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闻言放下酒杯,一边倾壶续上,一边漫不经心道:“可若是七星有心揽政,岩神的倚靠岂不是自投罗网。”
???
荧惊讶地捂住了嘴巴,她一直以为璃月国的七星和蒙德城的西风骑士团是异曲同工的存在,只是风神彻底放弃了蒙德政权,而岩神摩拉克斯则依旧左右着璃月的一切,可若岩神陨落,权柄自然而然地就会落到七星手里。
可荧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对,摇摇头道:“岩神可是这个国家的信仰,七星怎么敢弑神的?”
“弑神谈不上。”钟离朝她微微侧头,噙着酒杯眼角闪过一丝莫测,和着眼尾那抹阴影,竟有种一反平日严整的魅色,“请仙典仪上刺杀岩神的另有其人,只是若能够限制岩神行动,对七星而言也是有利的。”
“所以,七星若是找到岩神…”荧突然有种窥得秘密的悚然,不可置信道:“明面上是保护,实际上会趁他力量薄弱的时候,想方设法切断他对整个国家的控制。”
至于用什么方法,说不定也与弑神无异了。
风从半阖的花窗外面钻了进来,让荧忍不住在这细碎的阳光底下打了个寒颤,她捂了捂胸口,无限担忧道:“那我岂不是再也没有可能见到岩神了。”
“那倒不会。”钟离笑着安慰她,余光越过窗隙,正好注意到在街上搜捕寻人的千岩军,眼里闪过了一丝阴翳。
“好了,我们也该做点什么了。”
钟离起身,撩整着衣衫一副准备要离开的样子,而荧则有些激动地看着他,脸上写满了雀跃,“这是…终于要开始行动了吗?”
钟离斜睨她,没有说话,只是摸着下巴突然倾身向前,居高临下地将她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遍,沉吟道:“嗯…还差点东西。”
这熟悉语调让荧的心瞬间一沉,她伸手推开面前的人,有些气急败坏地警告道:“你可别告诉我还要焚香沐浴斋戒三天再挑选个黄道吉日!”
钟离:“……”
第4章
※5※
从酒馆出来的时候,日光悬在天边已经开始黯淡了,原本熙攘的街巷纷纷点亮悬在屋檐底下的灯笼,随着夜幕到访而越发鲜红明亮起来。
钟离一言不发地走着,荧则心颤颤地跟在后面,自从刚才她在酒馆里没忍住朝他发了点小脾气后,两人之间便一直就是这样一种诡异的气氛了。荧痛苦地捂住脸,心想若是得罪了钟离,她的结局可能会比达达利亚还要惨!
上次达达利亚擅自带她入局,钟离面上没说什么,却在饭桌上三言两语给他设下了圈套,于是这大半个月以来她和钟离在大街小巷胡吃海喝的所有花销全都出自达达利亚的钱包,如今送到他手里的账单恐怕已经和璃月码头来往的船只一样令人眼花缭乱了吧!
荧默默地在心底同情了达达利亚一秒。
事实上,钟离这人看似一丝不苟,实则深谙御人之术,这几天荧跟着他到处闲逛,发现璃月城内上至商会财阀下至贩夫走卒全都与他有所交集,且做事手段也足够令人信服,当初达达利亚抱着和她同样的目的找上钟离,并且还平白无故地让她入局,如果说是因为在牢房那一夜诞生的革命友谊,让达达利亚对自己相见恨晚,荧觉得还不如相信温蒂其实是个隐藏的绝世高手还更令人信服一些,毕竟当初她已选择与西风骑士团站在一起,与愚人众注定会是敌对的关系。
所以与其让她在愚人众看不见的地方活动,还不如拉她入局也好时时掌控。这是荧能想到的唯一解释。
“唔!”
