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床边,拆开牙刷放进杯子里搅拌。
“我要开始了。”
闻岩不清楚杯子里粘稠的液体是什么, 但他知道梁好不会害他。
他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躺下, 双手放在脑后靠着, 声线变得懒洋洋,
“来吧, 梁医生, 我准备好了。”
梁好拿起牙刷对照着位置, 像美术生画画似的用牙刷蘸取“涂料”, 伤口仿佛就是她的画板。
不到半小时,她用刷头“还原”了伤口处原先的骨骼脉络。
就连闻岩都忍不住暗叹,如果她没有惊人的科研天赋当个画家也不错。
梁好的画技栩栩如生,闻岩作为行外人不明白这是什么原理,就见她反复涂抹就用涂料勾勒出了立体骨骼。
他以为这就是她的治疗,扮演医生用涂料帮他“复原”伤口处的骨骼,一本正经逗他开心。
闻岩嘴角噙着笑,并不觉得失落。从他重生后就明白要接受现实, 即便是四十年后的现代, 先进的医疗也没办法让他恢复如初。
他作为一名懂事的患者:“梁医生技术高超,我感觉伤口已经恢复如初了。”
梁好惊讶抬头:“应该没这么快吧?还没凝固呢。”
闻岩心中明了, 看来应该是兑了颜色的石膏。
“我相信梁医生的医术。”
梁好用完了杯子里最后一点材料,这么费心费力的事她就做一次,以后谁来都不好使。
她叮嘱他:“睡觉要麻烦你把腿放在床外,如果你不想伤口恢复的很难看, 最好的建议是不要碰它。”
闻岩理解点头:“我懂,它还没有凝固。”
梁好伸了个懒腰:“该睡觉了。”
隔天早上一觉醒来, 闻岩盯着脚踝发愣。
他有一种怪异的感觉。以往早上湿气重,伤口会有轻微的刺痛感。
今天早上外面灰蒙蒙没出太阳,房间也返潮,看样子是要下雨的前奏,但脚踝丝毫异样感都没有。
他下地走了两圈并没有察觉到异常,事实上他腿脚不便多年早已忘了正常走路的感觉。
闻岩对着大衣镜走路,有种恢复正常的错觉,但又觉得还是一瘸一拐,手忙脚乱中出现了同手同脚的情况。
梁好睡饱了睁眼,她从不熬夜,十点前必须睡觉,第二天能睡到早上八点,这是她能想到最大程度保护自己活到长命百岁的秘诀。
家里穷买不起补品,食物营养摄入量极低,只能在睡眠方面补偿身体。
她经过仔细计算,如果自己能活到一百岁,四十年后探索太空轻而易举,那时候她六十岁。等她九十岁,不出意外人类应该已经能在太空生活,距离她生活的星系只差几百亿光年。按照人类的科技发展水平,她死后一百年蓝星估计就能和她的星系碰面。
而几百亿光年后相遇,按照宇宙时间流速推算,要么她还没出生,要么距离飞船爆炸已经过去了几十年。
梁好睡眼蒙眬:“你在做什么?”
闻岩回过头道歉:“抱歉,是不是吵醒你了?”
梁好穿着睡衣坐起来:“没有,我自然醒,你脚上的东西干了吗?”
“嗯,但是我感觉很奇怪,好像不会走路了。”
梁好噗嗤笑出声:“你之前受伤恢复期不是做了康复训练吗,现在也要做康复训练,练习正常走路。”
闻岩脸上的神情从呆滞变为错愕不到三秒钟。
“你是说我已经好了?”
梁好笑吟吟注视着他:“你自己没感觉吗?你现在可以用手碰受伤的地方,跟你真人肌肤触感没差别,缺点是这个部位再次受伤你会感受不到这里的疼痛。”
闻岩满是不知所措:“怎么会真的痊愈了?我...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梁好头一回见他呆呆的样子,配合他的身高更显得滑稽可爱。
于是她带着疑惑问他:“我之前不是问过你吗,你同意我才抽时间帮你准备材料。而且昨晚你还夸我医术好,今天你就忘了。”
她大脑里的小雷达发出警报,难道治疗伤口的副作用是造成大脑反应迟钝?
