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则说,这佟氏在京中的风评一般,她在府上的光荣事迹章氏早有耳闻――什么时不时苛待庶子庶女;大冬天偶尔给怀有身孕的姨娘立规矩;与妯娌不和......
佟氏其人心眼儿不算坏,但总有办事拧不清的时候。身边人一撺掇,就容易着急上头。
最主要,她王家肖想云舒属于高攀,哪怕女儿真的要下嫁,这王家也不在她的考虑范围。
碍于情面,章氏不好直接展露她的不满,来者是客,理应礼待,何况今日是什么日子――长子大婚,她万不会叫那些想看宋府笑话的人如了愿。
章氏不动声色地将手臂从佟氏的手里抽了出来,笑容比刚才更加热切,言笑间碰上对方的酒盅,那里头的果子酒顿时洒了些出来。
她借机转移话题道:“佟姐姐,你今日赏脸过来观礼,妹妹先敬你一杯。”
章氏仰头将杯中的酒一口饮尽。
接着,她手腕轻转,又替自己满上一杯,笑着对同桌的其他贵妇敬酒。
俄而,对着一桌客人,脸上带上自若的笑,道:“上回我家云舒回来,还夸王六姑娘的生辰宴办得好呢。”
“我素日便听闻,佟姐姐家的大郎风趣健谈,今日一见,人竟生得也是一表人才。他平日便跟我家清b交好,等他日他成婚,我定要带云舒亲自上门去你家道贺哩。”
这话,便是拐着弯儿地拒绝了。
闻言,佟氏脸色一片臊红,同桌的更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纷纷附和道:“夫人也莫忘请了咱们才是――”
“啊呀,还有咱们这几桌的,王夫人也别忘了。”
“我们也盼着呢......”
“......”
附近几桌,趁机拱火。
此刻,佟氏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刚才怎么就想不开要当着这么多的人面,嘴快吐露自己所想。
佟氏这会儿简直后悔死了,既令章氏生恼,又丢了脸面。明日上京城的贵妇圈,只怕又要开始笑话她王家了。
最为要紧的是,儿子心心念念要娶的人,这回怕是彻底无望了。佟氏当真是难受得食不下咽。
这一小段插曲很快就过去了。
席间又恢复到一派喜乐融融的状态,章氏泰然自若地穿梭在各位贵妇中间。
招呼众人“吃好、喝好。”
宋云舒甚至都不知道,她娘于推杯换盏之间,轻轻松松就替她解决了这样一件,会令她感到不悦的亲事。
府上的大喜之日,连杏雨都没留在主子身边伺候,被云舒派到前院去忙了。
眼下,云舒忙完后厨的事,拔步往前院走,转入偌大的后花园,行径至一处嶙峋崎岖的假山前。
宋云舒赫然停下了脚步。
不远处的石榴树下,一对男女相对而站,两人的嘴一张一合,似乎正在交谈,瞧见突兀出现的她,这会儿二人不约而同地朝她看来。
三人面面相觑。
待看清人,云舒脸上嫌恶的表情毫不掩饰。
男子不是别人,正是跟她历来相看两厌的顾衍,至于那身穿霜白裙裾的女子,则是让她更为厌恶的苏明月。
大喜的日子,这俩人凑一块儿,真他娘的晦气!
瞧苏明月那惺惺作态的样子,只见她意图去拉顾衍的袖子,并柔声道:“世子爷,我,我刚才......”
顾衍没有理会,侧身避开,他目光一直注视着向宋云舒这边。
苏明月咬着唇,一副委屈样,她刚才故意遣走丫鬟,好不容易尾随他到了这处没人的地方,欲同他说说话。
谁知,还未说上两句,就遇到了不速之客。
眼下,在宋府,又有心悦的男子在,她对上宋云舒难免掣肘。苏明月表面不动声色,主动招呼道:“云舒,好巧,大伙儿还议论说,怎么没在席上见到你,却不想你在这儿呢?”
顾衍:“......云舒。”
宋云舒直接无视苏明月的问候,走近,压着火气,对两人说道:“烦请二位,想要谈情说爱去外面,别污了我宋家的地盘。”
宋云舒一刻也不愿意与他们多待,转身欲走,不料,顾衍伸手拦她,他脸色骇人,似受了莫大的冤屈,“宋云舒,你哪知眼睛看到我跟她谈......”
“谈情说爱”四个字好像一把刀将他喉咙抵住,任他几次张嘴都没有说出口。
但,宋云舒意会到了。
顾衍这是对苏明月无意。
可,那又如何?
