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屡屡拿沈椿试探,已经犯了谢无忌的忌讳,他唇畔那缕笑也凝了点寒意:“她的事你不必探听,我自有分寸。”
第069章
就冲谢无忌那个心狠手辣的架势, 哥舒那利哪敢多嘴?
但他们这次是要找到制造神机弩的匠人,逼问出神机□□,此事一旦成了,突厥便能破了河道关, 一路背上, 直取中原腹地, 这是万万不容有失的。
瞧谢无忌这个样子, 他想把人要来辖制是不可能的了。
哥舒那利沉下脸:“...不是我要多嘴, 只是她之前毕竟是谢钰的夫人,最重要的是,你们多年未见, 你早不是当年那个小小少年了,你这些年杀过多少人手上
沾了多少血只怕你自己都记不清了, 你真觉得她能接受一个心狠手辣叛国背主的人?她会心甘情愿地跟你回突厥吗?”
谢无忌瞳孔猛地缩了下,仍是冷冷道:“我说了,这是我们二人的事儿,用不着你插手。”
哥舒那利嘴巴动了下,但见谢无忌脸色难看, 想到这位的杀性,他还是明智地选择了闭嘴。
其实他还有个问题没问出口,像谢无忌这样的相貌才干, 只要他肯,身边一定不缺女人, 何至于喜欢一个小丫头喜欢了这么多年?
谢无忌手指揉了揉眉骨,撩起帘子重新上了马车。
沈椿这会儿又乏了, 蜷起身子又睡了过去。
谢无忌见她脸上多了点酣睡的晕粉,神情不觉缓了缓, 小心翻出枕头和被褥,给她垫好盖上,然后单手托腮,看着她的睡颜出神,眼底不知不觉多了点笑。
他的小姑娘长开了,也变漂亮了,难怪他一直没认出来。
他还记得她那时候黑黑小小的,像是一只皮包骨头的野猫,跌在坑里被捕兽的陷阱夹住,一声一声叫的凄厉。
那时候谢无忌还是谢家部曲,本来是有主人颁布的任务在身的,他这人天生没同情心,本来想弃之不管的,但走出几里地,她那一声一声惨叫扎根在他脑袋里似的,扰得他心烦意乱。
他低骂了声,终于折返回去,扔下麻绳把她拉了上来。
他给她上药,背着她出山,背地里帮她解决了垂涎她的老光棍,临走的时候还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留给她了,那段时间谢无忌自己都纳闷自己怎么转了性了。
到很久以后,谢无忌才反应过来,有个词叫同病相怜。他没有能耐护住少时的自己,但那时候他至少还有余力庇护得了她。
谢无忌这一坐就是半天,不知道过了几个时辰,沈椿才再次睁开眼,有些茫然地问:“什么时辰了?”
“快入夜了,”谢无忌把热好的干粮和肉干递给她:“睡饱了?吃点东西吧。”
这吃食实在简陋,谢无忌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下巴:“先吃这个垫垫肚子,等到了城里我再带你吃好的补一补。”
沈椿接过干粮:“这有啥,有饼有肉就挺好的了。”
不愧是他家小椿,就是懂事!谢无忌在心里喜滋滋地夸了句。
等沈椿吃的差不多,谢无忌手指轻敲了两下膝盖,清了清嗓子:“小椿,我有件事要问你。”
哥舒那利的担心他不是没有过,不然也不会在沈椿问出接下来去哪儿的时候,他下意识地隐瞒了要带她去突厥的事儿,也不曾告知她自己这些年究竟做过什么。
谢无忌从来没有为自己的选择后悔过,他唯一担心的是,她能否接受现在的自己?
他吐了口气,强压下心中的退缩不安,扬眉笑了下:“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沈椿呛了下,脸一下红了:“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谢无忌挠了挠耳根,干咳了声,摆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那天我和谢钰都在驿馆,你选了我,说明你心里还是有我的,既然喜欢我,我问一下不行吗?”
沈椿给他一口一个‘喜欢我’闹了个大红脸,支吾了下才道:“你对我好。”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最重要的是,你人也好。”
谢无忌表情稍顿:“你觉得我人好?”
