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可以吗?”他微笑着问。
我:“……”
我再一次试图登上道德的制高点:“你现在连敬语都不用了,学姐呢?再不济前辈呢?”
他从我的裙摆看到我头上的花,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表情,声音低下去:“我就知道这个颜色适合你…前辈。”
我:“……”
这些男高中生吃了什么,蛋白粉吗?不过只有一年没见吧,丑小鸭就变成黑天鹅了?我嗫嚅:“怎么会是你,我从衣柜拿的。不是管家准备的吗…”
“账单是我付的。”
从容的声音落在我的肩膀,一只戴着彭格列指环的手掌也是,修长手指替我调整了一下滑落的肩带。衣带极细,像一根蜘蛛丝,被对方勾着从手臂的位置慢悠悠归还到肩膀,泽田纲吉说:“谢谢你,山本君,挑选颜色辛苦了。”
儿童区散着一堆彩色的积木,手里剑(谁把这个给孩子玩)和可移动的电视机。今天晚上一平,蓝波,我见过的绿发瓦利亚男孩也来了。三位小朋友一边吃餐前水果,一边看一部狗血宫廷韩剧。荧幕里大妃对侧妃不卑不亢地说:
“就算殿下一连半个月在你那里进餐,你用药膳勾引了他又如何。调理好了殿下的身体,晚上他还是在我这里就寝。说到底我该谢谢你。”
我如获至宝,冲过去调电视频道:“谁允许你们看这个的,小孩子不能看这个。”
蓝波和一平大哭起来,剩下那个骂我多管闲事。不得已我调了回来,眼疾手快地把手榴弹的插销归位,警告三人饭吃完才可以玩,别再“一不小心”把插销拔掉了。
在我的身后,一段对话正在进行:“你逼得太紧了,她还没准备好进入一段新的关系。”
“你总是想得太多。我不怪你,你可以接着想。”
我:“……”
一杯淡黄色的香槟递到了我的面前。
Reborn用咏叹式的口吻称赞,西装勾勒他极窄的腰,他看起来随时能登台献唱歌剧:“当初我怎么也想不到,你在[情感操纵与语言艺术]这门学得这么的出色。”他碰了一下我的香槟杯,气体咕噜冒泡浮上月光色的酒液表面。
“你能管管你的学生吗?”
“哦不,掺合年轻人的事是讨嫌的,”他瞥了我一眼,“我听说你今天和Xanxus睡了一个愉快的午觉。怎么样,有兴趣兼职门外顾问吗,那个位置暂时还空着。或者你有更大的野心,用你们东方人的话是怎么说的,吃绝户?我有种预感,如果你是唐娜,搞不好你能连任。”
我:“……”这日子不能过了呀,我抹了一把不存在的眼泪。
他极其克制地在我的面颊各吻了一下,意大利语的低沉吐字震动着我的耳道:“干得好,我最爱的学生,你会让你的孩子喊我教父的对吗?”
我孩子未来的教父走后,我低头用黑莓手机查最早的一班机票。
-
这是一顿流程完整的晚宴,包括十几道菜,金银和贝壳质的餐具,男女宾交替入座。我被夹在山本和纲吉中间,看见了对面写有[岚守]字样的空座位:“狱寺呢?”
纲吉切肉排的动作停下。香草羊排做得非常出色,盘子从保温灯下拿来还是烫的,肉排原切,烤得鲜嫩多汁,周围一抹翠绿的香草汁呈拖拽的流星状。盘子越大菜越贵的道理适应任何菜系。纲吉说:“他出差了,半夜才回来。”
“好吧,”我说,“果然彭格列有自己的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是谁?”
我:“……”
刚好reborn问我毕业快一年有什么打算,我赶紧表示在物色大学了。没有大学学历别说继承家业了,搞不好会被从族谱删掉。哦不对,我被误会和晶子有不正当同性关系和选择GAP年的时候,已经被从族谱上烧掉了。也难免,长辈寄的中药我原样寄了回去,还骂了他们老不死。山本说蛋糕做得非常好,叉子挖了一块笑着凑到我嘴边:
“是你高中经常写信的人吗?住在横滨的一位医生?”