到底不关她的事,她在意的只是――宋府的名声。
后花园并不是人迹罕至的地方,府中宴席还未结束,这一处总会有人偶尔路过,这两人孤男寡女,身边一个仆人也不带,还离得这般近。
任谁见了,传出去能有多好听?上京城就这么大,达官显贵门子里的八卦历来受百姓追捧。而且,无从考证的蜚语流言更是难以找到最初散播谣言的人。
万一到那时,她家被诟病成两人的幽会之地,她只怕要提刀上门问候这两人了。
再则说了,今日是她兄长大喜的日子,这两人若是被人传出点什么名堂,那也是要给她兄嫂脸上蒙羞的。
宋云舒决计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宋云舒仰头看他,语调带着几分轻讽,“世子爷跟苏小姐之间,我一个外人有什么好置喙的,我不过是恰巧路过罢了。”
“还有,我不喜欢有的人在我家院子里跟男人拉拉扯扯,希望苏小姐见谅咯。”嘴里虽是说着抱歉,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并不诚心。
走了几步,云舒突然回头,越过顾衍的肩头,看向后方的女子,讥笑道:“对了,好心提醒世子爷一下,这有的女人啦,可会装了,表里不一,才情配不上她的良心。我是不待见世子爷,但你好歹也没干什么让我特别讨厌的事,眼睛擦亮些,可别看走眼了。”
言毕,宋云舒不带犹疑,大步跨出了圆形的月洞门,往前院而去。
几乎是云舒背影隐匿不见的那一刻,顾衍也拔步欲离开,苏明月慌张地喊道:“顾世子,请留步。”
顾衍脚步一顿,回过头来,下意识拧眉,“苏小姐有何要事?”
苏明月飞快地瞟了身侧的男人一眼,敛眸,心脏怦怦地跳,旋即支支吾吾地开口:“我......我.......”
男人丝毫没有耐心听她接下来的话,他脚步挪动,“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世子,我心悦――”
顾衍身形微顿,顷刻间便意识到她的意图,他侧转身体,以手作势打断她。
苏明月瞬间哑然,眼眸睁圆,怔楞在原地。
俄而,顾衍眉宇肃然,看向她,“苏小姐,慎言。”
下一瞬,男人嘴里说出的话又狠又毒,“我顾衍是个肤浅的人,娶妻不仅会在意对方的家世,还会介意对方的容貌......”
最后一句,杀人诛心。
第22章 22
顾衍不是迟钝之人, 他能预感到苏明月想说什么,但他不喜欢,不喜欢这个人, 亦不喜欢她故作才女的清高, 所以,他不会让她有任何可趁之机。
适才, 他是无意中走到后花园的,可眨眼的功夫, 苏明月就出现了。若说她是毫无所图, 与他纯粹不期而遇,他是打死都不信的。
母亲自小便教育他, 他身份贵重,要小心女人蓄意接近, 这些年,他避开和没避开的爱慕者,也不乏有用过苏明月使用的这些个招数的。
早在她时不时地与他, 在散值后途径的巷道偶遇, 顾衍就觉察出不对劲了。
长公主府与苏府相距甚远, 她一个闺阁女子,至于三天两头抛头露面吗?
连明芜都意识到不对了。
他又怎么会?识不破她拙劣的伎俩。
只是, 他万万没想到会叫云舒撞上。
甚至,她误会了。
近来,顾衍越来越难控制自己的心绪,他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云舒,特别是夜间......
这样的情况, 他起先觉得十分羞愧,可后来无意间被谢祯的一句话点醒。
那日谢祯平白无故找他喝酒, 于是两人去了新开不久的梁园。
席间,谢祯似乎有心事,可他闭嘴不言,顾衍也问不出什么,谢祯明明知晓他不能喝酒却不放他走,顾衍只能硬着头皮陪他。
谢祯在酒桌上端着酒壶不撒手,闷头一杯接着一杯,顾衍夺了几回没成功,也就任他去了。
后来,醉意朦胧间,谢祯突然对他说道:“庭之,你知道吗?男人会对自己喜欢的女人有莫名的欲│望,就连做梦都是和对方――”
初初听闻,顾衍很是不能接受,一度还嗤笑谢祯,笑话他喝酒喝糊涂了。
什么都敢往外说。
可笑闹之后,他又说服不了自己,不然那些旖旎无边的梦境里,为何每一次都是她。
宋云舒不是他唯一接触过的女子,镇国公府的雅莹郡主比起云舒来,与他更熟稔些。
沈、顾两府相邻,她的二哥沈垣,与顾衍年纪相当后来又做了多年同窗,三人少时起便常在一块儿玩耍,两人说是青梅竹马也不为过。
这么多年来,雅莹对他的心思,他不是不知道。
可顾衍心里清楚,他对她,从来没有过男女之间的那种悸动。
赏花宴过后,长公主提议过让他娶雅莹郡主为妻,换做以往,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应下这门婚事。
反正,他也没有心仪的姑娘,娶谁好像都无所谓。
是雅莹也未尝不可,至少雅莹是个温柔可人的姑娘,连宫里的娘娘太后都常夸她蕙质兰心,善解人意。
他亦挑不出,她哪里有半点不好的地方。
顾衍一生过于顺遂,到目前为止,人生从未出现过任何偏差。那娶妻,也该是如此才对。
然而,自从他做了那个梦之后,他发现自己做不到了,他说不清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情绪,叫他难以驾驭。
这段日子他兀自装作无所谓,却任由它在心底发了酵。
直到,上次在宋府后巷偶然遇到云舒。那之后,他们便没有再见过,开始时他还庆幸,哪知?后来他竟会下意识地想起她。
甚至,渴望日日见到她。
那种情绪,突然就像野火燎原,风一吹势头更加迅猛起来。
难以扑灭。
起初,当他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对她有意时,他慌得不知所措。
――他喜欢宋云舒?
