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经理全程在状态之外,身正不怕影子斜,觉得冯思莫名其妙。
周老板把锦盒当惊堂木,重重在桌上一拍,诈道:“冯思,你是自己讲,还是我来帮你讲?”
冯思梗着脖子,青筋毕露,斜着睥睨郑经理:“你不抓你的好手下,反倒来抓我,这时什么道理?”
“管我什么事?”
郑经理觉得冤枉至极,好像路过的狗突然被踢了一脚。他的妻子抓住了他的手,他放松下来,忍不住对老婆笑了笑。
“你收了我几百万摩拉的贿赂,却不按照约定给我茶叶的份额!”冯思暴跳如雷,“你可真是个小人!”
几百万?不是几千万吗?周老板和钟离对视一眼,看来这事还有蹊跷。
郑经理的妻子不卑不亢地站了出来:“你没有证据,可别血口喷人。我当家做主十余年了,也从没听说过什么几百万摩拉!”
众人点头。的确如此,郑经理夫妻恩爱,他家确实是女人管钱,如果真藏了一大笔,他老婆第一个就不放过他。
冯思轻蔑一笑,示意众人看那个锦盒:“那盒子在你家躺了很久了吧?你还说不认识?那里头的沉香,至少300万摩拉!”
郑经理傻眼:“多少?不对,什么沉香?”
他回想那块黑棕色的破木头,虽然麻麻赖赖的,但的确有些香气。原来那木头竟然是沉香,这谁能想得到呢?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反口讥讽道:“你给我贿赂却送个我不认识的东西,你可真够蠢的!我都不认识,你还想我给你份额?”
“不是你来我家看到我的沉香,夸了一句'香气奇异'吗?你不想要说那么多话做什么?”
“你是钻钱眼里去了?想这么多?做销售不得多夸夸顾客做点铺垫,难道上来就问顾客要不要买东西吗?”
“想太多?我辛辛苦苦给你从产地淘的沉香,你竟然是随口奉承!”冯思一副快气晕的样子。
原来是淘的沉香。沉香鱼龙混杂,普通沉香价格确实也就几百万。
正玉只觉得想笑,觉得事情实在是妙不可言。
冯思自作聪明,捡漏买了几千万摩拉的顶级沉香,却当做普通货送给了郑经理。但郑经理根本不认得所谓的沉香,压根不知道自己收了贿赂。冯思以为郑经理收钱不做事,恐怕这就是他在茶园里闹鬼的原因!
周老板打断了他的话:“你还做了什么?茶园里为什么会闹鬼?”
冯思呵呵笑出了声,幸灾乐祸地想拖沁茗茶园下水:“真不好意思,我也不清楚呢。刚开始黑影其实是我自己扮的,但我总共就扮了两次。后续的哭泣声和茶水变色可不是我做的!”
他拖长了声音:“你们茶园,是真的有鬼!”
*
时间倒回到众人开会前。茶园某处。
正玉跟着钟离走到了茶园的一株茶树下。这株茶树是沁茗茶园中树龄最大的“茶王”,也是茶园中出产碧堂春的母树。
茶树枝干苍劲,直冲云霄。树冠遮天蔽日,站在树下只觉得人类渺小。这么高的母树,所产茶叶也是质量最高,极其稀少,仅有几斤。
“所以我们来这里,是因为这里是闹鬼的源头?”正玉抚摸着茶树粗糙的树皮,挑眉问道。
钟离手中闪烁起岩元素力的黄色光芒,他的发尾微微发亮,但正玉的注意力都在母树上,没有看到这一幕。他所站之处的地面深处颤抖起来,一个黑色的木偶破土而出,飞到了他的手上。
木偶的年代看起来已经很久远了,诡异的气息萦绕在它的周围。正玉回头看到这木偶,脑子里危险的预警直响,惹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不动声色地离得远了一些,对于敢把木偶拿在手心的钟离十分敬佩。
正玉:“鬼怪是附身在这个木偶上吗?”