“当然啊,你帮了我那么多。”他说过的话沈椿每个字都记得,她掰着手指头细数。
“我还记得你原来跟我说过,你九岁的时候,有纨绔在闹市纵马横行,踢伤了好多百姓,你就设计用绊马索教训了那些纨绔,让他们断手的断手,断腿的断腿,你十二岁的时候圣上判了一桩错案,原本那家御史及家眷是要发配充军的,是你搜集了证据,救下了那一家人,还有还有,你十四岁的时候,突厥势强,突厥使节团来访的时候,在长安横行无忌,还趁机欺辱了一位貌美的小官之妻,那官员人微言轻,大家本以为这事儿就这么算了,是你持剑为那位夫人讨回了公道。”
她说着说着眼底放出异样的光彩来:“我觉得,你就是这天底下最好的人。”
少女怀春,即便现在她说起这些事迹来,依然忍不住怦然心动。
他在她心里,就是天下第一的英雄,是完美无暇的完人。
谢无忌的脸色一点点凝固住了。
——她说的这些事儿,都是谢钰少年时所为。
他那时候只是谢家的一个部曲奴仆,恰好长了一张和谢钰相似的脸,也许自卑,也许是出于仰望,他下意识地在心上人面前模仿起谢钰的一言一行——他希望他在她心里是高洁完美,人品无暇的。
他随口说的这些话做的这些事儿,就连他自己都忘了,小椿却还逐字逐句地记得。
她喜欢的到底是他,还是另一个由他捏造出来的‘谢钰’?
沈椿说了会儿,发现他脸色不对,伸手碰了碰他的手背:“无忌哥,你怎么了?”
她瞳孔清澈透亮,手指干净柔软,谢无忌下意识地缩了缩手,好像怕弄脏她似的。
他定了定神,嘴角扯出一点笑:“没事儿,就是没想到你居然记得这么清楚。”
沈椿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小声道:“你说的事儿我都记得了。”
两人一时静默下来,月光被团云拢住,月光黯淡下来,谢无忌的脸半明半暗。
他思考时的小动作和谢钰一样,手指时急时缓地轻点着案几,又过了会儿,他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谢无忌手指虚虚抹过眉梢,将所有情绪一并隐藏,他唇角挂笑:“小椿,我们成亲吧。”
他已经演了这么多年的戏,也不在意演一辈子。
小椿喜欢救人于水火的英雄,爱慕品德高尚的君子,那就演给她看,她喜欢什么样的,他都能演出来。
至于怎么带她去突厥,谢钰也想好了,到时候再演一出一心一意为朝廷,却被朝廷追杀,被迫投效突厥的拿手好戏,这样就能天衣无缝地把她骗去突厥。
沈椿没想到他突然说起了这个,她下意识地攥了攥衣襟,缩了缩脑袋:“这,这也太急了吧?”
就算她喜欢谢无忌,俩人毕竟那么多年没见了,现在才在一块不到一天,她依然觉得谢无忌身上有很多陌生的地方,俩人现在就成亲同房,她有点接受不了。
谢无忌一瞧她这样儿,就知道她误会了。
他脸也跟着红了,没好气地弹了她一个脑瓜崩:“你想哪去了,我是说举行一个成亲仪式,到时候你就是我的人了。”
现在大事儿未定,他不可能急着做那事儿,万一她在路上怀了孩子,岂不是要了她的命?
他只是想哄着她跟自己办个成亲仪式,好多上一层保险。
沈椿莫名犹疑,下意识地推拒:“可我现在还是谢钰的妻子,户籍上...”
谢无忌显然早有主意,截断她的话:“我会给你另外弄一张名帖和户籍,到时候你就是全新的人了,之前你嫁过谁,和现在的身份完全没关系。”
他道:“从今往后,你跟谢钰就是完全不相干的人。”
他说完便缓缓吐了口气,强压着擂鼓一般的心跳,静静地等着她的答复。
他并不觉得对不起谢钰,就算一开始是小椿弄错人误会了,但俩人结婚大半年,感情是可以婚后培养的,他但凡对妻子多看重几分,她都不至于走的这么干脆利索。
旁的不说,就单说他拿来欺骗小椿的那些事迹,谢钰平日只要愿意跟她多聊几句,多说说自己的过往,谢无忌按在自己头上的那些事早就不攻自破了——现在小椿还觉得那些英雄事迹是他做的,只能说明俩人根本就不交心。
过了会儿,他听到她轻轻道:“好。”
他人品厚重,待她一心一意,又是她喜欢了这么多年的人,她想不出拒绝的理由。
谢无忌紧握的手指松开,在越来越浓重的夜色中微微勾了下唇。
......
