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他能熬过这个夏天,许能长命百岁也说不准。”祝佩玉偏头将视线落在她的脸上:“礼公以为呢?”
凤思楠一挑眉,凝着她说:“人命天定,本宫又哪里说的明白呢?”
祝佩玉微微耸肩:“小的还以为礼公奉行人定胜天呢。”
凤思楠淡笑不语,老神在在的理了理披风,倚着身后的软枕阖眼休息。
一路颠簸,郡守府终于到了,车还未挺稳,祝佩玉便留给凤思楠一个屁股,着急忙慌的起身下车,后一路小跑至备用马车侧,抬起手臂,做人体扶手。
刘清山掀开车帘就瞧见这一幕,心想她倒是乖觉。
稳稳下车后,祝佩玉马上回头去取药箱,却发现药箱被温心拎在了手里。
视线相对,祝佩玉先是一怔,但赶忙又抬起手臂做起了人体扶手。
下车后,三人一路奔着郡守府的别院走去,刘清山不忘询问藏老之前的病态。
祝佩玉不甚清楚,只能说个大概情况,无非就是一个好好的人,突然间得了一场风寒,郎中们都说没事,但人看起来就是很奇怪,等他们想办法想要补救时,人没了。
了解病情的人,也跟着没了。
“师三郎或许也了解。”
别看刘清山上了年纪,但足下生风,一点没有耽误事,闻言问:“那个做药膳的?”
祝佩玉点头:“是他。藏老每日都要吃他做的药膳,我今日也喝了一盅,味道很特别,其他没觉得什么不妥。”
多说无益,又加快了步伐。
到了藏老居所时,院内已围满了人,有祝佩玉相熟的,也有祝佩玉不认识的,人群有啜泣声。师三郎刚好在列,掩面落泪,瞧着也是伤心的摸样。
祝佩玉引了刘清山师徒入内,气氛萧索沉凉,安北王的府医跪了一地,为首的两人正是常为藏老看诊的。此事埋头于地面,周身瑟瑟发抖。
她的身前就是藏老,一层白布盖着。
上首做了两人,分别是师郡守与凤思霜。
师郡守明显有些坐立不安,堂堂王女借住自己的府邸,结果身边的亲随的幕僚死了,虽说此人此前一直生病,但突然罹难,谁感觉不出诡异?
听闻这个幕僚藏老,还是陛下赏的,从她离京去往北洲开始,就侍奉其左右。亲厚已不足以形容两人的关系,分明就是亦师亦友。
现在这个人无端死在了自己的府邸,这不是诚心让她好看吗?
想到这,师郡守想叫上茶的心思也歇了,只悄悄扭了扭屁股,寻了个相对舒服的姿势,不让自己太过难受。
反观凤思霜,只是面色铁青的粱上吊下来的乔蝶,不知在想些什么。
祝佩玉躬身上前:“殿下节哀。”
听到祝佩玉的声音,凤思霜只觉胸口发疼。开口瞬间眼眸中盈出水光:“长生,本王该听你的。”
那夜祝佩玉来寻她时,便提议回京为藏老看诊,是她盲目托大,想揪一揪幕后主使
毕竟藏老的病看起来那么蹊跷。
她很想看看,谁敢在她的眼皮子低下做出这种事。
祝佩玉没有坚持。
因为她有一刻,怀疑过藏老许是年纪大了,患上了痴呆症,可如今情形来看,她就是中毒无疑,此事她也有责任,若是她回来那日便找了刘清山过来看诊,或者坚持回京,结局兴许大不相同。
毕竟两人都没有想到,藏老会走的这么突然。
祝佩玉喉咙发紧,她缓了缓情绪,直接跪道:“此事与殿下无关,小的乃殿下近侍之臣,不劝卿疏,失其职也。望殿下治罪。”
凤思霜只是沉默。
刘清山见状,也不理会主仆两人,对凤思霜一行礼后便俯下身掀开了藏老身上的白布。
藏老面色乌青,俨然是中了毒。只是中了什么毒,暂未可知。
“她今日吃了什么?”
师三郎在外听闻,兀自向前一步:“羊肉汤。”
刘清山看他一眼,心知他就是祝佩玉口中的师三郎,故而又问:“还有什么?”
师凉夏摇摇头:“不知。”
刘清山不再多问,听身侧的温心问:“师父,您可闻到什么气味吗?”
刘清山常年与药草为伴,衣服上早被药味浸透了,所以对旁的味道不那么灵光。只反问道:“你闻到什么了?”
