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灾告一段落,灾区进入了重建,朝廷给的赈灾款不足以帮助整个灾区重建,所幸毅州的商贾富户捐助了不少银子及物资,帮助灾民重新建立家园。
大夫渐渐分批退出灾区,严长紘依然会在固定的日子来灾区义诊,打算做最后一批退出的医者。
而此时,严长紘的医棚里突然送来一个急症患者。
他的脸色已经许久没有这么沉重了,当前来灾区义诊的大夫越来越多,受伤灾民都得到基本救助后,再送到医棚来的病患大多是这段期间紮营在外受了点小风寒,或是在清理家园的时候不小心受伤的,基本上都不严重。
然而今天有人抬了一个腹部剧痛的患者来,他一诊就沉了脸色,“你这腹部的伤口是什么时候有的?地动之后伤的吗?”
病患已经痛得开不了口了,他的亲人告知严长紘,是地动的时候被异物穿刺,清创之后做了包紮,没想到这几日突然剧烈疼痛,而原先为他诊治的那名大夫又已经退出灾区了,听说严长紘的医术甚佳,这才转到了这里来。
严长紘给病患服了止痛药,并施以金针让他沉睡后,这才命身边的助手去请严婳熙来。他知道现在就公开手术的事太过冒险,毕竟严婳熙还没在人体上做过实验,但凡事都有第一次,不走出第一步,她的实验永远无法完成。
只是严婳熙好不容易在这回震灾之中经营出好名声,若是这回的病患及家属不认同,怕是又要有不好的谣言了。
严婳熙到来的时候正看见病患家属被请出来,想必父亲是有事要跟她讨论,但她不明白,以父亲的医术,哪里有需要她的地方。
她进入医棚就看见了躺在诊疗床上的人,严长紘让了位子给她,她坐下诊脉后,也皱起了眉头,“爹爹,这人……”
“你之前做的实验,目前能在人体试验了吗?”
“我只在羊的身上做过,实验算是非常成功,但这是人啊!”
在进入灾区之前,严婳熙就已经试着在小动物的身上做剖腹及缝合的实验,就是要试着 将伤口感染的机率降到最低,当她刚掌握降低感染的方法后,大地震就发生了。
有一回她看见毅军赶了一群羊进灾区,一问之下才知道是善心人士捐助的物资,要让灾 民有口肉吃、有碗汤喝,于是她突发奇想,跟夏景烨商量了让她先做实验,过几日再宰杀这些羊只。
夏景烨答应了之后,派人清理了一个营帐做为手术房,她便开始进行器官摘除的实验。
那一段日子,毅军的人可是大开眼界,亲眼见到严婳熙不过用奇怪的东西在羊身上注入了什么,又给羊扎了几针,羊就像死了一样,连她拿着那把奇形怪状的小刀在它肚皮上划一刀也没反应,之后又见她打开了羊的肚子,拿个奇怪的夹子夹住它肚子里的东西,然后快手一切……几个大男人瞪大眼。
倒是严婳熙还有做为助手的于静萱表情专注,好像常常这么做一样。
这种医治法太过骇人,严长紘及严婳熙不敢随意找人做助手,怕传出去对严婳熙的名声不好,所以才选了于静萱。
一开始于静萱也吓得帮不了忙,还不小心害死几只小动物,经过慢慢训练才习以为常。
不过那时都只有剖腹及缝合,摘取器官的实验,她还真的是第一次看到。
当严婳熙流畅的把羊肚子缝好后,那几个大男人都跑到营帐外去吐了,镇定的只有夏景烨。
于静萱对他们这样见怪不怪,还有余裕笑话白着一张脸却硬是要陪在她身边的徐天磊。
夏景烨只看了一次,走出手术营帐脱下隔离衣后,就命人把所有羊只留下,待严婳熙确认实验是成功或失败了,才能进行宰杀。
然而这次严婳熙要面对的是人……
“他疼痛的原因是腹中靡烂,怕是肚子里有什么器官坏死了,然而不是所有脏器都能摘除的。”
“是胆,我观之伤口,再加上病患亲人所言,应是地动时就已刺穿胆囊,但没有做好清创,如今胆囊溃烂。”
“胆是可以摘除没错,后续做好调养便可,可是……爹爹,这样的手术不是没有风险,而且又是第一次在人的身上做……”
若是在现代,这样的手术对严婳熙来说是驾轻就熟,但面对病患亲属想要病患复原的期待,她无法给他们太大的希望。
“就跟病患及其亲属明说吧,若不做手术,怕是……”
于是,严氏父女商讨好后,把病患的亲人给请进了医棚,告知他们这个状况。
病患若不进行手术,怕是拖不了几日,而若进行手术,也不能保证肯定能救活,但至少……还有希望。
医棚里顿时哭声大作,病患的妻子怎么也不肯答应手术,还大骂严氏父女没有医德,是庸医。
严长紘知道这种医治法是闻所未闻,自然不会苛责病患家属的不理智,但严婳熙却不舍得父亲因为她而被无端责骂,于是让他们把病患带走,考虑后再来。
病患的父母相对理智一些,但看起来也不愿意接受手术,于是三人合力把病患带走了。
“爹爹,拖累您了。”
“说什么拖累,我亲眼见到你在实验上的成功,也认可这是一个救人的方法,幸好我当时决定帮你,这种医治法肯定可以救下很多人的。”
“可是他们拒绝了。”
“婳熙,在人们知道金针可治病之前,谁又肯相信大夫,让大夫在自己身上扎针?所有新式的治疗法都会经过这样一段时间的。”
“我明白。”
“好了,你先回医棚去吧,若病患那边有什么变化,我会再找你来。”
严婳熙向父亲一福身就走出了医棚,却见夏景烨正在棚外等着她。
“殿下怎么来了?”
