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天磊听到这里,脸色变得有些奇怪,还心虚的别开了视线。
严婳熙看着徐天磊奇怪的反应,先是呆了呆,然后自嘲的笑了,“不是寺方相信我,而是殿下相信我吧!”
夏景烨闻言偏头看了看徐天磊,见到他的反应,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徐天磊知错,立刻向夏景烨一躬身,退出厢房守着了。
夏景烨收回视线,再对着严婳熙时便是笑意了,“我是皇子,又是大庆的战神,有什么灾厄是我镇不住的?我说了主祭得是你,就谁也别想换。”
夏景烨走上前,牵住了严婳熙的手,带着她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景色。
严婳熙这才知道原来寺方早动了换她的心思,要不是毅王先一步挡住,还独排众议,恐怕根本没有时间让她识大体的主动退出。
“殿下为我调阅卷子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夏景烨不意外是谁透露的,如今徐天磊与于静萱走得近,肯定是他自以为这样是撮合,故意让于静萱告诉严婳熙的。
夏景烨从来没想过告诉严婳熙这些事,他与冯承绍不同,帮助严婳熙没想从中得到什么回报,所以无须告诉她。而事实证明,因为他没有明显介入此事,所以医署里有人不长眼,还是抽了严婳熙的卷子不是吗?他严格说来并没有帮上她的忙。
医署既然有人尸位素餐、有人贪赃枉法、有人公报私仇,那么他便得好好整顿,不只是为了严婳熙,也是为了朝廷、百姓。
“婳熙,此时我再介入帮你,你也名不正言不顺了,所以我宁可你明年再考一次。你信我,这一年我一定好好整顿医署,只要明年你发挥实力,就一定能通过医考。”
“殿下,你总是在帮我,我何其有幸能拥有殿下的护持。”
夏景烨揉了揉她的头顶,听见外头的徐天磊出声禀报,说是寺方来人来请了,这才拉着严婳熙的手准备离开。
“婳熙,别多想了,先把祭典完成。”
广场上人非常多,倒也没人真的让严婳熙下台,却是有不少人因为她这身打扮而惊艳,毕竟她不像一般名门闺女出门只乘马车,要见到的机会不多,去过严家医馆的人九成九都见过她,她平常穿着俐落,鲜少这样盛装打扮。
严长紘也是第一次见到严婳熙这模样,感动得热泪盈眶。自从她娘因生她难产而亡,他一个人把女儿带大,这都十五年了,当年那个小娃儿如今已及笄,再过不久就要说亲……
思及此,严长紘看了与夏景烨并肩而立的严婳熙,不是他骄傲,女儿生得如此美貌,而且也不是无才之女,与毅王站在一起可谓郎才女貌,若不是他们家世……他女儿哪里配不上毅王了?
只可惜他虽看得出毅王并不是无意,却无法放任此情继续发展下去。身为一个皇子,哪里不会有妻、有妾,而他了解自己的女儿,不可能甘愿与其他女子共侍一夫。
祭典持续进行,最后是香汤赐福的仪式,由两位主祭在台上分送香汤,而香汤由主祭的药铺熬制,每一锅都有专人照看以防有失。
前来的民众不少,一一排队领受香汤。
祭典本是顺利进行,先前的谣言好似不复存在,直到……
有一位领受香汤的人突然抱着肚子喊起腹痛,然后一个、两个、三个,有十几人陆续出现腹痛的情况。
夏景烨知道情况异常,立刻命令徐天磊将所有香汤集中看管,并让刺史安排大夫为这些人做诊治。
夏景烨为主祭,又是在百姓这么多的场合,徐天磊早就安排不少毅军分散在四周守备,所以一声令下,立刻能拨出几人看管香汤。
严长紘沉着脸,一人腹痛或许可撇清,但同时多人腹痛,第一个怀疑的一定是他们共同都饮用过的香汤,因此他能理解夏景烨的作为。
但也在棚子里的冯承绍就不同了,当下就跟毅军发生了争执,“先别说你们不是衙门,凭什么看管这些香汤?再说无凭无据的,你们又怎知是香汤引起的?”
徐天磊是军人,一个小小的商人还不放在眼里,轻易的就把冯承绍隔开,将几锅香汤及负责熬制的人依序排列好。
冯承绍还在叫嚣,反而引起了周遭百姓的注意。
严长紘知道冯承绍是为严家药铺好,也自信不是自家的香汤出问题,但这个时候配合调查才是聪明的,他出声劝道:“承绍,稍安勿躁,我既知自己调配的香汤没有问题,自然不怕毅军来查。”
“毅军的人无凭无据,只因这次的谣言就第一个怀疑严家药铺,这种作法并不公平。”
“喔?你倒是提醒了我,这次的谣言起因好像与你有关,你也在棚子里帮忙熬制香汤,我看第一个要查的就是你熬的这锅。”徐天磊见冯承绍这般愚蠢,忍不住言语讥讽。
冯承绍被徐天磊的话堵得无话可说,人也安静下来。他以为送贿一事是秘密,虽然不知道为何被传了开,但送贿的人其实是他在谣言中并未提及,徐天磊为何会知道?是他自己查到的,还是严长紘他们师徒三人说出的?