钟离摇头:“曾经是这样的。因为位置属阴,鬼魂先是有了脱离的条件;而受到这段时间以来茶园从上到下人们的恐惧的情绪滋养,鬼怪已经可以不在凭依对象就能自由活动了。”
“这段时间以来,茶园闹鬼人心惶惶,极大地滋长了它的实力,它才有机会摆脱木偶。但是它也没有攻击伤人,还算守序。”
木偶的气息虽然诡异,但是毕竟鬼魂已经不在,且它在钟离的手上这种感觉被极大地削弱了。正玉忍着不适感,走到近处瞧。
木偶雕刻得还算精致,从细节处可以看出是一位垂泪的女子。如果木偶是按照鬼魂的前身雕的,恐怕这是个女鬼。
“那得想个法子把它引出来才行。”正玉若有所思。
钟离颔首:“最好以劝说为主,化解它的执念,送它进入轮回,维持生与死的界限。如果堂主在,应该会和我做出一样的选择。”
“可惜不知道她的过往,对症下药来得会更快些。”
冯思话音刚落,会客厅的顶灯突然就熄灭了。
本来会客厅为了容纳更多的人面积就很大,谁知道这灯一熄灭,这种空旷、黑暗的感觉立马就弥散开了。正玉敏锐的感觉到,空气的温度降低了。众人忍不住抱臂,寒意浸润着每个人的身体内外。
但这只是开始。
灯光变得一闪一闪,有黑色的雾气在地表的瓷砖上弥漫。众人生怕被雾气缠上,连滚带爬地极力后退。员工中有带着孩子的,孩子猛然收到了惊吓,大声嚎哭了起来。
正玉用法器召唤出了手枪。人太多,视线也不好,用炸弹范围太大,用手枪容易误伤。她微微握紧了枪身,谨慎的挪步到钟离的身后。
混乱的场面之中,钟离竟然还有闲心思喝茶。他的周边似乎有一层无形的障壁,金色的封印纹路附着于其上,隐隐约约发着光芒。他的沉稳和全场的混乱简直不像在一个场景,让正玉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他把茶盏放入茶托。瓷器碰撞的清脆响声猛地响在众人心头,宛如寺庙中的晨钟,瞬间把所有人从恐惧的情绪中拉了回来。
众人不明白怎么回事。这种极端的恐惧仿佛不像是自己产生的,说没就没了。刚才的一切像是从不存在,那种恐惧也从心中完全消失了。孩子停止了哭闹,大人迷茫的面面相觑,现场恢复了正常。
会客厅安静了下来,灯光再次恢复。
钟离抬眸,神色淡然,声音不轻不缓,但话的内容却让人骇然:“刚刚的情绪够你现行了。你自己出来吧,我还不想动手。”
他在众人左顾右盼之际,拿着茶壶给自己添了杯茶。茶水大约有些温凉,钟离蹙了蹙眉,没有说话。一旁的周老板则很有眼色地拿了热水瓶,给茶杯中又加了些热水。
场地正中的冯思在刚才的混乱中被人踢到了墙边,但没人理这个罪魁祸首。有淡薄的黑雾在空中缓缓凝聚,逐渐汇成人形,最终化作一个下半身是雾气的红衣女子。
她脸色惨白,黝黑的眼珠占了眼眶的大半,视线不管移到谁的身上,都让人心中情不自禁地泛起恐惧。
她身上的颜色极其浓墨重彩,衣服红得宛如浓稠的鲜血,和她黑色的云鬓相应,却又有些虚幻,不似常人。
有心思活泛的人顿时猜到,当时的众人的恐惧情绪大半是这个女鬼搞得鬼。再结合钟离的话,恐怕之前她都没法化成人形,只是一团黑雾。
难怪之前所有人看到的全都是黑影!