闻岩几乎是语无伦次解释:“抱...抱歉,我做梦都不敢想自己有痊愈的一天。我以为你想跟我玩角色扮演,昨天晚上才配合你表演。”
梁好气呼呼鼓着脸:“我说真话你还不信,难道你不怕我给你涂的是牙膏导致你伤口加重。”
闻岩强行压制激动,缓缓平复心情,
“不怕,我知道你有分寸,不会伤害我。”
她小声嘀咕:“这还差不多。”
闻岩心中的激动无以复加:“梁好,谢谢你,真的很感谢你,我不知道该如何组织语言表达我的感谢,总之是你给了我第三次生命。”
梁好不在意挥手:“你都说了多少个谢谢了,我能感受到你的感谢,。”至于三次生命她没放在心上,她自己都是第二次生命。
孟高飞说闻岩经历过九死一生,这应该是他第十次生命才对。
闻岩的激动持续了大半个早上,等他冷静后随之而来的是满脸地严肃叮嘱,
“这个技术一定不能外传,绝对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梁好现在太高调了,她的核聚变反应堆还在等着首都的专家过来检验,如果确认有效她必定要被收编,这种时候不能暴露她太多能力。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梁好深有同感点头:“你说的对,绝对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座椅倒是剩不少,每次只能用手抠真的很麻烦。他这点伤口都费了她四小时,截肢得花多少时间她不敢想,有这时间她都能给做义肢了。
闻岩决定最近先继续装瘸,其实也可以不用装,因为他早就忘记了如何正常走路。
他虽担心梁好的安危,但想到负伤退伍的兄弟,忍不住多问了一句:“让我痊愈的材料有没有办法自制?”
梁好拧着眉心:“这款材料很稀有,必须得耗费大量时间和精力,而且只有我能做。”
她有过一瞬间考虑假肢,只是技术含量和材料确定了成本极高,大概只有开小汽车的家庭能用得起。
闻岩并不气馁:“我就问问,不行也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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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都的专家很快就到了,万鹏程和同事火急火燎赶到钢铁厂。
黄建刚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专家齐聚一堂,工厂又给工人放了假,理由是厂里要开大会。
实际情况是厂里废弃的仓库被围起来,所有专家身穿防护服进入仓库。
一想到梁好在里面搞了个什么反应堆,据说危险程度会引起爆炸,他睡觉都感觉枕头底下有炸/弹。
罪魁祸首梁好被保护的密不透风,她居住的地方被起码三十个便衣保护,她的户籍信息也第一时间被放在文远征的办公桌上。
文远征没工厂那群人大惊小怪,反而惊喜又发现了一位不可多得的科研人才,自从收到消息就乐得合不拢嘴。
这小姑娘没上过学、也不认得字,只看了物理化学课本就随便搞出来了不得的科研成果。
乡下正在收玉米,原本要把电三轮一起带回来,闻岩的二哥说答应给社员们拉粮食死活不让把车带走,最后还是找春风大队的队长闻康协调带回来了电动自行车。
自行车就在院子里放着,一群专家围着研究,车座下小小的铁盒子就能让自行车自己跑。
专家同志们以前研究过电动车,只是解决不了充电的问题再加上成本不便宜,即便投入市场也回报较低,后来就不了了之。
但根据李远汇报,这辆自行车靠太阳能发电,所以如何利用太阳能快速蓄电并且稳定给自行车供电是专家们最疑惑的一点。
说实话,如果可以他们想直接去春风大队亲身观察电动三轮车。
据说闻家还有洗烘一体的洗衣机、电动三轮为了节省成本使用的木头车厢,众位专家愈发好奇这位女同志。
S市突然临时来了这么多专家,还都是不用申请就能坐火车卧铺的身份,市/长郑毅坐不住了。
他一点风声没收到,上面刚派完人检查工厂,难道是出什么问题了?
他在办公室坐立不安,回到家也茶饭不思,所有人都看出来他心不在焉。
郑萍萍像是没事人一样撒娇:“爸爸,您可别忘了我的生日,这是我在家的最后一个生日了,我想去华侨饭店吃西餐嘛。”
黄丽梅连忙给女儿碗里夹了一块糖醋排骨,
“去什么华侨饭店,吃西餐最没意思了,又吃不饱。”
郑萍萍抱着母亲的手臂撒娇:“妈妈,你跟我爸还有我哥都去过华侨饭店,就我没去过,我也想去嘛。”
郑毅眉头紧锁厉声训斥:“胡闹,华侨饭店是接待外宾的地方,我说了多少次在外面不准搞特权。”
黄丽梅对女儿投去无奈的眼神:“和平饭店不好吗?咱们中餐不比西餐差。”
郑萍萍丢下筷子闹脾气:“我不要,天天都是吃米饭我已经吃腻了,我不要吃中餐,我就要吃西餐,我要吃牛排喝红酒!”
