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田产粮,不够农人糊口,盐田产盐,却可叫盐商富甲天下。
大海无垠,盐田无际,吴用胸中豪情壮志亦无边!
“这盐田法制盐,比煎煮法更省时省力,大有可为!”
西门卿认同吴用的说法,“不过,得出粗盐还不算完,还得通过三次加入秘方制剂,再过滤去除杂质,再次加入一次秘方制剂进行提纯,最后才能得到纯净盐。”
所谓秘方制剂,就是氯化钡、氢氧化钠、碳酸钠,以及稀盐酸溶。
吴用非是不知分寸之人,自然不会去追问秘方制剂为何。
说不得谢希大都未掌握全部的制剂,应当是与祝实念和常峙节三人共同掌管。
大官人新创的盐田法制盐,怕是最紧要的还不是看得见的盐田,而是看不见的提纯精盐。
当然,后来某日,吴用发现谢希大他们三人每个都掌握了全部制剂,充分表明大官人的用人不疑。
这就是后话了。
眼下,吴用问道:“最终得到的纯净盐,有多精纯?”
西门卿不吹不擂,据实相告:“山西解池所产之盐,或亦有不如。”
吴用惊愕之下,盯住西门卿,得到对方肯定的神情。
压抑住内心激动,吴用又问:“盐场每月能产盐多少?”
没用西门卿算过后回答,谢希大就先替他答出来:“初时产盐起伏,一旦日后稳定了,每月产盐千万斤也非不可能。”
吴用惊愕之下,‘啪!’地转头去向西门卿求证,后者颔首同意了谢希大的说法。
此时的一千万斤,即约后世的六千五百吨。
每月这个产盐量,还是谢希大不敢往大了想,而打了个折的。
而五日之后,那几十个堆积成山的粗盐山,也确实证明了西门卿的估算。
谢希大也确实估算得保守了。这第一个月,产盐量估计就已达到千万斤!
吴用看着盐田间,码字搬家一样运送粗盐到提纯厂房去的盐工,胸中无边的壮志,也落到了实处。
首先,确保盐场有序运转。
然后,协助在盐场中筹建四个新厂。
吴用转身,迈出重而有力的步伐,投入到盐场事务中去。
……
西门卿又在沧州盐场呆了七日,看着谢希大三人组织完成粗盐提纯系列工序,将纯净精盐收归盐仓。
确保晒盐一事,谢希大他们已经掌握,日后只需按部就班地重复。
至此,西门卿就打算离开沧州,转道去无棣盐场了,以后大约每年或亲自,或派人来巡视一趟即可。
在离开之前,西门卿将几人叫到盐场的大会议室,围坐在大圆桌边,安排交代一些事情。
“……盐场终于迈入新征程,各位居功甚伟,我都记在心间,在此便不细说。”
西门卿说完开场白,切入正题:“有功劳便该奖励。”
说着,将桌上颇有存在感的几个木匣,先依次推向林冲、谢希大,祝实念、常峙节。
林冲接过木匣置于面前,没有急于打开。
谢希大三人就没那么讲究了,想打开匣子的手蠢蠢欲动。
西门卿笑道:“看给你们好奇得,像只野猫子似的!打开看看罢。”
“你们跟我出来已满一年,都多有辛苦,很该犒劳犒劳。”
“哗!”谢希大打开木匣,金灿灿光辉大放,险些耀花了他的眼!
木匣里整齐放着每排六锭金子,一共两排十二锭。
看金锭大小,是十两一锭。
也即是说,这里是一百二十两黄金!
约莫一千二百多两白银!
祝实念和常峙节被谢希大声音惊到,顺势就扫过去一眼,见有十二锭金子,也忙打开自己面前木匣。
都是一样金灿灿的十锭金子!
在二人还未及因为金子多少,而生出什么不平时,西门卿就先说到:
“子纯平时操心更多,劳累也更甚,多两锭金子补补亏损。”
谢希大难得狂喜之下,还隐约体悟到甚么,下意识插科打诨:“哥哥你论功行赏便赏,可莫要造谣我,哪里就亏损了!”
“我家娘子要是闹将起来,哪怕再多两锭金子我也不依!”
西门卿也跟着玩笑道:“亏没亏损,我等如何晓得?”
祝实念哈哈附和:“对对,这得嫂子才知道!”
常峙节也连连点头,“正是正是。”
二人说笑着,都心想:确实,谢二哥劳苦功高,平日都是他带领我们做事,操心操劳很多,多得两锭金子也应当。
开过玩笑,西门卿又对二人道:“你们也莫幸灾乐祸!各自都有两个新厂要筹建,你们今年也没得闲,说不得也要亏损了。”
“不过莫怕,到时我一样多给两锭金子,叫你们补回去。”
这下轮到谢希大了,“哈哈哈!还叫你们跑脱了不成!”