我:“……”
总而言之,我饭没吃完,就挤到孩子堆里看韩剧去了。
我说下次我坐小孩桌。
即使是晚宴,reborn的帽子依然没取下来,递给了我一个帽檐下“没出息”的眼神。
吃完饭大家去客厅和书房喝酒,抽雪茄,谈生意。我借口补妆,从盥洗室出来,我找到工作人员用的楼梯间。隐蔽地藏在一副伦勃朗的名画后面,顺着台阶下去是厨房。这个点已经熄火,大部分仆人回家休息。最后几个男仆上茶和咖啡,给夜班仆人丰厚小费是一种传统,接着他们也可以去休息了。脏杯子第二天再收。
厨房的墙上挂满黄铜锅,台面的餐具用坠着小珠子的绣布蒙好,以免落灰。厨房很安静,冰箱低频的工作噪音缓慢生长。天窗的铁栏杆透出一小片夜色。两百年前的仆人从早到晚就在半地下室里工作,直到天黑返回阁楼的宿舍,那时候铁皮屋顶吸满了热气,散发出来如同桑拿房。
二战以后掌权者是八代目,仆人的工作和生活环境才有所改善。除非是值夜班的仆欧,否则现在他们一律在附近的乡村小屋居住。八代目当然不是慈善家。她是女人,因此需要在别的地方下功夫。她统治期间,仆人里没有出过叛徒。就算有间谍也被她策反了。
那是一个传奇女人。
等了半个小时,脚步声从楼梯传来,一点点放大。火药的味道扩散下来,灯光下如梦似幻,一只手挽起门帘,碧眼疲惫而吃惊,很快脸上堆满烟雾似的冷淡:
“你下次能发出声音吗,我会以为你是刺客。”
“是的,”我好整以暇地歪头,“我也很高兴见到你,狱寺。”
他把香烟在窗台的花盆摁熄,打开冰箱的门。我说:“一般来讲,英国人问候天气,中国人问候你吃了吗,没素质的人问候母亲。”
冰箱只有青椒和包装好的萨拉米肠。找不到现成的食物,狱寺隼人不耐烦地关上门:“可惜你的母亲和我的母亲都死了。”
“这确实是一件悲伤的事,”我说,“有时我会想女人为什么生孩子呢,为了爱的男人?为了拥有属于自己的个体?毕竟只有孩子在长大前是受她们支配的。还是为了继承自己的姓氏,天赋和财产?”
“这句话我猜你一定听过很多遍,”我微笑,“你确实有你妈妈的眼睛,这是一双光耀夺目的眼睛,让我想起翡冷翠这个词。你是她活过最好的见证。”
狱寺隼人开口:“你是谁?”
我:“……?”
他危险地眯起眼,戴着银链和骷髅戒指的手往口袋伸:“外表模仿得一模一样,可惜一张嘴就露馅了。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和她共用一张脸。我要把你的人皮面具扒下来炸成碎片。”
沉默了一会儿,我说:“我是你@#?%!*&”
银发绿眼的青年松了一口气,嫌弃地开了一罐冰凉的气泡水:“你不早说。”
“你真是一点好话都听不得。”
“先别骂我了,”狱寺懒洋洋地把瓶子隔空投进垃圾桶,“我从托斯卡纳回来还什么都没吃,火车上的三明治一股酸味儿。”
和外表朋克的元素不同,狱寺隼人其实非常挑剔。他的母亲出身上流社会,不然不会供得起音乐学校高昂的费用。后来由于未婚先孕,她被斩断了原生家庭所有的联系,除了一个她留给儿子的姓氏一无所有,职业前景也因为生育中断了。她是母职惩罚这个词最好的体现。生前,她教给狱寺如何调香,品鉴黑胶唱片,插花……一切无用而美好的爱好。
有一次他阴沉地对我说:“要是她像你一点就好了。”
我是什么样?