鬼已出现,接下来驱鬼就不适合无关人员观看了。在钟离的示意下,周老板带着其他人走了。屋子里只剩下了二人一鬼。
钟离把木偶放在了桌上,远离女鬼的位置。正玉和钟离相处了一段时间,也能稍微摸清楚钟离古井无波的神色中的一些其他意思。他对这个木偶格外重视,似乎隐隐有些生气?
钟离:“这木偶算是一件邪物了,一般人很难处理。用此物作为承载魂体的对象,会极大地影响魂体的神志。即使生前是个善人,死后也会化为厉鬼。”
“它也会不断消耗魂体的力量,在消散的威胁下,攻击人类也成了最好的选择。你能坚持本心,没有伤人,很是不易。但茶园还是产
生了损失,你之后最好一一赔偿。”
女鬼声音沙哑,像是很久没说话的人逐渐适应了说话似的,语言逐渐流畅,十分顺从:“我明白,大人。”
他询问道:“你可曾记得是谁把你封印在木偶里?”
女鬼脸上全是茫然:“抱歉。我记忆全无,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曾记得,只能隐隐感知到我曾受了极大地痛苦。”
钟离深深地叹了口气。也许是为了这位女子的遭遇,也许是为了歹人的逍遥法外。
女子虽然变成了鬼,但是仍然能看出来生前的教养:“大人,我知道您想让我重入轮回,生死有序、阴阳轮转的道理,我都明白。谢谢您,如果不是您帮忙,我甚至都没法开口诉说我的冤屈......
女子是女鬼,没有眼泪。她飘在空中,声音却发出了哭腔。
“我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是谁这样害我?我弄不明白不甘心啊!”
第33章
“我不甘心!”女鬼的话中满是痛苦和恨意,如果没有钟离压制,怕是已经陷入癫狂。黑雾上下浮动,围绕着她的红衣飞舞,看的正玉胆战心惊。
女鬼的恨意已经表露地十分明显。如果她知道了谁是凶手,真的愿意就那么消散,不会去报复吗?况且钟离不可能一直看着她,放任她离开反倒可能让其他人受害。
钟离显然也明白。他发出了清浅的叹息,仿佛在为她的遭遇惋惜。钟离对一直对正玉很温和, 反倒让她差点忘了,钟离作为往生堂的客卿,已经看遍了许多人世间的别离。正因如此,他绝不会对女鬼放任自流。
他反问道:“若你知道了害你的人是谁,你还会进入轮回吗?”
女鬼自知无法辩解,安静的沉默着。终究还是同情这个女鬼,钟离不待女子说话,给出了另一种选择。
“我可以帮你找回记忆。你会陷入一段幻境,重新演绎一次你的经历。你可能会看到美好的事物,但也可能再次体会遭受的痛苦,你将在这个过程中逐渐知道自己的过去。”
“只是,幻境结束,待你寻回了记忆,不论如何我就会送你步入轮回。”
钟离抬眸,似乎能看穿女鬼的内心:“也许清醒会带来痛苦,一无所知反而是更好的选择。你的想法呢?”
最终女子还是选择了知道真相。
正玉看着处于阵中闭眼敛息的女子陷入幻觉,只觉得钟离这个客卿有点太全能了点。捉鬼,阵法, 总觉得以后在她的印象中, 往生堂会变成提瓦特的神秘玄学机构。
钟离只记得正玉眼神奇怪,就听她问道:“你会看风水吗?炼器呢?还有符箓,你会画符吗?”