正胡思乱想着,走在前面的钟离突然停了下来,荧来不及闪避便直直撞了上去。
“啊,对不起。”她下意识地道歉,却发现钟离并没有理睬她,而是看着前方,面色有些凝重。
荧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几名千岩军正挨家挨户地搜寻着往这边走来,这几日璃月城内总能看见这样的景象,她还问过钟离到底是谁犯了事,劳七星这么大动干戈。
可钟离却是朝她微微一笑:“说不定就是在找你。”
而荧一直觉得钟离的气质太过于严整,开起玩笑来也是一股冷场的味道,于是干笑了两声,以表示尊重。
突然,荧感觉右手被谁握进了掌心,她惊讶地抬头,却见钟离低头对她说:“跟我来。”
接着便被他牵着往另一头方向走去,一路上弯弯绕绕,最后拐进城门口一家不起眼的成衣店内。
店里烛影幢幢,已是将要打烊的模样,可钟离却自顾自地对着柜台后面的老板说:“劳烦拿套年轻女孩穿的衣裙。”
老板抬起头,烛光掩映下的面容意外地年轻,五官精致如画,眼尾上挑的阴影平添一丝难以言喻魅惑,却又被他眼里的清冷中和成了一种禁欲之感。荧不觉有些看呆,心想这人长得还真是好看。
可很快视线就被一道身影阻隔,她抬起头,不期然撞上一双泛冷的眸子,荧心里咯噔一跳,竟凭空生出一丝做坏事时被人撞见的心虚。
钟离抿着嘴,周身气压逼人,背对着老板冷冷道:“快点。”
老板倒是好脾气,一言不发地按照他的要求拿出一套交领齐胸襦裙,杏白色的上衣,红杏相间的襦裙,臂袖和裙摆处绣着针脚繁复的红色游龙,里面好似还嵌了金线,笼在烛光底下如夜晚的星空一般盈盈闪烁。
钟离见状满意地点头,将它塞进荧的怀里,道:“把它换上。”
荧一头雾水,“好端端地干嘛让我穿这个?”
钟离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慢条斯理地对她说:“根据约定,你只需事事听我的就好。”
言下之意就是赶紧穿上别那么多废话。
荧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压着脾气走进了试衣间。她褪下那身长久以来伴随着自己在星海穿越的熟悉装束,换上了璃月国女孩的陌生衣裙,然后望着镜子里面长裙曳地的少女,好半天没回过神来…真的好不习惯。
这时,钟离的身影徒然出现在了镜子里,荧吓了一跳,捂着胸口想要扭头,却被钟离按住,他双手搭在荧的肩膀上,道:“别动。”然后捧起她垂落在耳边的缕缕发丝,一点一点将其盘向脑后。
木梳的梳齿挠着头皮缓缓地在发间穿梭,荧隔着镜子瞪向正在编簪发髻的钟离,烛光下他的面容不慎清晰,却因周身散发的优雅而生出朦胧的美感,让荧一时很难说出什么骂人的话。
若刚才动作慢了一点,岂不是被他给看光了,荧气呼呼地想着,然后又见镜子里钟离无比娴熟的动作,不禁觉得好奇,这人还有什么事情是不会的?
