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继续批阅公文,问道:“缨缨如何了?”
虽说二人已经冷战,但贺重锦仍旧惦念着江缨,一直让文钊留意她今日的一举一动。
文钊说,江缨一日都没有出来,
红豆都被避之门外不说,她一日三餐吃得少了,连御医叮嘱的,产后恢复元气的汤药没有喝。
贺重锦神色一沉,握着墨笔的手紧了紧:“还有吗?”
文钊继续道:“红豆姑娘去宫中询问了御医,御医说夫人产后如果不按时喝药恢复元气,长久之后,轻则伤身,重则折寿。”
江缨是受了惊吓,以至于早产从而元气大伤,贺重锦忍不住想,她即便有孕时也是那样的瘦弱,
元气大伤的话,应该还剩下没多少了,贺重锦心中不由得担心,担心她一直这样下去会出事。
……但缨缨不理会他,心里责怪他在,所以该怎么叮嘱她吃药?
这时,文钊提议道:“大人,要不认错吧,夫妻之间都是床头吵架床尾和,尤其是夫君买一些女子喜欢的物件主动求和,哪个女子都经受不住。”
主动求和?
小岁安睡着之后,贺重锦端着汤药,独自朝着他们居住的院子里走去,他看到窗内黑暗,江缨没有点灯。
此刻,江缨躺在塌上,不想言语,更不想吃饭,就这样在黑暗之中蜷缩着,眼角甚至还挂着残余的泪珠。
她今日一天都不精神,浑身疲软,还掉了一些头发,好像精气都随着小岁安的出生,一并抽离。
白白胖胖的男婴呱呱落地,娘亲成了人干。
下次与贺重锦同房的时候千万要注意一些,再生个孩子,她是说什么都不能答应了。
不过……她与贺重锦之间,还会有下次了吗?
这时,有人在轻敲房门,是贺重锦,他道:“缨缨,睡了吗?”
第36章 喂药(修)
江缨不想说话, 翻了个身用被子把自己蒙起来,装作已经睡了。
可不知为何,她又蹑手蹑脚地下了榻,走到房门前时, 芙蓉绣鞋不小心触碰到了椅子。
门外的贺重锦察觉到房间内细微的声音, 下意识猜到江缨还在醒着, 嘴角扬起一抹弧度,而后便开始犯了难。
该怎么求和?该怎么让江缨把汤药喝下去?
嗯,先认错。
“缨缨, 我能进来吗?那日的事是我情急之策, 诓了你,是我之错,你可愿原谅我?”
屋内,江缨看不到外面,只知道贺重锦似是要进来的意思, 他来做什么?回房睡吗?
杏眼逐渐黯淡了下去,江缨能够感觉到自己心里并非是抗拒他的,但一想到那天贺重锦骗她的事,就觉得还是有那么一些怨他的。
偏偏, 是用江缨最在意的桂试八雅来欺骗她, 除了这件事, 她什么都会理解贺重锦的。
“夫君没错。”
望着桌案上被撕得稀巴烂的书卷,以及溅地上的墨汁, 江缨低落道,“是我的错, 是我太在意桂试八雅了,是我太想让母亲满意, 让父亲不再宠妾灭妻,如今我失败了,若离开这房间出去见人,恐怕会给夫君丢了颜面吧。”
说这话时,江缨下意识咳嗽了两下,那种虚弱的感觉好像越来越强烈了。
贺重锦沉默,听了这些话,他大抵知道了为什么江缨这样在意桂试八雅。
他想到第一次在宫宴上见到江缨时,江夫人带着她跪在御前,江缨的额头贴在地上,没有抬起来半分。
当时,贺重锦想要帮助她,所以开口解了围,希望她能够在宫宴上大放光彩,如今一想,他终究还是没能帮上她。
至于江怀鼎和江夫人,这一笔账他以后会和他们一一清算。
贺重锦道:“缨缨,无论如何先把药喝了,御医说你伤了身,如果不喝药会落下病根。”
“原来,夫君是来劝我喝药的。”江缨道,“不喝了,就这样让我自生自灭好了,夫君你走吧,莫要再管我了。”
“那岁安怎么办?他需要你,我也需要你。”
“我除了琴棋书画什么都不会,更遑论养孩子?我不喜欢小孩子,之前也从未想过嫁人,夫君与我身份悬殊,也不必为我空了后院,快些纳妾吧,我......我不会介意。”
外面久久无声,贺重锦走了。
也不知怎得,江缨此刻突然开始后悔起来,贺重锦就这样走了吗?不是来求和的吗?这就走了?