“风水和符箓略知一二,炼器?制作武器吗?”钟离没听到正玉解释,只是她的目光中莫名其妙甚至带上来点敬仰,总觉得有什么误会更深了。
以钟离的阅历,也猜不出正玉的脑洞。他控制着幻境,向其中注入了岩元素力。阵脚的四处石珀散发出莹莹黄光,把屋内的灯火都
盖了下去。
正玉没忍住闭了眼,待到睁开,眼前的一切就变了样。
*
正玉和钟离站在一处竹筏上,远处是璃月的一个小村落。建筑风格像极了翘英庄,却有何现在有些不同。尤其是建筑数量和人口规模,完全和现实对不上号。
峰峦迭翠,青山碧水。有渔夫划着竹筏,唱着歌谣,从水面上飘飘荡荡地遥遥穿过。水清澈见底,几乎能见到黑色的水草和倏忽游动的小鱼。
如诗画境,美轮美奂。
正玉本来想的度假之行就是这样,看山看水,走走停停。可以掬一捧湖水,洒向水面,溅起一片浪花。现在误打误撞,也算是实现了度假之初的目标。
正玉侧坐在竹筏上,手伸进了水里,竟然能感受到水的清凉。竹筏因为她的动作在水面晃了晃,晕起一串涟漪。有游鱼被惊扰,猛然间消失在了视线中。
正玉有点不想出去了:“我们这是在哪?”
“一千年前的翘英庄。”钟离回答十分简略。
“之前观察女鬼的衣服,就觉得她服饰风格古朴,原来是一千年前。”正玉懒洋洋的,觉得这样慢节奏的生活真的很不错。她之前的映影一部接一部,仿佛有什么在她身后追赶。如今放松下来,只觉得以前过得是什么苦日子!
但她也没忘记正事,无论如何这里都是幻境。竹筏到岸,她努力爬起身,跟随着钟离来到了一处民居,听钟离的意思,眼前的小女孩应该就是红衣女鬼了。
小女孩辛勤地在河中洗着衣服,因为年纪小,她的手衬得衣服更显宽大。正玉凑到了小女孩身前,却惊奇地发现她对自己恍若无物。
钟离无奈的看着正玉:“她看不到我们,这里的一切都由她的潜在记忆生成。如果她能看见你,幻境会顷刻崩塌。”
正玉若无其事地直起身,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小女孩洗好了衣服,搬着木盆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刚下过雨的水边石块长着青苔,滑不溜秋,小女孩一脚踩空,朝水中倒去!
小女孩肉眼可见地慌乱,因为年纪太小,不会凫水的缘故,她在水中拼命扑腾,身子却逐渐往下坠去。她开口欲喊,却被水呛得说不出话。
很快她就陷入了体力不支,而周围却一个能救她的人都没有。
正玉在小女孩落水的时候心中一惊,但知道这是幻境,没有上前。果不其然,过了一小会,一个成年男性从水中把她捞了出来。
男子穿着的衣装很像以前种花家的男性汉服,青绿色的罩衫,白色的内衬上绣着茶树的暗纹。正玉对服饰不太考究,但也知道像这样的衣服,大概不是普通人能穿的。
他用了不知道是什么方法,只见一阵白光之后,小女孩溺水的症状完全消失。她头发和衣服还是湿漉漉的,但坚持从地上慢慢地站起身,向这位男子拜了一拜:“我叫孟雨。谢谢您救我。不知道您的姓名是?”
她倔强地抬起头,宛如一株青松屹立此处。男子最初大约并不想说名字,但是还是败在了孟雨的眼光下:“我叫初尘。”他摸摸孟雨的脑袋,露出了笑容,“孟雨是吗,我记住了。”
正玉捣了捣钟离:“我觉得这一幕好像偶像剧,尤其是那种古偶。如果我是编剧,我会让这个初尘作男主,他的身份必须很高很华丽,不然这偶像片就拍不下去了。”
钟离难得斜视了正玉一眼:“真的假的?”
这个眼神。正玉觉得被敷衍了,但她觉得猜测应该没什么问题,于是继续说下去,她自言自语道:“翘英庄是有仙人在的,再结合我们今天行程里最特殊的东西,一是那个木偶,二就是那株母树。所以我的结论就是,初尘是母树化形的仙人!”
“哦?”钟离听着正玉真的能用一堆错误的过程推导出正确的结论,觉得十分惊奇。之前和正玉聊过映影,他犹记得正玉说的“艺术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所以这就是戏剧性的推导也能得出正确答案的原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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