粗鲁,功利,不择手段,弹一首奇烂的钢琴。
然而没有人会看不起我的亚洲血统,或者辱骂我是亚洲女人生下的杂种。很多次他教我钢琴来晚了,走路一瘸一拐,裤腿沾着血。他不解释,我也清楚他被那些“血统正确”的纯种欧洲同学欺负。我只会说:“你来晚了,你需要给我课时费补偿。”
狱寺一边骂一边纠正我的指法。用筷子敲我的手腕,不许把腕关节沉下去。我笑着问:“你很喜欢体罚我吗?还是喜欢看我哭的样子?”
他脸一红,筷子就敲不下了。
这时候我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学钢琴吗,因为我也有要讨好的人。”
我并没有说"不要看不起她",我只是证明,每个人都有为难的时刻。
狱寺脸上没有一点相信的样子,狐疑地说:“你打算用你的琴声杀死对方吗,或者是你的暗杀任务需要?”
-
我想问他为什么躲着我,回忆涌上心头,答案貌似不重要了。我和他有一段狗咬狗的高中经历,那时候我们之间不存在任何的体谅与共情。我不会在乎钢琴是他母亲留给他的遗物,我也傲慢到不把学琴的理由解释给他:
“你饿了吗,我可以做点简餐给你吃。”
他冷笑一声:“你的厨艺和碧洋琪一脉相承,你想给我下毒吗?还是你想做菠萝披萨和草莓意面羞辱我。提前说好,我最多算半个意大利人。”
OK,我收回前言,他配不上我的任何体贴。
但今晚我是来和解,顺便发泄从另外两个学弟那儿得来的挫败感。我故意调整了坐姿,裙摆上划露出大腿:“你一定要跟我吵架吗?”
我很有把握,他是一个看女人脚踝都会脸红的年轻男人,拿什么跟我斗(?)他的碧眸闪烁着冷酷的光芒:“我听说你坐的是白兰·杰索的飞机?”
我:“……”
“蛋炒饭,”我说,“没错,你必须吃我做的蛋炒饭,吃完你就会爱上我。”
-
围裙在身后很难打结,狱寺接手,把绳结打好。他对我充满不信任:“你知道暗杀彭格列岚守是死罪吧?”
"除非我成功了,"我说,"纲吉可不像你那么不解风情,我撒个娇他就原谅我了。”
我想起书架上满满一排疑似以我为原型的漫画:“你不说只有小鬼会喜欢看漫画吗?”
狱寺隼人:“……”
“你要几个鸡蛋?”他咳了一声。
我当然擅长做饭,我的守护者口味挑剔得要死。吃得不好就罢工。我说你们是东亚人,不要留个学就好的不学,学坏的。但是碧洋琪教我:“一次都不要做成功,因为成功一次,以后都是你做。”
于是高中阶段,除了我的守护者,大概只有猫知道这件事。我一不留神炒出了三人份,看着热气腾腾的盘子发呆。狱寺也在发呆,原因大概是颠覆了他的认知。
我心中充满自豪,没错,一个合格种花女主,就是要用厨艺惊艳众人的,我甚至没有约过大家吃火锅,真是女主失格啊:
“吃吧,吃完你就会爱上我,这是远东版的女巫魔药。别告诉我你不吃葱。”
狱寺在那一刻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带着纵容和高高在上的感觉,却不会叫人讨厌,翻译下来是“你居然也有被蒙在鼓里的时候”,他张口:“……”
“哇,你们在干什么,”年轻人的声音打断了我,越过我的肩膀,从狱寺的盘子挖出一勺炒饭,“炒饭明明要用隔夜米吧,想不到刚蒸的饭也能被学姐炒得干爽。”
山本武面带笑容地把手搭在我的肩带上,手上的茧捻得我的皮肤生疼:“我好像从来没有吃过学姐做的饭,明明我给你送过那么多次寿司。”
“是不是太不公平了呢?”