夏景烨陪着她一起走回她的医棚,说是方才有事去找她,于静萱说她来了这里,他才过来的,没想到才刚到就看见有人抬着病患哭着走出来。说完之后,他这才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本来这是病患的隐私,严婳熙能和严长紘讨论,但对他人是不应该说的,可方才病患家属把人抬出去后呼天抢地的,大概不多久事情便会传开了。
“欸……殿下,如果有人要以异端为由放火烧死我,你一定要救我。”
“怎么了?”夏景烨皱起眉头,实在不敢想像有那一天。
“方才,爹爹与我向一名病患家属提议做手术了。”
“怎么这么急?你不是说要先试着找自愿者做实验吗?”
是,这本来是她的计画,但计画永远赶不上变化,如果不动手术,刚才那个病患怕是活不了几天,再拖下去连肝也有可能要切除一部分。
“碰巧遇到需要手术的病患,爹爹劝我试一试,若对方同意了,也算是自愿者。”
“那人不手术会死?”
“是,但做了手术也不一定能活。”
夏景烨蹙眉沉思,他知道这是一个困难的抉择,若是发生在他或他亲人的身上,他或许也无法接受。
“客观来说,我觉得他该接受手术,毕竟一条路是死,一条路是可能活,总还有希望,但我想……你得给他们一点时间,他们或许想尝试不一样的方法,想找出第三条路。”
“我不勉强他们接受,只是希望他们尽快,毕竟……时间不多了。”
夏景烨既然是偏心的,当然希望两方都得到最好的结果,但如若失败了……严婳熙也能从此事抽身。
“婳熙,既然连你也没有十成的把握,那你必须有所为。”
“什么意思?”
“拟一份切结书给病患或病患家属签,以免事后他们翻脸不认,说是你害死了病患。”
严婳熙先是一愣,后又突然笑了起来,看得夏景烨不解。
“殿下,你想得真周到,的确有种切结书叫手术同意书,只是我居然忘了,还需要殿下来提醒。”是啊!明明自己才是来自现代的医生,结果居然是这个古代皇子提醒了她。
“有这种切结书正好,你可别忘了让他们签,说这些不是不信任你的能力,是怕你真有被处以火刑的一天。”见她表情轻松许多,夏景烨松口气,脸上也有了笑容,知道逗她了。
“我以为自己认识毅王殿下,可以逃过火刑呢!”严婳熙娇俏的揽着他的手臂撒娇。夏景烨举目四望,这里接近严婳熙的医棚,因为近来需要看诊的人少了,所以四周并没有他人。
他俯下身,给那个调皮的小姑娘一个深深的吻。
严婳熙没拒绝,她太喜欢眼前这个英俊的男子了,双手勾住了他的颈项,开始笨拙的回应他的吻。
夏景烨抽了一口气,将严婳熙紧紧搂进怀中,吻得难分难舍。
医棚里的于静萱正想着严婳熙怎么去了那么久还没回来,打算去严长紘那里看看,一出医棚就正好看见了这一幕。
她是想掩嘴轻笑退回医棚里的,但似乎是动静太大,被夏景烨发现了。
夏景烨十分不好意思的把严婳熙松开,严婳熙一看见于静萱站在一旁,脸飞快的红了。
于静萱虽然看见严婳熙连耳根子都红了,但还是不免想调笑一下两人,故意装得一脸严肃,说:“毅王殿下,我师姊还要名声,你都这么做了,该给我师姊一个名分吧!”
