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寻俯身亲了她一口,笑:“宁姑娘,我不会忘记你的。”
他倒是轻松,宁十安眼见他走向镇灵阁,在踏入的一瞬,他回头瞧了她一眼,冲她笑笑,转身消失在荧光点点的夜色中。
宁十安在门外等,没有新的方法,结果也不会改变,她默默叹了一口气,便见夜空中的荧光流水一般朝镇灵阁涌去。
沐寻开始清理佛光了。
天空银河一般璀璨,荧光散落若星子,游移间拖着转瞬即逝的长尾,若不是佛光杀人,倒真是绝美景致。
宁十安仰头瞧,被这浩瀚的星空震撼。
约莫半个时辰,所有荧光都汇聚在了镇灵阁,黑夜恢复宁静与空旷。
完成了,不知沐寻如何,宁十安快速走到镇灵阁大门前,朝里唤道:“阿寻。”
无人应她,鼻端蓦然飘过一股血腥儿,阁内只有沐寻一人,怎么会……
宁十安瞳孔一缩,立刻冲进阁内,于黑暗中四处查探,终于在佛头骨后方找到了青年,他胸口被一柄冰剑贯穿,双眸紧闭倒在血泊中。
怎会如此,宁十安慌忙跑到他身边,将他抱进怀中,碎不成句:“阿寻,阿寻……”
青年面色苍白,没有苏醒的迹象,宁十安哆哆嗦嗦去探他的鼻息,探来探去探不到,这家伙该不会……该不会死了吧?
宁十安头脑空白,忽而想起,若他死了,她任务失败,该踏入新的循环了,现在没有系统音,他一定还没死。
她小心翼翼的将他抱进怀中,她对他的喜欢虽然都是演的,可相处这般久,她也舍不得这孤独善良的青年,她不想他死,视线蓦然模糊,她低声问:“阿寻,你到底怎么回事,究竟为何如此……”
青年双眸紧闭,无法回答她的问题。
宁十安擦擦眼睛,小心割开他的衣衫,试图查看他的伤口,却忽而发觉他身体上竟然还有两道伤痕,像是新伤,一深一浅。
这几日她不记得阿寻有受伤,这伤痕是哪里来的?
宁十安越看越觉得奇怪,再联想到今日之事,忽而顿住,难道说……
她的视线再次落在冰剑上,这是阿寻的术法,阁内空无一人,阿寻又是中了自己的术法,难道说他是自杀?如若是自杀,那便是受佛光影响,可阿寻明明因为没有七情六欲不受影响……
等等,从前阿寻的确没有七情六欲,可这几日阿寻对她的态度一日比一日热切,分明已经拥有了对她的情感,难道是因为这个,所以才被佛光控制,导致自杀?
阿寻对她的情感竟已强烈到会被佛光控制?宁十安打开好感度,确实已经接近顶峰,这样说来,倒的确如此。
那另两道剑伤呢?也是受控留下的?又是什么时候?若是前几日,那他应该早就知道自己会被控制,为何还要硬来?
宁十安正胡思乱想,怀中青年忽而咳了一声苏醒过来,宁十安喜极,叫道:“阿寻。”
青年将视线转向她,声音极轻:“宁姑娘。”
“阿寻,你是不是被佛光控制才自杀的?”
“嗯。”青年低低应了声,用染血的手指掐诀,贯穿身体的冰剑终于消失,宁十安小心将他扶起,将他带回别院。
沐寻躺在床上,稍微恢复了一些气力,宁十安给他喂了水,又从药房取了药,坐在床前替他清理伤口,一边清理一边问:“阿寻,你什么知道自己会被控的?”
青年盯着她发白的小脸,缓声道:“在阿斐后院凉亭那日,我忽而灵力紊乱,于是设法令你陷入昏睡,之后我便不由自主往镇灵阁去,我便知道佛光对我有影响,但不多时我便摆脱控制,重新回到凉亭。”
宁十安手上动作不停,擦拭血渍、伤口、再细细一层层上药。
“那两道伤是什么时候?”