“可以了。”
钟离后退几步,只见镜子里的少女已全然换了模样,头顶梳着兔儿发髻,被一朵琉璃百合花簪点缀其间,而后钟离又手执朱笔,在她的额间添上一抹花钿,整个人已是行走在璃月街巷的漂亮小姑娘了。
荧对着镜子瞪大了眼睛,而钟离则在一旁含笑道:“如此,一切便都安排妥当了。”
捣鼓完装束,荧和钟离从试衣间里出来,成衣店老板背倚着柜台双手环胸,见到他们后便立即站直了身子,看样子像是一直在等着。
荧不好意思地朝他笑了笑,大晚上的还要被迫营业,也是倒霉,可下一秒就被钟离上挡在了眼前,只听他道:“账单就劳烦送到北国银行了。”
然后拉扯着她的手臂离开了那里。
第5章
※6※
夜晚的璃月港依旧烟火味浓郁。
荧站在码头上,晚风吹拂着衣衫与发丝,头顶的天空星河璀璨,面前的云来海域则浪花起伏。
她饶有兴趣地看着岸边双手合十默默叨念的男女老少,将一盏盏海灯放入水中颠簸着飘向远方,整个云来海域与天上的星河相映,竟一时分不清人间何在。
这半月以来,她每天跟着钟离在码头散步都能看到这样的景象,钟离说,那是璃月国历来就有的习俗,若心有疑惑或者欲想之事,人们都会借助一盏海灯将自己的愿望传达给神明。只是人们大概也忘记了,可以回应他们愿望的神明早就不存在了。
“你说岩神吗?”荧惊讶地看向钟离。
钟离拳头抵在唇边,低声笑着:“你不必紧张,我说的不是岩神。岩神是契约之神,比起回应人们的愿望,他更在意的是公平,若人人都能心想事成,那谁还愿意辛苦劳作呢?”
“哦…有道理。”荧拍拍胸脯松了口气,问:“那是哪位神明?”
钟离沉吟片刻:“是时间之神。”
“啊?”这个答案倒让荧有点意外,她下意识地看向海面上漂浮的海灯,灯形漂亮别致,也让荧莫名地觉得熟悉。她仔细在脑海中搜索,突然想起刚才钟离在自己额间描画的花钿,两者竟有几分相似。
好端端的,钟离干嘛要在自己脑袋上画个海灯?荧不解地摇头,却最终没有将疑惑问出口。
她和钟离向前迈着步子,慢悠悠地行走在灯火通明的璃月港码头,地上是两人交叠的影子,仿佛夜间相约而行的情侣,带着相扶半生的意味。
“时间是世间最强大的力量。花会衰败,人会变老,山河固然常在,却敌不过时间的风化,哪怕浩瀚的大海也总有一天会变成桑田。”钟离淡淡地说着。
荧张了张嘴,不知该怎么接下这突如其来的伤感,只好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先生太过于悲观了…”
“哦?”钟离看着满河星海,突然道:“想听故事吗?”
荧仰头看他,没有拒绝,那双褐色的眸子倒映着漫天星辉闪烁的细碎光芒。
于是钟离悠悠道来:“上古时期,在比魔神征战还要久远的时代,这个世界曾经崩坏过一次。”
他的声音低沉似琴音,有种远古而来的气韵,在海浪声中一点一点侵入人心。
“因为某种维系世界存在的平衡被打破,时间停止了转动,令生者不生,死者不死,仿佛无尽的诅咒,没有任何生灵可以逃过,后来诅咒似乎蔓延到了另一个世界,那里的神灵忧心忡忡,为了避免自己的世界受到波及,神灵从众多信徒众选中了两名使者,让他们去寻找诅咒诞生的源头。而使者穿越诸多世界,终于抵达了这里,他们想方设法修复天理法则中的漏洞,好让这个世界恢复它本来的模样。”
荧静静地听着, “那后来呢?”
“后来…”钟离突然截住话尾,低头看向眼前的少女,良久,在璃月港口的万家灯火中,伸手抚上了荧额间的花钿,细腻繁复的纹路,是他一笔一画勾勒而成的符咒,纵使心中有再多不舍,此刻也都该结束了。
“后来的事…不重要了。”
一道黄色的光芒自指尖溢出,瞬间便被少女额间的花钿吸收,那精致繁复的纹路如同满河明灭的海灯一般,不停地闪烁。
荧瞪大了眼睛,还来不及反应就感到额头上的皮肤,如同被点燃的烛火一般变得异常滚烫,又仿佛野兽尖锐的利爪所划破的撕裂,令她疼痛难忍。她痛苦地尖叫,为这突如其来的痛苦,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本能地想要求助,周围是人来人往的码头,热闹熙攘,可她却像游离在人世之外的孤魂而被彻底忽视。
“摩拉克斯!”