祝实念和常峙节二人闻言,笑归笑,心中也满怀期待。
只要他们好好干,明年也能多得两锭金子!
不过今年的十锭金子已经很多,他们这辈子活这么久,头回拥有这么大一笔钱财!
西门卿以玩笑形式,给两个已经年入百万的高管,画了来年加薪的饼喂他们吃下。
又看向已经打开木匣的林冲,匣中和谢希大一样是十二锭金子。
即使是曾住在东京,家境还算殷实的林冲,也是头回一次就得到这么多金子。
大官人果然慷慨!
西门卿将面前又一只木匣推给林冲,“四弟,你为盐场招揽护卫,自掏腰包贴补许多,且以后也难免请人吃喝,这笔钱该由我出。”
“这一百两金子,你且收下。”
林冲赶紧推辞:“大官人,不必客气,我本就爱结交朋友……”
西门卿把木匣又推回去,“四弟,莫要推拒。你为招揽护卫,招待人吃喝,究竟是为私还是为公,我们都晓得。”
“而且你身为护卫统领,平日里请护卫们吃酒,也是笔不小花销。你现在可有岳父需奉养,还有妻子得照顾,已非孤家寡人。”
说到这个份上,林冲也只好收下,“多谢哥哥体恤。”
并在心中暗道:以后再请人吃酒,就表明酒钱乃大官人所出,也算是为大官人博得人心。
西门卿既然选择在众人齐聚时,才分发金子,自然不会厚此薄彼。
“子纯,日后类似去杜知府处走动这类应酬,花销都记在账上,年末对账后报销。”
他不会说尽管从账上支取,他可不想养出几只硕鼠来。
谢希大等人应下。
这时,西门卿才把剩下两个木匣,分别推给鲁智深和吴用。
“加亮先生,如今这世道,没钱寸步难行,日后为了盐场少不得交际来往,这一百两黄金收着。”
吴用是新加入,没有工资只有办公经费。
吴用也没推辞就接下了,“大官人想得周到,日后在下定会好好花用这笔钱。”
他腹中那些计划和想法,没钱至少有一半不能施行,有钱就会好办许多了。
鲁智深抱着木匣,打开一看,十二锭金子!
“俺怎么也有十二锭金子?!”
西门卿:“二弟你跟着我们一路奔波,震慑许多宵小,护卫我们行路平安,功劳还会小了去?”
“无需推辞,你就收着罢。”
鲁智深不跟他哥哥客气:“也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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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不完全清白
◎贩卖私盐?自谋生路而已◎
给领导班子发完工资, 西门卿又交代起来食盐的销路。
因‘官山海’的盐铁官营,时下的食盐官营专卖,采取的是民制、官收、官运、官销。
西门卿开设的沧州和无棣两处盐场, 便算是‘民制’食盐。
在原著里,‘走捷径探归七件事’剧情中, 朝廷用仓钞换盐引――商人往边境运粮得了仓钞, 再用仓钞换盐引的政策, 分明就是洪武年间开启的运粮支边的“开中法”。
考虑到金瓶梅‘写宋言明’的特性, 时常会宋明两朝政策杂糅,全然是一个四不像了,也不奇怪。
所以西门卿早在计划圈建盐场之初,就已经探明, 食盐买卖也遵循“开中法”的盐引政策――
官府为盐场划分销售区域, 从盐场购买食盐凭证的盐引, 商人从官府购买盐引, 再持盐引前往所在盐场支盐, 运往指定区域销售。
盐场除非像山西解池盐,产量大、质量高,需要进贡和配给少盐地区。
除早已成名的大型盐场, 一般来说, 刚开的盐场销售区域都是本省。
因此,“……沧州和无棣两个盐场的产盐, 都将销在山东本地。”西门卿道。
“我在山东生意场上也认识些人, 已经放出消息,有那敢于冒险有拼劲的盐商, 近日就会前往盐运司, 求购盐场盐引, 到盐场来运盐。”
“或也有保守些的,先到盐场来考察过,才会成交。”
吴用不知从何说起,却觉大官人话中有话。
直到谢希大问出:“哥哥可有去盐运司走动?那一干人等,没有三五万两白银进袋,便是有人上门买我们盐场的盐引,他们也不会卖的。”
要不说谢希大和应伯爵等人,帮闲抹嘴混迹妓院市井,也是扩展了见识呢。
这都是他奉承一盐运司官员时,捧得对方飘飘然了,吹嘘在盐运司是何等威风时,亲口所说。
西门卿是老于人情世故的人,怎会不懂这些道道儿?
