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陵川心慌不已,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他平生头一回对一个女子生出倾慕之情,她不明不白的就告辞离去,叫他如何能接受?
所以,裴陵川又急急追了过来,待发现云舒的身影,他原本暗淡的神色蓦地一喜,结果还不等他过去,云舒便转身朝前院走去。
脚步不再有任何的停顿。
她分明是有瞧见他的,可她瞥过来的眼神却冷淡至极,再不复先前的笑意盈盈。
甚至如不认识他一般,离去得毫不留念。
裴陵川脸上的笑容,转瞬消失了。
他怔怔地看着刚才同云舒站在一处的男子,男人长身玉立地侧着身子站在禅房门前。
他的视线同样追寻着,刚刚离去的少女。
直至再也瞧不见。
待男人回转之际,裴陵川清楚地瞧见了他的模样。
男人仙姿佚貌,矜贵如斯。
只见他金冠束发,内着一件月白色银丝暗纹团花锦袍,外罩暗玉紫祥云纹狐皮大氅。
贵气逼人的打扮。
只肖一眼,便能让人过目不忘。
裴陵川虽是只见过他一回,但也知道他是长公主和定国公的独子,定国公府的世子爷――顾衍。
顾衍的大名,在京中无人不知,如他一般带着显赫的出生,又生得清冷俊秀的男子,整个上京再也都找不出第二个。
裴陵川自然认得。
此时,顾衍也正居高临下地瞧着,站在廊道外的裴陵川。
两人离得不远。
裴陵川甚至能瞧见顾衍鼻梁上那颗小小的痣。
“你如今再追过来,怕不是晚了?”顾衍忽然朝他开口,语气不善。
裴陵川解释道:“我,我想同宋小姐解释。”
他跑得急,额上还沁出了丝丝薄汗。
“解释?”顾衍嘴里咂摸着这两个字,旋即,几步跨下廊阶,站到了裴陵川面前。
如此一来,男人和少年之间的差距,便显现了出来。
顾衍浑身带着压迫感,逼近裴陵川,这让对方下意识地便往后退了退,“裴公子,有些人不是你想通了,想解释就会再给你机会的。恕在下直言,你与云舒,本就不相配。”
“你不该让她失望,更不该让她哭?”
“她哭了?”裴陵川急切地问道。这下,他是真的不淡定了,即刻便想越过顾衍再去追人。
只是他将将挪动步子,便被顾衍伸手拦住了去路。
“裴陵川,你没机会了,我顾衍不会再将云舒拱手让给旁人了。”
“顾大人,你.....你,对宋小姐――”
“没错,我心悦云舒。”
第38章 38
从慈恩寺回来, 宋家与裴家的亲事,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没有了后续。
事后,裴大夫人问过裴陵川, 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致原本好好的一桩亲事, 就这么突然没了。
可任凭裴大夫人如何逼问,裴陵川却是始终闭口不言, 只将自己关在院子里,整日读书, 哪里也不去了。
原本还希冀儿子能纳了侄女, 没想到,裴陵川直接当众放言, 宁愿一生无妻无子,也绝不纳表妹为妾。
直把裴大夫人气得大病了一场。
再说回云舒这边。
那日见女儿回讲经堂后, 明显有些不自然的神情,章氏当即便知晓,云舒和裴陵川怕是没谈拢。
待后来回府一问, 果然如她所想。
云舒并没有详细同她讲当日细节, 只说, 她所求的一生一世一双人,那裴家大郎办不到。
云舒的神色始终很平静, 没有讲过裴家一句不好,只是叫章氏将裴家的婚事尽快回绝掉。
章氏一句没劝,点头纷纷应下。
待后来,宋丞相问起,章氏同他解释, 原以为男人会斥几句女儿不懂事,所求过于异想天开。
结果万万没想到, 男人不但没有说一句重话,反而安慰起妻子来,那替女撑腰的话,叫章氏没由来的心口一暖。
他说,
“我宋昱的女儿,值得嫁世间最好的儿郎。他裴家不行,咱们再找其他人家就是。”
“这偌大的上京城,才貌双全的男子比比皆是,他裴陵川不过一雍州解元,算哪根葱?我宋家嫡长女愿俯身就他裴家门楣,实属是他裴陵川高攀而不自知。”
这话说得委实倨傲,不似男人以往谦逊低调的行事风格。
但这还不算完,因为男人还说,
“况且,为夫觉得舒舒说得极有道理,她的爹爹和兄长能做到的,便不算为难人......”
