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十安移回视线,“怎么回事?”
沐寻道:“晃神了。”
晃神?宁十安不解。
“我似乎来过这里。”沐寻解释道,“陈蕴亦有熟悉之感。”
先前沐寻丢下初酒执意要来引凤村,便足以证明他同陈蕴与引凤村有关系,宁十安不算太惊讶,她的手指轻轻擦过他微肿的脸颊。
“阿寻,你想要记起来么?”
“想,所以我才来这里。”
·
宁十安与沐寻回到村落,方才举着蜡烛的小孩儿已经不在,长街上黑漆漆一片。
左手边忽而传来一缕幽光,宁十安转头看去,便见身侧屋子的门缝里露出一只眼睛,在烛火的映衬下发出幽暗的光。
沐寻亦望去,那双眼睛“嗖”的一下消失了。
“你吓到她了。”宁十安盯着薄薄的门板,“她似乎躲在门后。”
沐寻抬脚:“我去问问。”
宁十安一把拽住他:“人家讨厌你,你进去不会理你,你在外面等,我去找她。”
沐寻“嗯”了一声,乖乖待在原地。
宁十安上前敲门,内里毫无回应,毕竟是小孩儿,她还是以哄为主:“你们找他来不是想解决问题么?你们肯定也看出来了,他听我的话,你可以把心里的委屈告诉我,我会替你们主持公道。”
门内传来细碎的声响,想来正在做激烈的心理斗争。
宁十安觉着有希望,扭头冲沐寻一笑,后者用那双黑眼睛回望着她,眼角微微下垂,竟显出几分忧虑。
宁十安了然,笑着哄他:“也会替你主持公道。”
青年神色顿松,月色下模样又乖巧几分。
木门“吱嘎”一声被拉开,低低的女孩儿音响起:“你进来。”
宁十安不假思索的从狭窄的门缝进入,将将跨进,身后的木门便在瞬间关上,而她的对面则站着一个与她差不多高的女孩儿,宁十安认得她,正是刚进村落时对着沐寻发怒的宁儿。
宁儿穿着细麻素裙,柔顺的乌发挽了利落的发髻,此刻警惕而愤怒。
“别担心,我不会伤害你。”宁十安安抚道,“不请我进去坐坐么?”
宁儿紧绷的神经略有放松,她略一犹豫,让开了身后的路。
房子不大,院子收拾的井井有条,似乎只有她一个人的生活痕迹,宁儿从靠墙的位置拖出两把矮椅,请她在院中坐下。
宁十安尚未开口,倒是宁儿先道:“你同那位那般亲近,不怕万劫不复么?”
这话听上去很熟悉,宁十安从不同人口中听过很多遍,她没有开口劝宁儿,而是道:“他伤害过姑娘?”
“当然。”宁儿几乎瞬间要从座椅上站起来,但她强行克制住自己的怒火,用力咬住嘴唇,片刻之后才道,“大家明明待他那样好,样样照顾他,可他却将我爹娘,村里的叔婶全都杀了。”
宁儿眼泪扑簌簌落下来,哽咽道:“到底为什么?我知道他沉默孤僻,可大家这样真心待他,他又怎能如此……”
这话宁十安也听过很多次,她叹息一声,问道:“当时村落可有发生什么?”
“我那时小,不懂,爹娘说是瘟疫,只知忽而有人病重,随后村子里开始乱起来,再之后村里的李大夫给大家治病,一切渐渐好转,可谁知那人却突然发难,将爹娘与大家都杀了。”宁儿愈说愈崩溃,掩面而泣,“后来剩下的大家年岁小,好在城里来人接济,我们才艰难活下来。”
宁十安问:“你亲眼看见他杀人了?”
“我们都看见了,质问他,他也亲口承认了。”
“他有说为什么杀人么?”
“他是个混蛋,他根本不在乎!城主大人震惊于他的冷漠与残忍,将他抓回地牢,可他却在第三日消失,再也没出现过。”宁儿擦净眼泪,恶狠狠道,“那混蛋死不足惜。”
小姑娘哭得伤心,宁十安耐心哄了又哄,小心问:“那你们叫他来引凤村做什么?你们看上去……嗯……没什么战斗力……”
“我们是打不过他,但陈蕴说他有办法,定要叫他给个说法。”
陈蕴有办法?看来陈蕴武力值不高,却敢叫沐寻同他回引凤村,是有所依仗。
“我设想过很多个遇见他的方式,却万万没想到是最讽刺的一种,他竟忘了。”宁儿红着眼冷笑,“他忘了?他凭什么忘?他凭什么可以抛下一切重新开始?”
