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精铁之外,榷场的粮食卖得也很便宜,以后北方的军粮完全可以从辽国榷场采购再运送过去,如此可以节省许多损耗。总之,榷场对于大汉来说,好处也很多,若是将榷场禁掉,那么无疑是两败俱伤,何况,对于那些贵族来说,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他们可不会在乎太多的禁令,到时候反而更难控制。
至于说对那些奢侈品苛以重税,那些贵族富户不会因此少消费多少,相反羊毛出在羊身上,他们只会将其转嫁出去,思来想去,最终刘恒也只能作罢。他原本指望着混在那些被卖往辽东的细作将那里的先进工艺学会再传回来,但是,这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像是代表了这个时代最精尖加工技术的车床还有各种运用了水力风力作坊的地方,只有经过多次审查,信得过的人才能接近,而且,在绝大多数作坊,都已经实现了流水线作业,大家都只需要掌握一个工序,至于其他的,那根本就不需要多管。这样培训起来很容易,全套的制作工业也就少去了外流的风险。
刘昌如今做的就是加强基础教育,让大家真正掌握相关的知识,好减少对于系统的依赖,因此,他开始在乡间门兴办社学,社学的作用就是搞启蒙和扫盲教育,由当地的官吏做老师,将社学教学时间门算作他们考核的一部分,然后社学也要定期考核扫盲率。只要将事情与政绩挂钩,地方上官员的行动力还是很强的,地方上财政也宽裕,只要长期坚持下去,自然能有结果。等到识字率提升之后,就可以开展进一步的职业教育和高等教育。
在这样的情况下,刚刚到辽东的移民能做的自然是非常基础的工作,他们能接触到的也只有那些非机密的环节,这些环节就算是叫大汉那边知道了,想要复刻出来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就算真的复刻出来了,刘昌这边工艺都能更新换代了。
刘昌这边的榷场同样也引起了匈奴人的注意,当初中原战乱,冒顿招降了一部分被始皇帝派出去屯垦的老秦人乃至一部分长城军团,这些人给匈奴人带来了不少新鲜的东西,比如说更加先进的武器,算是尝到了甜头,他们也明白,中原在某种意义上代表着先进的生产力,因此,他们一直很关注南边的情况。
像是卢绾当年率众投奔了匈奴之后,就被封为东胡卢王,他们的草场就在靠近辽东和长城的地方,也就是在左贤王的地盘上,之所以将他们放在这里,其实就是用他们做间门谍的意思,他们毕竟是汉人出身,他们的人出入长城的话,会更加方便,可以更好地打探汉朝这边的动向。而汉朝这边呢,长安城里保留了卢绾的燕王府,还按时发放俸禄,将禄米折成钱乃至金子送到王府之中。吕后执政期间门,卢绾的妻子还带着几个儿女跑回了长安,就住在燕王府里,只是运气不好,还没见到吕后,吕后就去世了,卢绾的妻子之后也因病去世,但是,即便没有见面,互相之间门也有着默契,他们对东胡部的一些行为睁只眼闭只眼,通过这样的手段,将东胡部同样发展成了汉朝在草原上的一颗钉子。说白了,东胡部在草原上扮演的角色就是双面间门谍,给双方提供对方的信息,以此获得了相对超然的地位,比起当年投奔了匈奴的韩王信处境要强得多。
汉朝的商队在北方来来往往,却都往辽东而去,匈奴人又不是瞎子,自然是要打探一番的,东胡部本来就靠近辽东,当年作为卢绾的旧部,卫满又是投靠了朝鲜,还自立为王,匈奴人那边还以为这里还是朝鲜,觉得以卫满跟卢绾的关系,让东胡部打探消息再容易不过。
此时卢绾已经去世多年,如今的东胡卢王是卢绾的儿子卢兆配,他当年并没有跟着母亲逃回汉朝,而是留在了草原。他出生在沛县,几乎是跟刘肥一起长大的,对于大汉自然非常想念。卢绾当年所谓的造反几乎就是一场阴差阳错的闹剧,但是刘邦一死,这事就变成了定局,刘邦死后不满一年,卢绾也跟着去了,临死还想着回归大汉,卢兆配继承了东胡卢王的位置之后,也想要继承父亲的遗愿,当年卢兆配的母亲带着他几个兄弟返回大汉,其实当时就是想要出卖匈奴的消息,以此功劳作为晋身之阶。结果运气不好,又赶上了吕后薨逝。