再看严婳熙似乎已经察觉这里的喧闹,带着不谅解的眼神望了过来,她的身边是一直陪着她,并且在现场指挥的夏景烨。
幸好现场的大夫很多,刺史很快便稳定下情况,依夏景烨所说让多名大夫入场为腹痛的患者看诊,然后又找了其他大夫进棚子一一查验香汤,最终查出其中一锅香汤可能含有“鹿蹄草”,看锅中剩余的量,饮用的人应该不多,还能控制情况。
鹿蹄草虽然是药草,但使用不当会对人体有所损伤,所幸发作缓慢又并非无药可医。
一听这事,严长紘也亲自一一查验,果然其中一锅被加入了鹿蹄草。
先不论香汤无须使用鹿蹄草,只说鹿蹄草是药也是毒,使用必须十分小心,不经诊断不会使用,更何况是用在这种不知对象是谁的香汤之中。
因香汤大多有清热解毒之效,严长紘立刻挑出现场就有的药材,另外熬出一锅解毒汤。
刺史虽然有所疑虑,但在场的大夫都现场看严长紘熬药,自然知道那锅解毒汤没有问题,再者大多数的大夫也都认可严长紘的医术,便认同此药汤可用。
“救人要紧,你让人去分送解毒汤吧。”夏景烨一锤定音,刺史这才让人去分送药汤。
夏景烨领着严婳熙走向棚子,严长紘急着解释,“毅王殿下,香汤遭下毒草民的确难辞其咎,但草民绝对没有行此恶事。”
夏景烨走到了被下毒的那一锅香汤前,无须端出什么震怒的面孔,只消一脸严肃便不怒自威,“负责熬制这一锅香汤的人是谁?”
几个药铺的雇工发着抖站了出来,还没走到香汤之前就吓得软了双腿,跪了下来。
“为了自己的性命着想,你们最好看看四周,确认有没有人漏了,方才熬制这锅香汤的就你们几个,没有其他人了?”
这群人虽吓得腿软,但倒不敢胡乱攀咬他人,唯有一人吞吞吐吐的似有话要说。夏景烨看见了,给了徐天磊一个眼色,徐天磊便指了一名毅军兵士,再指了指他,那名兵士立刻上前把人押到了夏景烨面前。
“你似是有话?”
面对质问,那人结结巴巴的说:“草、草民好像看到有人接近棚子,但……但当时手头有事在忙,没、没能通报,也、也没想太多……”
“没想太多?那你可能就得为他担黑锅。你播倒也罢了,还要连累其他人。”
其他人倒是没见到他所说之人,但一一都带着不谅解的目光望向他。
“殿下,草民是冤枉的啊!若有人下毒,一定是那人。”
夏景烨没理会,迳自走到严长紘面前,问:“严大夫,今天来熬药的全都是你的人?”
“是,有些是药铺及医馆的雇工,有些人是草民家中的奴仆及医馆的小厮。”
“懂药材的有谁?”
“懂药材的只有药铺及医馆的雇工,小厮并不懂。”
药铺的雇工听严长紘这么一说,当下脸色苍白,就要爬上前喊冤了。
严长紘看见徐天磊命人把那些雇工押住,立刻解释,“但就算懂也只是皮毛,殿下,只凭这一点不能证明他们下毒。”
“要下毒不一定要懂药理,这本王明白。”夏景烨接着指向那名说看见外人进棚子的人问:“这人是雇工还是小厮?工作多久了?”
“此人名为罗宏,是小厮,平日里大多负责马房的工作,鲜少在医馆及药铺帮忙,这回是人手不足才被调来,在严家工作已有四、五年了。”
“马房?平日工作情形如何?可还尽心?”
“罗宏做事虽不是无可挑剔,但也还算尽心,若有缺失大多是因为家中艰难,并非刻意贪懒。”
严长紘老老实实禀报,听来是无不妥,但夏景烨却留了心。
“香汤共有六锅,下毒的唯有这一锅,负责熬制此锅的人嫌疑最大。来人,将负责熬制此锅香汤的人各别看押,以防串供。”
刺史听了命令后,对衙役招了招手,立刻有人上前押人,几人都大呼冤枉。
尤以罗宏呼喊得最大声,他以为只要说看见外人进棚子便多少能撇清,至少毅王也会下令清查,没想到他连一句相关的命令都没有下。
“别急着喊冤,你们当本王及刺史都是随意诬陷你等吗?”