“求一人相守,陪那人白首,世间女子所求不过如此,她的娘亲能如愿,舒舒自然也能。”
章氏一下子扑进男人怀里,紧紧将他抱住,她情不自禁地便落下了泪。
这情难自抑的滚泪。
为女儿。
也为她自己。
......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消逝下去,除了越来越冷的天气,海棠院里的日子仍是照旧。
再也没有人提及与裴家之事,好似那场差点成事的议亲,是一场多人共同经历过的幻像。
细算下来,云舒也就难过了那么一日,后来便再也没有提过当日之事。
她的两个贴身丫鬟杏雨、燕云更是只字不提。
这段时间,倒是有一好消息传来,那便是秦王妃身子骨奇迹般地好转了,也不知是受了何方高人指点,现下秦王妃不但积极配合太医诊治,还开始大大方方地给秦王纳妾。
一改往日,总爱拈酸吃醋的性子。
这还不到半月,她便替秦王纳了两房家世清白、又温柔小意的美妾入府。
为此,得了贵妇们一番虚情假意的贤惠夸赞,她倒是一点儿也不介意。
恰逢数九寒冬。
秦王府里有一梅园,那梅园里头约莫有近千株梅树,在整个上京城可以说是最具规模的存在。
眼下正值梅林各色梅花初开之际,待到盛花期至少得再等半月的光景。
如今秦王妃身体日渐好转,可以料理庶务,她便打算过段日子在王府中上筹办一场赏梅宴。
这赏梅宴,以往府上也是年年都办的,在上京勋贵圈中也算一场盛事。
何况,秦王府的面子谁敢不给?届时,众多千金闺秀、世家公子都会赏脸出席。
现下,秦王妃正着人拟邀约请帖呢。
听闻此事,也着实让章氏松了一口气。
如此一来,没有庄贵妃那边的虎视眈眈,云舒的亲事,便不那么着急了,他们可以慢慢寻合适的人选。
寻一个让云舒自个儿满意的。
章氏深信,世间必定会有那么一个人,会如她一般,疼惜爱护她的女儿。
他愿舍三千浮华,只为云舒一人折腰。
***
云舒又恢复成往昔明媚爱笑的样子,时常约着周窈窈去找梁玖玩。三人这大半月,都快将城内、京郊跑了个遍。
与云舒一样,周窈窈的亲事议得也不顺利。
每次府上一有议亲的苗头,过不了多久,男方那边便会莫名其妙地寻各种各样的理由,将议亲之事推掉。
几次之后,周夫人逐渐回过味来,哪怕这谢祯人不在京城,但周窈窈的亲事,除非他乐意放手了,否则便会一直议不成。
当真霸道至极。
周窈窈为此郁闷了许久,在她娘面前,将谢祯翻来覆去地骂了个底朝天。
后来,她直接破罐子破摔,找了位一直对她有好感的、也是她爹的门生的曾姓举子,结果对方前日答应得好好的,第二日便反悔了。
待周窈窈问其为何?
那曾姓举子无奈地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递与她,周窈窈展信一瞧,差点没气得当场厥过去。
谢祯那厮,真是软的不行,直接来硬的。
恶劣行径,桩桩件件。
周窈窈已经完全没辙了。
眼见亲事没法越过谢祯去,周窈窈索性摆烂不管了,干脆每日跟着云舒出府散心去了。
她俩还顺道拉上好不容易病愈的梁玖一起。
三人行,好过她俩跟个无头苍蝇似的满上京乱窜。
再说,梁玖不但知道哪儿好吃好玩儿,还管她俩出行所用的所有花销。
这现成的金大腿。
谁不抱,谁傻。
其实,梁玖很忙,梁家的产业又极多,生意上的大事小事他都要管。可云舒先前经历差点议亲,后又不了了之之事,他总怕给她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至于周窈窈,梁玖觉得她那人心大,也觉得估计她是逃脱不了谢祯的魔爪了。
梁玖是愿意为好友两肋插刀的人,他把所有生意都暂且放到一旁,专心致志地陪着她们吃喝玩乐。
他们三人关系实在太好,哪怕梁玖是个不折不扣的男子。
多年来,三人相约春赏花冬踏雪,夏泛舟游湖秋登高望远,四时常聚,都没有惹过人说闲话。
云舒想,
大概是梁玖生得过于漂亮,眉眼精致得如同妖孽般,他骨骼不似寻常男子健壮,而是生得小巧纤细。
那小腰更是盈盈一握,比许多女子都细。
他也与那些喜穿暗色调显沉稳的男子不同,他常爱穿女子惯常喜欢的那些暖调颜色。
连樱白、杏黄、丁香、绛红......这些有些挑人的颜色,随意一件衣裳只要上了他的身,比穿在女子身上还要好看。
加上梁玖人本就生得唇红齿白,一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更是含情脉脉,一穿上红衣简直叫人难辨雌雄。
他从小到大都爱同女子在一处玩耍。连为生意不得不去风月之地应酬时,都从不叫舞女歌姬作陪。
简直是富商之中的一股清流。
京中商贾私下间早就有传言,说是梁玖有龙阳之好。
就连云舒都曾好奇问过,他是不是真有这种癖好?谁知,得来他的一记爆栗扣在脑门上。
“你少听那些有的没的,成不成?”梁玖斥她,语带无奈地同她解释:“我正常的得很,并没有那劳什子的龙阳之好。”
“我喜欢女子。”梁玖望着云舒,正色道。
云舒不信,追问他:“那你喜欢谁?”