为了这事,东胡部也被匈奴王庭抓住了把柄,这两年日子都不好过,如今右贤王逼着他们去打听辽东的情况,自然不能说他们跟卫满的关系没有匈奴人想得那么密切,要是真的卫满认卢绾这个旧主,早就该东胡部联络了,最后只得硬着头皮派人前往打探。
就像是汉朝那边想要将东胡部变成自己的消息来源一样,刘昌对东胡部也很感兴趣。同样是投降匈奴,卢家跟其他几个异性诸侯不一样,卢绾跟刘邦关系太密切了,他幼年丧父,是被刘太公当做自己儿子一般养大的,跟刘邦之间门的关系,比刘邦上面两个兄长更亲密,有这样的感情在,起码二十年内,卢家人会更偏向大汉,至于再往后,其实也一样,匈奴人也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思想,匈奴真正的本部其实也就是那么多人,其他那些部族号称是匈奴,实际上对于匈奴本部来说,他们也就是护卫甚至是奴仆一样的角色,匈奴王庭其实一直在抽取其他部族的血液供养本部,好在他们四处劫掠,也能让其他部族分润到一定的战争红利,这才能保持住匈奴整体的向心力。像是东胡部,主体都是由卢绾带来的人组成,他们也没有积极融入匈奴,跟匈奴联姻的意思,自然在匈奴人眼里,他们并不值得信任,无非就是如今还用得上,所以没有直接对东胡部下手,若是哪一天,他们意识到留着东胡部就是祸害,那么,灭掉东胡部,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刘昌眼馋的不是东胡部的情报,能让东胡部知道的情报,不会太重要,刘昌却是希望能让东胡部成为一个纽带,让他能够与匈奴通商,然后通过经济上的手段削弱匈奴。
在听说有东胡部的使者来到辽国之后,刘昌就来了兴趣。
卢兆配派出来的人里,带队的是他的异母兄弟卢迁,卢迁当年没有跟随卢绾的夫人返回汉朝,一直留在了匈奴,他原本只是想要打探一下辽东这边的消息,结果到了这边之后,发现辽王居然姓刘,是当今汉天子的长子,顿时就心中一动,干脆打着使者的名号,表示想要面见辽王。鸿胪司的人不敢怠慢,一边将人留了下来,一边命人迅速给刘昌传信。辽国这边,已经开始驯养信鸽作为传信之用,所以,不过是几日时间门,卢迁就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当下便率队在鸿胪司的陪同下,一路往王险城而来。
在匈奴的时候,东胡部为了不显得另类,自然随着匈奴人披发左衽,而进入辽国境内之后,卢迁便带着人恢复了汉家装束,将头发用发冠束成发髻,换上直裾,除了脸上因为草原上的风沙显得稍微有些粗糙之外,看上去与汉人贵族也没太大区别。
“东胡卢王帐下使者卢迁拜见辽王!”一身中原士大夫打扮的卢迁一板一眼地给刘昌行礼,刘昌含笑说道:“免礼,论起来,寡人还得叫使者一声叔父呢!都是一家人,快快请坐!”
虽说知道对方说的是一句客气话,卢迁还是觉得心中一暖,谢过了刘昌之后,从shan如流地在座椅上坐了下来。他从进入辽国境内后,一路上在驿馆里面就习惯了桌椅高床,这会儿半点别扭也没有。
刘昌叹道:“寡人曾听父皇说起过叔祖,可惜的是,叔祖当年为奸人所害,不得不逃亡匈奴,以至于寡人再无机会与叔祖相见,如今想来,实在是憾甚!”
卢迁虽说是庶出,但是卢绾是个宽厚的性子,卢绾的妻子赵夫人也不是什么悍妇,卢迁年纪小一些,小时候在卢绾那里也是受过一段时间门疼宠的,这会儿同样很怀念卢绾在的时候,听到刘昌这般说,ren不住眼睛一红,说道:“劳大王挂念,若是先父知道大王在域外开疆拓土,立国建庙,定然欣慰非常!”心中也是遗憾,若是当年自家父亲也是在长城外面建立封国,是不是就没有后来那些事情了呢?可惜的是,那时候谁能想得到,还能这样操作?