“一次是第三日夜半,一次是第四日夜半。”
宁十安想起来了,这两日他都没在床上睡,第三日夜半她忽而惊醒,发觉他在院中忙碌,走进发觉他在雕刻红宝石,所以那时他是因为被控受伤在疗伤,红宝石只是借口。第五日清晨她发觉他在院中打盹,也是因为被控受伤,可他告诉自己看书看晚了,都是借口。
宁十安将这些事儿串联起来,有所明悟,闷声道:“所以你其实想到办法了。”
“嗯。”沐寻垂眸打量姑娘神色,发觉她一丝儿笑意也无,抿抿唇接着道,“在凉亭那日便想好了。”
“先前紫微宗弟子被控,救下之后并没有丢失情感,那我既然拥有对宁姑娘的情感,在吸收佛光之后应该也能保有这些情感才对。”
“但原先那点儿在意太过浅薄,吸收佛光只会被佛光净化。”
“可我后来发现,我一天比一天喜欢宁姑娘,受控程度也一天比一天深。”
宁十安看出来了,第二次的剑伤比第一次深很多,显然受控程度更高,她的进度条也说明了这点,沐寻一天比一天喜欢她。
“我便想,我拥有对宁姑娘的强烈情感,便能吸收佛光后仍旧保留这些,但我又只拥有对宁姑娘的情感,同常人相比仍有缺陷,便能在最后关头苏醒过来。”
“正好可以解决佛骨问题,我只要在最喜欢宁姑娘的时候清除佛光即可,我知道会受控自杀,亦知道会在某一刻清醒,但只要在尚有一口气之前苏醒,护住心脉,便能活下来。”
宁十安盯着他鲜血淋漓的伤口,冷声:“你就没想过在前几日清除佛光?”
沐寻察觉到姑娘生气了,解释道:“那时不成,我刚发现自己喜欢宁姑娘,尚未拥有太多常人的情感,若是清除佛光,便会忘了宁姑娘。”
“忘了就忘了啊,忘了再想不就行了?何必冒这种险?”
沐寻望向她:“并未冒险,我知道能够苏醒。”
宁十安终于按捺不住,气道:“能够苏醒就不叫冒险?命悬一线谁能保证一定能活?”
沐寻本能的察觉不能再多说,便抿唇不语。
宁十安看着他虚弱的模样,愈加生气:“明明可以轻松解决的事情,为何要如此惨烈?像从前那样吸收佛光不就好了,我答应你不会走了,你在固执什么!”
青年默了默,低声道:“我觉得宁姑娘很辛苦。”
宁十安一怔。
“喜欢我对宁姑娘来说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宁姑娘虽然没说,但我也察觉到宁姑娘近日的疲惫。”
“我便想,若我变回从前,宁姑娘一定会更加辛苦。”
青年小心翼翼凑近她,染血的指轻触她的脸颊。
“若是宁姑娘累了,换我来爱你好不好?”
宁十安眼圈蓦然一红,眼泪不受控制的滚落。
第39章
宁十安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可没想到他竟然察觉。所以他说到合籍大典的时候,问她半年后行不行,因为他知道自己会受伤,这伤口要许久才能愈合。
她从前想过,阿寻要是有感情,温柔起来该是什么模样,如今她知道了,那温柔叫她落泪,叫她不知所措。
【可是阿寻啊,我没有真正的爱你。】
这话不能同他言说,她觉得自己没错,可又不对,那复杂的情感叫她蓦然委屈与难受,她伸手捂住脸,眼泪便一直掉下来。
沐寻伸手将她揽进怀里,虚弱的安慰:“宁姑娘莫哭了,我不要紧,很快就会好。”
宁十安不说话,哇哇哭。
沐寻没经历过这种阵仗,宁姑娘甚少如此,便有些慌乱,“宁姑娘对不起,我不知会令你如此伤心,只是看着凶险,你瞧我不是好好的么?”
越哄姑娘便愈伤心。
那仿佛是悲伤,但又仿佛不是。
·
佛骨解决后,沐府重新热闹起来,一切又恢复从前。
沐斐来看过沐寻,送来不少疗伤丹药,约莫半月后,沐寻在宁十安的照料下恢复了些许行动力,只是身体尚虚弱,仍需静养。
宁十安端着汤药喂沐寻,后者靠坐于床榻,精神好了许多。
“阿寻,初酒取出佛头骨让沐府陷入险境,是为了让你吸收佛光,从而变回从前,可他为何要如此做?”
沐寻含住汤匙,将浓郁的药汁一饮而尽,缓了片刻摇头。
宁十安又喂过去一勺,分析道:“他这样做能得到什么好处?他总有目的,难道同他的主人有关?”
沐寻又摇头。
宁十安怒目:“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沐寻吞下药汁,慢吞吞:“恨我的人很多,目的各不相同,委实难猜。”
这倒是,依这家伙的性子,得罪者不知几多,宁十安抓住他的手,隐约见内里光点游动,担忧:“这佛光会对你有影响么?”