是不是她刚才说的话,有些太过分,太不顾及贺重锦的面子了?
贺重锦还会不会来找她了?
入了夜,蜷缩在被子里的江缨在疲倦睡下,她本就没什么精神头,困倦难挡。
男子都是要面子的,她以为贺重锦不会来了。
岂知夜半,房门砰然打开,外面凌冽的风灌入房间,声音令塌上的江缨骤然惊醒。
她坐起来,看到了走进来的贺重锦:“你……!”
江缨没有察觉到气场的不对,她气得面颊涨红:“我没准夫君进来,夫君为什么私自进来?”
贺重锦默默将汤药放在桌上,江缨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贺重锦的性子似乎产生了些许变化。
“夫君,你怎么了?”
昏暗的房间里,唯有窗外投射而来的月光照亮了青年俊美的面孔。
以往温和的神情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冷,冷到令江缨觉得陌生。
纤细的双腿动了动,江缨往床榻里挪了一些,她竟下意识和贺重锦保持距离。
夫君好像变了。
发生什么了?
贺重锦就这样塌边,冷眸中,那一抹温柔忽明忽暗: “缨缨......”
下一刻,青年俯身压过来,大手将她的两只手腕扣在床榻上,江缨吓一跳,当即道:“夫君,你.......”
“你这辈子都不能从我身边离开,你想让我娶别人,更是妄想。”
往日,温柔清晰的声线卷成了寸寸的软刃,江缨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贺重锦,不,她不是第一次见到了。
比如,姚氏死的那日,他对文钊也露出过相同的表情。
可之前的贺重锦明明很温柔克制,只不过在公事上手段残忍了一些,雷厉风行了一些,怎么会有这样的一面?
那好像,是一种杀意。
江缨眸光一侧,不与贺重锦对视,嘴里说着:“纳,纳妾有何不好?皇京之中的女子,都比我好.......”
“祸从口出。”贺重锦似乎在压抑着某种情绪,“过几日,我就如缨缨所愿,娶了妾室,这是你想看到的吗?”
江缨不说话了,她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只是泪水蓄满了眼眶,控制不住地哭泣,落泪。
是啊,她舍不得,她喜欢贺重锦,她有多想成为皇京第一才女,就有多喜欢贺重锦。
她想成为这皇京之中最好的女子,和贺重锦在一起。
久久无声,直到贺重锦俯身,粗粝的呼吸贴近她的唇,她退一分,他狠厉了三分,就像是无法抗拒的命令。
身子无力,挣脱不开。
他的身躯沉重地压了过来,坚实有力,之前贺重锦的吻并非如此。
从前是春水,这次是洪水。
“江缨,此生无论你是谁,八品嫡女也好,皇京第一才女也罢,从宫园那晚开始,我注定是你的,我渴望和你白首偕老,还不够吗?”
他是她的。
他会想念她的。
他会渴望她生生世世的。
他没有骗人,她在他眼里就是这全天下的最好。
他真的疯了。
唇瓣分开,女子嘴唇微张,贪婪地汲取着周遭的氧气,轻喘了一会儿,而后说:“成亲那天不能圆房,这次也不能。”
女子的视线沿着贺重锦的喉结下移,青年的金红锦衣湿了好一大片,那些本来都是小岁安的。
原本心里难受,如今又多了几分羞耻。
“嗯。”他的声音依旧冷,“该喝药了。”
她拗着性子:“.......不喝。”
“你还在怨我?”
