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张玉筝同夫君日日怨怼,成婚数月两人都未圆房,她夫君为了气她,甚至领了位妓│院的花魁娘子回家,说是要纳那花魁为妾氏。
此举可谓是把张玉筝气得够呛。
好在淮南王有雷霆手段,嫡次孙不愿圆房,这位老王爷便放话,若他敢不敬发妻迎妓子进门,便将他逐出族谱。
世子妃威逼利诱地让儿子儿媳圆了房,如今两人也终于认清了现实,安安心心地过起了日子。
孙玉筝现在过得很好,前不久还怀上了夫君的孩子,她夫君也开始心疼她的不容易,懂得体贴人了。
不然这日子,真是日日鸡飞狗跳,一言难尽。
这些,都是前些时候,她去淮南王府探望怀孕的张玉筝时,对方同她讲的,绝非云舒杜撰。
怨偶变佳偶,其中曲折艰辛难以同外人言道。
圣上居然还乐此不疲,预备再创佳绩。
云舒想,莫不是眼见要到年末,圣上为了完成今年给自己定制的KPI,将她和顾衍拉来凑人头的?
其他两对被赐婚的官眷,云舒也是认识的,这赐婚于他们那四位可以说是锦上添花。
不像她跟顾衍――
或许顾衍是愿意的。
可她宋云舒不愿意啊。
她满脑子都是――强扭的瓜不甜。
然而事到如今,圣旨都接了,强扭的瓜,它再不甜,也得被农夫带回家。
“王公公,您也是从小见我长大的,我也不瞒您,我同顾衍,我们......我对他根本没有到情深不已的地步,这又是从哪里传来的谣言呢?”
“您知道吗?”
闻言,王公公神色一怔。
他替皇贵妃娘娘送补汤到御书房时,正巧碰上俯身于龙案练字的圣上和同旁研墨的苏仁善在闲聊。
而离圣上不远的一处案几上,中书舍人吴大人正伏案躬身奋笔疾书写着什么,王公公离得过远,根本看不清。
再说,哪怕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去瞧圣上的密令。
王公公本欲将补汤送到便回春华宫的,结果圣上却停笔叫住了他,让他稍等片刻,说是正好有事要让他出宫一趟。
帝王有令,王公公岂敢不从,于是便退到一旁安静地候着。
圣上时不时和苏仁善聊上几句,并没有避着他,王公公也就顺便听了一耳朵。
不过,也只模模糊糊听到圣上在谈论宋云舒和顾衍的事情,因他不敢竖着耳朵听,也就没有听个十全十。
但他有隐约听见圣上的几句话,“珑儿生前......最喜欢云舒......外甥女......”
“你真瞧见?云舒抱阿衍......”
“朕定然会达成云舒所愿......”
“......”
一时间,王公公都有些怀疑,他携旨离宫前,苏仁善随他同行一段时,同他所言之事是不是有误?
怎么跟他苏仁善阐述的情形一点也不相称,这宋大小姐怎会自从听见圣上赐婚,竟不见半点喜悦?
眼下,宋大小姐更是亲口承认,说自己对世子爷并没有到情深不已的地步,且还将他苏仁善说言之事定论为谣言。
宋大小姐当真心悦世子爷?
不会是传言真的有误,他苏仁善看岔了眼吧?
事已至此,且婚事已经赐下,再去深究毫无意义,王公公也不能同云舒解释说圣上他老人家听错信错,于是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小姐说的事,老奴也不清楚,今日只是赶巧圣上派老奴过来宣旨。”
闻言,云舒有些失望。
王公公跨出垂花门,又走了一小段距离,待跨出正大门,转首对云舒道:“时辰不早了,小姐回去吧。”
“公公,您慢走。”
――
待云舒回到海棠院,还没一刻钟的功夫,章氏便急急地寻了过来,见云舒恹恹地坐在暖榻上,也挨着她坐了下来。
杏雨奉了新茶进来,见暂时不需要她伺候,便识趣地退了出去,留母女俩在房里说话。
“舒舒,你可问到圣上为何会替你和顾衍赐婚了?”
“......没。”云舒支着脑袋,恹恹地回道。
章氏没表现出失望的样子,只温柔地将云舒鬓角散落下来的碎发替她拢到耳后,“那这门婚事,你可愿意?”
云舒仰着小脸看向章氏,声音放得很轻很轻:“能抗旨不遵吗?”
“不能。”章氏重重点了下云舒的额头,神情肃穆:“不许胡说,抗旨不遵是为犯上、忤逆,可是死罪。”
“娘――”
“怎么了?”章氏鲜少见云舒这般撒娇,直白问她:“不想嫁给顾衍?”
