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梦潮(修)
贺重锦沉声不语。
太后知道他在犹豫, 毕竟这么多年,贺重锦是如何辛苦照顾小岁安的,她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良久, 太后又问:“重锦, 你可是恨了那江缨?”
贺重锦没有回答,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如今是爱着她,还是恨着她。
他们的结合, 本就始于一场意外, 如果不是宫园那夜,他们这一辈子根本不会有任何交集。
恨……还是爱?
只见贺重锦拱手行了一礼,眉眼之间再无温润之色,而是平和淡然:“北境天寒,皇京良暖, 臣不喜欢雪,也怕岁安染了风寒,此事还是交由旁人去吧。”
太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罢了,既然你不去, 哀家便命其他人去雪庐书院吧。”
春粹宫。
月光之下, 曲佳儿披着一身香云纱, 衬得身姿曼妙,她双臂轻抬, 翩翩起舞。
“佳儿!”
刘裕就像是做了贼一样,把小岁安扛在肩头, 就这样来到了春粹宫,曲佳儿停下舞步:“陛下今日不是去慈宁宫阖家团圆, 不来臣妾这里了吗?”
小岁安还在懵懵懂懂地问:“陛下表叔,岁安是怎么从宫园里变出来的?”
刘裕道:“小岁安,待会儿你可要多说一些话,朕和佳儿以后就能再变出一个小岁安来!”
“奥,知道了。”
贺岁安的脑子里快被一万个为什么沾满了,刘裕说娘亲去了宫园,爹爹也去了宫园,她的娘亲会法术并不奇怪,爹爹也会法术吗?
曲佳儿朝刘裕行了一礼,态度有些冷淡:“过几日,陛下不是要选皇后之位了吗?还来臣妾这里做什么?”
“佳儿,你还在生朕的气啊?”
刘裕最近与曲佳儿闹了些小不愉快。
如今刘裕到了年岁,而皇后之位始终空悬,他的后宫之中唯有一个曲妃,朝臣们纷纷上奏,让刘裕今早确立皇后之位。
眼见着,皇后之位继续空悬下去不是办法,太后只好自作主张,选定了身为皇京第一才女的顾柔雪。
结果,顾柔雪的皇后之位定下来后,曲佳儿就不满了,连着几日将刘裕拒之宫外,对刘裕也越来越冷淡了,刘裕差人送来了金银财宝,她都命人原封不动的退了回去。
“小岁安来宫里了,朕带他来看你,佳儿,你一定会喜欢小岁安的,连朕都喜欢的不得了呢!”
说着,刘裕轻轻拍了拍小岁安的后背:“小岁安,快叫曲娘娘好!”
还想着去宫园的贺岁安,乖巧地叫了一声:“曲娘娘好!”
尚且在气头儿上的曲佳儿勉强扯出一个还算礼貌的笑容,应道:“贺小公子好。”
“曲娘娘,你好漂酿啊。”小岁安走上前,一双亮晶晶的葡萄眼里都是疑惑,“曲娘娘,我娘亲是蝴蝶仙女,你是什么仙女?”
曲佳儿讶异了一下:“仙女?”
她三年前见过江缨一面,那时江缨还大着肚子,听说后来生下小岁安后与贺重锦和了离,就不知去向了。
难怪,这贺岁安从不因为像寻常的孩子一样哭着找江缨,原来是以为自己的娘亲变成仙女了。
刘裕一直朝曲佳儿做嘘的手势,曲佳儿没有开口戳破这个谎言。
“佳儿。”刘裕竖起两指,做了一个发誓的手势,“朕发誓,不动顾柔雪一根手指头,满心满眼都是佳儿,再不纳其他的嫔妃。”
谁知说着说着,曲佳儿竟开始落了泪:“臣妾知道陛下待臣妾好,臣妾也不怨顾柔雪坐上皇后之位,只是心里不甘......”
见曲佳儿哭了,小岁安伸出小手擦了擦曲佳儿的眼泪:“爹爹说,男孩子不能流眼泪,女孩子哭哭,要哄哄哦。
曲佳儿不喜欢小孩子,可竟也忍不住想去摸小岁安的脸蛋,她不由得想,贺重锦那般的性情,竟然也能生出这样可爱的小孩。
“多谢贺小公子了。”曲佳儿继续哀然道,“臣妾不愿见到日日与自己恩爱的夫君同别人举案齐眉,受朝臣百姓瞻仰,而身为嫔妃,只能站在他们的身后,这怕是比死都要难受。”
刘裕听后,心中大为所动,将曲佳儿的娇躯搂进怀中:“佳儿,原来你心里这样在意朕。”
“臣妾怎么能不在意呢。”曲佳儿似乎心酸委屈极了,“臣妾是陛下的妻,做不到与其他人共享夫君,尤其……尤其那顾柔雪才是陛下的正统皇后。”
“朕知道,朕都知道……”刘裕拍着曲佳儿的后背,“佳儿,等今日中秋一过,朕明日就去求母后。”
“太后不允,陛下该如何?不是还有贺相……”
“母后和表兄不允,朕就不让顾柔雪做皇后,大盛的皇帝是朕,大不了就拖着,他们一日不让你做皇后,朕就让后位一日虚设。”
三岁的贺岁安仰着脑袋,他看了一眼曲佳儿,又看了刘裕,像个好奇宝宝。
爹爹和娘亲是不是也像陛下哥哥和曲娘娘一样?