但是,“不曾去走动。三五万两白银,可不是个小数目,再修建四个新厂都绰绰有余。我哪里有那些闲钱?”
添一添,都够再给蔡京送一次生辰纲了。
谢希大一时没转过脑筋来,着急道:“那可如何是好?盐场再晒五次盐,最多一个月,盐仓就要满仓了!”
“这时再去盐运司走动,来来回回,他们再拿乔一番,没两个月怕是卖不出盐引!”
“那我们上好的纯净精盐岂不是要……”滞销盐仓?
等等?这么上好的纯净精盐,岂会卖不出去?
谢希大立时反应过来。
他本就是一个市井中混迹长大的帮闲勤儿――或说无赖混混,不能指望他多正派。
此时立马就闪出另一种思路:盐运司不卖他们盐场的盐引,他们还不能自己卖盐吗!
吴用先就觉得西门卿话中有话,于是在西门卿说没有去盐运司走动时,他就反应过来可。
只是没想到这谢子纯脑筋也算颇灵活,能反应过来大官人的意思。
吴用对西门卿道:“大官人应是给盐运司知会过,盐场本月产盐,可以开始售卖盐引了?”
西门卿很满意吴用的反应。
不过也对,吴用虽也读圣贤书,是个村塾先生,却是能落草梁山的造反人士。
若是一个读圣贤书的正派君子,怕就会谴责他的行径了。
“自然知会过,且是去的公文帖子。”
虽因盐场是他私人所有,用公文帖子有些不够避嫌。
但谁能说盐务繁荣就不属于提刑官监察官吏的政绩范围呢?
当然,盐运司那种肥水衙门,自然是不会给西门提刑面子的。
吴用一挥扇,神态成竹在胸:“公文帖子有记档――便是那边没有记档、想必大官人也记档了,程序已然合乎规定。”
“若盐运司从中作梗,致使盐场精盐售出量少,责任便不在我方了。”
祝实念和常峙节也慢慢反应过来,谢希大却已经跟上思路:
“那便要好生招待好那一批‘保守’的前来考察的盐商了。”
首先来考察的盐商就保守吗?不,恰恰相反,正是最大胆的。
大官人的话里有话,是把话反着说了。
吴用摇着扇子,“自然要好生招待。”
吴用胸中一股郁气,郁积着不能发散,开口就辛辣:
“官家天子都在做着卖官鬻爵的生意,将王文公的市易法当成敛财的工具,只为自个儿享乐!
常年为运花石纲,拆桥毁路,一块石头运费就能达三十万贯,逼得多少大小地主乡绅破家破业!”
“盐运司本该监督盐场产盐售盐,却非但不作为,反而勒索盐场巨额白银,岂非‘官逼民反’?”
“盐场程序上已合乎法条,再多做为,就只是自谋生路而已。可怪不着我们!”
即使全部通过盐运司售卖盐场盐引,将盐税都缴给盐运司,最后能有一分一厘,用在百姓身上吗?!
七成会被上下官员贪没,之后酒池肉林,朱门肉臭。
三成会上交官家天子,拿去运花石纲,修皇家园林。
但凡有三成用于百姓之身,他吴用都能拿命谏言大官人,请其通过盐运司卖盐。
然事实之无奈,莫可奈何。
吴用的话或许不全对,但有一层意思说对了:
监督者不作为,反而勒索被监督者,让请他们去监督,岂不可笑?
那也就莫怪后者自谋生路了。
西门卿没说话便是默认,又提醒道:“若有来考察买盐的,自有运输手段者便罢,若没有的,就推荐翁家漕运。”
之前为给西门大姐夫家陈家一个小教训,而联系上的漕运三巨头之一的翁家翁允同,可不是一步废棋。
谁说销售区域在本省,就不需要漕运呢?毕竟大运河也穿过山东嘛。
再者说,今年销山东,未知明年销何处。
总有盐商需要内河运输的。
就在谢希大等人开始幻想,盐场进账猛如海潮,盐山成了金山银山时,西门卿却提出要求:
“盐场可以在行价上让出三成,但要求盐商,必须让出三成盐价给购盐百姓。”
“也即是说,百姓买到的食盐,必须是市价的七成。”
“至于从我们盐场买盐的盐商,之后会经过几道手,就不是我们的事了。
但若盐场一旦发现,有盐商不遵守约定,那就拒绝再卖盐给他”
谢希大有些不解:大官人贩卖私盐,不求多赚钱财,怎的还往外让利呢?
行价的三成,可与市价的三成不同,中间利润广着哩!盐商们会很乐意做这笔生意的。
虽不解,但谢希大知道自身站位,他听吩咐就是,不必置疑。
吴用却是心神巨震!
大官人虽贩私盐,但却是在让利于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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