心事被戳中,云舒反而不知道如何回答。
她忙端起手边的茶盏掩饰性地喝了一口,喉咙囫囵咽下茶汤,也没品出这顶级的雨前龙井是何滋味儿。
风从窗缝涌入,凉风吹起用以挡风的苇帘,此时才未时初,窗外天色却显阴沉,似有风雨将来之兆。
隔了好一会儿,云舒才又缓缓开口:“娘,我同顾衍,你也是知道的,先前谁也瞧不上谁。我们自小相识,幼时还行,七岁至今总是在斗嘴置气,心平气和说话的时候极少,关系缓和也是最近才有的事。”
“说实话,与女儿较为相熟的京中世家子弟里头,哪怕让我嫁给谢祯、沈垣、谌霁他们三者中其一,我都不一定会这般心生抗拒。”
云舒叹了一口气,接着又道:“圣上贸然将我俩绑在一起,顾衍是何心态我不得而知,可是娘,女儿同你实话实话,我对顾衍......我对他......那种感觉很别扭。”
“婚后孝敬公婆、执掌中馈、管理下人这些我都能接受,可独独与他......一想到要与顾衍拜堂成亲,与他洞房花烛,甚至以后还要为他生儿育女,这些事,眼下光是想想,我就难以接受。”
“这还不如让我直接嫁给一个陌生人,好歹我能坦然接受――”
章氏听完,倒是忍不住先笑了起来,“说这么多,左不过你是不讨厌他的对吧?”
“嗯。”云舒诚实地点点头,如今倒是不怎么讨厌了,她就是觉得自己对于要嫁给顾衍这件事,内心特别的拧巴。
须臾,云舒又无端想起,与顾衍青梅竹马的雅莹郡主来。
“娘,听说雅莹郡主已经喜欢顾衍许多年,为了等他至今未定亲,她那般好的姑娘未能如愿嫁给他,女儿觉得圣上这婚事当真赐错了人,合该给她赐婚才合适。”
章氏听罢,却反驳云舒道:“那你怎知是不是顾衍不愿娶她呢?雅莹郡主身份贵重,又品性高洁,她这么多年都未能如愿,只怕也是襄王有意神女无心。”
“可,可我,真不想嫁给顾衍。”
“G!”章氏喟叹一声,捧起女儿放在矮几上的手,放在掌心摩挲着,她耐心劝慰道:
“舒舒,娘觉得,既然如今你同顾衍这事儿已成定局,就别再想那些了。这赐婚关乎圣上颜面,两家没法儿退婚,再则咱们女子终归是要嫁人的,顾衍毕竟同自幼相识,咱们与他家也算知根知底。”
“他出生高贵,人也生得好,且自律上进。如此儿郎实在是打着灯笼都难找。”
章氏实话实说,整个上京城想嫁入顾家的女子不在少数,也就云舒会抗拒。
见云舒仍是垂眸不语,章氏起身坐到她身边,将云舒揽进自己怀里,让她靠在自己肩上。
沉吟片刻后,章氏摸着云舒柔软的发顶,柔声道:“舒舒莫怕,哪怕你俩日后真过不下去了,娘想,圣上也不会拦着你俩不让和离的,你若归家来,娘照样养着你就是了......”
说了这么多,章氏也不逼她,先让云舒自个儿先消化消化。
云舒蹭了蹭娘亲的肩窝,抬起胳膊抱住了她,心里一下子无比安定。
“娘.....你真好。”
――
赐婚一事,王公公出了宋府大门,不到一个时辰,满上京便知晓了,有些同章氏交好的夫人还递了拜帖进来,打着与老友叙旧的旗号,实为过来道贺。
章氏在百忙之中抽空,陪几位好姐妹打了半下午叶子牌,待到后来宋丞相散值回府,大家伙儿才散了。
宋丞相回府后第一件事,便是主动同章氏提及了圣上为云舒赐婚的事。
章氏原以为他不知晓的,刚准备要说,没想到,他竟早就知道了。
只是令她没想到的是,引发这赐婚的契机,竟是因为当日早朝圣上被谏官之言刺激到了。
正所谓,谏言不咎,谏官无罪。圣上再生气也不能把谏官的头给砍了,只能忍气宣布退朝。
散朝后,圣上便回了御书房,还把宋丞相给一并叫去了,偏又赶巧遇上镇国公夫妇进宫来求圣上,为府上世子求一道赐婚圣旨。
这才有了后面的诸多后续。
圣上为了给云舒赐婚,还特意将已经快要出承恩门的宋丞相又给叫了回去,另召了定国公入宫,询问过两人一番,得知云舒和顾衍都还没有定亲,这才赐的婚。
......