温心神色微凝:“很淡,像是花香,又不太像。”
别院置办的简单,仅在院外重了一排树,柳树、松柏、梧桐都有,但没有开花的。
院子里更是简单,仅有三两盆的花草点缀,而且疏于打理,现在仅剩下几片叶子,四周连花都不见,又怎么会有花香?
凤思楠此时迈入房中:“会不会是熏香?”
熏香深受文人雅客所喜,就连刘清山的都钟爱,温心起身探查,最后摇头:“不见香炉。”
祝佩玉微微蹙眉,她来这次数有限,并没有留意这些细节,只能在脑海中仔细回忆,确实没有熏香的气味。
唯一了解情况的就是乔蝶,偏偏她又吊死在房梁上,说她忠孝赴死,那是讲给外人听的,只看她飘在半空的高度,足足高有三尺,就算是站在桌子上自尽也得垫脚,明显是被人为拉上去的。
至于她的死,到底是杀人灭口还是过河拆桥,恐怕只有凶手自己清楚了。
乔蝶的屋子早被蒋幼柏翻腾了个底朝天,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留下。
见祝佩玉依旧跪在下首,蒋幼柏于心不忍,一个眼神过去,下人忙颔首将泡了半天的茶依次奉到上首端坐的三人面前。
凤思霜堪堪回神,视线落在埋头跪叩的祝佩玉身上:“你先起吧,看看可有可疑之处。”
祝佩玉依言起身,视线落在凤思霜手中的茶盏时微微凝思微怔,她记得,乔蝶是爱饮茶的。
于是慢慢退后桌案旁的书架。
书架的中层,放着茶叶罐,祝佩玉看了,并无不妥。
于是又将视线落在一旁的摆件上,那是一个方形的青瓷花瓶,若整体看过去,倒是与茶叶的瓷罐相得益彰,可祝佩玉总觉得有些突兀。
她将摆件挪开,正方形的摆件下方,赫然留着圆形的痕迹,那痕迹很浅,还有擦拭过留下的水痕。
她微微凝思,将目光在桌案上来回的扫,最后落在茶盘上。
她取了茶杯观察,在一个留有茶渍的水杯上,嗅到了一丝淡淡的香味。
第32章
那香味透着淡淡的香甜,只是被茶叶中和了味道,一点不显腻。
祝佩玉拿给温心,温心闻过:“原来是甲子桃的花香,不过还掺杂了其他药物,两相混合后,能使人昏睡、智力降低。”
刘清山接过闻了闻,确认后道:“确实是甲子桃的气味,短期接触不会毙命,但它的汁液有剧毒,稍有不慎就会毙命。殿下若信得过老妇,老妇可进内堂仔细探查。”
见风思霜点头,蒋幼柏急忙招呼几个侍卫将藏老抬进内室。
温心作为刘清山的徒弟,自然要进内室帮忙,只是刚一转身,忽而被祝佩玉抓住手腕。
她拧眉问:“这甲子桃是不是还有个别名?”
温心垂眸看了眼手腕,低声道:“还叫夹竹桃。”
祝佩玉:“若是误食它的叶子,会死吗?”
温心想了想:“误食的几率很小。因为叶子很苦,致死量叠加一起怎么也要十余片,那种苦味难以掩盖,只有混在其他食物里,才可能勉强吃的下。”
【磐宁的疫情终于到了尾声,这本是件开心的事,只是凤思楠打道回府前,师府发生了一件悲剧。那个酷爱种花的师家三郎,最后死在了他的花圃里。
凤思楠闻言一愣,她对师三郎的印象很淡,只知道他很爱笑,也十分孝顺,每日都在师郡守左右侍奉,于是她劝师郡守节哀顺变。
那是凤思楠与师郡守的最后一面,念及她对自己的精心照顾,凤思楠回京后不忘派人送去了重礼慰问,信中也询问起师三郎的死因。最后得到了师郡守的回信,师三郎误食了夹竹桃叶而丧命。
凤思楠一阵感慨,温心问她何故叹气。
凤思楠只叹气道:“师三郎这名字起的不好,凉夏凉夏,可不就要凉在夏天?”】
以上,出自原文。
纵观全文,对师凉夏的字量描写,他怕是连配角都算不上,不过是名字实在特别,所以初见他时,祝佩玉一下子就想起了这个他的结局。
可现在回想起来,他的死又何尝不透着蹊跷?
一个善做药膳的人,又怎么会不清楚夹竹桃的危害?
祝佩玉又努力的想,原书中,赶到磐宁的人分别是五皇女和女主,女主那头并没有人发生意外。至于五皇女那边,她只记得五皇女感染疫疾,差点死于非命,回京后还被女帝斥责,境遇大不如前。至于五皇女身边的亲随下场如何,有没有人叛变,竟是连一丝笔墨都没有勾勒。
现在替五皇女出征的人换成了凤思霜,凤思霜并没有染上疫疾,而藏老却因中毒死于非命。
如此说来,藏老也许替五皇女挡了灾?