“草民不敢,但……草民冤枉啊!”
“既然冤枉就配合调查,带走。”夏景烨不与他们废话,让人把人押走,接着便对棚子 里的其他人说:“衙门会彻查是否真有外人进入棚子,你等并不是就此毫无嫌疑,所以调查 期间不许离开津凌,亦不许传唤不到,否则本王就视为心虚,以共犯论处,你等可知?”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只能一一应声。
夏景烨回望严婳熙,虽然语气柔和些许,但却没循私,“婳熙,你也是,一视同仁。”
“婳熙明白。”
此事本该暂时告一段落,哪里知道还有人不甘,竟在人群中叫嚣起来,直说严家父女二人无德无才无良,医考贿赂、制作香汤使人中毒,凭什么无须收押,只需配合调查?
毅军上前要镇压,夏景烨制止了,只消眼神一扫,在场不管是鼓动的、被鼓动的人全都安静了下来。
夏景烨走至主祭台上,句句铿锵,“严大夫在津凌城住了一辈子,他若医术不佳,会直到此时此刻才发现?又岂能立刻在现场的药材中挑出所需,熬制出解毒汤?若是一时疏失,不会只有其中一锅香汤出问题,这其中受人陷害的可能有多大?自然,严家药铺不能完全免责,所以需配合调查。”
“都是严家大小姐无德还要担任主祭才会引来灾祸!”此时人群后方又传来声音。百姓们往四周看了看,没敢再出声。虽然的确有人这么想,但一切都是谣言,没凭没据的,怕说了反而让毅王究责,所以没敢说。
夏景烨眼神示意,徐天磊立刻退下,不知去办什么事了。
“说来谣言传得已经太过,本王早就留意到此事,但本王要问一句,谁有证据能证明严姑娘本人确实送贿了?又送了多少银子?送给什么人?”
“她没通过医考就是因为送贿被拒……”
声音戛然而止,人群后方引起了小骚动,但夏景烨立刻又把众人的注意力吸引回来。
“不觉得此话说得过于牵强吗?那么今年所有没通过医考的人,只要有人出面诬指他送贿,他都百口莫辩是不是?”
似乎发现了谣言的矛盾,民众或许因为理亏、或许因为毅军镇压,渐渐静了下来。
不一会儿,徐天磊走回夏景烨身后。
夏景烨瞄了他一眼,见他点头,知道起兰的人已被抓住,那么闹剧也可以结束了。
“此事到此为止,接下来的审问将由衙门负责,届时会给各位一个交代,现在……香汤不再发送,但祭典继续进行。”
毅王都这么说了,祭典重新恢复热闹。
夏景烨走下祭台,对刺史说:“审问时本王要在场,开堂问审前先通知本王。”
“微臣遵命。”
然而一波刚平,一波又起,众人的耳中先是听到地鸣声,接着一片天摇地动,百姓们四处逃窜,尖叫声此起彼落。
地动持续许久,城外后山更传来崩塌的声音,祭台的巨柱倒下,往一众官员及夏景烨、严婳熙的方向压来。
夏景烨看见了,及时抱着严婳熙滚开免于被巨柱所压,自己却被巨柱落地后喷飞的石块击中,额上立时见血。
徐天磊受惊,但却站不起身子,直到地动渐渐缓下,他才踉踉跄跄的奔到夏景烨身边,“殿下,您没事吧?”
“没事。”夏景烨站起身,本以为怀中的严婳熙会吓得花容失色,但低头一看,没想到她虽发着抖,但还算镇定。
严婳熙上辈子并不是没遇过这么大的地震,她会发抖是因为方才眼见巨柱压来,却吓得动弹不得,她以为自己又要死一次了,没想到下一瞬她就被抱在夏景烨怀中,躲开了巨柱。
她抬头看夏景烨,在他眼中只看见对自己的担忧,直到瞧见他额角流下的鲜血才回神,“殿下!你流血了。”
夏景烨摸了摸额头,这才感觉到痛,皱了皱眉头,他伤得不重,只是看严婳熙一脸忧心忡忡,他舍不得,“刚刚还说我能挡灾厄呢,我没事。”
“殿下还要说笑吗?”严婳熙气得拉着夏景烨往棚子走。
棚子里早就一片慌乱了,不是被地动吓的,而是有不少人受了伤,所有大夫包含严长紘都已经开始诊治病患,就连一些见习大夫也下去帮忙,毕竟这个时候,有总比没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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