这几日亲眼所见,感触更深。
小皇帝和先帝完全就不是一个类型的,至少在政策方面十分开明,选贤举能,任人唯能,也愿意给手下人权力,让他们去办事儿。
如果不是觊觎上自己的女儿,那可以说是相当好一位君主了。
温乘渊心中愁啊。
话语间过了几个来回,基本确认温乘渊明日动身回边关。
谢琅这几日除了晚上,几乎没有和温鹤绵单独相处的时候,那也是匆匆来了匆匆去,好不容易等到她入宫,显然有心将人留下来。
温乘渊年轻过,和自己的夫人也有情浓之时,瞅见小皇帝眼巴巴的目光,他咳了声:“陛下,微臣想单独和您聊聊。”
谢琅当然不会拒绝这种在温乘渊面前卖好的机会:“行。”
温鹤绵不掺和:“那我去外面逛逛。”
她知道自己父王心中憋着一口气呢,回都回来了,肯定要顺带着解决,下次再见,不知道是多久之后。
三人愉快达成一致。
宫中的一切温鹤绵都熟悉,夏日里花园中花更多,她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跟在她身边的兰心见状,赶忙开口问:“温大人,要摘几枝带回去吗?”
温鹤绵的真实身份对外公布后,宫人们又统一改口叫她温大人,这个称呼所代表的分量是不同的。
温鹤绵只是看着觉得好看,其实没这个心思,侧眼一看兰心兴致勃勃的模样,笑道:“你去摘吧。”
兰心福了福身,开开心心去摘了。
不多时,兰心手中捧了一大束花,靠得近了,香气扑面而来,温鹤绵从中抽了支芍药出来,剩下的交由兰心带回殿中去养着。
温乘渊和谢琅没聊上多久,温鹤绵坐在长廊下,很快等到了他。
温乘渊双手负在身后,姿态悠闲,眼神略深沉,他看上去不急着出宫,到了温鹤绵跟前,开口道:“含霜,真决定好了,不跟爹回去?”
温鹤绵身旁的宫人在看到淮陵王过来的那刻,就自觉退到了旁侧去,此时他们聊天不会被别人打扰。
“爹,我决定好了。”
温鹤绵这次没有犹豫,声音温和而坚定,她微微抬头,仰视着自己的父王,目光沉静:“我留在这里,有必须要做的事,至于别的原因,您也清楚。”
宫中到处都是谢琅的眼线,温鹤绵将后半句话说的含糊了些,她不想一切来的太突然,就不能给谢琅进一步得寸进尺的机会。
“好。”
温乘渊点头,看着她,顿了许久。
“你是个好孩子,十多年前,爹和娘就拦不住你的步伐,现在更不可能。”
“你比爹见过的所有人都更出色、更耀眼,往后时日更迭,史书上也定能为你记上一笔。”
“爹不执着于带你走,你既做好决定,爹也就不劝了。”
温鹤绵蹙眉,隐约察觉温乘渊话中别的意图,下一刻就听他哼笑:“小皇帝每晚翻窗来找你,怪辛苦的吧?今天爹就不干涉你的想法了,爹要去找几位老友聚聚,明日记得来送爹。”
松口放水的意味相当明显。
温鹤绵可能也没察觉到,自己的眼底微微亮了些许:“好。”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
温乘渊拍了拍自己女儿的肩膀,转身大步走了,背影很快消失在回廊处。
温鹤绵捻了捻手中的芍药花瓣,起身回殿中找谢琅。
端午佳节,长廊两侧每隔些距离就会挂上艾草菖蒲,鼻尖一片清香,温鹤绵唇角挂上抹笑意,很是欣愉。
难得的假日,不用上朝,也不会面见朝臣,温鹤绵进殿中,谢琅没有在批折子,而是拿着个什么在手中不停捣鼓,神色认真。
因此难得没有注意到门口动静,只以为是来喜拿了东西回来,随口吩咐:“拿过来。”
“拿什么过来?”温鹤绵颇为好奇,走进想一看,语气中含着笑,“陛下在做什么?”
谢琅惊得手一抖,险些把手里拿着的东西掉地上,好在为帝多年,训练出了处变不惊的能力,最终没发生这种事故。
他仿佛有点哑然般:“你……你没回去啊。”
谢琅知道温乘渊的态度,没有对他横鼻子竖眼,一是基于君臣之别,二是基于对温鹤绵的在意,是以他这几日皆苦心按捺着,没做出更过分的举动。
他不想让温鹤绵夹在中间为难。
“我以为陛下会知道我没走。”
整个皇宫都在谢琅掌握之中,温鹤绵看出他的讶异,愣了下。
谢琅抬手摸了下鼻子,微微一怔,随即笑起来:“你不喜欢别人监视,没让他们特意盯着。”
除了是出于用心,更是出于信任。
温鹤绵抿了下唇:“原来是这样。”
她走得近了,已经看清谢琅手中的东西是什么:“香囊?”
“嗯。”谢琅手握住,耳根子有点发烫,他垂了下眼睫,小声道,“想送给你,还差点才做好。”
他以为温鹤绵肯定会跟着温乘渊回府,原本的打算就是趁着夜晚偷偷溜去,再送予她。
现在出现了点小小的偏差。
小狼崽子不发疯的时候,这副嘴脸还怪乖的。
温鹤绵莞尔:“没事,我看着你做,一样的。”
说话的功夫,来喜拿了剩下的材料进来,看这样子,赶紧放下材料就溜,看眼色的能力登峰造极。
谢琅想说什么,张了张唇,没说出来,迎着温鹤绵的目光,低着脑袋认认真真做香囊,穿针引线时小心翼翼,过了小半炷香时间,终于做好了一个香囊。
不说多好看,但中规中矩,更重要的是,承载了帝王的一片真心。
温鹤绵看着他把香囊给自己挂在了腰间,笑起来,眸中顾盼生辉:“多谢怀川,我很喜欢。”
除了上次生辰,大多数时候,温鹤绵更习惯叫陛下,谢琅冷不丁听见这个称呼,眼底骤然一亮:“真的吗?”