思及此,祝佩玉面色一白。
她当真是个祸害。
她松了温心的手腕,道一句:“辛苦了。”
温心不知她想到了什么,只见她脸色非常难看,仿佛一下子被人抽走了所有力气,低着头走开了。就连自己同她说话,她都没有听到。
刘清山的‘尸检报告’出来的很快,藏老口腔有被人为用硬物撬开的创伤,显然是被人灌了药物进去,死状和内脏的情况,与夹竹桃汁液中毒的情况很相近。
至于乔蝶,指甲有伤,脖颈亦有抓痕,综合屋内的状况反应来看,应该是被人突然从身后套住脖颈,拉向半空后挣脱不得,最后窒息而亡。
祝佩玉道:“屋内既没有打斗,便说明乔蝶对凶手没有防备。兴许灌藏老毒药她也有参与。这挂起来的绳索乔蝶保不齐以为是给藏老准备的,结果套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祝佩玉的声音很冷,神色也谈不上和善,说道最后,目光直直落在门外的师三郎的身上:“师三郎酷爱种花,庭院中可种了甲子桃?”
师凉夏脸色微微一变,泪水瞬间盈满眼眶,惊慌啜泣起来:“是……但……但不是我做的。”她将求救的目光落在师郡守脸上:“娘,不是孩儿,真的不是。”
师郡守急忙说道:“祝吏书弄错了吧,我儿日日为藏老熬煮药膳,此事若是他所为,岂非不打自招?”
招不招的,也先将其看顾起来最为妥当。是他,抓凶;不是他,间接保护了他。毕竟原书中他莫名死在了夹竹桃下,谁又知晓是不是他发现了什么被灭口呢?
祝佩玉态度坚持的看着凤思霜。
凤思霜一挥手,蒋幼柏就命人将师凉夏关押看管。
师郡守面色不虞,却碍于王女身份不敢违逆。
凤思霜面色不佳。
凤思楠见状,上前安抚她道:“皇妹累了,便去歇着吧。我在这替你守着,不过是找出一个宵小之徒而已,”她将手落在凤思霜的肩上:“放心,我一定替藏老找回公道。”
凤思霜不觉得累,只是不善与人周旋,若是拿起武器,她不惧在场的任何一个,但让她从众多人里找出一个谋害人的凶手,她真是两眼一抹黑。
闻言,她捏着眉心:“那就有劳二皇姐了。”
凤思楠微叹一声,语气轻柔:“你我本是姐妹,更遑论举手之劳,何必言谢?”
凤思霜凝她一眼,起身对她一抱拳,便先一步离开了,蒋幼柏与祝佩玉相互对视一眼,忙跟随左右。
见祝佩玉没有动作,凤思楠也不过问,当即敛起和善之色,凤眸转瞬覆上寒意,以雷霆之风,秉持严刑峻法,先后对府医与今日护卫展开了调查。
刑罚开始,一时间庭院哀嚎声此起彼伏。
郎中惨了,她们为藏老治病时确实没有发现猫腻。只有无端被打的份。
护卫则都是师郡守的人,虽有些简单的功夫在,但若遇到厉害的角儿,她们根本察觉不出什么,可一顿板子下来,竟也报出了几个名字。
然后再带人再逼问,如此反复。
祝佩玉被惨叫声嚷的头疼,最后默默退出了别院。
“祝娘子。”
祝佩玉回头看着追上来的温心。
出来的匆忙,温心没有带上换洗衣物,衣服袖口沾染了点点血迹,颜色已变得殷红。
察觉祝佩玉的视线,温心下意识拢了拢衣袖,颔首道:“今日二殿下告诉我,疫疾的事可能出自大大殿下之手。”
祝佩玉似乎并不感觉意外,冷淡道:“哦。”
左不过就那几个人,老二和老四在磐宁,京城只剩下老大老五,原书是老五来了磐宁,那么凶手是谁,显而易见。
她等了片刻,漠然看他:“还有事?”
温心没想到她听到消息后如此冷漠,抿了抿唇后,摇头。可见祝佩玉转身就走,他又忍不住开口:“藏老的死,有没有可能也是大皇女所为?”
祝佩玉眼皮微跳,她努力压下心中的恶寒,半晌后转过身。
“温心。”
“啊。”
祝佩玉轻启朱唇,不温不火道:“事既做了,便有所图。且看谁在其中获益最大,谁便是主谋。”
这件事最后会有一个结果,但结果可能会差强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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