荧无助地哭泣着,眼泪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钟离那张异常冷漠的脸。她听见有人充满愤怒的吼叫,那声音是如此熟悉,轻轻挠动她的记忆,她睁大眼睛想要去寻找它的主人,却终是抵不住意识陷入黑暗,世界变成了混沌一片。
※7※
荧关于提瓦特的记忆算不上十分清晰。
她记得哥哥唤醒她时死亡笼罩于天地之间的惨烈,也记得他们是于星海间穿越而来的旅者,而提瓦特只不过是他们所有到达过的万千世界中的小小一隅。
可是,她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更为久远之前的事情,也记不得他们究竟从何而来,又因何漂泊。
荧缓缓地睁开双眼,入眼是窗外倾泻而下的日光。
她不适地用手背遮挡眼睑从床上坐起,有些恍惚地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身处某个房间内,而眼前还有位少年,正倚在门口的墙壁上双手环胸地看着自己。
“你醒了。”
精致的五官,苍白到近乎透明的皮肤,以及眼尾那抹上挑的阴影,荧瞬间记起来他是钟离带她去过的那家成衣店的老板。
“你…”
像是知道她满腹疑问一般,少年上前几步跨到她的跟前,向她解释道: “钟离先生要我来照顾你,你若无不适,我便会离开。”末了,又加上一句,“这里是忘舒客栈。
“望舒客栈?”荧皱着眉头,回忆接踵而来,昨晚发生的一切瞬间填满了她的脑袋。她想起钟离在自己额头上描画的诡异花钿,连忙伸手去摸,却触手平整光滑,并无一丝异样。
她抬头看向少年:“钟离呢?”
许是对她不太礼貌的称呼有些不满,少年皱了皱眉,道:“钟离先生的行踪,向来不与人所知,你若有不适,就好好休息,我过几日再来看你。”
说着便朝门的方向走去,却中途停下脚步,转身道:“对了,我叫魈,如有需要,便呼我名。”
“还有。”少年模样清冷,却意外地话唠,荧坐在床上耐心地听他讲完,“这几日最好不要靠近璃月港,别让钟离先生担心。”
接着“砰”地一声,少年闭门而去。
房间里顿时安静了下来,荧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掀开被子站了起来,她目光扫过房间里陌生的陈设,然后脚步虚浮地走到了镜子跟前,高大的落地镜中荧依旧是昨夜那身装束,额间的花钿鲜艳而又美丽,她伸出手想去触碰,却惊觉双手被完全裹在衣袖之中,似乎是尺寸多出了手臂一截。
怎么回事,昨晚穿的时候还很合身啊?
荧仔细地看了看镜子,发现不止是衣袖,上衣和裙摆也都似乎比昨夜大了一圈,特别是襦裙,原本刚及脚踝的长度,如今已拖曳在地。
“这到底怎么回事?“荧有些混乱地看着这一切,心中满是疑惑。
第6章
※8※
神说:“时间可以逆转,生命的轨迹会逆向运行。”
少女颤颤微微地伸出双手,圆润的掌心,短胖的手指,白白嫩嫩似新出的藕芽,她冷吸一口气,翻来覆去地仔细端详,最后确定那是一双婴孩的手,也是自己的手。
荧猛然睁开双眼,惊觉自己竟然坐着睡着了。面前是客栈房间里的原木四角方桌,上面陈放着的是残局未了的棋盘,而那名唤作魈的少年,则坐在对面蹙眉看着她,脸上写满了无言以对。
荧拉拢着不合尺寸的衣袖,隔着衣布搓搓脸颊,自嘲道:“这修身养性的事情,果然不适合我。”
魈没理她,默默地拾起地上掉落的棋子,放回面前的棋盒。他从没想过有人会在落棋途中睡着,气氛着实有些尴尬。
“你若觉得无聊,倒也不必勉强自己。”
荧点点头,很爽快地接受了他的建议。
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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