郝红梅小心翼翼开口:“萍萍,你别让爸生气,米饭有什么不好?不是谁家都能顿顿吃得上白米饭。”
郑萍萍向来对这个抢走自己亲哥宠爱的嫂子没好感。
“咱家有条件为什么要跟他们比,穷是他们的事,穷不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吗?还不是因为懒惰才穷。”
郑毅重重把筷子拍在桌上,吓了全家人一跳。
“我看你越长大是越无理取闹了,就你这种不食人间疾苦的大小姐性子,结婚后能把日子过好我跟你妈姓。”
黄丽梅不赞同反驳丈夫:“萍萍被咱们宠着长大你怎么就不能盼着点好呢,再说有你这个当爸的撑腰,谁敢欺负咱们家萍萍啊。”
郑毅嗤笑:“照你这么说,赵凯是真心喜欢萍萍还是喜欢我?她这脾气不改,等赵凯混出头有得她苦头吃。”
黄丽梅夹在丈夫和女儿中间两难,道理她都懂,可萍萍从小被娇生惯养,要星星连月亮都给她摘下来,她实在不放心萍萍嫁人。
看上赵凯一是萍萍对人家一见钟情,其次也是想着萍萍下嫁,男方家里低人一头肯定不敢亏待她。
男方家里条件无所谓,她和老郑离退休还早,萍萍还有小姨舅舅疼,家里还有亲哥堂哥和表哥撑腰,怎么都不会在婆家受委屈。
郑萍萍眼里含着泪水,她最后一次在家过生日,爸爸却不带她去华侨饭店吃西餐。
凭什么哥哥结婚就去华侨饭店吃饭,轮到她结婚就要缩减开支不办酒席。肯定因为她是女儿,爸爸重男轻女。
郑萍萍哭着跑回房间,扑在床上伤心大哭。
她的坏心情持续到了晚上,舅舅来到家里。
“萍萍,瞧老舅给你带了什么?”
郑萍萍无精打采,她午饭吃了几口就跑回房间,晚上是被饿醒的。
“舅舅,我心情不好,别卖关子了,您有话直说吧。”
黄建刚掏出来自己精心挑选的礼物:“喏,别说老舅不疼你,这可是百货商店最好看的英格纳手表。”
郑萍萍瞬间打起精神:“哇,是英格纳手表!”
黄丽梅不赞同弟弟送这么贵的礼物:“这手表起码得小两百吧,过生日哪用得着送这么贵重的礼物。”
黄建刚大手一挥豪气道:“姐,我送外甥女的礼物怎么能用钱衡量!萍萍年底就成别人家的姑娘了,你不疼她我这个当舅舅的疼。”
郑萍萍兴奋地抱了抱舅舅,当场换下手腕的旧手表。她这个手表戴了几年了,正好结婚换新手表,把旧手表送给赵凯好了。
“谢谢舅舅,我就知道您最疼我了!”
黄建刚老脸褶成一朵花:“哎哎,萍萍真懂事,我要是有个闺女就好了,肯定宠成小棉袄。”
黄丽梅摇摇头,萍萍可跟懂事沾不上边。
郑毅下班回家,看到小舅子正好有些事想问问。
“建刚,来书房咱聊聊天。”
黄建刚几乎是从头到尾的经历者,这些事没啥保密性质就全交代了,反正姐夫早晚会知道。
他说完意犹未尽:“姐夫,我听说萍萍过生日想去华侨饭店吃西餐,您就让她去呗。”
郑毅满是不赞同:“她是孩子你也跟着胡闹,那是接待外宾的地方,我今天搞特权,明天下面的人也搞特权,到时候大家都搞特权吗。”
黄建刚不敢吭声,心里觉得姐夫上纲上线,只是去吃一顿西餐哪有那么严重。
郑毅心中盘算着:“你再跟我说说梁好,这人才咱们能留下吗?”
黄建刚认为可能性不大:“周谦友同志很欣赏她,文远征同志跟梁好也有间接关联,咱们留不下。”
郑毅沉吟了一会儿:“你不是说梁好是J省人?咱们从她家里入手呢?只要待遇超过首都给的条件,她的家人总能劝她就近选择,儿行千里母担忧啊。”
黄建刚激动拍手:“我怎么没想到!还是姐夫你比我想得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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