再一次,我汗流浃背了。
第34章 衣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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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狱寺这顿本该无人知晓的夜宵,莫名其妙变成了三个人,接着变成了四个人,到后来我真的很想对着楼梯间大喊:还有人在那儿吗?这话听起来像大楼巡视的夜班保安,或者沉船上折返的搜救员。
当时的气氛太险恶了,山本从狱寺的盘子挖炒饭和挑衅有什么区别,我噤若寒蝉地坐在一边,做好了狱寺一掏炸药出来就跑的准备。
银发的混血儿从怀里拿出打火机点烟:“她爱给谁做就给谁做,你管得到她头上吗?哪一次你成功过了?”
“我也是为你好,”山本道,“大晚上吃碳水很容易发胖。她说不喜欢上了年纪就发胖的男人,也不喜欢破相的男人。”
我很想提醒他们,“她”其实是我,而我好端端地坐在你们面前。
狱寺在他提到年纪的时候挑了一下眉,由于某次任务中受伤,他的眉尾有一点被割开,后来皮肤长好的时候留下一个浅白色的刀口。平时他用OK绷贴好,今晚本着吃完夜宵就回房间的打算,灯泡把光打在他的刀疤,一股桀骜不驯的清俊愈发明显。我赶紧说:
“完全看不出来破相,照样可以勾引十个八个女高中生,或者男高中生,或者狗。”
“是呀,”山本笑着把椅子拖到我旁边,“可惜想勾引的那个不上钩。男人嘛,勾引不到喜欢的人和废物有什么区别。”好强的攻击性!
他偏过头来问我:“我和学姐合吃一份饭可以吗?”
我:“……”这是可以说不的问题吗?
狱寺冷笑:“你不是生怕吃到碳水吗?自己家里就开寿司店,想吃米饭回家吃行不行。”
山本说那怎么办,总不能学姐辛辛苦苦炒好了把饭倒掉吧。我迎合他点头:“浪费食物是不好,我炒了三份呢,要不你吃那份没动过的?”
泽田纲吉清亮顿挫的声音出现在楼梯间,被空间放大得高深莫测。他绕到我正对面的位置坐下:“只有三份吗,我是不是来得不巧?”
我:“……”
如果这是一本ABO的世界,在场Alpha信息素的味道早就开始狂轰滥炸地宣战了。我琢磨了一下,慢着,我也是Alpha,怎么就这么唯唯诺诺呢?更何况我在年龄和经验上占有优势。再这样下去我作为西西里一姐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我眼神坚定地说:“不,你来得正是时候。”
“其实我不是很饿,要不你们三个吃吧,我先走了…”
我的左右肩膀上各有一只手掌,我低头,看见了岚和雨花纹的守护者指环,金属冰凉地膈在我柔软的皮肤。对面的十代目转身多拿了一套描金瓷盘和刀叉,把餐布掖在领口,温和地笑了一下:
“学姐来分好吗,我相信你肯定能做到公平公正。”
还不如留在港-黑呢,我面无表情地想。
“你们知道这不过是一顿蛋炒饭吧?”
纲吉:“只是一顿蛋炒饭吗?”
狱寺说:“我不管,反正我先来的。”
山本的手指没半点收回来的意思,依然在玩我的绿色肩带:“你不说是女巫魔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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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我本打算睡了,山本像高中女伴一样兜住我的手臂,亲切地表示:“还是消化一下吧。”
要打架我来了精神了:“摸黑去打靶场还是地下格斗馆,就是练舞室我也完全不在怕的。我可是reborn亲自调教出来的人。”
我是怎么被拉到棋牌室里来的,过程我想不起来了。纲吉提议玩21点,我拉住狱寺:“这是故意的吗?谁都知道我不擅长桌游,我是什么时候得罪他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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