梁玖不答,一双桃花眼直直望进云舒眼底。
瞧见那含情脉脉的眼神,云舒心里顿时一咯噔,指着自己,颤声问道:“不会吧,你喜欢我?”
“云舒,你听听你在说些什么蠢话?”梁玖眉尾轻蹙,如听了什么污耳之言似的,吓得赶紧退离她两步远。
“真不喜欢啊?”宋云舒想起先前看过的那些话本子,嗫嚅着反问:“可话本子里不都这样写,喜欢一个人,即使闭上嘴,但眼神还是藏不住的。”
“你看我时,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梁玖听完后,简直无语望天,他扯唇轻嘲道:“宋云舒,我拜托你,少看点那些专写男欢女爱的话本子,行不行?你脑子里已经全部是些废料了。”
“嘁,谁让你总用那么深情的眼神看我,我会多想,不是人之常情吗?”
“还有啊,我仔细想了想,阿玖你确实对我好得过了头,比窈窈都甚,你当真对我无意?”
“莫不是唬我的吧?”云舒抱臂看他,似笑非笑。
“姑奶奶,我真不喜欢你,我发誓。”说着,梁玖三指并立作立誓状,“再说,我娘把我生得天生双眸含情,哪怕是看只狗,狗都觉得我深情。”
“......哦,那就好,那就好。”云舒如释重负地拍着自个儿的胸│脯,若梁玖真对她有意,她都不知该怎么拒绝他才好。
忽又觉得他这话不对劲儿,少顷,她终于反应过来,作势要去拧他,“啊.......梁玖你骂谁是狗呢?”
“谁生气,谁就是。”
宋云舒:“......”
两人吵吵闹闹,这事儿就这么揭过去了。
***
进入腊月,宋府的家主和主母都异常忙碌,宋丞相忙着朝中之事,章氏则是被府里和铺子上的事缠得脱不开身。
为云舒再议亲的事儿,在过完年之前,算是彻底搁置了下来。
宋云舒乐得自在,跟脱缰的野马似的,总往外跑。
京中的大雪下一日,停歇两三日的。风雪止,暖阳一出,街上便多了许多人。
有行人,也有摊贩。
总是很热闹。
这日,云舒又早早出了府。
还是去找周窈窈和梁玖。
三人在梁玖找到的,位于城东的,一家善于烹制牛肉牛杂的食肆里吃了午饭。
吃饱喝足后,三人无所事事漫步朝城中走,消食间隙,倏尔行至一处二层绣楼前。
不巧,那绣楼下聚集了许多人,男女老少都挤在不大的一块空地前,梁玖拉住一位男子问了两句,这才知晓,原来今日是城东富商莫老爷家的独女准备在此抛绣球招赘婿上门。
看热闹的人多,闹哄哄的,那莫老爷让下人传了话,说是待会儿小姐抛完绣球,还有丰厚的赏银给到今日到场的诸位。
一时间,底下的百姓人声鼎沸,全在赞扬莫老爷大善。
云舒倒不在意那些赏银,她一听要抛绣球,立马来了劲儿,这抛绣球她还没见过呢。
两辈子,头一回。
“阿玖,窈窈,你们陪我去里头瞧瞧去。”云舒转头朝身边的两位好友说道。
周窈窈没说话,只是朝她点了点头。
反倒是一旁的梁玖不乐意了,他朝绣楼二楼的方向,努了努嘴,拒绝道:“我不去。”
宋云舒:“干嘛不去呀?”
“你知道那莫家小姐长啥样吗?你就敢叫我到前头去,万一那绣球砸我身上,我还活不活了?”
云舒蹙眉,看他一眼,“有那么可怖吗?”
您也没弱不禁风到那种程度吧?
“怎么没有?”梁玖的声音都大了些。
“那莫老爷我见过,胖得都快三百斤了吧,他那闺女听说一顿饭能吃五碗饭三个酱焖大肘子,顿顿荤腥,叶菜一点儿不沾口,这饭量她能瘦得了吗?”
“还有啊,她若待会儿看上我了,故意将绣球丢我身上,非要嫁给我,我怎么办?那一身肥肉不得把我这小身板压断了......反正,我是不去的,要去,你自己去。”
宋云舒:“......”
这也太吓人了。
云舒没办法,见说不动他,只好跟他站在外│围看热闹。
没一会儿的功夫,那众星拱月的莫小姐终于出现了。云舒一看她那样儿,直接倒吸一口凉气。
莫小姐不高的个头,却顶着张跟上了汽的馒头似的,白白胖胖的大圆脸。
光滑得没有一丝褶子,在金色光线照耀下,整张脸还泛着油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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