这怎么可能呢?
可是,今日云舒意外撞见他和苏明月站在一起,她毫不在意地说了那样一番话,顾衍便有些受不了。
他想解释。
很迫切。
佳人转个弯就不见了踪影,哪怕顾衍已经疾步快走,还是没有追上宋云舒。
等他回到前厅时,云舒正好被章氏拉着与女眷那边的宾客们见礼。
忠毅伯夫人家中有事要提前离席回府,章氏领着云舒出来送客,临走前,忠毅伯夫人亲热地牵着云舒的手,侧首跟章氏说着话,她周围聚集了几位也要走的夫人,大家都在等着跟主家拜辞。
忠毅伯夫人是个爽利人,性子也磊落豁达,是京中出了名的热心肠。云舒和她家的五姑娘张玉筝相熟,以前她们也经常聚在一起玩,只是张玉筝上月已出阁,大家也就没什么机会见面了。
这会儿,不知忠勇伯夫人同众人说了些什么,一伙儿人俱是开怀大笑。
云舒亭亭玉立地站在中庭里,身姿娉娉袅袅,盈盈水眸地望着周围的各位长辈,没有说话,却笑得温婉。
顾衍匆匆瞥了一眼,那么多女眷在场,他过去不合适,再说他暂时也想不出恰当的理由去找云舒,只能悻悻地走了。
谢祯看他崔头丧气地回来,问道:“干嘛去了,找你半天了。”
“没事,迷了路。”顾衍坐回位置,将桌上的酒杯端起,仰头就喝。
“咳咳咳咳――”
动静不小,隔壁桌的人纷纷侧目看过来。
“世子爷没事吧?”
“喜酒虽然好喝,庭之也别太着急了嘛。这不......今日的酒多的是。”沈垣手中摇着折扇,也笑着跟大伙儿一道调侃起顾衍来。
被调侃的人没有说话,右手半握成拳,抵住唇,又重重咳了两声。
顾衍的堂弟――定国公府二房长子顾濯,知道自家兄长不会喝酒,见他止不住地咳嗽,忙跑过来,关切地问道:“大哥,你没事吧?”
顾衍摆摆手,抬首看他一眼,嘴角轻扯出一抹笑,“没事,喝急了些,阿濯别担心。”
他强忍喉间痒意,拍拍顾濯的胳膊,温声道:“过去吃酒吧,待会儿咱们一道回府。”
“好。”见兄长无事,顾濯又走了回去。
今日喜宴上,男客这边备的是享誉整个大周的宫廷御酿――玉清酒,该酒由陛下亲赐给宋府作喜宴之用,整整一百坛,堆砌在正厅隔壁的厢房里。
昭示着皇家天恩,以及宋府如今的得势。
此酒细品时入口绵柔,有无限的回甘滋味。但猛地一口入喉,却是辛烈异常。
顾衍酒量不好,平日极少饮酒,这会儿嗓子眼里像是烈火灼烧,他本想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头脑晕晕乎乎的,又不小心拿错了酒壶,结果喝得急,又呛到了。
“咳...咳...咳”
“你能耐了,不是不能喝吗?”谢祯蹙眉,终究是看不过去,他宽厚的手掌规律地拍在好友清瘦的后背上,随口问起:“往日怎么劝你都滴酒不沾,这会儿又是发什么疯?”
顾衍垂着脑袋,趴在桌面上,未答。
同桌的李今日也喝了不少酒,他嘴欠,“世子爷,你这是情场失意?借酒消愁?”
顾衍眼风凌厉,扫他一眼,李立马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他滑头惯了,忙用手掌打自己的嘴,贱呵呵地笑道:“呸,我......我嘴贱,嘴贱啊......世子爷勿怪。”
谢祯插话:“他失哪门子的意,全上京的姑娘,除了云舒,就没有世子爷这张脸拿捏不了的。”
说罢,谢小侯爷还朝人挑了挑眉。
顾衍不打算理会谢祯,他垂下头,自顾自地给自己倒酒。谢祯察觉忙去拦他,照他这么一口喝下去,他怕顾衍待会儿醉死。
“云舒不是喜欢......”李趁机看顾衍一眼。
李的话说到一半,谢祯却眉尾上扬,手也从酒壶把手上松开了,迫不及待地问出来:“她喜欢谁?”
不怪谢祯好奇,主要是他娘还没对人家姑娘死心呢,前几日还在他耳边念叨,“若是能得云舒做儿媳,娘此生再也无憾......”
谢祯心中属意周窈窈,可她前头的婚事毕竟退得不光彩,又有他从中作梗,若是他娘知道了,只怕不会答应。
当年,他娘是武昌侯府最晚入府的媳妇,能在诸位长袖善舞的妯娌之中游刃有余且明哲保身,她的心思何等玲珑,谢祯是再清楚不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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