宁十安安抚好宁儿,转身出门,青年候在门外,听见动静朝她望来,黑色的眼睛莫名潮湿,月光落在其上碎银一般。
“嗯……”宁十安与他并肩,轻声道,“宁儿说你杀了全村人。”
她说完打量他的神色,他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反应,只道:“哦。”
宁十安问:“你会杀这么多人么?”
沐寻道:“通常不会。”
【通常不会】,听上去是个不妙的答案,宁十安自然希望这件事同他没关系,不然陈蕴要的交代恐怕没法给。
四周寂静,不知那群小孩儿是否都躲在门后看,两人往陈蕴住处去,道路愈往深处愈黑,直至视物不清。
眼前突兀出现一盏烛灯,悬在灰瓦檐间,微风中飘摇,撑起的昏黄光晕便也摇摇晃晃,照亮了一小截路。
是陈蕴的家,走得时候还没有这盏灯。
两人进得门去,陈蕴正坐在院中,视线死死盯着沐寻。
沐寻云淡风轻,毫不在意,陈蕴几乎瞬间被激怒,在他弹起来之前宁十安按住了他。
“别生气,有话好好说。”宁十安手掌下的少年肩背单薄,她觉着这小孩儿也不坏,不然也不会那般恨沐寻的情况下还给他留灯。
“我要如何与他好好说?”陈蕴声音发颤,“这么多年,我要的也不过是一个解释,可他不记得了,我要怎么办?”
“那就让阿寻想起来,阿寻也正有此意。”
陈蕴挫败的道:“我怎么知道他为何记不得。”
宁十安问:“过去你同阿寻要好么?”
“不算好。”陈蕴低头看向腰间坠着的一只布老虎,旧旧的,洗的很干净,“妹妹菱儿同他很要好。”
“菱儿?”
“娘生菱儿的时候生了重病,导致菱儿头脑不太灵光,无法说话,她总是自顾自的玩儿,不甚与人亲近,后来不知怎得同他好起来,常闹着要找阿寻哥哥,我不喜欢他,他冷漠高傲,像是不屑同我们说话似的。”
“但是妹妹喜欢,妹妹总赖在他院子不走,我担心他会伤害妹妹,但他对妹妹还算宽容。”
“菱儿在哪儿?”
“菱儿死了。”陈蕴声音低下来,“妹妹当年不过五六岁,太过年幼,病重无医,死在了那场瘟疫里。”
一个同沐寻很要好的小姑娘,这很难得,兴许可以唤醒沐寻的记忆,宁十安略一思量,同陈蕴道:“把你的布老虎给我看看。”
陈蕴小心翼翼的解下递给她,“这是菱儿生前最喜欢的玩具。”
宁十安将布老虎抓在手里,一股冰凉之感猛然袭来,这感觉她份外熟悉,岁岁、容长青身上都有,是生魂的气息。
第44章
宁十安攥着布老虎,冰凉之感波浪般袭来,她再次确认道:“菱儿真的同阿寻要好?”
陈蕴点头:“菱儿自小执拗,很难沟通,唯一愿意接近的便是他。”
倘若如此,菱儿若死前执念深重,极有可能形成亡者的遗愿,只是从这凉意看来,不如岁岁、容长青那般强烈,魂力极微弱,不知能否令她现身,也许她的出现可以令沐寻找回记忆。
宁十安尝试呼唤,可布老虎毫无反应,那凉意减弱下去,似是要溃散在空气里。
这可怎么是好……宁十安忽而想起什么,在脑海中同系统沟通【我上次可以给岁岁补魂,应该也可以给菱儿补魂吧?】
系统很快回复【不建议,积分用掉就没有了。】
【等彻底攻略完沐寻就有了,这次先用。】
系统沉默片刻,还是兑换了一样东西给她,是一颗魂石,告知她滋养生前遗物即可,宁十安意识到魂石出现在了储物袋中,便将布老虎也塞进去,同两人道:“今夜先睡,明日再看。”
·
夜里宁十安睡得很不安稳,身体仿佛被冰雪包裹,脖颈凉飕飕的,仿佛被一只冰凉的小手扼住,她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呼吸逐渐急促。
冰凉的小手渐渐上移,轻轻覆在她的眼睛上。
宁十安脑海中瞬间拥入一段破碎不定的画面。
视野低矮摇晃,前方是少年削瘦的脊背,他提着鲜血淋漓的剑,站在火海之外,似是听到什么,冷漠的回过脸来。
那张脸是少年独有的稚嫩和锋芒,脸颊沾染血痕,让人过目难忘。
是沐寻。
画面中断,宁十安微弱的灵力仿佛被抽空,脑袋疼的厉害,睡梦中她却无能为力,只是痛苦的拧起眉毛,再度迷迷糊糊的睡去。
·
宁十安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她神色痛苦的伸手按住,身侧的人拉开她的手,将自己的手覆上去,温润的灵力一丝丝汇入,头痛顿时减轻很多。
沐寻问道:“怎么了?”