“暂时没有。”
“说来说去,还是得找到初酒,没想到竟叫这家伙跑了。”宁十安愤愤不平,“明明已经身受重伤,竟然仍能逃脱。”
沐寻却道:“他似乎早有预谋,在守云城时,他明明没有反抗能力却一直跟着我们,被我抓进沐府丝毫不慌,像是早就预知了沐府的动乱。”
“他如何得知?”宁十安惊讶,“难道有内应?”
“不尽然,他的主人轻易让重月拥有了许愿卜卦的能力,自己拥有也不足为奇,掐算出沐府出现动乱,命他趁乱做些事不算太难。”
宁十安严肃道:“这样说来,初酒与他的主人的确是在针对你。”
沐寻点头:“待我好了,我们去找初酒。”
宁十安从兜兜里掏出一枚八卦甲,指着其中的一个方位,笑眯眯:“我知道,找重月算过了,初酒就在这里。”
沐寻笑:“宁姑娘委实可靠。”
宁十安将八卦收起来,昂起脖子:“那当然。”
沐寻凑上去亲了她一口,温声道:“宁姑娘,待初酒的事儿解决了,我们成亲好不好?”
青年的眼睛熠熠生辉,是从未有过的期待与光彩。
宁十安偏过脑袋,冲他甜甜一笑:“好。”
·
又是一月过去,沐寻已恢复大半,两人便离开沐府按照重月的指引去找初酒。
数日后,兽车终于来到了八卦指引之地,东方位的一个中型城池——银缎城。
城中富庶,旅者繁多,熙熙攘攘行于宽阔的城巷之中。
宁十安与沐寻到的时候,便见人潮皆手持白色桔梗,向一处汇聚,宁十安询问路人。
“今日是玄无大人的祭日,大人生前喜欢这种花,每年到这日,前后三天城中都会举办祭礼。”
玄无?宁十安惊讶的与沐寻对视,初酒躲在这里,定有什么目的,两人随着人潮走向城池中央,那里伫立着一座石像,石像是一位仙风道骨的中年男性修者,容貌儒雅,目光慈悲。
人群将白色桔梗捧在他脚下,虔诚叩首。
宁十安与沐寻站在角落,望见前方白色的桔梗花海浪一般。
祭礼还在继续,宁十安身侧的姑娘朝着石像叩拜,泣不成声,宁十安待她擦干眼泪起身离开时才拦住她。”
“敢问姑娘,你们拜祭的这位玄无尊者有什么过往?”
那姑娘见他们一副旅者模样,便道:“二位可知百年前的银缎城守城事件?”
这段过往宁十安在史书上看过,当时魔域大举进攻,进攻突然又由年轻天才的魔尊晏昭带队,一路摧枯拉朽,轻易便闯进腹地,直到遇到银缎城,仙府弟子在宗主的带领下拼死守城,才将晏昭拖住,最终等来援军,但仙府几乎全军覆没,宗主身先士卒,亦陨落于此。
姑娘道:“守城的仙府名唤星云宗,陨落的宗主便是这位玄无尊者。”
宁十安眉心一拢,惊讶道:“那银缎城是……”
“当时的银缎城毁于一旦,如今的银缎城是在星云宗的旧址上重建而成,城主正是星云宗幸存的大师兄祝长生。”
银缎城便是星云宗?初酒来这里做什么?他可以不受控制的接触佛骨,难道他与玄无有什么关系?
姑娘愤愤不平:“玄无尊者大义,救黎民于水火,若不是那个男人,他又岂会……”
身侧有人拦住:“莫说了莫说了,城主不让提这种事儿,这也是玄无尊者的遗愿。”
姑娘后半段的话便堵在喉间,同宁十安施了一礼匆匆离去。
那个男人?宁十安尝试问了几个人,却无一人肯说,只得作罢。
两人离开中央广场,寻了客栈住下,入夜时分,沐寻带着宁十安去城主府打探消息。
夜月隐于云层,巍峨高耸的城主府守卫森严。
沐寻将宁十安护在身侧,两人静立屋檐,等待巡视的守卫离开。
宁十安眺望远处,抬手指向一栋古朴的小楼:“那似乎是祭堂,兴许有星云宗的宗谱之类,我们去看看。”
沐寻亦察觉到小楼的重要,带着宁十安避开巡逻,轻巧的摸到小楼近处。门前亦有守卫,略一靠近,便察觉到厚重的防御结界,宁十安想起自个儿的隐匿符,如今她积分不少,便兑了两张,给她和沐寻一人贴了一张,两人这便大摇大摆的进了堂内。
礼堂内布满白烛,苍黄的火焰不住跳动,正前方则整整齐齐的摆放着牌位。
宁十安仔细辨认,发觉最上面的是玄无,而玄无之下,则摆放着六个牌位,分别是玄无的六位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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