刘昌跟着又是怀念了一下卢绾,这才说道:“叔父率队来我辽国,可是有什么不便的地方,需要辽国帮忙?寡人定当尽力而为!”
卢迁苦笑一声,说道:“还有什么事,我等毕竟是降人,父亲虽说封了王,分了草场,但是在匈奴人眼里,我等依旧是外人。所以,在匈奴那边,我等一直被排斥在王庭的圈子外面。辽国近来动作比较大,匈奴那边信不过乌桓人和鲜卑人,所以就让我们来打探这里的情况!”
卢迁没有胡编乱造,老老实实说了缘由:“原本我就是想着稍微打听一下消息,能跟右贤王那边交差就行,结果就听说如今这里不再是朝鲜,而是变成了辽国,辽王是汉朝的皇长子,我这才想要来看看情况!”卢迁可比原本那些朝鲜贵族知道得多多了,赵夫人带着人逃回汉朝,其实就是东胡部的先行者,赵夫人带回去的他那几个兄弟,如今还住在长安呢,当日倒吕,赵夫人病逝,卢家兄弟几个直接被遗忘了,谁也没有找他们麻烦的意思,等到刘恒做了天子,还给卢家兄弟几个分了食邑,将他们安置了下来。安置下来之后,他们也还是传递了一些消息去了草原的。
所以,卢迁知道吕后薨逝后,长安的腥风血雨,刘昌作为吕王后所出的嫡长子,肯定不像是传闻中被刘恒保了下来,而是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逃出了升天。这会儿,他顿时生出了许多佩服来,毕竟,当年卢家仓惶逃出燕国,卢绾对自家发小还抱有信心,因此率众驻扎在长城之外,就等着刘邦的赦免,哪知道得来的却是刘邦驾崩的消息,绝望之下只能投降匈奴。相比较起来,刘昌可就励志多了,竟是单枪匹马,也没依靠别人,就建立了这样的基业。他顿时对东胡部的未来有了极大的信心,这位辽王应该能够帮上他们吧!
刘昌叹道:“寡人曾经听过一句话,叫做人离乡贱,东胡部毕竟是从中原出来的,即便匈奴人对叔父你们有所求,但是毕竟寄人篱下,难免有许多不便的地方!若是东胡部就在辽国边境就好了,寡人可以直接划出一块地盘,给几位叔父生活,可是,东胡部终究离得远一些,一个不好,惊动了右贤王部,那就不好了!”
卢迁一路上看多了辽国的繁荣,对此也是遗憾不已,他也不知道如今汉朝是个什么情况,但就算不能回大汉,到辽国也行啊。草原上日子是真的叫人习惯不起来,想要吃几口粟米都不容易,他们虽说开垦了一些地方种地,但是,地里面不看着,很快就长出各种牧草杂草出来,根本长不出多少粮食,吃不了几顿就没了。除了野葱野韭菜之类的野菜,想要吃口蔬菜都没有,主食只能是各种乳制品,吃得他们简直要发疯,别的不说,便秘已经成了最大的难题,却没什么办法能解决,那真是叫人难以ren受。
被刘昌这么一说,卢迁就ren不住诉起苦来:“大王说的是,若是有办法,我真的想要劝兄长来投奔大王,在草原上做什么东胡王,还不如在中原做个富家翁呢,这日子,真不是人过的,夏天各种蚊虫,冬天的时候,遇上白灾,那简直要冻死人!每年就指望着有中原的商队过来,才能换到一点能用的东西,还得被匈奴本部的人勒索!匈奴人倒是习惯放牧,我们可不习惯这个,每年牛羊都比人家少,还要被人奚落,也亏得大兄ren得住!”
刘昌听着卢迁滔滔不绝的抱怨,耐心听着,脸上也跟着露出感同身受的神情,然后说道:“虽说寡人暂时无力接应东胡部,不过叔父你们如今的麻烦,寡人还是能帮上一些忙的!寡人虽说建立辽国不久,但是还算是有些家底,叔父你们需要什么东西,尽管跟寡人说,就当是寡人孝敬几位叔父的!”
