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6章
谢钰又抬眼看向窗外, 淡道:“这里是郊外的驿馆,等明早我会带你回长安。”
沈椿简直毛骨悚然,身子不住地向后缩。
对付谢钰,求饶或者发火都是没用的, 当务之急是先想法儿让他把两人之间拴着的锁链解开。
沈椿捂着小腹:“我, 我想小解, 十万火急。”她软声恳求:“我人就在这儿, 也跑不了, 你能不能先把锁链打开?”
她就不信,谢钰这种目下无尘的神仙还能看着她解手?
谢钰垂眸静静地看了她片刻,忽的把她打横抱起, 绕过一侧的屏风。
沈椿还没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他就调整了一下姿势, 两臂把着她的两条腿——就是小孩把尿的姿势。
他手指已经灵巧地挑开了她的腰带,沈椿快吓疯了,不要命地挣扎:“你干嘛!”
她的裤子已经被褪下,底下光溜溜的钻入一股凉风,她觉得羞耻无比。
谢钰将两条腿微微分开:“你不是要小解吗?”
沈椿死死掐着他的手臂, 惊慌失措:“不要不要,我不解了!”
谢钰长睫垂下:“人有三急,总是憋着容易伤身。”
沈椿拼命摇头:“我不急, 我一点都不急。”
谢钰低头仔细帮她整理好衣裤,又抬眸看了她一眼, 眼里淡淡嘲意:“不是十万火急吗?”
他分明是什么都明白了,却顺着她的话故意作弄她, 沈椿险些气了个仰倒。
她气的声音发抖:“夫妻本就是讲究个你情我愿,你这样锁着我又有什么意思!”
她哽咽了下, 竭力镇定下来:“你这么跟我一直锁在一起也不是个事,你又不是没事干的闲汉,你要去衙署办公,去外地办差,去宫里见皇帝的时候怎么办?难道也走哪儿都把我拖着?!”
她越想越觉得有理,心里悄然松了半口气。
谢钰一眼看出她心中所想,轻声道:“等回到长安之后,我会带你去别府另居,到时候你只管在府里安心修养,无事不必外出。”
他安抚似的摸了摸她的后脑:“即便你我百年,也是要葬在一处的。”
沈椿霍得抬起头,愤愤地看着他。
她之前以为,谢钰虽然冷淡迂腐,但总归还算是端方君子,谁知道他如此偏执!
她又是害怕又是愤怒:“你是打算关我一辈子了?”
“本来是不想的...”谢钰缓缓道:“但方才你还是没想明白。”
她又气又怕,禁不住呜咽了声,委顿在地上哭个不住:“我又没做对不起你的事,你为什么要这样待我...”
听她问到这个,谢钰面色终于显出一点冷淡来,他慢慢重复:“从没做对不起我的事...”
他一掀眼皮,眼神锋锐:“自你我成婚,我对你称得上一心一意,谢家夫人应有的尊荣我也未少你半分,你也曾应允过要和我白首偕老,但长兄一来,你说变心就变心,二话不说便扔下了一封和离书要弃我而去,你又置我于何地?!”
这些话谢钰囤在心头许久,只是他素来高傲自持,不愿说出来让自己像个被人抛弃的怨夫一般,但被沈椿这般诘问,他终于忍不住说出了口。
沈椿惊住,下意识地反驳:“谁说我是为了谢无忌才跟你和离的?”
她觉得自己冤屈极了:“那次在行宫里我被人下了药,是谢无忌仗义出手救了我,我那时候才认出他是原来那人,你凭什么说我变心了?!我要同你和离,跟谢无忌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下轮到谢钰怔住了。
他之前一直以为,夫妻二人纵然有些龃龉,但总归还称得上恩恩爱爱,他自出生起,便是旁人对他细心周全,这还是他头一次对人如此上心,他着实想不通她为何要同自己和离。
到后来,他以为是她认出了谢无忌,所以狠心想要抛弃他,甚至在被她抛弃之后,他屡次想要挽回,她也无动于衷,他原以
为问题都出在谢无忌身上,只要彻底打消她的念想,她就会回到他的身边。
但她现在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她是在和他和离之后才认出的谢无忌——从她的语气和表情,谢钰能判定她没有说谎。
不是谢无忌,那是因为什么?
如果不是因为谢无忌,他就算强行拆散了二人,沈椿又会回头吗?
他以为洞悉一切,没想到从根儿上就判断错了。
他心口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终于不复往日从容,微微生出些慌乱来。
他闭了闭眼,方才问:“那你是为什么要同我和离?”