第二日。
宋丞相休沐在家。
辰时刚过,管家刘涌便急匆匆地到正院来禀告――长公主和定国公、及顾衍携礼登门。
宋丞相赶紧领着章氏到前院花厅去见客。
而今,两家因为圣上赐婚,成了亲家,只是这婚礼一事还有诸多细节需要商讨,因而,长公主才一早来了宋府。
婚事有双方长辈商议,顾衍作为小辈,自然只是陪衬,他在花厅没有见到云舒,听章氏解释说云舒昨夜忽染风寒,有些咳嗽,便没出来见礼。
顾衍也不知这套说辞,是真是假,毕竟商议婚事,女方确实不用到场,若真是病了,带病见客终归不妥。
私心里,顾衍倒希望她只是不想见他,而非真的病了,苦于无法得知真相,顾衍只能暂且忍耐。
忍了许久,直到长辈们商议完,又转去暖阁中的茶室喝茶,
顾衍这才趁机寻了个机会,问章氏能不能去看看云舒,章氏见他有些急切,便吩咐身边的江妈妈带他去云舒的院子。
刚刚两人的庚帖都交换过了,又是圣上亲赐的婚事,也就无所谓避不避嫌了,左右在自家府上,顾衍去瞧瞧自己的未婚妻,章氏也没什么好置喙的。
顾衍到海棠院时,云舒刚喝完药,她是真的病了,只是没有章氏说的那般严重罢了。还有些轻微咳嗽,昨夜服过一次药,早上起来好多了。
不过头仍是有些晕。
“小姐这会儿喝完药,再去床上睡会儿吧,你昨夜一宿没睡呢。”杏雨刚念叨完,转身便瞧见顾衍跨门进来。
如今顾衍身份不一样了,杏雨赶紧屈膝行礼:“世子爷。”
“嗯。”
顾衍淡淡应了一声。
云舒视线随着杏雨朝珠帘外看去,待看见顾衍走了过来,还下意识揉了揉眼,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她并不知道长公主他们这么早就到府上了。
杏雨收拾好药碗,识趣地退了出去,将门虚掩上。
云舒从暖榻上起身,她手上还拿着此前生辰顾衍送的那支翡翠海棠花玉簪,是她今早叫杏雨找出来的。
顾衍瞥了一眼她手上的簪子,走进几步,垂眸看她,“病好些了吗?”
“嗯,好些了。”
“不问我为什么会过来吗?”
“呃......”云舒心里直接一整个无语住了,除了商量婚事,他还能来干嘛?
云舒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他:“婚期定在什么时候?”
“三月廿十八。”
宋云舒:“哦。”
她心想,还挺快。
两人一时有些相顾无言。
顾衍又朝云舒走近两步,伸手取过她手上的簪子,云舒抬眸看他,一时忘了反应。
顾衍将这支自己亲手雕刻的海棠花玉簪插在了云舒如云堆叠的青丝中。
此时此刻,两人挨得极近,倘若云舒的额头再往前些些,便能碰上他色泽红润的唇。
饶是已是未婚夫妻,可如此近的距离,让云舒羞赧得无所适从,还有顾衍周身萦绕的,那股如雾凇般清冷的香气将她紧紧包裹。
冷香很轻很浅。
却极其好闻。
近距离看顾衍,云舒才发现,他真的生得太好了。他是天生的冷白皮,肌肤比女子还要细腻白皙,长睫下的瞳仁是琥珀色的,另一侧鼻梁上的小痣随他动作,在忽明忽暗的光线里若影若现。
倏然,
男人清眸漾出浅笑,周身清冷气息顷刻褪去,只剩融融暖意,仿若春三月的风,撩人心弦。
云舒心中警铃大作,顾衍这是在对她施展美男计。
此举恍然让云舒想起,不知在何处听过的那句“美色当前太销魂,见色不迷是高人。”②
云舒不是高人,她是个不折不扣的俗人。
骨相如此卓绝的男子,如今已是她的未婚夫婿。谁又能预料到,他们先前还互相不待见对方。
没想到造化弄人,来年春三月,他们便要成亲了。
俄而,男人俯下身子,薄唇凑近少女如染霞脂的耳畔,清越的嗓音响起,郑重之中又透着股难言的蛊惑:“云舒,做我的妻好吗?唯一的妻。”
“他裴陵川做不到的事,我顾衍能做到。”
“云舒,我心悦你,嫁给我,好不好?”
也许是对方许诺足够真诚,这一霎,云舒选择顺从本心,她直视顾衍清冷隽朗的眉眼,忽而笑意直达眼底。
“好!”
第40章 40
婚期就这般顺利的定下了, 天家赐婚加上有礼部从旁协助,定国公府和宋府身上的担子就能轻不少。
如今,筹备婚事的诸事里头, 最紧要的, 便是赶制新郎新娘大婚所用的婚服。
按理说,这嫁衣合该新娘子自己动手缝制才显诚心, 可云舒是不可能自己绣的,她那手艺自己都觉得拿不出手, 再说世子夫人大婚穿的婚服异常繁琐, 没个一年半载根本绣不完。
而云舒与顾衍的婚期定在来年的三月末,时间上太赶, 哪怕她有心现学,都不可能来得及。
为此, 章氏特意花重金,请了六位织锦阁里绣工最好的绣娘到府上,连夜为云舒赶制大婚那日要穿的婚服。
婚服的事情处置妥当, 接下来的重头戏, 便是准备嫁妆。
关于女儿的嫁妆, 其实早在云舒还没及笄前,章氏就准备得七七八八了。
长公主过来商定好婚期的当日, 章氏用过晚饭后,没着急休息,连夜提笔列了张嫁妆单子,打算提前给云舒过过目。
原本第二日就该将单子给云舒过目的,可惜腊月里府里实在事多, 迎来送往的就没断过。
京中勋贵们宴请更是频繁,章氏每日都要出门赴宴。
回府时, 常常都已夜深。
云舒的风寒刚刚痊愈,章氏不想再折腾她,也就一直没能寻着空过来海棠院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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