谢钰疑心谢无忌和突厥有勾结,但只凭几张变卖的房产地契不能作为实证,就算拿到皇上跟前,皇上也不会信的,两人既然同朝为官,他就不能明着追捕谢无忌,便让在兵
部的族人暗加留意。
他自己请了个长假,把一应事务交给少尹,对外又宣称妻子身子不适,去了汤峪温泉别院疗养,做戏做全套,他甚至把沈椿身边几个服侍的下人都派了过去,还叮嘱他们不得泄出一丝口风。
他花了一日半忙完这些,就开始专心忙着追回妻子,没多久兵部那边儿就传来了消息,说是在汉阳发现了谢无忌的踪迹。
谢钰并未迟疑,带着人骑快马赶了过去,没费什么功夫就找到了谢无忌之前住的房间。
屋里并未收拾,好像着意留给谁看似的,各处都挂了大红的彩绦,床前还燃着一对儿手臂粗细的龙凤烛。
龙凤烛将将烧尽,艳红烛泪顺着灯盏滴了下来。
一寸一寸扫遍,谢钰静默无语,立在房中半晌,忽的弯下腰,重重咳了几声。
长乐就见他指缝里淌出几滴血迹,可见急怒攻心,他大惊道:“小公爷!”
他上前想扶住谢钰,被他抬手拦住。
谢钰唇角沾血,面容凄艳,神色却清冷如初,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继续追。”
他漠然至极地道。
第070章
自从谢无忌刻意布置的喜堂被谢钰瞧见之后, 他便跟疯魔了似的,四下围追堵截。
便是谢无忌都没想到,谢钰居然也有这般失控的一天,他只能把人分成两路, 一路照常走陆路官道故布疑阵, 他自己则带着沈椿上了水路。
哥舒那利乔装成汉人被他打发去了另一路, 为防止意外, 他冒充行商, 带人混入了一艘以富贵著称的客船。
除了这些,他对沈椿称得上溺爱了,近来天气炎热, 沈椿这辈子头一回坐船,居然落了个晕船的毛病, 躺在床上什么都吃不下去,谢无忌就神通广大地搞来了新鲜的瓜果和鲜酪,亲手给她做冰酪吃。
说句没出息的,沈椿长这么大,从来没人对她这么无微不至过, 以至于她都有点坐立难安的心虚,怀疑自己能不能配得上这人的好——作为报答,她前两天还亲手打了个络子送给谢无忌。
谢无忌亲手喂她吃完了半碗冰酪, 翻出一块干净的帕子要给她擦嘴:“我才买的帕子,你别嫌弃。”
沈椿不安地躲了躲:“诶…你别这样, 我自己来就成,我又不是小孩。”
谢无忌仔仔细细帮她擦完嘴, 又亲手削了个香瓜,切成小块给她:“你老实坐着, 小心起的猛了又头晕。”
谢家规矩大,饭前不让吃生冷的东西,沈椿因此挨过好几回训,她看着银签子上那块冰冰凉凉的甜瓜,本能地迟疑了下,才张嘴叼了。
她这样瞻前顾后,活像只雪兔子似的,谢无忌既心中生怜,又恨不得揉进怀里摸上两把,不知道怎么样疼爱才好。
喂她吃完水果,谢无忌才抬了一张精巧案几,上面放着薄粥和几样小菜,他手臂一转,居然直接把案几放在她床上了。
沈椿立马要掀开被子坐起来,嘴里直念叨:“哎别别别,这可不成,这不合规矩。”
要是让谢钰看见她敢在床上吃饭,估计她能被关禁闭关到寿终正寝。
谢无忌把碗筷塞她手里,笑话她:“我都不嫌麻烦,你啰嗦什么?人活着是为了舒坦,又不是为了守规矩的。”
小椿以前可不是这样别别扭扭的性子,如今这个规矩那个礼数的,不用问谢无忌都知道是谁把他变成这样的,他快烦死谢钰了,自己年纪轻轻就一把年纪了,还非要把小妻子教成个小古板。
想到这儿,他对骗走沈椿的事儿再没半点愧疚,反而开始沾沾自喜,觉得自己做了大善事儿,她落在谢钰手里岂不是要坐一辈子牢?
沈椿看着案几出神。
谢钰极重规矩,两人刚成亲那会儿,他就很明确地说过,妻子并不只是他的妻子,而是谢家的宗妇,他对妻子有着很高的期待。
谢无忌却完全相反,他是百无禁忌,对她尤其纵容,几乎拿她当个孩子待,可以说他完美地符合了她对于被爱的认知。
这种感觉让她感激又忐忑,有时候还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值得被人这样对待。
她提起筷子扒了口饭,果然,不用考虑坐姿仪态,不用考虑有没有发出奇怪的声音,吃饭就是香。
“真棒,吃饭就该这样大口大口的。”谢无忌夸她,又摸了摸她的脑袋:“你怎么高兴就怎么来吧,只要你愿意,踩到我的脑袋上也行。”
她一上船就恹恹的,今天难得多吃了半碗饭,谢无忌终于能松口气,盘算着等到下一个落脚点给她买几盒山楂丸子吃吃,再买一些女子常吃来补气养颜的燕窝阿胶之类的,鲜酪也该多买点了,她爱吃冰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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