他从头到尾都没把她当成妻子,怎么好意思问为什么?
沈椿气恼至极:“是,你是没有纳妾娶小,你也给了我很多很多好东西,你以为这对我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对不对?”
她眼角发红:“可是咱俩成婚那么久了,我知道你喜欢穿素色简便的衣裳,你喜欢匣子里第二格放的白玉发簪,你喜欢喝冲泡过三遍的绿茶,因为能提神醒脑,你不爱吃大荤大肉,偏好鲜活的鱼虾...你呢?你知道我喜甜还是喜酸?平时爱穿什么样的衣裳爱戴什么样的首饰?你有留心过半点吗?”
她擦了擦眼泪:“每回咱们俩闹别扭,你总是晾着我十天半个月不管,觉得时候到了就派人送些稀罕宝贝来送给我,但你仔细想想,你对待下人不也是这样吗?既然这样,你娶老婆做什么?!”
谢钰舌尖似系了千斤坠,异常艰涩地道:“我...”
沈椿吸了吸鼻子,打断他的话:“是,你给我的那些好东西我这辈子也没见过,但对你来说,这些身外物你既不在意也不稀罕,你根本就不在意我,你心里也从来就没有我,你是世间少有的神仙人物,我高攀不起,但咱们既然过不下去,我为什么不能跟你和离?”
和谢钰在一块自然是荣华富贵受用不尽,但跟他过日子,就好像被关在一处华丽冰冷的笼子里,她进不得退不得,被压的几乎喘不过气儿来——这富贵当真不是常人能消受的。
她抽噎道:“你若是觉得被我提出和离有损颜面,不如出具一封休书,就说我粗鄙浅薄,不配为谢家宗妇,这样你总满意了吧?!”
谢钰仿佛迎面被人重击了一拳,脑中嗡鸣不断。
竟然是他,居然是他。
平生头一次,他思绪混乱,竟是久久不能言语。
直到沈椿一脸疲惫地道:“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跟你计较什么,而是想要问你,你到底能不能放了我?。”
谢钰搭在案几上的手指微微收紧。
就在此时,底下有人高喊:“走水了走水了!”
一股滚滚浓烟冲入门窗,才熏得二人回过神来。
他们住的地方在驿馆二楼,浓烟能够飘入,火势必然不轻,谢钰立即扶着她起身:“你...”
他话还没说完,突然有两个黑衣刺客破窗而入,举着刀就向谢钰劈砍过来。
谢钰此时手无寸铁,护着沈椿侧身避过,胳膊上却被划了一道血痕,鲜血很快冒了出来。
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旋身拔出墙上佩剑,先是一把斩开沈椿脚踝上的锁链。
他横剑挡住了两个刺客,用力把沈椿往门外一推:“走!”
谢钰肯放她走了?沈椿犹有些不敢置信,忍不住看了他一眼,见他神兵在手,那两个刺客已经彻底被他压在了下风,她才矮着身子匆匆跑了出去,为了躲避刺客,她沿着二楼走廊七拐八拐地绕了一圈。
大堂里闹哄哄一片,刺客和谢钰的部曲奋力搏杀,大堂里许多地方已经起火,火势正以极快地速度向二楼蔓延——驿馆乱成了一锅粥,没人顾得上她!
沈椿在的地方正是二楼的一个死角,这里有一处楼梯直通着一楼的小门,也就是说,她只要趁机偷偷跑了,完全不会有人发现。
她又是慌乱又是激动,压低身子沿着长廊要逃跑,手臂忽然被人一把拽住。
长乐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到她身边,一脸恳切地道:“小公爷带着人在清理刺客,底下乱着呢,小公爷特意叮嘱,千万不要放夫人乱跑。”
他姿态虽然谦卑,但是抓住沈椿的那只手却怎么也不肯松开,就跟铁钳似的,大有把她强行拖走的架势。
都到这时候了,谢钰还不准备放她走!
沈椿尝试着挣扎了一下,却怎么也挣不脱,长乐正要带着她往下走,二楼一个琉璃灯台摇摇晃晃,猛地向着二人砸了下来。
电光火石间,她把长乐往前一推,自己身子又往后缩了下,琉璃灯盏‘啪嚓’一声落下,果然谁都没伤着,却正好将两人给隔开了——她虽然想要跑路,但也不想伤人,见长乐无恙,她又往后退了几步,两人一东一西地对峙着。
长乐焦急地唤了声:“夫人!”