江缨则答:“这一次和上一次不一样,我想过同你和离,只是没有想好。”
说话时,贺重锦已然起身去端那碗药。
江缨:“贺重锦,我说过我不喝。”
谁知,那人端起碗自己喝了下去,用霸道的吻强行灌进江缨的口中,苦涩的汤药席卷着二人的唇齿。
一遍又一遍,最后药碗见了底,直到江缨全都喝下去,贺重锦似乎才放心。
她也不想与贺重锦和离,只是皇京第一才女的事,于江缨而言是一道解不开的结,无法逾越的鸿沟。
再等等吧,兴许过几日就想开了。
这天夜里,大盛下起了第一场初雪,衣桁上,淡蓝色的裙衫和金红锦衣挂在一起。
他像发了疯般吻着女子的耳根处,脖颈,呼吸交缠,在女子雪肌上留下深浅不一的红印,她忽然想,常言道覆水难收,想不到还可以用在这里。
更贴切地来说,是欲望难收。
直至夜半,青年累了,他躺回自己的位置,微微沉了一口气。
她翻身背对着他,心里还在同这个人置气,却听贺重锦叹道:“缨缨,我们是一样的人。”
“莫要安慰我了。”江缨低低道,“我要睡了。”
贺重锦启了启唇,想要说什么,却选择了沉默。
全天下的人都能窥探他不为人知的,难以启齿的秘密,但唯有一个人不能,唯有江缨不能。
他希望她永远也不会知道。
*
第二日,贺重锦去早朝之前,把小岁安抱到房间里。
两个人并没有太多的交流,他把孩子抱过来江缨就知道他要做什么。
贺重锦声音清晰好听,说时有些局促:“我今日带岁安去军械监,但……他不能饿肚子。”
虽然桂试八雅结束,江缨也没有必要再读书,但贺重锦依旧遵守约定,抽身将小岁安带在身边。
江缨接过孩子,却迟迟没有动作。
“那个……你转过去。”江缨道,“你在这里看着,我不好意思。”
连江缨都觉得自己这话说的未免太颠三倒四了,贺重锦又不是没看过。
他愣了一下,没说什么,听话地转身了。
衣物被翻动的声音,随后是吼吼吼的声音,贺重锦虽然背过身去,但江缨仍旧觉得有些羞耻。
她想着,被猛地一下刺痛打断了思绪。
也不知怎得,一向恬静的江缨在一瞬间发了脾气,手不受控制地拍在襁褓上:“你……你为何咬我?”
哇啦的一下,小岁安哭了起来。
耳鸣阵阵,江缨心底的烦躁几乎压抑不住,听到小岁安哭了,贺重锦忍不住想要转过身,好在最后克制住。
他在想,儿子好生不听话,难道性子随了自己?
别说这孩子了,听见这哭声,江缨也快哭了。
“好了。”半晌,她对着贺重锦的后背说,“你抱他走吧。”
“嗯。”
贺重锦抱着贺岁安离开,房间再次安静下来,江缨的心绪却久久难平。
她总觉得心里好像有一块大石头压着,开心不起来,莫名低沉。
红豆端着早膳进来,便见梳妆台里的金银首饰散落一地,还有被撕成碎片的书卷。
“夫人,你这是……”
江缨抱着双腿坐在榻上,遮挡肩头的长发垂落下来,看起来有些低迷。
“我也不知为何。”江缨低低道, “好像这样做,我的心情会好些。”
说着,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仿佛陷入了情绪的漩涡之中。
她这是怎么了……
好难过… Ɩ …
第37章 惧内(修)
贺重锦抱着贺岁安走在宫道上, 入秋了,风稍稍大了些,他则用官袖为男婴遮挡着。
从宫门走到军械监这一路,吸引了一众宫女太监的目光, 他们都知道前天贺相夫人在宫中桂试上受了惊吓, 从而早产, 胎位不正,折腾一夜才把孩子生下来。
于是,大家开始议论纷纷:“那是贺大人, 我没看走眼吧?”
“这有什么好看走眼的?还那么年轻, 不是贺大人还能是谁,他们家没奶娘吗?怎么把孩子抱进宫了?”
“不应该啊!就算没有奶娘,不是还有贺相夫人吗?尚在月中又何至于看顾不了孩子?让贺大人带进宫?”
“就是说啊,这哪里像话啊!”
“贺相名震朝堂,怎么会叫一个小门小户的嫡女欺负了去?莫不是.......”
众人齐声道:“惧内!?”
紫色官服在宫道上越来越远, 朝着军械监而去,不出半个时辰,这‘惧内’的名声在宫人们之间传开。
贺重锦似乎并未听见那些人的议论,
小岁安正在爹爹的怀里呼呼大睡, 一根嫩嫩的手指放在嘴里吸吮着, 他停下步来, 用指腹把孩子的手指勾出来,默默叹了一口气。
孩子纵然可爱, 但昨日他看到江缨躺在榻上,疲倦的像一滩浸湿了的宣纸, 心里就生出些许不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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