夏景烨一时没办法回答,他的确十分喜欢严婳熙,但他想给她唯一的位置是必须先向父皇母妃禀报的。
严婳熙当然知道他的为难,连忙拉着于静萱要进医棚,并对夏景烨道:“殿下,谢谢你送我回来,医棚里还有些事,我就先进去了。”
夏景烨开口,但还来不及说什么,就看严婳熙推着于静萱进医棚了,以至于他本来想问她的事都没来得及问出口。
这回她在灾区的表现颇得医署太医的青睐,要破例收她进医署做见习太医,这可是比通过医考做大夫还更有成就的事。
等灾后重建告一段落后,他必须回京向父皇禀报地动发生到善后的详细情形,他想问她肯不肯接受医署的邀请,愿不愿意随他一起进京。
但……现在她很可能要进行第一次手术,夏景烨想着,还是先别影响她的心情,等手术这事解决再说吧。
严婳熙站在“手术室”里,表情严肃的看着躺在“手术台”上的病患。
昨天,那名胆囊破裂的病患陷入了昏迷,在求助了多位大夫都药石罔效后,他们终于回头来找严婳熙了。
看见病患昏迷,她知道情况远比她决定为他做手术那天还要危急,但爹爹说得对,她不迈开第一步,那么要在古代动手术的计画就永远会停滞不前,她不能老往坏处想。
让病患家属签了手术同意书后,严婳熙就着手进行相关安排。
夏景烨帮她用油布搭了一个专属的营帐做手术室,就连地上也铺了油布,方便清理,也可以减少帐外的细菌及灰尘侵入。
能进入手术室的都是必要人员,身上也穿了油布做的隔离衣,由严婳熙主刀,于静萱做助手帮她递器械,而严长紘负责麻醉及止血。
古代没有针管,夏景烨帮她所找的匠人特意打造,使尽全力做出,还是比一般针管粗了不少,刺进皮肤时痛感较大,但能把麻醉的药物直接打入血管里就好,未来若有需要轮血的手术,便可以使用。
为了避免有人打扰,严婳熙请夏景烨派人在帐外顾守,在他们出去之前,不能让任何人入内。
病患的家属因为放不下,就在营帐外席地而坐等消息。
严长紘亲眼看着严婳熙进行手术,发现她动作俐落,好像常常这么做一般,若眼前的人不是长得和自己的女儿一个模样,他都要怀疑自己认错女儿了。
严婳熙剖开了病患的皮肤,拿直角钳夹住胆管、切除了胆囊,一直到最后的止血、缝合,她催眠自己还在现代的高级医院手术室里,而不是什么都很克难的营帐中。
严长紘很认真的记下了过程,有一大堆问题想发问。他十分好奇女儿是在什么时候学会这些的,懂得用蚕丝做为缝合线,懂得画出图纸做出这么多手术器具。
他过去也问过,她只说在一些医书上看过,那些医书是孤本,她无法买下,只能凭记忆力记下一些。
当他表现出兴趣时,她甚至能为他默出一份来,称之为“讲义”,严长紘便相信她当真在找医书的时候见过这些孤本。
整个手术进行了大约一个时辰,当严婳熙由营帐走出来的时候,已经脱下了手术服、净过手,开始喊人进入营帐把病患给抬出来。
刚做完手术的病患身上盖着油布,必须送去另一个做为手术恢复室的营帐,那里也是做过清理跟消毒的,避免病患术后感染。
“小严大夫,我儿子的手术还成功吗?”病患的父亲发问,病患的母亲及妻子实在不敢开口。
“所幸只有胆囊溃烂,尚未影响到肝脏或是其他脏器,所以只有摘除胆囊。目前得在恢复室住几天,避免伤口感染发炎,过了这几天都没有异状,就算手术成功了。”
这算是好消息吧!至少没有在手术过程中发生什么事,没有像原先说的可能在开腹后发现溃烂的脏器太多,无法救治,现在只要照顾好恢复期的他,就会没事了吧?
病患的父亲老泪纵横,一直以来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半,“谢谢小严大夫……”
“这是我该做的,只是这段时间你们要很小心,进恢复室看他之前一定要好好的清理头、手、脸,穿着油布做的防护衣才能进去,我会让医馆的助手待在恢复室里看护他,直到恢复期结束。”
“是,我们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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