*
回到贺相府的马车上,贺岁安一直在赌气,抱着小胳膊哼哼哼了好几声。
贺重锦望向他:“岁安,怎么了?”
“爹爹。”贺岁安皱着小眉头,“陛下表叔,骗人,坏。”
贺重锦愣了愣,随后揉揉岁安的头:“发生了什么,和爹爹说说吧。”
只听小岁安气呼呼说: “哼,他说岁安我去宫园,宫园是曲娘娘的家,他骗岁安,岁安生气。”
孩子只有三岁,语言表达不通,他说完,贺重锦仅仅在脑海中捋了一瞬,便道:“陛下并未带你去宫园,而是去了春粹宫?”
“爹爹和娘亲在宫园里用什么法术将我变出来的?”
贺重锦: “……”
他不回答,小岁安更好奇了,充分发挥着孩童的想象力:“娘亲的蝴蝶法术漂亮吗?”
贺重锦的脸黑了几分,难得有了一次父亲的严肃。
小岁安摇晃着贺重锦的玄色衣袖,央求道:“爹爹,爹爹,爹爹,爹爹……”
“好了,此事你以后会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不要!不要!不要!”
蝴蝶法术的事,小岁安念叨了一晚上,这种问题贺重锦回答不了小岁安,只能选择回避。
也不知刘裕同这孩子说了些什么,小岁安追不到根,问不到底,就哇哇大哭了起来。
“爹爹骗人,娘亲不在神山,娘亲在宫园,我要去宫园找娘亲!”
贺重锦眉头一皱,脸上已经显露出了几分怒色:“岁安!”
父子二人闹了一晚上,最终以小岁安趴在他怀里呼呼大睡而收场。
好不容易哄睡了小岁安,贺重锦叹了一口气,看着贺岁安哭肿的面颊,心揪了一下,随后慢慢也合上目。
自己的儿子继承了自己的聪明,能猜出刘裕在骗他,想必用不了多久,蝴蝶仙女的谎言也会被识破。
到时候,小岁安所问的问题,怕是比宫园还要难以回答。
该怎么办,该到面对之时了吗?
这天夜里,贺重锦做了一个梦。
红鸾喜帐,洞房花烛。
他梦见他与江缨成亲那夜,他喝下合衾酒,借着醉意将女子身上的嫁衣尽数褪去。
江缨的双臂推搡着他的喜服,无济于事,柔软的云霞被擎天的剑刺碎成一片片,一缕缕,化成纯白色的雨。
在梦里,那晚他就是这样疯狂得到她了,他们真的圆房了,就像在宫园竹影下的那样。
“夫……君……夫……贺……重……锦……”
嗓音破碎,她白皙的薄背倚靠着贺重锦的胸膛,肩头上下浮动,原本冰凉的身子在几番之下热成了碳。
她薄唇轻启,慌乱之中,手敷在了腹部上:“他还……小……不行,不行。”
贺重锦早已是大汗淋漓,梦境驱使,此刻他疯狂到顾不得这些,唇畔伏在她耳边,狠厉之中带着迷乱的喘息:“是吗?缨缨,你在意岁安吗?”
“在,在意。”
“那为什么?你会爱上别人?你丢下我们?说你在意贺岁安,说你是我的,最爱我。”
“小岁安想要娘亲,我想要你。”
“我们永远在一起,谁也不许逃,谁若是先逃了,永世不得超生……”
她快要哭出来了:“夫君,求求你了。”
贺重锦却不然,将脆弱的她揉碎的更加厉害,江缨眼角挂着泪,侧目想去看他的脸,却又被贺重锦狠狠吻了一通。
嗯……嗯!
嗯……嗯!
夜半,乍然梦醒,一切归于平静。
贺重锦看了一眼身旁熟睡的小岁安,修长的手掌堪堪覆盖在面颊上,试图让自己混乱的思绪归于平静。
他怎么会做这样荒唐的梦?