“似乎是菱儿找过我。”宁十安猜测道,“只不过魂力太微弱,只能看见一些碎片。”
宁十安想,看来魂石的确有效,也许待会儿能看到更多,头痛缓解后,宁十安同沐寻出门,陈蕴已候在院中。
三人在院中木桌上坐了,宁十安取出布老虎握紧,冰凉之感愈盛,她轻咳一声,尝试呼唤:“菱儿?”
空气中传来微弱的波动,但并未有魂体显形,宁十安摇晃布老虎,亦没有丝毫反应,她便又用力摇了摇。
【布老虎的晃动逐渐模糊,又很快清晰起来,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布老虎,再次抬头,便瞧见前方吵吵闹闹,祠堂前挤满了人。
视野变得低矮,她踮起脚尖也看不清被众人包围的中心,只能听见爹娘、叔叔婶婶们和村长伯伯在剧烈的商讨。
“瘟疫来得极快,再不控制就晚了,目前孩子们还一个没有感染,我们得快些想办法。”
“李大夫正在研制药物,再给他些时间。”
“已经死了十数个人了,哪里还有时间?再这样下去,大家都得死。”
“我已经上报给最近的修真联盟了,他们会派人来看,我们会得救的。”
有人匆匆忙忙跑进来,“不好了,不好了。”
“怎么了?”
“先前死掉的李叔,我已经将他在山上安置,可他忽而从坟里爬出来,又回到了自己家里。”
这听上去太过匪夷所思,众人都惊恐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刚才偷偷靠近,发现他身上的血肉都腐烂了,身上爬出了不少虫子,那些虫子不断成长,最终生出双翼四散飞走。”
这是什么东西?众人从未听说过。
“你说那虫子,飞去了什么地方?”
“那虫子飞到人的身体上,便会钻进去,这次的伤亡似乎正是这种虫子造成的,虫子寄生在体内,吸食血肉后会繁殖。”
众人脸色皆变。
“怪不得我最近一直觉得气虚,原来是身体里有虫?”那人说完,见众人全变了脸色,“难道大家身体里都有?”
众人皆沉默,气氛一时间压抑起来。
村长铁青着脸开口:“那要怎么办,死后埋了也会爬起来,仍旧会成为虫子的宿主。”
有人叫道:“烧了,烧了就行。”
“那我们呢?”村长悲戚的道,“我们体内的虫子就在繁殖,修真联盟不知要什么时候才会来。”
“这些虫子没有选择孩子们,要不我把成人都聚集到祠堂,我们就在祠堂等待救援?”
“只能如此。”
那人应是,急匆匆便要离开,可他没走几步,身体骤然爆开,鲜血内脏洒了一地,无数飞虫从他的身体里飞出,疯狂的四处逃窜。
众人惊叫连连,吓得四处逃散。
“嗡”一声,祠堂外围忽起结界,将飞虫和奔逃的人全都关在其中,众人惊慌失措之余,见那平常沉默寡言的少年提剑出现。
他冷冰冰道:“在原地,谁也别出来。”
是……阿寻哥哥,她紧紧攥着布老虎,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一只飞虫“嗡”一声飞到了她面前,带着尖锐狰狞的口器,她全身的血液在这刻凝固了,就在这时,一柄小巧的冰剑骤然飞来,擦着她的脸颊飞过,将虫子“啪”一下射穿,随后带着凶猛的后劲钉在身后的墙上。
是阿寻哥哥的冰箭,她惊魂甫定,去看少年,他已经头也不回的走进了祠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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