恰在此时,谢钰一手提着滴血的长剑,带着人从走廊的另一侧绕了过来。
他压着眉间焦急,竭力放缓声音:“昭昭,过来。”
他慢慢向她靠近,柔声哄她:“这里太危险了,我先带你离开。”
沈椿没有挪动脚步。
“沈椿!”
一把熟悉的声音从一楼传来。
谢钰和沈椿都怔了下,不自觉望向一楼大堂。
谢无忌腰间佩刀,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里。
他目光很快搜寻到二楼对峙站着的谢无忌和沈椿,眼睛微眯了下。
他向她张开双臂:“你别理他,跳下来,我在这儿接着你。”
谢钰嗓音里终于透出了一丝乱:“昭昭!”
沈椿转头看了他一眼。
她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
第067章
谢无忌果然稳稳当当地接住了她, 只是被力道冲击得滚了两圈,沈椿后脑磕了下,眼前一阵发黑。
谢钰见两人相互拥在一起,脸色冷的吓人, 毫不犹豫地也跟着纵身一跳, 也跟着追了下去。
一楼大堂已经四处起火, 他衣袍被风吹的鼓起, 就像一只纵身跃入火海的白鹤。
谢无忌低骂了声, 手一扬,底下人就扔了五六个装满火油的火瓶,火势猛地拔高, 直接把谢钰阻在了火墙之内。
他特地来就是为了救出沈椿,也不恋战, 打了个呼哨便带着人退下了。
火势渐大,眼看着驿站都要被烧塌了,谢钰废了好一番手脚才带人出了驿馆,只是谢无忌已经不见踪迹了。
谢无忌曾深入突厥为细作多年,是隐藏行迹的高手, 谢钰亲自率人追出去,他居然就这么没了踪影,他只能把人拆分成多个小队, 扩大范围一寸一寸地搜查过去,恨不得把地皮都撅了。
等过了几个时辰, 长乐战战兢兢地回禀:“...小公爷,去西边搜过了, 也,也没发现大郎君和夫人的踪迹。”
谢钰深深地吸了口气——他静气凝神的功夫一向极佳, 这会儿竟也满面怒容,第一次杀意翻腾。
他冷冷道:“你持我官印,京兆二十二城县,从即日起戒严...”
长乐头一次出声打断他的话,惊声道:“小公爷!”他胆战心惊地道:“这事,这事真要闹的这般大吗?”
之前谢钰和沈椿再怎么闹别扭,总归也是夫妻之间的事儿,如今谢无忌牵扯进来,谢钰又转头命人封了长安辖下二十二城,难道让天下人瞧谢氏兄弟相争,兄夺弟妻的笑话吗?这事儿一旦传出去,谢家岂不是要名声扫地?
他家小公爷虽然权柄滔天,但他为人磊落,从不会滥用权势,仅有的一二次也都是为了夫人,这回甚至为了夫人想要动用官印,全然不似往日的冷静做派!
谢钰顿了顿,薄唇几乎抿成一线。
谢无忌可以肆无忌惮抢夺他的妻子,他身为家主,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这家主身份于他何尝不是万重枷锁?
长乐见他沉默,大
气也不敢喘,安安静静地垂手等着他做决定——这是逼着小公爷在夫人和谢家声誉之间做抉择。
只要谢钰动用官印拿人,谢无忌自然很难逃掉,所以他直接抢人这一手看似全无顾忌,实际上也是在赌,赌谢钰会不会滥用公权,赌他是不是更在意谢家的声誉。
谢钰手指收拢成拳,紧紧抿着唇,似乎要把七情六欲一并锁回肺腑之内。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解下腰间牙牌:“时候尚短,他们跑不了多远,你调动谢家所有部曲,让他们乔装之后,把辖下的所有城县仔细搜查一遍。”
长乐松了口气,又踌躇了下:“可是大郎君极擅隐匿...”
他虽然不愿见小公爷将此事闹大,让自身和谢家颜面扫地,但万一找不着夫人,小公爷岂不是要疯魔了?
谢钰对夫人做的那些事儿,在别人眼里或许算不得什么,但对他这样冷淡的人来说已经极为难得了,长乐能瞧得出来,他对夫人是极喜爱的。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谢钰脸色极冷,难得说了一句相对粗糙的俗语:“他在朝为官,难道还能躲一辈子?只要他现身,无论天涯海角,我必会找到他。”
长乐瞬间松了口气,语气也轻快起来:“是这个理儿,大郎君好歹是三品参将,有公职在身,不可能躲藏太久的,还是您有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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