卢迁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连忙说道:“不用大王破费,东胡部还是有些家底的,这次我来带的不多,不过,大王也说了,都是自家人,只要大王信得过我,等我回去,立马叫人送过来!”他没说不要的话,不趁着这次有机会,多补充一些急用的物资,等下次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刘昌拊掌笑道:“这个好!正好寡人这边别的也就罢了,却是缺少牛羊马匹,而且是多多益shan。东胡部若是不足,不如帮寡人牵个线,做个中人,叔父你们都是自家人,寡人也不让自家人吃亏,只要东胡部从中引线,十个牲畜,东胡部就能从中取其一作为报酬,叔父以为如何?”
卢迁眼睛一亮,不过还是问道:“不知大王想要用什么换牲畜呢?”
刘昌摇了摇旁边的摇铃,很快,就有人捧着东西过来了。
卢迁一眼就看到了铁锅,顿时眼睛一亮,他们当初逃去匈奴的时候,带的东西很齐全,主要都是军中得用的东西,光是用于做饭的青铜鼎还有青铜釜就有不少,结果被匈奴人勒索了不少,要不是他们中有会制陶的工匠,连锅都要不够用了。这会儿看到厚重的铁锅,几乎口水都要留下来了,然后他就有些忧心起来,低声说道:“大王,这等铁器能流入匈奴吗?”
卢迁人在匈奴,心还是在大汉的,想着匈奴人若是得了许多铁锅,将其变成铁器,到时候倒霉的就是边军将士了。卢迁笑道:“叔父不用忧心,这铁锅做锅可以,想要重新熔炼,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这些铁锅是铸铁锅,熔点高,硬度高,但是可塑性很差,抗冲击性也很差,也就是说,这玩意就算是用来当盾牌,抵挡普通的弓箭没问题,大黄弩就不行了,而对方如果用的是钝器的话,一下子打上去都能四分五裂,而以匈奴人的冶炼技术,也别指望将它回炉重炼,多敲几下就变成铁渣子了,他们想要将其改成铁器,那纯粹就是白搭!
卢迁见刘昌抄起一个铁锤,没用太大力气,那铁锅就碎裂开来,顿时放下心来:“大王果然远见卓识!这种铁锅,东胡部要了,嗯,我们起码要一百口!”说着,他有些不放心地看了一眼刘昌,生怕刘昌觉得自己是狮子大开口。
刘昌笑道:“叔父要多少都行,咱们先看下一样!”说着,又引着卢迁看向了下一样,却是一大块毛呢布料。
卢迁看着这厚重的布料,ren不住伸手摸了摸,有些纳闷起来:“这是什么料子,看起来有些奇怪?”
刘昌笑道:“这是用羊毛纺出来的毛呢,北方气候寒冷,葛布麻布不太适用,冬天的时候,用毛呢裁衣,就比较暖和了!叔父再看,这是毛毡,还有这个毛毯,都是用羊毛做的,这些羊毛是之前从乌桓人和鲜卑人那里收购的,叔父觉得,这生意可做得?”
第45章
匈奴人对羊毛羊皮的利用非常粗糙,一般就是直接做成毛毡,因为缺少合适的祛除油脂的材料,所以,匈奴的毛毡质量很一般,总是带着难以祛除的腥膻味道,这个时代,大概也就是西域那边,有着相对先进一点的处理羊毛的技术,不过效率却很低。
而这些对刘昌这边来说,根本不是什么问题。辽东这边并不缺天然碱,这里直接就有一个天然碱湖,像是后世,因为气候的问题,辽东的土地也往往饱受盐碱化的困扰,许多地方不得不研究改良各种抗盐碱的作物。而给羊毛脱脂,用碱水就比较简单了。
所以,摆在卢迁面前的各种羊毛制品就显得非常精细起来,毛毡不像是匈奴人用的那么粗糙,看起来脏兮兮油腻腻的,反而比较光滑,毛毯很是轻柔,捧在手里,就像是捧着一团云一般,上面还染上了不同的花色,一看就在告诉卢迁,它们很贵。
但是贵真不是问题,东胡部虽说牛羊马匹数量其实不算很多,但是他们不缺钱,卢绾当年作为刘邦的铁哥们,手里头还是积攒了不少财富的,到了草原上之后,因为他们有着制陶的手艺,而且还不是那等小型的陶罐,而是比较大的陶瓮甚至是陶缸,这些在草原上可都是抢手货,许多中小部族弄不到青铜器,也只能是用陶器处理食物,偏偏这玩意还容易碎,所以,隔上一段时间就需要补充,靠着这门生意,东胡部其实日子过得还是挺滋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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