江缨……
这三年里,她从雪庐书院寄回来的那些家书中,无一都是画,所画之地是雪庐书院的风景名胜,以及右下角的一句:贺岁安安。
贺岁安……安……
他不由得自嘲地笑了,他在想什么?想着那家书之中也提及自己吗?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
与此同时,雪庐书院。
江缨与昭阳郡主正在松树下下棋对弈,以前昭阳郡主的棋艺很差,如今在雪庐书院这三年内,八雅突飞猛进,偶尔下棋已经能与江缨势均力敌了。
“对了。”昭阳郡主道,“我听闻,明日大盛派人来,向林院首颁读太后圣旨,你猜那个人会不会是贺重锦?”
第51章 科举(修)
江缨穿着浅灰色的学子服, 一侧麻花辫搭在肩头,尾部用白色细缎打了一个蝴蝶结,柔和又温婉。
她的神色之间蒙着一层淡淡的哀思,却在听到昭阳郡主的话后, 捏着棋子的手顿了一下, 随后问道:“什么圣旨?”
“你不知道吗?”昭阳郡主托着面颊, 百无聊赖道,“今年的科举考试,由林院首出题, 为朝中选拔科举人才。”
“科举......”江缨思索着, 继续道,“林院首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是大能,他出题, 今年的科举难度定然会比往年还要困难。”
昭阳郡主不可置信,干干笑了两声:“江缨,现如今你还有心思关心这个?你难道不该关心一下,来雪庐书院宣旨的人会不会是贺重锦?”
江缨的眼睫轻轻颤了颤, 随后道:“应该不会是他, 三年了, 他若要来雪庐书院,兴许早就该来了。”
“不会?”昭阳郡主在棋盘上下了一字, “那就拭目以待了,如果, 贺重锦对你既往不咎,对你仍有昔日的那么几分夫妻之情的话。”
夫妻之情四个字, 昭阳郡主特意咬重了几分。
江缨:“……”
短短几句话,便让江缨之后的每一步棋都失了方寸,昭阳郡主虽未说什么,但也已经看出江缨的心乱了,乱成一团了。
半个时辰后,昭阳郡主落下最后一子,骄傲道:“本郡主赢了。”
江缨不说话,默默地将棋盘上的棋放回棋篓里,昭阳郡主站起身来:“今日男学子不休沐,想来一会儿下学,那林槐又来找你了,本郡主留在这也是尴尬,先走了。”
说完,昭阳郡主抱着胳膊,大摇大摆地离开了,走时还不忘回头,观察江缨的反应,发现她的确是有些伤心的。
于是临走之前,昭阳郡主又好死不死地补充一句:“江缨,你拒绝林槐之后,林槐信誓旦旦地追了你三年呢。”
江缨:“......”
“你不是常说什么,一寸光阴一寸金吗?过几日,如果来到雪庐书院的人是贺重锦,你要是再犹豫不决的,本郡主看你还是嫁给林槐,风风光光地当未来的院首夫人吧。”
三年了,这三年里,昭阳郡主默默与贺重锦退了亲,也偶尔从汝南王妃的口中得知了一些关于贺相府的事。
据说,小岁安生得十分讨人喜爱,模样俊俏,而且与贺重锦十分亲近,毕竟是贺重锦养大的。
但贺重锦为了养大小岁安,倒是吃尽了苦头。
这些,昭阳郡主从未对江缨提起过。
回到房间的路上,侍女问昭阳郡主:“郡主,你为什么不把贺小公子的近况告诉江娘子,免得她思子心切,到底是从江娘子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昭阳郡主却答:“告诉她有什么用?徒增伤心罢了,本郡主可不想看她哭哭啼啼的模样。”
过了一会儿,昭阳郡主第一次流露出遗憾的表情:“早知晓会发生这些事,当初在宫宴上就不在那茶里下药,戏弄贺重锦了。”
深夜,雪停。
江缨独自坐在院门口的台阶上,她仰头看去,满天繁星,如点缀在夜空之中的水晶。
快到小岁安的生辰了吧。
她是在晚秋生下小岁安的,可惜的是,北境一年四季都是大雪纷飞,给贺岁安寄过去的画,无非都是一些雪庐书院的景观。
很多事情,随着时间的推移,江缨都想通了,三年前的郁结也消除大半。
三年了,江缨不是没有想过离开雪庐书院,回到皇京,想见一见小岁安。
可她回去之后,该怎么面对贺重锦?该怎么面对贺岁安?
小岁安一定会讨厌她的,贺重锦也一定会讨厌她的。
她是有些后悔了。
后悔自己当年被江夫人逼疯时,冲动之下与贺重锦和离,让他一个男子一个人照顾了小岁安三年。
他们现如今过得好不好?
贺重锦......会来到雪庐书院吗?
江缨回到房间后,看到了桌上摆放着许多首饰和绸缎,于是她问红豆:“红豆,这些都是从哪里来的?我不需要这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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