他略有些殷切地抓住眼前人的指尖,强忍兴奋轻轻摩挲着:“那含霜,你可以奖励奖励我吗?”
第160章 含霜不给,朕自己会讨要】
温鹤绵手里抓着的那支芍药花猝不及防掉到了地上。
她麻木地看着谢琅,像是在看一只禽兽。
“你……”
未等她说完,谢琅便自顾自凑上前来,讨要自己的奖励,唇瓣碾磨着唇瓣,窥到她的那丝松动,更加胆大妄为,挑起下颚侵入唇齿。
手很贴心地扶住了温鹤绵的腰,力道上却带着不容拒绝,似要将她彻底纳入怀中。
与上次的蜻蜓点水不同,这次他亲得格外凶,带着令人战栗的掠夺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连呼吸仿佛都快溃不成军,他才终于悠然退开了去。
帝王眼底带着几分得逞的笑意:“没关系,含霜不给,朕自己会讨要。”
乖的时候是真乖,疯的时候也是真疯。
谢琅心里门清,温鹤绵多半不会拒绝给他奖励,但大概也不是他想要的,与其等着回答,不如自己讨要。
给都给了,温鹤绵总不能收回吧?
当然,他也不介意。
舔了下唇的狼崽子目光灼灼,如是想。
温鹤绵确实不能收回去,她哑口无言地瞪了谢琅一眼,唇瓣被亲得润红,带着似有若无的疼意,可想而知小兔崽子亲得有多重。
这一眼不仅没有起到任何威慑作用,反倒是叫谢琅开心地笑了。
他捡起那支掉到地上的芍药,轻轻塞回温鹤绵手中,声线带着愉悦:“太傅你看,你其实是不拒绝的,对吗?”
谢琅很久之前就发现了,他的太傅,有些口是心非。
他三年前就莽撞过一次,最后的结果是逼得温鹤绵假死脱身,而自己也痛彻心扉三年,他经历过了,自然不会再犯这样的错。
看似要挟强迫,实际上温鹤绵的每个反应都在他意料之中。
“……你都说完了,叫我还能说什么?”
温鹤绵一言难尽,目光搜寻了下,顺手将那支花放到桌上的花瓶里去。
要是有尾巴,谢琅此刻说不定都要摇起来了,他亦步亦趋跟在温鹤绵身后,嘴上没个消停。
“不否认就是默认,含霜,你总是不给我明确的答复,我心中忐忑不安,自然要用自己的方式去证实。”
“我也是第一次有心悦之人,也许有些做得不对的地方……希望太傅能够说出来,我才好改正。”
“我对太傅的情分,远甚旁人,到底要怎样说,你才肯相信呢?”
明明刚才还是不由分说亲上来的人,顷刻间就像是换了一副面孔,那双黝黑深沉的眸子中,全然都是落寞和受伤,像是温鹤绵对他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
面对一连串的追问,饶是冷静如温鹤绵,也险些维持不住。
她弯眉,有点无奈地看着帝王:“我也没说,我不相信啊。”
只是她从前没接触过感情上的事,不免迟钝、犹豫了些。
三年都没放下,足以说明些什么了。
谢琅一愣,须臾唇线上扬,掠过抹转瞬即逝的笑意:“是朕唐突了。”
谢琅显然比以前段位更高,适当的坦诚心思与承诺叠加起来,诚挚而热烈,也更容易让人动容。
见温鹤绵眼中闪过不自在,他适时转移话题:“今晚你要留在宫中吗?还是回王府?”
温鹤绵现在没走,不能代表什么。
“陛下猜猜?”
温鹤绵知道他想探听什么,索性拐了个弯,把难题扔给他。
谢琅噎了下,颇有点无理取闹:“那就是要留下了。”
见温鹤绵没有反驳,谢琅支棱起来,往前一步,黏黏糊糊蹭到她面前,满眼笑意:“含霜,你真好。”
温鹤绵现在已经不害怕直视这样炙热的目光了,只是仍有点疑惑:给点好处而已,谢琅这么好哄吗?
不过同时,理智又告诉她——那是因为他失去了三年。
她眼中的退让,他视若珍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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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闲着没事,天热起来,温鹤绵也不想出去晃悠,干脆利用来喜找来的剩余材料,也给谢琅做个香囊。
送礼讲究有来有回,这和客不客气没关系,而是感情上的同等给予。
谢琅坐在她对面,处理些要紧事。
时不时疲乏了,就抬起眼来看看对面女子清冷恬静的容颜,感觉心情更愉悦几分,接着往下看了。
因想挪出更多时间与温鹤绵相处,谢琅效率高得吓人。
等他批复完最后一封折子,温鹤绵手中香囊也做好了,收好线头,就被迫不及待的皇帝陛下给拿了过去。
“比朕做得好看。”
谢琅真心实意夸赞了一句,然后往自己腰间挂。
温鹤绵哭笑不得:“怎么这还要比。”
“不是比。”谢琅摇头,认真道,“今年我手艺不精,回头多练练,争取来年做得好看些。”
谢琅没想太多,只是觉得,温鹤绵这样如雪似月的人,身上要因他而出现瑕疵,那就是罪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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